美國的鋼琴院校有許多是私立的。有些很有名氣的院校也是私立的,像克蒂斯音樂學院、朱麗亞音樂學院等。據我所知,這兩所院校都是美國一流的院校。這說明美國的私立院校辦得比非私立院校並不遜色,甚至更好。私立院校的名字一般是採用辦學者的名字或者贊助者的名字命名。這種名字隨着學校的成名,自然有着一種無法取代的價值。隨着時間的推移,克蒂斯成了一個學院的符號,而院長也早就不叫克蒂斯了,但是,那位叫作克蒂斯的高貴的大幅照片依然輝煌地懸掛在學校的重要場所,形成了一道莊嚴的歷史與文化的景觀。
美國彈鋼琴的人太多了,美國的音樂院校也太多了。其中自然有檔次之分。正規的音樂院校的師資要求是相當高的,許多彈鋼琴的人都渴望能夠到這種院校去謀個職位。在美國院校里想當一名教師確實不易。有了一個名額,得在報紙上登招聘廣告,前來報名應試的總有上百人。在這上百人中要考鋼琴演奏、考文化、考教學,總之,這種百里挑一的機會只能屬於最有水平的人。只要有水平,不管你是美國當地人還是外來者。他們的院校錄用人才必須遵循着這樣一種方式,而哪個院長的關係、
哪位人事科長的推薦都是不好用的。所以,在美國生活的鋼琴家能夠在某所正規院校謀到一個教授的位置,那實在是件不可多得的事情。其競爭是相當激烈的。這些年來,我們國家的鋼琴老師出國的很多,北京、上海這兩所重要的院校有好多有才華的年富力強的鋼琴教師都去了美國。但是,他們的運氣並不佳,其實也不僅僅是個運氣問題,還應該說是水平問題。迄今為止,我們流失出去的那麼多鋼琴教師還沒聽說哪一位在美國正規音樂院校站住腳的。他們有的是屈身去了業餘的學校教小孩,更多的是在家裡教小孩。當然在美國教小孩彈琴也是一筆相當不薄的收入,不僅可以糊口,而且可以生活得比較好。然而,畢竟有的在國內是相當有名氣的教師,可是到了美國就被淹沒了。他們可能成為一個比較不錯的移民,卻成就不了自己的鋼琴大業,而在國內所享受到的那份榮譽感在美國也是得不到的。這不能不讓我們為之感到遺憾:大材小用了。
前些年,在眾多往國外涌的鋼琴人才中,鋼琴教育界有位非常有名氣的人去了美國,結果這位名人並沒有在美國找到自己的位置,甚至無法打進正規院校,哪怕當一個普通音樂教師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位名人在美國也沒有呆住,又到別處謀生了。好多人在去美國之前,還會有些自信,以為自己的鋼琴確實彈得不錯了,結果到了美國就會傻眼的,美國彈鋼琴的人太多了,彈得好的也太多了,因為全世界彈鋼琴最好的都往那裡集中了。有的從美國回來的鋼琴家在全國各地開獨奏會,頭上戴着旅美鋼琴家的光環,對於崇洋的中國聽眾而言,自然有着不小的誘惑。好像了不得了!其實,到美國一打聽,這種鋼琴家根本沒名。可以說太普遍了,不僅征服不了美國聽眾,連到正規院校去混個職業的資格都不具備。等於啥也不是。
近年來,一批批過去出國的鋼琴家陸續回到國內演奏。比如今年回來的就有許忠、許斐平、殷承宗、傅聰等。他們回來一方面是思鄉之情,更重要的是他們要在國內尋找市場,他們認為國內是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鋼琴大舞台和大市場。他們如果說在海外還有諸多不如意之處,但他們回到國內簡直如魚得水,他們受到了多麼熱烈的歡迎。他們應該多回來幾次,不僅可以豐富他們自己的演奏生涯,找到自己的自信,他們也可以給國內傳遞最好的音樂和信息,這是一種最好的最經濟的交流,對於提高國內選手水平,提高國內院校教學都會有好處,而且這種常來常往也能儘快形成一個很好的鋼琴文化氛圍。
國際間的鋼琴交流還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們的鋼琴家到美國去進行交流,其收穫也不小。比如朱雅芬教授去年到美國的幾所大學搞了講座和演奏會,就很有感受。她到了美國的伊斯曼音樂學院,這所學院在紐約是高水平的學校,還有北德克薩斯大學音樂學院,還有美國的天主教音樂學院。天主教音樂學院是一座綜合性的院校,很大,院校里設有音樂學院,這裡的音樂學院就有3000多學生。朱雅芬不僅具有演奏水平,而且學術水平很高,她還翻譯了美國鋼琴家班諾維茲的鋼琴專著《鋼琴踏板法指導》,這部書如今已經再版5次了。朱雅芬與美國李斯特鋼琴協會主席萊雷斯有着很好的交往,八十年代末瀋陽第一次舉辦的國際鋼琴節來了一批美國鋼琴家和鋼琴教授就是朱雅芬出面作翻譯。朱雅芬在美國鋼琴界有很多朋友,她在那裡講學很受歡迎。她認為在美國音樂院校里學習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中,比較突出的還是亞裔,中、日、韓都不錯,日本學生彈琴特別講章法,非常嚴謹,彈得精確程度可以和電子計算機比美。但是,相對而言,在音樂方面就要稍有些遜色。而我們中國的學生還是要比日本和韓國稍好一點。
美國是非常重視人才的。美國的音樂院校的資深教授是沒有退休一說的,美國政府官員更換頻繁,但是,他們的教授或專家卻享有“終身制”。比如那位非常慈祥的小個子老頭萊雷斯曾經是美國依斯曼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在他曾開那所院校一段時日後,又被那裡的校長請回去了。他問校長:“你想讓我教到多大年紀?”校長說到你去世時。於是,萊雷斯在七十多歲時又回到了伊斯曼任教。伊斯曼這所院校有一位教授教到了101歲。由此,我不禁想到了我們的院校實行的一刀切。比如瀋陽音樂學院的朱雅芬教授到了退休的年齡就退下來了,其實,按着她的精力再幹上十年八年沒有任何問題。何況像她這樣高水平的教授一旦退下來之後,不會有人能夠再抵得上她的作用。這不能不說是瀋陽音樂學院的一種損失。
我們說美國先進,美國在人才使用上確實很值得我們去學習。好在中國也不全像瀋陽音樂學院這樣,據說近八十歲的吳樂懿現在還沒有退休,還在上海音樂學院帶研究生,而七十歲的周廣仁也仍然異常活躍在中央音樂學院。中國的鋼琴教育與美國相比,還是比較弱的,尤其像吳樂懿、周廣仁、朱雅芬這樣的人才更是寥若晨星,所以,我們真的應該重視她們,充分發揮她們晚年的作用。何況比她們更年輕一些的教授這些年流失得太多,儘管這些在中國可以成為頂梁柱的教授到了國外進不了正規院校只能教教孩子彈琴,但是,他們仍然接踵出去,他們是為了子女的前途,他們這一代註定是要成為鋪路石的。
他們到了國外只是為自己的孩子鋪路石,而他們在國內卻是為更多的學生鋪路。我還是覺得他們走了有些可惜,而我也想過,如果我們的院校能夠更重視他們,更尊重他們,他們能走嗎?由於這些重要老師的出走,使得中國音樂院校格局不能不發生一些變化。比如過去約定俗成了兩大“超霸”: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的教學勢力有了削弱。這從近年來同內的一些比賽上可以看出來。而正是這兩大院校師資力量的衰弱,導致了四川、瀋陽等地的崛起,也才顯示出了另外一些“第三世界”的鋼琴教師的成名。但是,這畢竟是一種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