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營房流水的兵”,這句話也可以用來形容生氣勃勃的校園。大學就像一條大河,總是川流不息地涌動着清新的生命活力。一批批學子從這裡走向社會,又有一群群新人出現在校園裡。這幾天,走過上海各大高校的門口,你會被這特有的城市季節風景所吸引,會被那些充滿興奮與好奇的新鮮面孔所感染。
然而,在興奮與躍動之後,大學新生應該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大學生活應該如何安排,正課與輔修、考證與實踐等。但是在進行這樣的大計劃之前,我想問一個更基本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究竟什麼樣的人可以讀大學呢?
不管你是否發揮正常考了很高的分數,不管你是否天資極高或天分不夠,不管你是否喜歡你現在讀的這個專業,也不管你是否經歷了最艱苦卓絕的“黑色六月”,或者只是良好心理使你僥倖過關,甚至,你是否認同了大學裡那些滿腹經綸的教授,也不重要,——你沒有理由迴避這個問題,不然也就是迴避了與大學之道的真正照面。
近年來,關於大學本科、研究生招生的社會公正性,引起社會上很多討論。處於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各種考試與招生制度不斷改進完善是正常的。我們需要社會的參與,也需要學生們自身的反思,尤其是超越各種現實利益關懷,從最能有利於學生成長的意義上去思考。比如,有的人說,讓市場去決定吧,有錢人讀大學。有人說,給農村孩子更多機會讀大學。有的人說,分數高的才最有資格。有的人說,高分低能;素質高、有潛力的才應該讀大學。甚至,文化大革命的那年,有個叫張鐵生的“白卷英雄”說,那些城市裡的學生,有衣有飯,天天有書讀;工人農民,辛苦到頭,哪有條件複習,所以要交白卷,抗議不公,獲取門票。這是什麼歪理呀,這是什麼“制度創新”呀?他的反智,已經把“大學”整個兒顛覆了。
所以,什麼人可以讀大學,不僅是一個牽涉到社會方方面面的利益問題,也是一個關繫到大學自身邏輯的問題。甚至,也是一個關繫到未來我們要的是什麼樣的人才的社會問題。
在各種答案面前,我向你們推薦哲學家哈耶克的一個獨特的回答。哈耶克說,最好的辦法,是取消一切考試,每一個學生都跟學校當局簽定一個契約:讀書能不能吃苦。如果不能,解約走人。
無論是什麼階級、家庭、天分,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你到大學裡是要來吃苦讀書的。如果不能滿足這個條件,那就放棄了讀大學的合法性。那些只有身體在大學的人,精神已經放棄了大學。
哈耶克的這個回答之所以不同於其他任何答案,就在於他是真正尊重“大學生進大學”這件事的本然面目,把合法性深深紮根在大學生的自主性之中。真正的自由就是負責任的自主。近些年來某些教育謬論大行其道,比如某種所謂“愉快教育”流行,誤導學生以為讀書是娛樂活動之一,以聽課為聽故事看表演;某種制度至上論,以為只要有好的管理規章制度,就可以確保學生不會變成“由你玩四年”(University之諧音);某種技術主義傾向,用新興高技術手段來取代傳統的青燈苦讀的傳統;以及形式主義空空洞洞,遠離學生實際的所謂素質教育、思想訓導等等。要是哪位學生真的以為大學就只是一個“亂花漸迷遊人眼”的世界,那一晃而去的時間,將玩他個夠。
話又說回來了,哈耶克以苦讀來概括大學,也有未盡之處。我的一個比喻是,就像打網球,上旋下旋,為接好每一個球,你要不停跑動。然而愉快正在其中。想想站着不動,是什麼滋味?肯吃大苦,讀書之樂就會如期而至。這也是自由義諦:活動、交往與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