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痴情,一个也不能少 --生活真版《一个也不能少》 一起去听海于 2002.03.29 12:01 发表在纪实关注
电影《一个也不能少》不知让多少人动容、动情、动心,但那毕竟只是电影。在2000年的黑龙江省漠河县古莲河矿区,却有着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也不能少”的真实故事。把它说成故事,是因为它似乎距离我们习惯了的生活太遥远了。可它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发生在我们的身边,让每一颗责任的心感动、颤动、疼痛。那是一所不被人承认的学校,那是一个不被人承认的老师,但学校和老师都已经存在了5个年头。
5年痴情啊,生活真版《一个也不能少》
为了见到事件的主人公李晓云,9月3日18时30分,笔者踏上了由哈尔滨开往加格达奇的空调快车,经过12个小时的运行,第二天早7时左右,火车到达终点。40分钟后,笔者又踏上了由加格达奇开往古莲的直快列车。列车穿行在大兴安岭的群山与绿树之中,很久很久都难以看到一个村落,更不要说一个人了。反倒是随着一站一站地停靠,列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了。13个小时的颠簸后,当日傍晚18时左右,列车终于到达终点站,古莲车站,下车的乘客已经寥寥可数了。这里,已经是火车的尽头,距离我要去的目的地却还有50公里不通火车,不通汽车,不通电话的路程。到达那里一时间成为了我的困难,我很难想象在那里用5年的青春不思回报的,义务教授5个年级,几十个孩子的李晓云该怎样生活?
5日中午,我终于赶到了李晓云家,推开她家的房门,两间屋子里挤满着正在上课的24名,5个年级段的学生。因为没有书,李晓云正在黑板上向三年级的学生“抄书”。
她幼小的心里感觉,老师像阳光,给她带来了温暖,她心里的花啊,草啊又美丽起来
1996年9月的一天,正在齐齐哈尔东亚大学学习中文的李晓云,趁放假来到古莲河矿区看望刚刚到这里承包木材加工场的丈夫魏本臣。几天下来,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经常有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到木材厂来玩,一个个从早晨疯玩到晚上,都不去上学。这天,她问几个又到木材厂来玩的孩子:“你们怎么都没去上学呢?”几个孩子先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七嘴八舌的说开,“上学?什么是上学啊?”“以前我家没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上过学,到了这里,因为没有学校就不再上学了。”“有学校,怎么没有学校呢?就是离这里有100里地,太远了。”“这里的孩子都不上学……”只是一瞬间,疼痛海啸般冲撞着、撕扯着李晓云的心。面对着这些失学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切转了时空的自己,自己学生时代的一幕幕悲酸与苦涩翻涌而来。
今年30岁的李晓云出生在兰西县的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因为共有兄弟姐妹6个,再加之母亲身体有病,父亲每月那可怜的工资基本上都变成了母亲的药品。在李晓云的记忆里,她成长中的学生时代一直是捉襟见肘的。她清晰地记得,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因家里拿不出来3元钱的学费,她每天只能眼巴巴地扒着门缝,看着左临右舍的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去上学。第三天,班主任李淑英老师找到她家,了解了她家的情况后,向学校进行了反应,她的学费得以免收。当她重新坐进了教室,又捧起书本,她第一次领略到了老师关爱的温暖。那时,她幼小的心里就感觉,老师像阳光,给她带来了温暖,她心里的花啊,草啊又美丽起来。她心里同时也有了一个目标,长大了也做一名老师。可窘迫的家境却一点点挤压着她的梦。
四年级的暑假期间,为了能够使得开学时顺利的交上学费和书费,12岁的她开始每天一大早跟妈妈到县亚麻厂去捆麻、晒麻。捆麻就是将农民卖进亚麻厂时,一捆捆被捆成手腕粗细的亚麻捆绳用刀划开,然后等几十捆打开的亚麻凑成一抱左右后再捆成一大捆。50大捆码成一垛。捆一大捆5厘钱,一垛2角5分钱。每天,李晓云都能捆上4、5垛。捆麻的活接不上的时候,李晓云就去晒麻。晒麻就是将沤麻池子里沤好的麻拽上来,一捆捆地打开,均匀地铺开晾晒。为了每天能够赚得那一元多钱,李晓云的双手常常是伤痕累累。妈妈心疼她,就劝她不要去捆麻了。她什么也不说,第二天一早却又早早起来等妈妈一起走。那个假期,李晓云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在家玩了一个假期,她却在亚麻厂和妈妈一起劳作了一个假期。假期结束,新学期开学,她及时交上了学费和书费,白皙的她却变得黝黑黝黑,双手上遍布伤口和疤痕。而支撑年幼的她做着超出年龄劳作的原因,只是为了能够上学、读书。她太喜欢读书了。
尽管李晓云的愿望简单又朴素,可当她以1分之差落败高考后,她却没有机会进行复读,因为母亲又犯了老病,治病是要用钱的。在母亲的生命和自己的前途面前,李晓云别无选择,1986年10月,她带着遗憾和感伤告别了家人,一路辗转着来到漠河县的一家招待所做了一名收银员。做一名收银员不是她的梦,可以她所具备的知识,这又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位了。她越发的感受到知识的不足,她开始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漠河县广播电视大学的财会课程。
当李晓云忽然面对这几个失学的孩子时,她心头仿佛有疤痕被揭了起来。当天晚上,她和丈夫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丈夫却告诉了她一句让她更加心惊的话:“这里应该上学的孩子少说也能有几十个,没办法,没有学校,都上不了学。”那一晚,李晓云一夜未眠,她满脑子是那些疯跑疯玩的孩子。第二天,她开始在居住区,以及各个井口调查适龄失学的孩子到底有多少。
那里交通十分不便,且不通电话,收不到电视信号,也基本上收不到报刊、杂志和信件,甚至连饮用水都没有
古莲河露天煤矿在漠河县境内的霍拉盆盆地,距离最近的城镇,古莲镇50公里。冬季正常气温在零下40摄氏度左右,经济文化都十分落后。交通十分不便,且不通电话,收不到电视信号,也基本上收不到报刊、杂志和信件,甚至连饮用水都没有,所有的用水全靠从3公里外运来。每次运水车一到,需要用水的人家就要花钱买水,6元一桶。水在那里的吝啬的,煤却十分丰富。以至于因为古莲河露天煤矿,以及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矿井,还有附近的金矿,每年高峰时,这里会聚集二、三千人。来这里的人有单身独往的,也有拖家带口的,没有工作的工人,不肯在家种地的农民,超计划生育的家庭……唯一的共同点是,来这里挖煤采矿的,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知识文化意识非常淡薄,且流动性非常大。可慢慢地,采区竟建成了一个有着40多所房屋的小村落。
当李晓云来到居住在距离矿区居住区3公里远的小井口附近的王洪林家时,她惊呆住了。王洪林当时下井采煤去了,他的妻子也到井口给采煤工人做饭去了,在那间简陋得近似窝棚的房子里,挤着大大小小从6岁到15岁5个孩子,都没有上过学。同样没有上过学的王洪林每次从矿井干活回来,就用铁钉在墙上划道道来记工。愚昧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个家庭传递着。
当李晓云到一个有着一个10岁男孩子的家庭调查时,男孩子的母亲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着:“晓云,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你就先教教孩子们吧……”李晓云的心,在那一刻曾经有过的一切美丽的梦都退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声音:不能让这些孩子成为文盲啊,要让这些孩子有书读啊。
当李晓云将采区适龄失学孩子的调查表放到漠河县教委的有关负责同志面前时,教委的负责同志大吃一惊:“会有这么多失学孩子?”1996年时,漠河县采取的是企业办学,县教委只知道古莲煤矿在古莲镇有一所小学校,却不知道在距离古莲镇50公里远的采区会有这么多适龄的失学孩子。当李晓云表示要在采区建立一所学校,让这些孩子能够接受到正常的学习和教育时,教委的负责同志表示了赞同。不过表示,因为教育经费紧张,只能默认学校的存在,至于校舍、桌椅、办学经费、老师工资等等,只能依靠李晓云自己了。不过,李晓云可以通过收取学费解决。教委负责同志并叮嘱李晓云回到采区后写一份报告来。李晓云满心希望的回到采区,连夜写好了一份有关采区人员结构、适龄失学儿童人数,以及生活设施等较为全面的报告。报告交到了教委后,虽然毫无音训,李晓云的“学校”还是开学了。
所谓的“学校”,就是李晓云用每月100元钱租下来的一间30平方米的房子,用长条木板搭起“桌子”和“凳子”。没有黑板,就把教室门的上半部分用墨汁涂成黑色当黑板。最困难的是没有教科书,李晓云就跑到漠河县城的小学校和古莲小学校借教科书,借挂图。学校虽然简陋得有些寒酸,可还没等开课就吸引来了十多个孩子。家长们一个个重复着一句话:“你可把我们救了,要不这些孩子就成睁眼瞎了!”
李晓云知道采区的孩子们大多都家庭困难,她不但不收孩子们一分钱,还四处为孩子们借来旧书。十几个孩子都没有上过学,无论大小,都开始从学前班的拼音字母教起。放学后,还要为年龄大一些的孩子补课,提高进度。
拂去掩盖的风尘,每一个孩子都是美丽的、生动的
那天4点钟左右,李晓云还没有起床,就听见院里有孩子嘁嘁嚓嚓的说话声。起床,推门,门口挤着王洪林家的5个孩子——15岁的王敏、12岁的王娜、9岁的王英、6岁的双胞胎王龙和王凤。大的拉着小的,小的扯着大的,看见她,孩子们怯生生地问到:“老师,我们是来上学的,你要我们吗?”原来,他们的家里没有钟表,孩子们怕上学迟到,天一亮就起床赶了来。漠河的夏天天亮的格外早,孩子们赶到学校看没有人,就找到了李晓云家来了。望着眼前的5个孩子,李晓云的眼睛潮了。这里很贫穷,可这里的孩子们读书的心一点也不“穷”啊!她一边蹲下身抱起个子最小的孩子,一边不叠声地说:“要!老师要你们!”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王洪林一家是从巴彦来矿区承包井口的,可是,效益一直不好。几个孩子在李晓云的学校读到寒假时,年纪稍大一些的都已经补完第二册书了。寒假期间,李晓云的丈夫买下了一幢100平方米的房子做教室。李晓云盘算着,再开学时就可以多招一些学生了。可新学期开学了,王洪林家的孩子一个也没有来。开学的第三天,李晓云找到了王洪林家。王洪林下井去了,王洪林的妻子和5个孩子在家。李晓云就问,都开学了,孩子们怎么都没去上学呢?几个孩子站在一旁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王洪林的妻子看了看孩子们,说道:“李老师,那么多学生都没交钱,我们再去添负担……”李晓云明白了,打断了王洪林妻子的话:“来吧!多难,也不能耽误了孩子啊!”王洪林家的5个孩子又兴高采烈地坐进了教室。
1998年大年初一,因拖欠工人工资太多,王洪林一家悄悄地将家搬走了。当李晓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一颤,她知道,王家那5个孩子又要没书读了。那年的3月12日的傍晚时分,李晓云正在给几个学生补课,王敏和王娜姐妹俩走进来。咋暖还寒的季节里,两个孩子的外衣里只穿着一件毛衣,脚上的鞋都露着脚趾,小手冻得红肿肿的。两个孩子站在那里不停地发抖。待两个孩子暖过来后,李晓云问她们:“你们现在住哪呢?”“分着住在大伯、叔叔和姑姑家。”当李晓云问两个孩子上学了吗时,两个孩子摇着头,眼睛都红起来。李晓云的心揪得紧紧地。她又问两个孩子干什么来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句让李晓云足可记忆一生、感动一生的话:“我们想要一张老师的照片。”顶着寒风,趿着露脚趾的鞋,步行百里,两个孩子只是想要一张自己的照片,因为她曾经教过她们,曾经做过她们的老师。拂去掩盖着的风尘,每一个孩子都是美丽的、生动的。送两个孩子走时,李晓云给两个孩子加上了衣裤,找来了不露脚趾的鞋,又给孩子们带上了书和本子,她渴望孩子能够继续有书读。现在,李晓云还常常想起王敏、王娜姐弟5个,想他们是不是有书读,是不是有学上。
杨微是所有来上课的同学中最“特别”的一名学生,每次来上课,她总是抱着小妹妹
16岁的杨微是所有来上课的同学中最“特别”的一名学生,每次上课时,她的怀里总是抱着她的小妹妹。
杨微是1992年随父母从辽宁省搬到采区来的。搬来那年8岁。有一次听人说正在盖着的一个砖瓦房可能是学校,小姑娘就当真了,高兴得天天算计着哪一天能盖好。一天天地盼,一天天地等,可等房子盖好了,里面却养上了猪。杨微失望的好几天不说不笑,直到妈妈以为她是病了,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才“哇”的大哭着说出原因。李晓云的学校开学那年,杨微12岁。因为父亲每天下井挖煤,母亲每天到井口给矿工做饭赚钱,杨微每天要在家照看1岁的妹妹,她仍是没能来上学。可是,渴望读书的她经常抱着妹妹站在李晓云的教室外听课,一节课一节课的听,一天一天的听。一天,李晓云问她想不想来上学,她说想,可是爸爸和妈妈不让她上,因为她要照看妹妹。李晓云找到杨微的父母。杨微的父母先是说家里没有钱,李晓云就说不要钱。杨微的父母又说女孩子上不上学没什么用,李晓云就说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杨微的父母又说杨微上学了,杨微的妹妹就没有人带了。找到第四次,杨微的父母终于同意让杨微上学了。为了即能照看妹妹,又不耽误上课,杨微就开始抱着妹妹上课。上课时,妹妹就在她的怀里前仰后合,咿咿呀呀。玩累了,小家伙呼呼睡着了,杨微就将妹妹放到老师的床上。慢慢地,杨微自己读到了5年级,也把妹妹从1岁看到了5岁。现在每天上课时,妹妹不再需要她抱着了,已经可以自己坐到另一间教室,学习学前班课程了。但现在杨微每天仍是要抱着一个1岁半的孩子,这是她的又一个妹妹。
贫穷和愚昧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进行着恶性循环,践踏着孩子们渴望读书、渴望受教育的权利,孩子们为了能够读上书,常常要付出许多的努力和代价。
姐弟两个什么也不说,跪在李晓云面前就是一个劲的磕头、磕头……
1998年4月,爸爸妈妈终于在打打闹闹中离婚了,离婚不久,妈妈就不知了去向,12岁的裴娜和9岁的裴超跟随着爸爸过起了像草一样的无人照顾的生活。后来,奶奶从叔叔家赶来,本以为会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可奶奶刚到,爸爸就丢下他们一个人跑到山里采金去了。爸爸一走,连每晚避风避雨的板棚也被煤矿的主人要了回去,裴娜、裴超和年迈的奶奶没有了住处。李晓云知道了裴娜、裴超家的情况后,将祖孙三人接到了木材厂安排住了下来。送去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又将裴娜、裴超两姐弟安排进学校上课。半年后,当没有等回爸爸的裴娜、裴超由奶奶领着去大杨树投奔叔叔时,姐弟两个什么也没说,跪在李晓云面前就是一个劲的磕头、磕头……那一刻,李晓云遭遇的所有劳累、辛酸和委屈,在两个孩子简朴而虔诚的感激“仪式”面前,一下子都消失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像从四面八方飞速而来的巨石,不断的撞击着李晓云的心,她为自己没有更大的能力,让孩子们哪怕只是安安定定地读书都做不到而无法原谅自己。那天晚上,李晓云一夜未眠,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自己苦涩的学生时代,想到了现在身边孩子们的窘境,她第一次想到了去作一名老师以外的事情,她想得到更多人的帮助,她想建一所更大一些的学校,最好能够接收那些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们……她只是想,让更多的孩子能够上学、读书。
钟立秋和钟秀颖是姐弟俩,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他俩就长期住在李晓云家;马晓雪家离学校有4公里的路程,中午和晚上就常常吃住在李晓云家;佟磊从李晓云办学校时就来上课,如今已经上五年级了,他刚来的那年穿着露脚趾头的鞋,是李晓云给他买回的新鞋;吴玉涛和赵成义是在李晓云的学校附近玩的时候,被李晓云叫进教室的;郭静和郭庆姐弟俩是在李晓云的学校开始的学生生涯……像这样在我们身边不可思议的事,在李晓云的学校还有许多许多。每一个都会让我们心酸不堪,心颤不堪。李晓云像一个可笑的小丑勇士,一点一滴用自己的努力、汗水和青春改善着这块土地的意识,积累着这块土地的精神。
2000年9月1日,新学期开学了,到李晓云学校来上课的学生有24个——学前班:杨洋(6岁)、杨双(6岁)、訾见斌(8岁)、梁慧慧(7岁)、刘聪(6岁);一年级:王江伟(8岁)、姜大同(8岁)、梁艳(8岁);二年级:佟磊(11岁)、郭晶(12岁)、郭庆(10岁)、李晓丹(11岁);三年级:苏春霞(9岁)、罗阿龙(9岁)、梁艳兰(13岁);五年级:钟立新(13岁)、赵成义(15岁)、张明珠(12岁)、马晓雪(13岁)、杨微(16岁);六年级:钟秀颖(14岁)、罗阿圆(15岁)、吴玉涛(14岁)、王金龙(14岁)。
24个学生,共收上来350元学费。李晓云说,先用这些钱把书给孩子们买回来,然后……然后……钱太少了,然后只能是李晓云向丈夫“借”钱。桌椅可以用木板自己做,木板不用花钱,可上课要用粉笔,刷黑板要用墨汁,教室的窗户要按玻璃……这些,都是要用钱的。就这样,李晓云还惦挂着,在100多个星星点点分散着的井口,那些更多的到了上学年龄,却没有学上的孩子们。
我们的教育口号是“一个都不能少”,在这里,“少”的却不止是一个。“更多的”几个字让人震惊,更让人疼痛。口号如果只是口号,喊的再响也只能是口号。所幸的是,还有李晓云这样的人,在努力着把口号写成实例。
“没办法,这里的人穷啊!总不能因为没有交钱就不让孩子读书吧!”
不知道的人一定会想,李晓云这么卖力,一定是赚了不少钱了吧。
因为漠河县教育局只承认有这么个学校,却又因种种原因不能正式批,也不负责工资和学校的一切费用。最初,只有十几个学生,李晓云还能够应付得过去。可慢慢地学生越来越多,桌椅、书本、教具等各种开销越来越大,1997年下半年,李晓云开始向学生收费,每个学生每个学期交80元。可就是这80元,大多数学生也常常交不上来,有的学生上了几年也没交上80元钱。李晓云说:“没办法,这里的人穷啊!总不能因为没有交钱就不让孩子读书吧!”可她自己不能造钱啊!于是,李晓云5年的“老师”生涯充满艰难、苦涩和感动。
从最初的租校舍,到第二年的买校舍,再到第三次、第四次的扩大校舍,李晓云能够坚持5年,把学校撑下来,她说,她最该感谢的是自己的爱人魏本臣。如果没有爱人这5年来的支持和帮助,尤其是在金钱方面的补贴,她的学校可能早就关门了。
李晓云的爱人魏本臣出生在青冈县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共有兄弟姐妹5个,他排行第二,做农民的父母将他供完高中,没有考上大学的他来到了漠河县的一家砖厂打起了工。每天推着手推车,把水坯子运到架棚里,一块块地码好。因为是流水作业,想偷懒都不能。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作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腿疼,连饭都不想吃了。1986年年末,漠河乡政府招待所着火,大火封门,中国民族画报社一名来采风的摄影记者的摄影设备因为拿不出来,急得这位记者直哭。路过的魏本臣踹开窗户,抢出了摄影记者价值数万元的设备不说,还抢救出来招待所的所有帐目。因为表现出色,招待所火后重建起来,他被聘用为招待所经理。也正是在招待所工作期间,他和李晓云认识了。1992年,两个人举行了婚礼。结婚后,因为感觉生活紧张,魏本臣辞去了工作,开始下海做生意。直到1995年承包下古莲河采区的木材加工厂。他在悄然中,给李晓云的生命划了一道运行的轨迹。
为了帮助爱人搞好学校,魏本臣每年都要贴补上近万元到学校上。买教具、维修教室、取暖。因为这里接收不到电视信号,孩子们的业余生活非常单调,当李晓云商量他买一台VCD给孩子们放儿歌、儿童英语、动画片时,他毫未犹豫地就买回了一台,并买回了各种光盘。当李晓云为了充实自己要报名漠河县电大的小学师资大专班时,他又立刻陪着李晓云去报上了名。魏本臣只是简单地想,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他一个大男人更应该做到。就这样,夫妻两人共同打造着同一个梦。夫妻两人的精神也感动着一个又一个人。
1997年末,古莲河采区的驻军部队搬走时,将运煤点的房子支援给了李晓云做教室,并将部队的一辆三轮摩托车借给了李晓云,帮助她阴雨天接送学生用。煤矿多种经营公司的王永贵和孙桂林也给李晓云送来黑板,并在李晓云维修教室时送来油漆和玻璃。谢振东因感动李晓云夫妻的所作所为,更是免费提供学校的取暖用煤……每当李晓云面对着一张张热情的面孔说谢谢的时候,回答她的总是近似的一句话:“总不能让孩子们没有学上吧!”
因为那一句话,李晓云常常泪流满面。
“你教这么多孩子读书都不要钱,吃点水我再收钱,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天越阴越重,风也越刮越大,雨说下就下了起来。古莲河采区家家户户的房前都摆放着脸盆、水桶、饭盆,一切能够盛水的器具都摆到了雨中。突然,一家住户的房门打开了,两个赤臂的八、九岁的孩子冲进雨中,快乐的淋着雨,搓着身上的泥。
古莲河太闭塞了,闭塞得连所有的生活用水都要6元一桶的买从三公里外运来的。长久以来,古莲河的居民都养成了一个习惯,淘米的水洗菜,洗菜的水刷第一遍碗,刷完碗的水浇花……6元一桶的水,是每一户人家的最大的开销。古莲河人不得不学会精打细算。在这里,每天能够洗上一次脸都是很难的事,洗澡更成为一种奢侈。以至于,下雨,成了古莲河人最盼望的一件事。那时,许多人就会冲进雨中,以天水洗浴。
2000年2月,运水到采区来卖的孙家的两个孩子,在塔河中学读初中二年级的孙微和在盘古小学读五年级的孙天齐,找到李晓云,想要李晓云给他们姐弟两个补一补英语。热心的李晓云立刻就答应了。而实际上,孙家是怕两个孩子在假期没有地方去,跟着采区的孩子“玩坏了”,才送两个孩子来补课的。反正补不好也补不坏。新学期开学了,当孙家要给李晓云补课费时,李晓云说什么都没有要。开学后不久,孙家接到两个孩子分别从学校寄来的信,都说他们的成绩提高了许多。孙家这才对李晓云折服了。李晓云家用水,再也不肯收钱了。李晓云一定要给,孙家的人就会说:“你教这么多孩子读书都不要钱,吃点水我再收钱,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李晓云的学校虽然就她一个老师,可她的教学质量还是非常出色的。2000年7月,李晓云从县里向人要来每个年级的一份试卷,对她的学校的学生进行了一次考试,结果全校学生的平均分数是81.5分。
她感受到有十几颗心灵和希望托在她的手心
1999年6月末左右的一天下午,就要放学的时候,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一场大雨马上就要下来。李晓云向学生们布制完作业,就叫孩子们赶快回家。她又急忙启动了三轮摩托车,驮上几个住在三、四公里外井口的学生就开。把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回了家,李晓云自己往回赶的路上,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李晓云立刻成了水人。更糟糕的是,因为视线被雨水遮挡,看不清路,在一个转弯处,李晓云连人带车摔到了山坡上。李晓云的胳膊、大腿上立刻淌出血来。李晓云一瘸一拐地总算站了起来,可摩托车却怎么也推不起来了。最后是丈夫找了来,才把她背回了家。
第二天午休后,刚要上课,12岁的张明珠跑到李晓云面前,递给她一包松塔:“老师,这些松塔可好吃了,我妈妈说能补身体的,你吃了吧……”张明珠说完,未等她答话就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李晓云捧着手里的松塔,她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一年都很少有水果可吃的地方,这些普普通通的松塔对孩子来说是非常奢侈的零食。她抬起头,想叫张明珠把松塔拿回去自己吃,可眼前的十几个孩子,都瞪着一双双炯炯的眼睛看着她,她感受到了孩子们眼睛里的期待。有同学说:“老师,你吃啊!”事后,李晓云知道了,那些松塔是班级里的孩子们悄悄将各自的零花钱,一分一分凑到一起,从小贩手里换来的,孩子们没有舍得吃上一粒,送给了她。那是李晓云一生之中接受到的最重的一份礼物。捧着松塔,仿佛捧着十几颗孩子的心,她感受到有十几颗心灵和希望托在她的手心。
李晓云常常告诉自己:“你只是给了孩子们一些知识,孩子们回报给你的却是厚厚重重的爱啊!”
从1998年3月开始,到李晓云的学校来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学生由原来的两个年级增加到5个年级。李晓云将学生分到了两间教室,一、二年级一间教室,三、四、五年级一间教室。她先在低年级进行复式教学,然后再到高年级进行复式教学。可一天讲5种不同的课本,还是太紧张了。有时讲不完,她就在晚自习给孩子们再补课。连基本工作都没有报酬,补课更是免费的。而每逢期末或期中考试的时候,为了给孩子们写考题,李晓云常常会写酸了手腕。忙不过来时,丈夫魏本臣就成了她的勤杂工。在这里,从霍拉拉盆地到镇里或县里,被称做“下山”。魏本臣就会经常在李晓云的嘱咐声中搭乘运煤车“下山”给孩子们买书买本买笔。
1998年9月的一天,李晓云的丈夫魏本臣又“下山”为李晓云买教具去了,都放晚上学了还没有回来。天黑下来的时候,李晓云正在屋里批改学生的作业,就听见屋子外有人悄悄说话的声音。她怕了起来,悄悄站起身,摸起一根木棍躲到门旁,壮着胆子问了一声:“谁?”屋外先是一阵沉静,继而,几个熟悉的童声回应道:“老师,是我们。”李晓云听出是学校的几名同学。推开门,学校的几个男生站在门口。李晓云纳闷地问他们有什么事。几个孩子嗫喏着说到:“我们怕你一个人不敢在家,给你做伴来了……”李晓云的眼泪就在几个孩子的话音里滚出眼眶。这是一些虽然物质生活贫穷,但有着淋漓情爱的孩子们啊!
李晓云无法给自己找到理由,不教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她常常告诉自己:“你只是给了孩子们一些知识,孩子们回报给你的却是厚厚重重的爱啊!”
1999年6月28日,李晓云刚刚送走最后一名学生,罗阿元的父母就找到她,非让她跟他们走。李晓云问有什么事也不说。李晓云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们东拐西拐,走进了采区的那家小饭店。饭店里挤满了人。有她学校的学生,有学生家长,有矿上的矿工,李晓云被不知所以的按到一张椅子上,这时,饭店服务员用托盘端上来一个生日蛋糕,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向李晓云,齐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李晓云这才记起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看着生日蛋糕,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李晓云说不出话来。罗阿元的妈妈就大着嗓门说到:“今天我是来不及了,不然,我一定要做一面锦旗送给李老师……”李晓云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她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只是教孩子们识几个字,我只是教孩子们识几个字……”
2001年3月1日李晓云的一天工作日程:6:00起床、洗漱、看书、做饭;7:30上课;11:30午休、给自己带饭的同学热饭,为自己和一些没有带饭的同学做饭(几乎每天都会有几名没有带饭的同学要在李晓云家吃饭)、吃饭;1:00上课;17:00放学、送路远的同学回家、做饭、吃饭;18:30给附近的同学补课;20:00补课完毕、批改作业、整理房间、看书;0:00入睡。
其实,李晓云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的,平凡,平淡,却又让人震动。
2001年3月,新学期开学了,李晓云定制了10套小床,是为来这里的幼儿准备的;她还打算办个成人夜校,让这里孩子的家长们也学点文化;她还想成立一个小图书室,给孩子们订阅一些书刊……李晓云想要做的事太多了,尽管现在的学校就已经让她力不从心,可让她放不下的事太多了,每一件都牵着教育。
霍拉拉盆地的古莲河采区是清贫的,李晓云的学校是清贫的,但那里的孩子们却是是富裕的,因为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李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