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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学有多远
送交者: 吴 玫 2002年12月03日22:56:17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2月2日、3日,99级复旦大学文科基地班招生面试在复旦大学文科大楼进行。在 近50名参加面试的考生中,复旦大学将结合他们书面答卷的成绩遴选出其中的优秀者。 作为记者,此次前去旁听文科基地班的入学面试,是想了解各所重点中学推荐给复旦大学 的高三学生的状况。

  文科基地班,顾名思义,复旦想借由这么一个班,为文史哲培养一些专门人才。复旦 大学在要求考生通过笔试以后再增加一次面试,无非是想为文科基地班挑选一些真正在文 史哲方面有天赋、有兴趣的人才。那么,近50名考生中有没有让专家、教授们满意的人 才呢?有!但是,我们从这些考生身上更多地看到的是十多年中小学教育带给他们的遗憾 。

◎ 到哪里去找文学?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狡猾”:“你读过的小说中最不喜欢的是哪一部?”

  对面的女孩显然被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问愣了,想了一下,回答:“我最不喜欢的小 说是《呼啸山庄》,读了两遍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考官们自然明白不能在考生面前轻易流露自己情绪的道理,但考场上仍然寂静了片刻 。我的思绪却因此翻腾开了。我非但不讨厌《呼啸山庄》,甚至觉得是我读过的小说中比 较喜欢的一部,那对自己身世的疑惑、那对可望不可及的恋情的执著追寻,那弥漫在全书 中能让你闻到血腥味儿的复仇意念等等,几股浓到极致的情感纠缠在一起,使《呼啸山庄 》那么引人入胜。已经10多年过去了,我都不能忘记男主角那怪且长得令人头疼的名字 ——希刺克厉夫,我还记住了我读的那个版本中的一页插图——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砸碎了 玻璃窗伸进凯瑟琳的屋子,窗外寒风凛冽。

  女孩完成了面试走出去后,考场内顿时议论纷纷,“《呼啸山庄》是一部颇具现代意 识的小说,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呢?”教授们疑惑道。

  其实,这样提问题也是迫不得已。几乎所有被问及读过什么文学名著的考生,回答都 是《红楼梦》和《简·爱》,然而,当他们在回答“从《红楼梦》中读到了什么”这个问 题时,我们却听不到他们的心声,听到的都是似曾相识的条条框框。我们不怀疑这些孩子 看过《红楼梦》,我们怀疑的是他们是怎么了解的《红楼梦》。小说?电影?抑或电视连 续剧?

  这已经是不容质疑的事实了,“有声有色”的电视画面渐渐替代了白纸黑字,成为人 们首选的了解世界、认识世界的文本。我国的四大名著都有相应的电视连续剧或电影,古 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被搬上荧屏或银幕的,更是不胜枚举。面对这样的现状,中学生通过影 视剧来认识文学名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通过影视剧了解世界名著只是一种聊 胜于无的办法,复旦大学中文系郜元宝博士以他丰富的阅读经验告诉我们:“通过文字还 是通过画面来接受文学名著,它们中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别,文学名著通常有着很大的文字 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有着许多作者的暗示,大大提升了文学内涵,而这种内涵就是再高 明的导演都无法用画面十全十美地表现出来,这种内涵我们只有一个人关起房门来细细品 味时,才能体验到。”况且,“没有文本的体验,对画面也不可能有很好的理解。”

  鲁迅先生有一篇不长的名篇《风筝》曾被选入过中学的语文课本。文中,鲁迅先生说 他小的时候曾经粗暴地踩坏过弟弟的一只风筝,多年以后,先生与他的弟弟重逢时都已经 成人了,他为那只被他踩坏的风筝郑重地向弟弟道歉,谁想弟弟却哈哈一笑,说他早已将 这件事情忘记了。先生说他因此感到非常悲哀。

  “鲁迅先生为什么感到非常悲哀呢?”在我旁听的一天半面试中,郜元宝博士把这个 问题问了六遍。事后,我问郜元宝博士何以拿同样的问题问六名考生?博士一愣,他大概 是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将这个问题问了那么多遍。继而,他又笑了,说他试图从面试者中找 出几位对文学有感觉的考生来。他觉得从事人文科学研究的人一定要有很好的文学感觉。

  那两天,郜元宝博士一定感到非常失望,那个问了六遍的问题,只有一位学生的答案 稍稍让他满意。

◎ 历史像一条风干的丝瓜

  我参加旁听的37位考生中,只有3位表示他们对历史比较感兴趣。面试结束以后, 历史系的姚大力教授无奈地感叹道:“看样子我们历史学的研究真的要后继乏人了。”

  与《雍正王朝》、《还珠格格》这样的电视剧火爆荧屏的情形相反,大学历史系真是 门庭冷落车马稀了。

  事有凑巧,那天去医院看病,正好听到两位高三的女学生在比较她们的历史老师,其 中的一位不无自豪地夸奖她的历史老师说已经将历史教科书上的重点全都弄到了坐标上。 历史因此就成了坐标上的一个个黑点点?难怪中学生会这样形容他学到的历史:它像一条 风干的丝瓜,筋筋络络都管用,但不绿了,干瘪了,叫我们如何对它产生兴趣?

  如果将中学生对历史失去兴趣的责任全部归咎于中学历史老师,那是有失公允的。我 的中学历史老师就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好老师,但是认识这一点并不来自于课堂,而是来自 于每次补习课后回家我与他同路的20分钟。每一次,他都会将刚刚在课堂上还是那么干 瘪的历史还原成活生生的故事说给我听,但是,年少的我不懂得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同样 的历史在同一个人的嘴里为什么会有天壤之别?

  看样子,中学的历史教学如同被人责难着的语文教学一样已经沉疴在身,只是作为一 门副课,历史课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专家们说眼下中学历史教学的后果除了让学生丧 失了对原本应该是意趣盎然的历史学的兴趣外,也在学生的头脑中植入了不利于历史学研 究的观念。

  姚大力教授对此深有感触,他说他与同事们在每一届学生身上都要花大量时间做同样 工作,就是打破他们头脑中已经根深蒂固的有碍于历史学学习和研究的观念。

  比如说,长久以来,我们从中学课本中学到的历史,与其说是一部人类的发展史,不 如说一部斗争史,于是呈现在学生头脑中的历史事件非白即黑。其实,历史上的许多事件 都是处在灰色状态之中的。

  再比如,长久以来,我们一直以为人类社会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到 社会主义社会,社会形态的变迁是一种递进的关系。实际上将这条规律用到人文科学发展 的领域里,显然是牵强附会的。

  一个事实我们不得不面对,对我们自己的历史的研究,在某些方面国内的水准未必及 得上西方汉学的研究成果。要改变这个令我们炎黄子孙汗颜的事实,我们除了要呼吁有关 方面给予历史研究良好的氛围外,作为基础教育的中学历史教学是否应该还历史学以本来 面目?用真正的历史学去吸引中学生对历史学的兴趣,然后,让他们由兴趣入门,这恐怕 才是培养历史学后继人才的最佳途径。

  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曾经建议中学里不要开设历史这门学科。事实证明,吕先生并不 是在杞人忧天。

◎ 湮没了知识中的智慧

  “你了解哲学是什么吗?”

  “马克思主义哲学呀。看什么东西都要辩证,看任何事物都要一分为二,事物发展都 是螺旋式上升的。”

  我能体会出来,这样的回答很令在场的教授们,特别是哲学系教授们失望。用浩繁的 卷帙都无法说清楚的哲学到了他们那里,就剩下了这么点东西?

  我却十分理解对哲学为什么屡屡作出如此回答的中学生们,因为,在较长一段时间内 ,我对哲学的了解也就是这么点东西。

  王德峰先生恐怕是复旦大学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他为哲学系一年级新生开设的 “哲学概论”很受学生的青睐,一些学生甚至接连三年去听他的“哲学概论”,乐此不疲 。“你如果有空,真应该来听听我们王老师的‘哲学概论’。”我采访过的几届复旦文科 基地班的学生都这么对我说。

  这样一位出色的老师,教的又是才进大学校门的一年级新生,请他来评判一下我们现 在中学里的哲学教学状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说:“我们中学里的哲学教学受意识形 态的影响太大,哲学教学不是被同学们称为政治课了吗?政治老师不是在启发同学们的哲 学思维能力,而是教给学生一些马克思主义的教条。”

  王德峰老师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对哲学产生兴趣的。这位老师不是政治老师,而是化学 老师。74届的中学生王德峰老师正好遇上了“复课闹革命”,他才得以在中学里真正学 到了一点知识。但他独独对他的化学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都二十多年过去了,王老师 叙述起来仿佛往事如昨。那天,又给学生们讲完一个化学平衡式的化学老师“多”了一句 话,他说:“平衡是相对的,不平衡才是绝对的,就像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才是绝对的一 样。”这多出来的一句话,犹如一个大问号,老是在少年王德峰的脑子里晃悠,直到他在 父亲的指导下开始读起了《反杜林论》,那个问号才开始淡下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 王德峰开始步入了哲学这一无垠的知识殿堂。

  “其实,哲学并不可怕,就看老师怎么给学生进行哲学启蒙了。”王德峰老师用一个 事实为他的这句话加上了注解。他曾经到杨浦高级中学为学生们开过一个讲座。讲座结束 以后,有心人王老师特意找了几个学生请他们评判一下他的讲座,学生们反馈给王老师的 是这样一句话:“原来哲学是这么有意思的呀!”既然如此,中学的政治老师就应该担负 起对学生进行哲学启蒙的重任。不错,我们现在的中学课本要求学生掌握的是马克思主义 的哲学,其实,哲学总是存在于流派之中的,如果我们的政治老师在给学生上马克思主义 哲学的时候能够将其中的智慧、境界揭示出来的话,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在我对王德峰老师的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他说的一番话振聋发聩,现在,我把他的 话一字不拉地写在下面,读者是否也跟我一样感到震惊?他说:“我们现在的教育只重视 知识的记忆和知识的积累,而忽视了知识的形成和闪耀在知识当中的智慧。”

◎ 无知的纠缠

  中学教育灌输给学生的知识如果有谬误大学老师还有可能加以更正的话,中学教育让 学生形成的思维模式,恐怕要改就难了。这也是最让大家担忧的地方。

  一个女生,她抽到的试题是“任选一部俄国、法国、英国的小说评介一下”,女生支 吾了半天说:“我今天到这里来参加面试,并不是要把这个回答出来,而是要让各位专家 看到我的能力。”那么好,你的能力能在什么方面表现出来?中国历史上哪两个王朝对今 天中国版图影响最大?不知道。简要解释一下文艺复兴,不能解释。上海当代女作家有哪 几位?说不出来。百科全书派是哪个国家的?不知道。无奈之下,教授们让这位女生随便 说,只要能让大家看到她的能力就行。女生说了一段不着边际的话后,居然能够沉着地告 诉大家:“考文科基地班之前,复旦的教授曾经到我们学校宣传过你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 学生,我觉得文科基地班要的就是我这样的学生。”令大家哭笑不得。

  更让大家哭笑不得的是这位女生的表现并不是独此一家。

  虽说这一次面试与去年不同,要求被试者隐去自己所在的学校和姓名,但来自某所市 重点中学的几个学生还是被考官们识别了出来。倒不是次序安排使然,而是这几位学生在 回答问题时表现出来的如出一辙的集体无知,让我们识别出他们来自同一个校园。

  我们先来看看这所学校的学生被要求回答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请说出几位宋、元哲学家的名字。

  对雍正你了解多少?

  古希腊的哲学家你了解多少?

  对中国现代作家老舍、沈从文了解多少?

  魏晋南北朝包括哪些朝代?

  科技领域影响人类生活的发明有哪些?

  解析几何的基本思想与传统几何有什么区别?

  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与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

  从这个学校的考生被问及的几个问题中,我们可以发现谈话的内容慢慢从文史哲领域 转到了科技领域,这是因为考生对问题表现出极为陌生、又得知他们都来自理科班后,教 授们才转移了话题。但是,这种转变并没有使他们摆脱窘境,理科班的学生对来自科技领 域的信息表现出来的依然是无知,这就难怪复旦的教授们会对这所名声在外的学校的教学 质量表示疑虑了。

  事后,我问一个对这所学校相当熟悉的朋友这所学校究竟怎么了,他倒是一副意料之 中的样子告诉我:“这又有什么奇怪的?这所学校整日训练学生的解题能力,还有什么时 间去引导学生了解教室以外的事情、阅读课本以外的书籍!”

  与无知相比,一些考生表现出来的没道理的纠缠,更叫人忍无可忍。

  一些学生在拿到试题后像是不会审题似的,不作直截了当的回答,而是在远离试题的 地方绕来绕去。比如,在回答“《三国演义》中你最感兴趣的人物”这一非常明了的问题 时,一位男生说了曹操后说诸葛亮,说了张飞后说孙权,就是不告诉我们他最喜欢的人物 是哪一个。中文系主任陈尚君教授不得已打断他那并不漂亮的人物介绍,问:“你刚刚提 到的几个人物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这种提问法差不多已经回到了小学生水准了,男 生想出岔子也是不能够的,所以,他答:“曹操。”

  “为什么?”

  问题来了。“有一次,曹操让人做了一扇门,做完以后他去检查,检查完毕以后他在 门上写了一个‘活’字,走了。工匠们不懂曹操的意思,就请来了杨修……”这是哪儿跟 哪儿呀!

  看着教授们频频摇头的样子,我为这个男生抱屈。真的怪不得这些中学生,我自己做 中学生的时候,我的中学老师就反复地叮咛我:“拿到题目不管答得出答不出,想到什么 都往上写。”我也参加过高考和中考的阅卷,在正式阅卷之前,学科组长都要反复地关照 :“要在答案中找要点,少一个要点扣一个要点的分。”我想,考生们总是游离于考题之 外的原因,概出于此吧。

  种种因素决定了这次前去报考复旦大学文科基地班的学生并不是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最 优秀的学生,但是,都是由市、区重点中学推荐去的学生这个事实告诉我们,他们还是中 学生这个群体中的佼佼者。那么,在我们对他们在面试中的表现作了如实的记录以后,读 者们又会做如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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