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
送交者: 道还 2019年05月27日06:26:53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杨道还 《论语·学而》第一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然后不断地实习,不是很愉悦吗?有朋友(罕有地)从远方来,不是很欣喜吗?人或者知道,但不赞同我,但我并不为此含怒意,不是君子的样子吗?” 孔门以学为进德的阶梯。孔子自己是这样做的,也以此教导学生。如“好学不倦”,颜回“好学”这是儒家最显著的特点。《学而》第一篇即主要收集了孔子关于学的话语。后世的儒家虽然又与孔孟的原始儒家有所不同,但这一特色始终得以保留。 孔门弟子列此章为《论语》首篇首章,内容最为关键。这一章是孔子论学的总纲,总原则。这一章从学开始,讲到进德,最后讲成德。这一过程,也就是儒家的道行之而成。 (一) 第一句中的“学”,讲的是“学”本身是什么,是指一般性的学,而不是指具体某一或某些学科。孔子学无常师,有教无类,不是像柏拉图要人先学几何,然后才能成学。 这里的“悦”,不同于乐或高兴,而与声音悦耳,景色悦目中的“悦”意义相同。音乐能够悦耳,是与人耳和顺适合,不刺耳不嘈杂;与人的心情协调默契,不逆耳。悦耳的音乐不是让人笑出声来,或者兴高采烈,而是心满意足。悦,如鱼之乐,又如,“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常建《破山寺后禅院》) 有的人不学有术,手会了,大脑却没有跟上。这样也能做成一些事情,但总是一种侥幸。据说子路初见孔子,说,竹子天生笔直硬挺,做成箭能穿透甲革,所以“学无益”。孔子回答说,箭后面刻上弦槽,加上尾羽,加上箭头并磨锋利,穿透岂不更深。所以学不可少。 孔子讲,无论学什么,都要不断地实习。学与经常性的习,是学的真正方法。学会了这个真正地学的方法,学之道,就将学变成一个令人悦意的过程。所以说,“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孔子自己就是如此,是夫子自道。 (二) 人在学的时候,很多时候是眼学会了,大脑学会了,手却还没有学会。一首歌,耳听会了,大脑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却唱不出来。有的人知道了某个道理,但事到临头,又忘记了。就像小孩子考试,本来知道的知识,当时却忘了。这些不是单纯学能解决的,是“时而习之”能解决的问题。 钱穆说,有一次他生病,他的朋友说,你喜欢《论语》,现在正是用的时候了。钱穆问,哪一句?这个人解释说,“子之所慎:齐,战,疾。”此句讲在这些时候不应轻忽,也不要畏惧,谨慎小心从事才行。钱穆立刻就明白了,他说,此后读《论语》就觉得有进步。这显然是钱穆对习之的心得。 一般性的学,其学的内容和对象可能众多而不同,但以期真正意义上掌握这一学是共通的目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一般性的学的过程中,人就是那个需要打磨锋利的器。这个器不是指大脑,智力,逻辑思维等;而是人的整体,包括人的逻辑思维,感情,知觉,是整体沉浸在学中。人在学与习中,总是试图做得更好,更感顺适,就不知不觉中习得了严肃,认真,不自欺的自我审视,以及自知,真正能对自己度德量力的能力,这些德性。 《论语》中,“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朱熹注疏,说“《诗》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这是一种“习”,对谨言慎行的习。钱穆的某本书中曾提到过他的一个学生,这个人大概不太理解钱穆的学术,他对钱穆说,我见您傍晚常散步,我就学散步吧。这样每天这个学生就在钱穆散步时,也散步。钱穆说这个人后来在海外成为一个牧师,因为为人诚笃,很得教众尊重。这个人学到的德性,显然是散步之外的。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凡有所学,皆成性格。”(培根《论读书》)“学而时习”以至于得到的东西,可以到成为性格的程度,即,所学得于心,应于手,就成为人的一种德行。所谓德性教育, 即是生成这样的德。这样的德育,可以说,学只是那个种子,后面的育养而成,需要“时习之”,也需要时间,“工夫”,上的积累。即“德畜之”之谓。只有学,有了领悟,却缺乏养成过程的水磨“功夫”,学和人是两分的,这样的教育就是知识教育。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德性教育需要学生的深度参与,甚至需要学生自行主动进行。完全被动的学生,可以在知识教育里做到中以至于上,但在德性教育中,就是完全的失败。而知识教育很容易遗忘,可以说,“成性格”的学,才是学。不“成性格”的学,不成其为德,这样的学,不能得到,而是一种分散精力或负担。 这样的德行一旦养成,到了需要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能应用,所以成为了人的一部分,很难失掉或者忘记。学而时习,学的种类多,所得也渐多,人的性格和德性也就渐渐丰富。 人生来由天性,德性教育能够培养的是类似于天性的德性,儒家的德性教育则重视从人的天性引出来的德性,不同于其他的德性,不同于培根所讲的那些性格。先天为“质”,后天为“文”,君子要“文质彬彬”,文和质合一。这里的合一是无冲突,不是雷同:质有精微到不可致诘处,文也有超越到至为广大高明的境界。 儒家的教育因此与其他教育不同,从人的天性引出来并使之发展,使人成为一个人,养成一个人。而除此之外的教育,即便是德性的教育,也只是使人成为一个器。孔子说子贡,瑚琏也。瑚琏是宗庙里用的贵重的器,但仍然只是一个器。子贡之为瑚琏,说明德性教育中学生自身是决定因素,是充分条件或充要条件;而教育始终是一种辅助,“中无主,道不止”。 人本位,是儒家教义最根本的一个,是立足点,也是儒家不可替代的原因。如钱穆所讲,儒家之学,是以平常人能具的德性为根本。对这一点不能或忘,就能理解,儒家所讲所行虽然如琐屑世俗,但属於一种“极高明而道中庸”,即便是极为广大高明的思想,也必以中道而行的低态势表现出来。这样也就自然而然地排斥可能会使人异化的那些学。 《学而》紧接着第一章,第二章是”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单独来看,这句话相当迂腐。但从人本位来看,却是意义深远的。现代社会,以为孩子学习好,就好了,有些人甚至不能处理父母兄弟间的关系。一般来讲,一个人能够得到的最无私的爱和帮助,是从父母兄弟那里来的。这样的关系都不能善自护持,却想从自己瞧不起的同事和竞争对手得到帮助,岂不是“无本”的幻想。 (三) 当一种学术成为类似于天性的德性,“学而时习之”,就算完成了。学就从“好之”转为“乐之”,就像一个人的习惯一样,安然自得,并且自为驱动。 学成为德性后,已经不再是一种外来的学,而是自己的特性。这样一来,“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管“造次”(紧急匆促)还是“颠沛”(挫折颠扑)的时候,都能行之若素。 《论语》中,澹台灭明“行不由径”,端方的行为已经成为了德性,从走路不取捷径的素习,已经可知他做事也不会投机取巧,即,不以正道得之,就不得。孔子对他颇为嘉许,因为孔子自己就是如此,“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子路在学上,勇猛过人,但求之过急,在涵养方面有不足。前面的学习之未成,“未之能行”,所以害怕又听到新的。但子路的修养仍然是难以达到的。子路之死,自言,“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子路生死之际必于是,是平素的修养。 直接教给或讲给学生好的品质是什么,是知识性教育,不是德性教育。德性品质不可能从知识性的教育中取得,只有在某一学科中“学而时习”中,由学生自己习得,才能真正获得,有效果。德育教育是针对人的教育,所得到的是通才。通才,其实质是通人,有较高水准德性的人:有通人,然后其人多才。不是有多种才艺,几个不同学科的学位,就可以称为通才的。《论语·子罕》第六章提到这个问题,大宰(官名)问子贡:“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孔子自解说,“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此章中,圣者和君子所指相同,孔子自谦,不肯认自己为圣者;孔子多艺,也自谦为鄙事,这些都是孔子“温良恭俭让”中的“让”。这里更重要的是“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一个人是否是圣人或君子,固不是以艺的多寡为衡量。 在道德教育中,知识性的说教不仅难有效果,反而有时会起反作用,使学生怀疑和厌烦这些品质。此类的品质教育里,如诚实,真诚,谦逊,严谨,端正,周密等,都是如此。诸葛亮《诫子书》说,“学需静也”。静,即心静,也需要学,也只能通过“学而时习”学会,没有别的途径。对于知识性的学,如数理化等,孔子这句话也适用,但不是孔子重点要讲的。学好这些学科各侧重和依赖学生的某些德性品质。没有这些品质,在这些学科中也可有成就,但难臻上乘。 找到学生愿意去学的那个内容,是教育的一半儿。不是“志于学”的学生,也可从这里开始学和习的过程。使教育的内容有趣,其重要性来源于此。内容艰涩的学科,只有靠“志于学”的人自发,才能完成。“时习”是另一半。只有学和习具备,学才能真正完成。而如何找到令学生学感兴趣的内容,取决于教育者对“不亦悦乎”的体会,否则只是碰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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