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大师的风采——与杨振宁先生座谈 |
送交者: 祁晓亮 2002年04月30日16:57:04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
感受大师的风采 ——与杨振宁先生座谈 祁晓亮 自从杨振宁先生回到清华,我们就一直盼望着能和这位令人敬仰的物理学大师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谈。杨先生一直很忙,直到前些天,我走进高等研究中心时,竟惊喜地发现他正坐在办公室里伏案工作。于是,我忐忑不安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杨先生和蔼的微笑很快让我忘记了开始时的紧张。在我说明来意之后,先生欣然同意了。 在座谈会上,杨先生讲了他在本科生和研究生阶段的经历和经验。他首先回顾了当时西南联大的情况,提到了清华与庚子赔款,也提到了当时中国屈辱的历史。然后,他特别强调他当时与两位同学一起兼职教书,经常天南海北地讨论许多问题,他觉得这种讨论非常有益处,有利于真正弄懂学过的东西。杨先生说,他们当时发明了一个名词,说学物理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空中看,一种是趴着看。如果一直趴着看,就不能清楚整个的位置。但趴着看也是必要的。对任何东西的了解都是有一部分是趴着看,看得多了才可以有从空中看的能力。 杨先生说,他在西南联大的学习是非常扎实的。他那时的老师给他最大的受益就是严谨细致的作风,深厚的理论功底。而在他去美国之后的导师Fermi、Tailor,则是另一种风格。他们讲课不那么认真,但每天想的都是前沿的问题。他举例说,Tailor有一个中国传统中所不容许的特点,就是他很喜欢向别人讲他的idea(点子),不顾是否正确。杨先生评价说,Tailor每天可能有10 个想法,9个半都是错的,但有半个对的就不得了。他发现Tailor讲课讲错的时候,不是试图从公式推导中发现细节错误,而是注意其中的物理原因。杨先生建议我们在中国式的扎实根基的基础上,多学一些渗透式的学习方法,胆子大一点,不要严格划清“学过的”和“没学的”界限。 另外,杨先生提醒我们,中国人做实验也是做得很好的。那种认为中国人不会动手的偏见是错误的。他说,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有200名做物理的院士,其中有约20个人是中国血统,绝大多数是做实验的。许多中国人去美国的时候以为自己动手能力很弱,其实只是没有试过。现在理论考试考得好,不一定代表你最合适的方向是理论物理。 关于做实验,杨先生还特别介绍了他的导师Fermi。他说,Fermi做实验和理论都很擅长,他做实验不用太精巧的仪器,只做一些比较简单的实验,达到目的就行。 在杨先生半小时的讲话之后,大家向杨先生提了许多问题。杨先生一一为我们耐心解答。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学英语的。杨先生说,他的英文学习受益于他的父亲。他父亲教他应该研究西方语言发音的规律,不能死记文法。掌握了发音之后,许多文法,比如第三人称加s都变得很自然。他说,欧洲的语言发音大多在嘴的后部,汉语大多在前部,应该注意这一点。最好的办法是每天大声朗诵10分钟,把一段3分钟的文章念3遍。学英语必须学会掌握不同元音的念法,不要把长音念得太短。杨先生说,另外一关是单词,提高单词量的最好方法是读小说和报纸,不要查字典,硬着头皮坚持去猜单词的意思。他当年这样看了两本书以后,英文有了很显著的提高。 同学们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科学技术在当代的双重作用。杨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首先我希望你们了解,你们生活在一个大时代里,这个大时代有两重的含义。一方面是指人类的生产力发展,因为现在真正学会了用科技。回顾一下100年前,那时也有很多聪明的人和比较先进的技术,但对于转化成生产力,还做得不好。现在全世界都已经意识到科学技术的作用,而这还只是开始。这个发展不是你们个人的问题,而是全世界的发展方向。这个发展一定会使得世界的生产力继续进步,也一定会使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的地位进一步提高。回想一下100年前,中国是什么状态,回想一下90年前清华学堂是什么状态,你就会看到中国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是如何空前的发展。而这个发展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学会了把科技转化成生产力。如果你们能够对以后人类的生产力通过科技的发展继续推进,尤其是能够把中华民族的发展继续推进,我想你就可以说在你一生中作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也带来了无数的、有些是现在还想不清楚的问题,这些问题几十年后毫无疑问会成为对整个人类的挑战。我想这一点是每个人都值得注意的。了解到现在是一个对整个人类的历史、中华民族的历史都非常重要的时代,这一点是每个人都应该深深记在脑子里的。” 第三个同学问了杨先生对于学物理的人转行的看法。杨先生说学物理的人适应面的确很广,比如CAT(computer assistant technology)的发明人就是一个物理学家,他因为这项应用极广的技术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他说,认为学物理没有出路绝对是错误的,但最好不要只向一个方向走,至少要同时了解两个方向。这样有利于看到全貌。杨先生幽默地说,古人说“狡兔三窟”,我看即使不用三窟,至少不能只钻进一个方向里去。 另外,也有两位同学分别问了杨先生关于光学和生物学的前景。关于生物学,杨先生说,目前的年轻人特别需要的是灵活的脑筋,随时接触新问题的态度。他还特别提到,著名应用数学家林家翘教授现在在做生物方面的研究,林先生不久也将回清华,以后准备每年回来半年的时间。 有同学问,数学物理上的非常重要的贡献都是如何实现突破的。杨先生回答说,百分之九十五的发现都是从具体的问题生发出来的。他举例说,宇称不守恒的发现是为了解释实验现象,进行了多种尝试,而他之所以走对了方向是因为他一直对对称性很感兴趣,后来对称起了很大的作用。也有一些工作没有实验上的直接原因,但毕竟是有一些根据,可能是物理或数学上的困惑,比如非Abel规范场。当然,也有很少一些完全看不到来由的发现,产生于特别的天才。杨先生举了费曼的路径积分和费曼图,以及印度的天才数学家拉马努金的故事。他还向我们推荐了英国数学家拉马努金的合作者Harley的书《a mathematitian’s apology》。 最后,一位女同学请杨先生谈谈他的处世方式,心灵追求以及内心世界。杨先生说,他虽然在美国生活了50多年,但他现在回到中国住较长的时间,感到自己做人的态度基本上还是中国的。提起电视,杨先生特别提到了关于鲁迅先生的两部电视剧,他说,比较一下鲁迅时代的中国与今天的中国,你就会了解到中国在过去的一个世纪的改变是不可想象的。杨先生再次强调说,他希望今天的年轻人对于中国改变的速度,对于今天的发展给中华民族未来的影响,有更清醒的认识。 短短的座谈会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从杨先生循循善诱的教导和语重心长的叮嘱中,听出了物理学大师的智慧,听出了长辈对学生的关怀,更听出了杨先生对中华民族的一颗拳拳之心。“如果你们能够对人类的生产力通过科技的发展继续推进,尤其是能为中华民族的继续发展作出贡献,我想你就可以说在你一生中做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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