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秘密流產，如何？”惠蘭放低了聲音。

劉老太爺立刻明白了，心想這孫媳厲害的，圖窮匕見啊。

但他嘴上的應許卻也是真心的：“嗯，好辦法，以賓賢的要面子，恐怕這是比讓玉嫻做二房更好的辦法。”

從老太爺處回房，蕙蘭知道事情已經搞定，充滿信心，見到建功就發狠地說：“你若要納妾，你試試，我就死給你看。”把建功嚇得再也不敢提納妾的事了。

蔣家這邊，玉嫻心知此事不向父母交代已經不行了，但不敢單獨向父母交代，就與玉屏商議要與她一起去面對父母。

玉屏那柳家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氣這時又來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陪你去。”

“那現在就去？”玉嫻急不可待。

“現在不行，貿然地去，他二老會突然驚恐，要是大發雷霆，那也不好，還是讓我先與他們約個時間，只說有重要事情商量，他們便有了接受重大變故的準備。”玉屏說。

玉嫻點頭稱是，這當口她對玉屏不得不言聽計從。

玉屏便去賓賢的書房對賓賢說：“乾爹，我與玉嫻有些很重要的事要與你和乾媽商量呢。”

賓賢抬頭看着玉屏，見她很嚴肅的樣子，問：“什麼事啊？”

玉屏賣個關子：“這事一時講不清，我們想約個時間請乾媽一起來商議。”

賓賢微微一笑：“哦，小姑娘們長大了，要商量大事情了？”

玉屏不露聲色地：“是啊，有重要事情。我們吃過晚飯到書房來談，省得讓傭人聽到，好不？”

賓賢點頭說好。

看着玉屏走出門的背影，賓賢突然心裡一震，暗想可別是那種事。

晚上吃飯時，賓賢看看玉嫻，玉屏，見兩人都只悶聲吃飯，心中甚是焦慮。他料定玉嫻一定知道玉屏所說的秘密，只是不能肯定，麻煩出在兩人中誰身上。

那邊蔣太太並不知道先前玉屏與賓賢的對話，問：“今天怎麼有點蹊蹺了？大家都不高興？”

玉屏接過話頭：“乾媽，吃完晚飯我們談談吧，有些要緊事商量。”

蔣太太笑道：“什麼要緊事？人小鬼大的，還賣關子。”

玉屏故意撒嬌：“乾媽啊，人家現在不想說麼。”

賓賢見太太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插進來建議：“玉屏說的是，我們先吃飯。”蔣太太只得附和丈夫：“好吧好吧先吃飯。”

晚飯後，賓賢讓大家同去書房坐坐，蔣太太跟着去了，臉上一片迷茫。

玉屏叫傭人端來四杯茶，然後把書房門關上，為賓賢夫婦奉上茶，才回到自己座位，挺直身體正色道：“乾爹，乾媽，我自幼長在蔣家，蒙你們照顧，實在感恩不盡。”言罷站起躬身行禮。

賓賢在等着下文，對玉屏超乎尋常的禮節並不在乎，微微頷首算是還禮。

蔣太太有些着急地問：“到底有什麼事啊，你突然這樣客氣了？”

玉屏接着說：“玉嫻與我如同親姐妹，不管到了哪步田地，玉嫻的事，就是我柳玉屏的事，現今玉嫻如果有難處，我們大家一定要替她想辦法。”

蔣太太微笑着點點頭：“對呀，這才是好姐妹的樣子。”

那邊賓賢聽出麻煩在自己女兒身上，已經猜明白了一半，只是還不敢，或者不願肯定是否猜對了，便急着問道：“玉嫻有什麼難處了？”一邊轉頭看看玉嫻。

玉嫻抬頭看父親，正與賓賢四目相對。

見女兒眼裡滿是瑟縮，賓賢憤憤地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下，站起身來。

玉嫻跪下地去，帶着哭聲，向父母哀告：“女兒錯了，求爹媽救救女兒吧。”

玉屏趕忙過去要扶起玉嫻，玉嫻不願起身，玉屏便在她身旁一同跪下。

這兩人一跪，賓賢不得不又坐下來。

這時蔣太太也終於明白了，顫聲問道：“難道你肚子弄大了？”

玉嫻無語，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賓賢見自己的懷疑已經證實，想起自己這麼多年來對女兒多少疼愛，悉心培養，如今竟弄出這等事來，心中狂怒，坐下又站起來走向玉嫻。

玉屏立即站起身來擋在玉嫻前面：“乾爹，你說過為君子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

賓賢打斷她的話，暴吼道：“生女如此，我還有什麼臉面做君子！”說罷轉身抓起一個硯台。

玉屏見狀，一步上去奮力拉住賓賢的右臂叫道：“乾爹，乾爹，不可以這樣，不管是不是君子，且坐下來商議啊。玉嫻縱有不是，總不是她一個人的錯。”硬把賓賢拉回到座椅邊。

蔣太太早已淚流滿面，顫聲問道：“那個王八蛋是誰啊？”

玉嫻聲如蚊鳴地回答：“是劉家的建功。”

聽了玉嫻這話，賓賢跌坐在椅子裡，搖着頭。

玉屏依舊緊緊抓住賓賢的手臂，賓賢拍了拍玉屏抓緊他的手，示意她放開自己的胳膊。

玉屏放開他，賓賢仍然坐着，沒有站起來再發怒的意思，只是長嘆一聲：“必是元宵節飯桌上那跌的一跤惹的禍吧？”

玉嫻低着頭不敢回答。

蔣太太猛然想起一事，轉頭問玉屏：“請人看過嗎？肯定？”

“沒有看醫生，這事來得突然，我一時不知如何應付，所以擅自作主問了我叔叔，叔叔給玉嫻切了脈，說是滑脈，叔叔還說他一般醫道只是初通，但滑脈很有把握。”玉屏說。

蔣太太問賓賢：“要不要請位醫生診斷一下？”

“不必了，”賓賢搖搖手果斷地說，“阿良倘若吃不准就不會說有把握，我信他。再說你女兒自己身上來沒來，自己會不知道？”

蔣太太一臉絕望，向賓賢哭着問：“現在如何是好呢？”

賓賢此時郁怒攻心，哪裡想得出主意。

玉屏在她乾爹臂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勸他別太氣壞了傷身子，又到蔣太太背後在頸背上按摩了幾下。

蔣太太指着玉嫻罵道：“我做了什麼孽，自己生的女兒這麼該死，倒不如乾女兒好！”

玉嫻只是流淚受訓，並不出聲。

玉屏依舊不斷軟語勸慰。

書房裡四個人一陣激動之後，各自力竭，坐下不吱聲了。唯有玉嫻跪在地上依舊飲泣。

過了一會玉屏開口道：“叔叔已經為玉嫻分析過了可能的結果和打算。”

賓賢夫婦倆抬起頭來開始認真聽着玉屏講話。

“叔叔說有兩條出路。”

“哪兩條出路？”賓賢問。

玉嫻止了哭，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着玉屏。

玉屏頓了一頓：“首先不管怎麼樣，我們大家一定要幫玉嫻，她是我親姐妹，就算她搶劫殺人坐了牢，我也要幫她的。如今事已至此，任何一條出路都無法十全十美，但是必須找到最安全的辦法，也要為玉嫻的將來考慮。” 

賓賢此時已經漸漸冷靜下來，有哪些出路，自己腦子裡也快速過了一遍，但他素知柳阿良見多識廣，還是願意聽聽他的意見。

玉屏委婉地接着說：“如今劉建功一定會與劉家長輩商議，也會去央求他媳婦蕙蘭，結果無非是留下孩子還是打掉。”

“留下如何？打掉又如何？”賓賢問。

“如果打掉，以兩家多年的情誼，可以掩蓋得天衣無縫，玉嫻的清名也可保住。”玉屏走到幾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接着說：“如果生下來，恐怕，恐怕，...... ” 

蔣太太哭着接上去：“那豈不是要給人家做小？”

“這個，漫說玉嫻是否情願，劉家那個蕙蘭也未必能同意吧？”玉屏搖搖頭。

“可是劉家總歸姓劉的做主吧？”賓賢輕輕地低頭自問。

“乾爹，如果劉建功真有情義，就該休了蕙蘭來娶玉嫻。但是這實在也不太可能，劉家如今已經離不開蕙蘭，況且如果他拋棄兩個兒子和太太……”

“他已然是無情之人，也難以指望他以後對玉嫻好。”賓賢接上去說。

“乾爹你說的對。”

聽到這裡，賓賢心裡也已經在考慮打掉的計劃，但是覺得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就對玉屏說：“好孩子，虧你想得周到，也謝謝你叔。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讓我想一想再決定吧。”然後又問玉嫻：“出了這等事，他對你有沒有說過一句話？”

玉嫻聲細如蚊：“他臨走說，正是客心孤迥處……”

“誰家紅袖憑江樓！”賓賢接過話頭，憤憤不平，“明白了，他只是閒來無事，客心孤迥，從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玉屏看看乾爹又看看玉嫻，她沒有聽懂父女倆在講什麼。

玉嫻聽了，卻又哭了起來。

賓賢沉默了一會，對玉嫻軟語勸道：“女兒啊，我也不罵你了，罵也無用，也是我教養無方。不管怎麼樣，你總是我親生的，有了麻煩，我不會不管你。今天先去休息吧，我們明天再一起想一條出路來，好不好？”

玉嫻感激地拉住賓賢的手：“好爹爹，謝謝你。”又轉頭對母親說：“媽，也謝謝你，女兒不爭氣。”眼淚一邊不斷地流淌。

玉屏送玉嫻回房後，到自己和阿良的房裡，依舊滿腹心事，為玉嫻的命運擔憂。

阿良正坐在床上練吐納功，見玉屏回來，問談得怎樣，玉屏告訴他已經給出做小與打掉兩條路，卻沒有提起私奔，覺得講出來太讓乾爹難堪了。

阿良說：“不錯，你考慮很周全。他們怎麼看？”

“乾爹乾媽正在考慮，說明天要一起想一條出路。”

阿良閉上眼睛自言自語：“做小呢，我想東家不會同意，而且將來玉嫻在正房面前也沒有好日子過，除非玉嫻有本事把正房趕走。但是我們都知道玉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心不狠手不辣，進了劉家絕對不是蕙蘭的對手。”

“不做小，就只能打掉了。”

“是啊，不想做小，就必須與劉家約好了徹底保密，打掉了，讓玉嫻過了這關，永遠不能再見那混蛋，這其實是最好最體面的一條路。”

“嗯，大概也這能這樣。”玉屏舒了一口氣。

“但是還有一種可能。”

“還有一種可能？”玉屏又緊張起來。

“倘若劉家那小混蛋的老婆堅決不同意娶二房，而小混蛋又捨不得孩子，那又當如何？”

“玉嫻不嫁入劉家，就是我們自己做主了，捨得捨不得，由不得他們。”玉屏氣憤地說。

“這事不能硬來，要保住玉嫻的清名，就不能完全不考慮劉家的意見。他們也可能會要求生下孩子，將孩子抱走算正房生的，然後讓玉嫻同意永不見面。”

“這樣玉嫻不是痛苦死了？男人沒了，自己的孩子管惠蘭叫媽！”

“但願劉家不會拿玉嫻的清名為要挾，堅持要生下孩子。雖然劉家那龜孫子最惡，但畢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可以的，出了事，總是女人丟臉。唉！”阿良嘆息。

玉屏聽了，不知所措，愁眉苦臉替玉嫻擔心。

阿良卻換了個口氣：“玉嫻是有錢人家大小姐，有東家罩着，就算難一點，總歸有活路的，倒是你自己，要想想明白了。”

“叔叔怎麼忽然說我了？我又沒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