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主義和三本主義----東海客廳論民國

余東海

【民國】中華民國，名不副實。主權不在民，非民國也；教權不在儒，非中華也。孫氏提出“軍政、訓政、憲政”三階段設想，本無不可，問題在於意識形態。三民主義作為意識形態，雖然不壞，但品質平庸低下，沒有內在力量，以之立國立黨，必然立不起來；以之治國治黨，肯定治理不好。注意，台灣自由憲政的成功並非三民主義的功勞。那是敗退台灣之後，蔣君痛定思痛，發起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為國民黨注入了一定的道德力量。若非如此，國民黨未必能主動轉型。

【民國】大陸時期的中華民國，實乃黨國；台灣蔣經國之後實行民主，堪稱民國，仍非中華。中華特徵有三：一、信奉中道道統，獨尊儒術；二、建設王道政治，實行禮制；三、開展儒家教育，教權在儒。而所謂的中華民國，始終一無所有。中華云乎哉。未來新中國，仍可稱中華民國，是以儒為主、以民為本而充分吸收了民主制度精華的中華民國。

【民國】孫氏晚年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統統錯誤之極。扶助農工名義上沒錯，但扶助不得其法，與其說是扶助，不如說是縱民之欲，導民於邪，“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真正扶助農工，應該庶之富之教之，正德利用厚生，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此非孫氏和國民黨所能及也。

【民國】民國的時候，儘管中華精神民族魂還沒有被完全反掉，但在反儒主義、馬列主義、民主主義、平等主義、三民主義的聯合絞殺之下，三魂去掉了七魄，精神則異常偏激亢奮，既好內卷內戰，又好樹敵於外。故沒有日寇，也會招來其它外侮外患；沒有黃俄，也會湧現其它內憂內亂。用《扁鵲見蔡桓公》中扁鵲的話說，民國始而病在肌膚，繼而病在腸胃，最後病在骨髓，天命已絕，無奈何也。能夠偏安一島，已是格外天恩。

【民國】論政治品格，清政府是所有儒家王朝中最差者，但比起國民黨來，依然不乏優勢。論意識形態，儒家優於三民主義；論制度形態，儒式家天下優於黨天下；論壽命，清朝持續了三百年，民國政府包括北洋軍閥政府時期才維持了36年。論外患，日本在清朝晚年也只敢隨在各國之後侵擾，在民國則長驅直入……

【民國】或說：“北洋，大損民國元氣。”東海學舌曰，民國大損中華元氣。其它姑不論，以三民主義立黨立國，元首信仰耶教，僅此兩點，對中華民族精神的戕傷就極為深刻。千萬不要告訴我三民主義就是儒家道統的現代版，這種自欺欺人的話，或可騙騙愚民，難以瞞過儒眼也。也不要告訴我當時局勢多麼艱難，信仰耶教多麼不得已。歷代中華王朝開國帝王包括商湯文武，沒有不艱難的，這不是信仰異教的理由。

【信仰】信仰問題就是原則問題。中華元首，必須堅定信仰中華文化，絕不允許信仰西方宗教，無論有什麼至關重要的原因和理由都不行，再怎麼重要的原因和理由，也重不過基本原則。蔣君加入耶教，或許有其迫不得已的需要和苦衷，但改變不了這個選擇的錯誤性質。這是極其嚴重的文化政治錯誤，對國人思想信仰的誤導，對中華民族精神的傷害，是怎麼高估都不過分的。

【信仰】中華元首必須有信仰，第一選擇信仰儒家。退而求其次，無妨信佛信道，佛道為中華文化兩個輔統。但不能信西方宗教，遑論邪教。信仰邪教就是自絕於天道、天下和中華，豈能為政為師。注意，王道社會，精英庶民的言論信仰自由度大不同，權力地位越高，自由度越低，說錯話信錯教，就要接受禮紀處罰。

【信仰】原則問題有三不能：不能從權，不能做交易，不能計功利。這方面孔孟為後人做了很好的榜樣。子貢勸孔子少貶其道，陳代勸孟子枉尺直尋，都被他們拒絕了。孔子說：“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孟子答：“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君憲】常有人稱孫中山是傳統中國向現代中國、家族制度向民主制度的歷史性轉化的關鍵人物云云。殊不知，康有為的君主立憲制本質上屬於民主憲政範疇。君憲制雖然保留了君主名義，但主張通過立憲樹立人民主權、限制君主權力而實現事務上的民主共和，堪稱清末政治轉型最佳選擇。如果君憲追求成功，百年浩劫當可避免。君憲失敗原因雙重，外因是革命黨阻撓搗亂，內因是康有為集團德智不足，君憲構想既粗糙，追求方式又多誤。苟非其人，道不虛行也；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然而此非君憲本身之罪也。

【君憲】如果清廷在大局在握時積極主動地實行君憲，合情合理合道，成功概率很高。等到民心大失、大勢已去之時，再來被迫推行，而且捏捏扭扭半就半推，那就噬臍莫及矣。袁世凱再來搞君憲，人既非其人，時更非其時，逆時逆勢而動，只能是鬧劇一場。

【兩黨】康黨和孫黨，一個不配改良，終歸於失敗；一個不配革命，成功更不堪。與其說革命成功，不如說造反成功。孫黨成功之後，不僅沒能制禮作樂，重建中華，迎來太平盛世，反而更加導亂，官民思想、政治道德、社會狀況更加混亂不堪，內憂外患天災人禍，空前絕後無窮無盡，神州淪為鬼域地獄，不知伊於胡底！

【民粹】民國所謂的自由民主平等，都有嚴重的民粹化傾向。自由民主平等，在政治領域不足，在社會生活領域泛濫，民主無制，平等無度，自由無序，恰恰為極權主義成長成功提供了最適宜的社會土壤。有一條東海律：民粹化是極權化的捷徑。自由過度的民國，轉眼間變成最不自由的馬邦；最講民主平等的洪軍的奮鬥犧牲，結出了最不民主最不平等的惡果，根本因在此。電視劇《天道》中有一句台詞：“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民國兩大陣營，三民主義藍營是無道無術，馬列主義洪營是有術無道而且極端悖道。

【民權】中華民國規定，政府有立法、司法、行政、考試、監察五權以治理國家，人民有選舉、罷免、創製、複決四權以管理政府。後者即民權主義四大內容。在 “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的大同時代，落實四大民權沒問題，但在民德民智低下的社會，民眾享有選舉、罷免二權足矣，創製、複決二權很容易導致民權的越界、濫用和對治權的侵蝕。其實，民眾只要擁有罷免權，就可以體現主權在民的原則了，選舉權亦不妨暫緩。

【胡適】《殷海光林毓生書信錄》載殷海光之言云：“有人說台灣的經濟是“淺碟子經濟”。這個model用來描狀胡適的學問，再恰當也沒有了。從表面上看來，胡博士的學問很博；可是，稍一究詰，真是淺得很。像這樣的人，如何不像你所說的“終生崇拜這樣的美國文明”。令人遺憾的是，這類人物居然成了學術重鎮，和新時代的領導者。你曾經告訴過我：“中國近幾十年來，凡是發生大影響的人，無一不是糊塗蟲。”這話常常在我心裡蕩漾。默念中國近幾十年來，在知名人物里，除了嚴又陵及梁啓超二位先生比較有些成熟的見識以外，都是青蘋果。這些人物的名望和地位及所事，無一與其知識與才能相埒。”（吉林出版集團2008年12月版《殷海光林毓生書信錄》）這段話是對胡適和民國學界最好的評論。遺憾作者眼光未及儒界。熊十力、馬一浮、錢穆、牟宗三等等儒者，堪稱民國學界一股清流。嚴復梁啓超也是准儒家。

【反思】反思歷史，反思歷史事件的利弊影響和歷史人物的是非曲直，當然越深入越全面越好，若能具備上帝的視角，求之不得。反思正義事業的問題和正派人物的不足，不是苛責，更不是為了貶低攻擊，而是為了更好地汲取經驗教訓，以避免往昔的過錯，走好未來的道路。

【清朝】利用義和團，宣戰十一國，殺害戊戌六君子，都是清廷自絕儒家、自絕天命、自絕天下的表現，再圖君主立憲，已經晚矣遲矣，何況依然敷衍，滅亡已是天註定。不亡於革命黨，也會亡於其它人物事件。故於清廷和孫氏，吾只能說，清廷有取死之道，孫氏非革命之人。

【答客】楚狂廳友問：“使東海先生居同光間，必以民族光復為志，還是俯首滿夷，口稱奴才為期？”答：儒家是民本位，非民族本位。清廷雖異族，若能實行君憲，還權於民，與民同樂，何妨尊之為君；長毛雖漢族，那樣極權暴政，奪民之權，以民為奴，便是民賊漢賊！

【答客】或說：“即使是對體制開罵開打，也不過是呈現個體主義的立場，那麼我把歲月靜好的生活立場變魔術變為個體的政治立場，歲月靜好從另外一種角度共享了‘守護自己守望民國當歸’的標籤，不也是一種個體主義立場的呈現。去政治化也有政治性，也有政治神學，這是施密特的教誨。”東海曰：從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立場上看，這個觀點成立。如果說主動追求自由、罵打體制是積極個人主義或自由主義，不批判、不反抗也不合作可稱為消極自由主義，這也是一種政治態度。兩種態度都無違儒家原則，唯儒者更加盡心盡力，不僅守望而已，即使無道則隱，獨善其身，無礙弘儒傳道，辟邪衛道。儒者在政治上所守望者，也非民國而是王道。民國只是第二或第三選擇。

【仁諦】成則王侯敗則寇，當然未必。王寇以道義論，不以成敗論也。但敗於寇者必非王，絕無王道敗於寇，則是歷史定律。尚書雲，同德度力，同力度德。居天子之位，攘外剿匪兩未能，任憑匪寇崛起並被取代，德智不足、德不配位是顯而易見的。

【仁諦】奴性惡性過於深重者不配享有自由。它們即使獲得自由，也不會珍惜，甚至濫用自由，直到喪失自由。反孔崇馬的民國和信奉宗教極端主義的阿富汗堪稱兩大典型。這種社會不得不經過屍山血海，飽受地獄之苦，才有望回歸正常。這是它們道德覺醒和文明進步不得不支付的代價。

【三本】信天翁廳友問東海思想和三民主義有何區別。答曰：吾是三本主義：道德上仁本位，政治上民本位，天地間人本位。一分而三，三合為一，統攝於仁，故稱仁本主義。三民主義於儒家是喪根棄本而另闢蹊徑，仁本主義於儒家是反本開新，返回中道之本，開闢王道之新。兩者毫無可比性。

【仁本】在儒家，民本、人本都沒有主義的資格。一定要說主義，也可以說，民本主義、人本主義只是仁本主義的下位法。仁本主義不是懸空的，落實到政治，必須以民為本；落實到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萬物、人與鬼神的關係中，必須以人為本。宗教儒鄙棄人文主義，把天道與人文主義割裂，把天道架空虛置了。

【仁本】在第一性問題上，來不得絲毫偏誤。唯物固然不行，唯神同樣不行，唯道德也必須落實到仁義上來。否則，唯道唯德也不中肯。孔子“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就是以仁為第一性。人道必須立足於仁，以仁為本。仁本確立，一切好說，一切好辦。仁本主義之下，道德才能棲於仁宅，政治才能行於義路。

【人權】人權天賦非常正確，但這個觀念在人本主義體系中，其實是無根的，因為人本主義不明天道，所謂的天是自然的天。有宗教信仰的學者便將天理解為人格神。將人權天賦扭曲為人權神賦。這就是神本主義開出自由主義的依據。其實，神本主義是不可能重視人權自由之價值觀的。人權天賦這句話，只有儒家才有資格說，才能說得通暢明白。東海早就指出，人人皆有天命之性，人人就有天命之權。人性本於天，人格本於天，人權亦本於天也。

【平等】神本主義下不知人、上不知天，說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其實不平等，人為神之奴；人本主義下雖知人、上不知天，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確實平等，但道德資源不足，政治品質有限，只知平等不知差等，有法無禮。唯有仁本主義，既下知人、又上知天，即知人類習性易惡，又知人人良知平等，故開出來的政治，禮樂和刑法兼善，自由和秩序雙優，既符合人性的差等，又尊重本性的平等。

【主義】清末以來，多數思想政治精英，不明主義一詞的真義，喜歡、重視、關心什麼，就將其主義化。殊不知，主義有主體、本位、第一位、第一性諸義。任何東西一旦主義化，其它一切都要以之為根本和中心，都要圍繞着它轉，從而形成系統的思想、政治理論和主張。很多好東西主義化之後就會紛紛異化惡化，成為三非性的觀念體系和意識形態。例如，民族民生民權，都是為政者應該關愛、重視、維護的對象，又都不能主義化，否則就喧賓奪主矣。無論道德政治，都只有仁，才有主義的資格，只有仁本主義勢力和政治，才能為民族民生民權提供最好的關愛和維護。仁者愛人，仁政愛民，此之謂也。

【態度】歸儒以來，吾之政治態度一直鮮明，可以八字概括：去馬歸儒，儒體西用。去馬，是驅除馬學的憲位和意識形態地位。歸儒和儒體，是以儒立國和治國，以仁本主義為意識形態和指導思想。西用，是借鑑吸收西方一切文明精華包括制度文明和科技文明而為我所用。體的方面，唯儒獨尊，醇之又醇，不容任何學說雜染；用的方面，從善如流，海納百川，只要是好東西，無不可用。好不好，以仁本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判斷之。

【仁劍】古人冶煉寶劍，需要用心地千錘百鍊，並用血釁之，才能成功。仁本主義就是吾以二十年時間錘鍊出來、以自己的心血釁祭而成的劍。區別在於，世間寶劍的功能是殺人，東海仁劍的作用是救人，任何人用之都可以自救救人。小權小用，大權大救，元首用之，可以救民救國道援天下。

2022-7-11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首發於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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