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砥柱(一):轉載
原文地址:中流砥柱(一)作者:未識之雲
第一章 神的恩賜
春天悄悄臨到古老的中國大陸,晴朗驅散了霪雨的季節,夜晚的天空非常清明,只有一些像白羊毛的薄雲,一團團飄過銀色的明月。福州府古色古香的高塔被七道城門深鎖着,蜿蜒的城牆上,伸出久已遺棄的大炮,俯瞰着廣大的稻田和散布其間的農莊。第八世紀所建造連接城北、中洲及南台島的萬年橋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已漸趨平息,今夜並沒有濃霧籠罩閩江上的船家。
在擁擠的小街及住屋中,白天街道兩旁石匠所發出的有節奏的噪音;苦力挑着擔子的哼唱聲;巨大杵的搗鼓聲;街道行人草鞋的唏嗦聲;運往市場去的豬仔尖叫聲;沿街小販的叫賣聲及乞丐求討的哀聲;這些喧鬧的聲音也都逐漸消失了。狹窄的巷道中,有一些遲歸的腳步聲;幾時橋夫抬着橋,帶着晚下班的文職官員;一群吵雜的碼頭工人剛裝完貨從碼頭歸來;一位癮君子拖着沉重的腳步,緊鎖眉頭,手中吊着已熄滅的外國煙捲;到最後一切終歸寂靜。在寬敞的倪宅中,家人都已入睡。
“剝剝!剝剝!”的聲音響起。睡在丈夫身旁的林和平,輾轉反側未能成眠,他覺的腹中的胎兒在動,他也聽到老大閨臣及老二閨貝的呼吸聲。“剝剝!剝剝!”這個如斷音符般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響起,是守更人巡行各處,提醒已睡的人們當心火燭、小偷及其他危險所發出的警告。“啪!啪!啪!”從竹筒發出的柝聲,好象蘆笛聲音,似向人說:“子夜已過,鄰居們一切都平安無事!”
小屋裡一盞油燈泛着微光,火焰閃爍搖曳。和平轉動背部稍覺得舒服些,她閉着眼睛,並未入眠,她低聲呢喃着:“但願這次是男孩!”這句話她已說過上百次了。她想起白天家人閒聊、揶揄她到婆婆家所受的諷刺,心中忿忿不平。中國社會重視男嗣,而她卻為倪文修生了兩個女孩,她的廣東婆婆為此大大不悅,因她的大媳婦已不幸生了六個女兒,所以她斷言文修的媳婦也一樣。因此和平在愁苦中呼求:“喔!神啊!求你為我伸冤,挪去我的羞辱。”這時她憶起一年前快生第二個女兒的時,她曾向神許願,卻不過真誠,也漸漸遺忘。那時她曾照着哈拿的祈禱向神許願說:“神啊!你若賜給我一個兒子,我一定將他獻給你,一生成為你的僕人。”她從小就熟悉撒母耳的故事。現在,這些事再次回到她心中,激起前所未有的感動,她毫不猶豫地說:“主啊!我一定信守所許的願!”這次不但是口頭上禱告,她也知道自己所說的是什麼,然後她便含笑安然入睡了。
過了好幾個禮拜,他們夫婦歸回汕頭家中,在那兒生產,當她聽見丈夫喊說:“是個男孩!”時,心中得到無可言喻的慰藉,她緊張的情緒在喜樂的淚水中得着釋放。家人把紅蛋送到鄰舍及朋友手中,告訴他們久已盼望的男孩出生了,倪家有了後嗣。
1903年十一月四日,倪柝聲出生了。他有一位性情文靜的父親及倔強的母親,中國人取名都是頗有意義的,一個孩子總要在他一生的轉折點、取一些新名字。起初,按着家庭傳統,他應叫倪述祖,意思是“繼述先人的志業”。幾年後,他感覺在他的生命中有一樣新的使命,便思索一個新名:“更夫”,意思是“警戒及勸告者”,表明神要他成為先知及發言人。但是這個名字有點粗俗不雅,他母親建議改名“柝聲”,意思是更梆之聲音或警鐘,提醒他記得母親在夜晚守更人敲竹梆時向神所許的願。所以他定名為倪柝聲,英文名就是眾人皆曉的Watchman
Nee.他終生操練做一個像撒母耳那樣警戒沉睡眾人的先知。這位神的祭司也是一為鳴鐘者,他警戒神的百姓要有危機意識,喚醒他們當進入新日子的曙光中
第二章守望者
福州是福建省的省會,也是中國進入南洋的門戶。倪氏家族歷代都定居此地,每到清明,倪家的人都要到山坡上清掃祖先的墓地。1839年左右,倪柝聲的祖父倪玉成誕生時,適逢中英為限制外貿爆發戰爭。經過三年的鴉片戰爭,中國在屈辱下被迫與西方簽訂合約。根據南京條約,香港自1842年割讓給英國,並且開放福州及其他四個海港供外商貿易來往,中國蒙受極大的凌辱與羞恥。沿海本是木材、紙張、水果和絲綢的集散地,在江中的中州島及較遠山丘的南海島,又增加了一些新奇且不受歡迎的事物,就是外國貿易機構極其他們的住宅。
早在五十年前,博學的乾隆皇帝知道,英國藉貿易入侵印度的情形。所以他寫信給英王喬治三世,耐心地解釋他的帝國是自足的經濟制度,不需要海外奇異的產品。信上說:“你的使節知道使我們什麼都有,我不需要你們這些珍品奇貨,也不用貴國的產品。”這種論調是官府盛行的看法。然而歐洲對中國的瓷器、絲綢、木漆需求逐漸增加,雖然官方命令以物易物,但英國商人卻付銀兩購買,英國政府發現這個嚴重的問題,只有要求中國購買印度的鴉片才能解決。這樣的交易讓外商占了便宜,到了1851年,天子的反對撤消後,鴉片才正式成為合法的商品。造成貿易大量增加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歐洲需要茶葉。1853年倪玉成大約十四幾歲,茶葉是福州最大宗貨物,從武夷山買來,裝載好沿閩江而下,再從閩江口運往歐洲及美洲各市場。不久龐大的中國快速帆船,如:太平號、色摩比利號、羚羊號、飛馳號,這些船舶使福州成為僅次於上海的茶葉貿易中心。
更正教是隨着外貿進入中國,也是鴉片戰爭及南京條約的另一個結果。1842年所發生的事,當代一位西方作家曾寫下激昂的語句:“神已經開了救贖祂百姓的道路,祂行審判是為了向他施憐憫。”皇帝硃批頒定,容許基督教信仰在古老的中國流傳,但是這項論令,因為國內軍方壓力而撤除。儘管如此,西方傳教士因為他們國家的支持及對福音的熱心,他們湧進廣大的中國,為使公義擴展延伸到中國人的內心。他們工作非常迅速,1847年首先抵達福州的是美國公理會的宣教士,同年美國美以美會也來了,接着1850年英國行道會前來傳教。這些宣教士的到來,並沒有緩和鴉片不法貿易的爭論,而且當紅髮外人要求更大貿易特權時,這些傳教士還幾乎遭到當地人誤以為是貿易商,並與他們的貿易有份。
第一所西式學校,是由美國公理會在1853年設立於古老城市的郊區,倪柝聲的祖父倪玉成,因在那裡聽見神藉着基督耶穌臨到世人的福音而得救。當時他還年幼,四年以後(1857年)福州有了第一座教堂。他是四位在閩江受浸的學生之一,他的靈命長進很快,所以宣教士就訓練他,使他成為一個福音使者,不久就與其他青年學生向城裡近五十萬的靈魂傳福音。後來,他被按立為牧師,成為三位閩北著名的中國傳道人之一,他有解經的恩賜。1890年他被主接去後,仍然令人們紀念。
一位青年到了結婚時期,也正是他一生很大的試驗,當時福建很少有女子信主,所以倪玉成找不到本地的基督徒女子為妻。福州的風俗在當時極端的保守,沒有人遠背當地風俗與外省人結婚,但是他必須選擇是去面對別人的議論,或是使他的見證受損,後來他的信心戰勝了傳統,他從450里外迎娶了一位廣東小姐,這位小姐的確是神為他揀選的,她成為他一生正真的同伴。
以中國舊社會的觀點來看,他們的確是得到了祝福,共九個孩子。倪柝聲的父親倪文修排行老四,生於1877年。因他是牧師的兒子,所以在基督教的小學上課,然後再讀儒家經典準備應試。福州是個文化中心,每三年有兩次初試,好幾千個學生到此應試,每五年會有兩次是全省的學生在此複試。藉着一種古老的儀式,文修與一大群學生走進城東北的大考場,考場大門上懸掛招牌,寫着:“為帝國求才。”他被單獨關在小屋中三天,認真書寫捲軸,以古文寫一首古詩,及兩篇指定的論文。這些試卷進行嚴格、公正地評分,在他結婚之前,通過了複試,獲得當地初級官職。他年輕的妻子林和平生於1880年,是農村大家庭的老么;生活在可憐、黑暗的迷信中,常常與懼怕、魔鬼、龍及狐狸精的情緒周旋。那年福建發生饑荒,在災難中,只有她倖免於難。通常一個女嬰在父親眼中是多餘的,可能遭遺棄、溺死或活埋,但她終於保留了性命。若女嬰因飢餓生病、身體虛弱則必死無疑,骨灰就會送進福州高大多窗櫺的嬰兒塔中,把骨灰放在塔里花崗岩所做的小盒子裡,以節省昂貴的埋葬費。當時南門的羅馬天主教孤兒院,只收留少數的女孩,孤兒院門上題着:“你父母離棄你,耶和華必收留你。”
林和平的父親並未完全遺棄她,他不是自私到為了三、四個銀圓把兒女賣掉的人。經過別人介紹,他把她送到城裡一個較好的家庭,當婢女養大,她實在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不久這個家庭也遭遇困難,又藉着一個僕人,介紹她給一位在南台洋行做事的姓林的商人,因商人的妾不生育,希望領養一個女孩,所以和平再次易手。因着神的保守,這位商人非常疼愛孩子,因此她找着一個安身之處。雖然這個家已有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但夫妻兩人特別細心照顧新收養的女孩,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的撫養她。
當他六歲時,繼母照當時的習俗替她裹腳,這是使腳趾呈圓形,把腳跟與腳踝綁在一起的動作。這種日益加緊的捆綁限制她的腳生長,使他一生蹣跚而行。假若和平是農村的女孩,她就可以免去這種束縛,因為福州農村早已不再有此風俗。他們根據傳統,把男孩及男人的頭髮周圍剃去一圈,中間的頭髮則結成髮辮。雖然她每天早晨都因腳痛而淚流滿臉,卻從未有逃避的思想,因她現在是商人的女兒,有幸福的前途,蓮花小腳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那年林先生得了一場怪病,群醫束手無策。有位林先生商務上的張姓上司,是美以美會的基督徒,他提議請美以美會的牧師來為他禱告,他們接受了建議,禱告得蒙應允。因他獲得如此奇妙的醫治,所以便開始尋求基督的教義。最後他們相信主耶穌,把醜陋的小偶像從房子正廳拋出去。林氏夫婦在工作地點附近的美以美會受洗,成為會友。因為教會很近,他的妾及孩子就都到英國教會聚會。最令林和平高興的是,痛苦的纏足終於釋放了,她能像從前一樣自由跳躍。她學習唱聖詩,聽聖經故事,她的心因這些故事得着安慰,她的快樂很快感染了她的小學老師,老師從她口中得知她家庭的故事,於是老師和師母也加入了教會。
有一位外國商人,在林家附近設立了小學,所有老師都是基督徒。和平被送到這個學校就讀。1891年當她十一歲時,進入了美國美以美會宣教士所辦的女子學校。在班上她一直是好學生,雖然偶爾信仰上會有失敗,但藉着悔改,她也經歷神的赦罪和憐憫,而她的屬靈層次一直停留在靠自己的努力的光景中。
當她生到學校高年級時,認識一位從美國費城受訓回來的中國女醫生,名叫吳敬恩,是當時中國僅有的兩位女醫生之一,和平得以在1895年到城裡的宣教醫院工作,這事引起當地女孩子的欣羨。次年和平十六歲,她請求老師替她接洽,讓她也到美國學醫。學校也暫時答應此事,所以她得到父親的資助,與一位同學到上海中西女塾學習英語。這次從福州到上海的海上行程,使她非常興奮。她抵達上海,看見街上許多車輛行走,包頭巾的印度錫克族警察守在租界地,當時公園門口還掛着“狗和中國人不准進入”的牌子。
由於語言不通,她非常想家,但是學醫的雄心使她留下來。她在學習上非常突出,然而也被這半洋化的浮華城市迷住了。不久她開始挪用父親給她學音樂的費用,也用其它藉口向父親要錢,把自己打扮的更摩登。她自己說:“我在這兒學會許多今生的驕傲及肉體的敗壞。”
每一種特別的遭遇,在神的計劃中都有其獨特的意義。一天,有一位年齡比她稍大,名叫余慈度的姊妹,到學校向學生講道,余慈度受過良好的教育,如同這些在西式學校的基督徒一樣。她在學業上有相當的成就,到英國受醫學的訓練,當輪船經過蘇伊士運河,停泊在地中海時,神揀選了她,呼召她放棄前程,回中國把福音傳給自己的同胞。她找到沿途照顧她的船長,告訴他所發生的事。船長大大發怒,以為她精神失常,但她堅持要他同意,讓她在馬塞港換船回到中國。她回到上海後,被不信的家人拘留,而她的熱心並未減低。因她安靜等候的見證,不久便使家人不得不相信這是出於神的手。從那天起,她便忠心為主作見證及教導聖經,她不接受外國薪津,只單單仰望主的供給,但她的工作更有果效。
聽見余慈度親口的見證,和平心中大為感動。她請余小姐到她房中,將母親給她的珍貴金手環送給余小姐,但余小姐拒絕了,她不願從一個年輕女孩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這使和平更確信她的忠誠,和平說:“從此我知道她真是愛神不愛錢財的人。”
十八歲的和平並沒有聽到神的呼召,卻因環境的激變使她受到打擊。母親一直反對她去美國,且為她心中憂傷。當時福州倪玉成的遺霜,打發一個人來為她兒子說媒,和平的母親很快 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和平並不知道她母親已經安排好將她嫁給倪文修的婚事。她接到父母命她回家的信,知道這種安排必須犧牲她做醫生的夢想。當時還沒有女孩子敢違習俗,反對父母的安排。她雖叫和平,有平安的意思,當時的狀況真可說是“煩亂”。她非常痛苦且近乎絕望,在船行經島嶼遍布的海岸時,烏雲籠罩她的心頭,心中對視她為寶貝的母親滋生怨恨,因她破壞了她美好的前程,現在生命中僅有的希望已歸於破滅。
她一回到家中,便被叫去,給了她倪文修的相片及訂婚飾物,從此她便要嫁給這位從未謀面的人。1899年她懷着沉重的心情,走進結婚禮堂,她覺得自己是個毫無生趣的女孩,卻要做新娘。生命對別人而言是自由追求理想的職業,但對她卻是一個結束。“結婚,我真恨這個詞!”
十月來臨,是寒露的季節,十月十八日南台那位前任公理會牧師的兒子倪文修(他是即將在汕頭上任的海關官員)與林和平(即富有、慷慨的基督徒商人的養女),在南台舉行結婚典禮。這是個快樂且充滿希望的日子,這對年輕夫婦在倪家住了兩個禮拜。在那裡倪老太太帶着七個兒子與五個媳婦一起生活。這段短暫日子中,這位頗受拘束的年輕妻子,回想起她母親的慈愛。她立下心志,如果她有媳婦,決不使她們受苦,像她在婆婆的家中一樣!到了倪文修上任時,他們打點行李,出發往汕頭,這也是自由日子的開始。
在雙方新友的送別中,倪文修帶着他年輕的新娘,乘坐舢板到十八公里外寶塔島輪船碼頭。甲板上擁擠着許多乘客,他們的臥鋪、行李、豬皮皮箱及各種家畜,都在一起,當輪船從渾濁的河道進入碧綠的海洋,旅程擁擠、不舒服的感覺,因着眼前美麗的岩岸而消失。經過五百公里的海上航程,他們終於抵達汕頭。這是一個位於韓江口的小型岩石通商港口,雖然它較福州小,但它有富饒的腹地,蓬勃的貿易。倪先生終日效力於他的關稅工作,這對青年夫婦在海關特區內定居下來。
1900年並不太平,遠在北方省分發生義和團之亂,或稱為義和拳,外人稱為“拳亂”,他們殺害中國基督徒,演變成排外的暴亂。狡詐的慈嬉太后,早已遠走內地。她想利用此危險運動,達到自己的目的,頒布命令剪除所以在中國的外國人。所幸南方總督冒險遵守所訂的“東南自保條約”,沒有執行她的命令。福州城因為神的安排,在變亂時洪水沖毀了閩江大橋,因而阻攔謀害的發生。當汕頭不安的情緒控制住,這時閨臣出生,他們因她出世而歡欣,視之為神的恩賜。一年以後 閨貞出世,更加增他們的歡喜。但由於傳統觀念的壓力,兩個女孩的父母感到內疚,為何神讓第二胎還生女兒?他們都是單純的基督徒,在重大的試煉中信靠神,傳統的壓力使他們屈膝在神面前,並將問題交拖給祂。
當他們再次回到汕頭時,第三胎臨產,這個父親終於高興的叫出:“是個男的!”。在這個小孩述祖身上,神聽了和平心中的禱告。雖然她是個軟弱的基督徒,但她守住了她的諾言,像哈拿一樣,帶着她心愛的孩子回到神面前,說:“這孩子就是我所祈求的,所以我要將、這個孩子 終身歸給耶和華。”因此神為祂自己找着了一個守望者。
第三章 蛻變的新生
往後幾年倪家的孩子陸續增加到九個(五個男孩,四個女孩)。閨臣、閨貞及亨利(述祖就是柝聲)後,就是喬治(懷祖)及三個兒子宣祖(只活到中學),過了一段時間又生了兩個女兒天婷及天菁,最後是兩個兒子,保羅(洪祖)及約翰(興祖)。
倪文修是一位海關的初級官員,月薪三十五兩,收入並不算高,他還必須把將近半數的薪水寄回給家中寡母。人口日益加增,必須常為生活的必需品有所預備,如食物、衣服及所住的房子。他們有便宜的新鮮蔬菜以及海產補助了米食營養的不足,因此孩子們成長良好且健康。他們的玩具非常簡陋,都是當地陶器、竹子及紙做的,在聖誕節前後,季風增強時,他們便玩風箏。
林和平非常勤快,為了幫助家中的經濟,她答應父親的請求,幫助他在汕頭出口貴重的抽紗及刺繡布疋。這是一種利潤很高的買賣,當時在馬來西亞、英國及美國都有穩定的市場。她丈夫因工作細心謹慎,忠於職守,受上司賞識而獲晉升。經過幾年興盛的日子,他被轉調到蘇州,即上海西方九十公里的地方。由於布疋的買賣突然停止,家庭經濟陷入紊亂。過了十二個月,在母親慫恿下他回到福州,應徵另一個新的職位,由於博得同情,他很快獲得了工作。
在汕頭時,他們夫婦開始注意孩子的教育,在禮節義態及練寫毛筆方面都加以訓練。一回到福州,他請了一位秀才(即通過科舉的初試)為家庭教師,叫孩子們學習書法、文學及四書五經中的道德準則,這是二千年來中國道德文化的根基。自1905年開始,老式的科舉考試廢除,進入官場的門路被西方教育取代,但當時的小孩,尚得接受孔夫子的學說及教育。年輕的倪柝聲在學習上比兩位姐姐來的快,常常得到老師的賞賜。倪家人都愛好音樂,家庭教師教他們中國古調,和平親自教導他們聖詩及聖經課程。後來丈夫為她預備了一台鋼琴,自己也抄些樂譜供孩子們學習。
傳統的中國父親通常都以嚴治家,但倪文修的天性並非如此。他像自己父親一樣莊重持守,不喜歡責罵孩子,平易近人,就像他在公事、與朋友交往上,仍然保持中國男子的君子風度。在家中是妻子和平執掌刑杖,對他而言,紀律是家庭的光榮,她以威嚴來管束這些調皮的孩子。家中有一個規矩,每個人都要平均分攤家中的瑣事。她把家整理得乾乾淨淨,每樣物品都有定位,如果什麼東西擺錯了位置,沒有一個人逃脫得了責任,誰在現場,就得把它歸回原位。倪柝聲身邊經常留下一些雜物或打破的東西,所以常受到責罰。他的姐姐們有時因他受罰過重,也常替他認帳袒護他。
他們很幸運,有另一張姓福州家庭與他們為鄰,同住在南台岸邊,可以遠眺大橋,張付官是位很好的基督徒朋友,與他們父親時有來往,兩家兒女經常在一起遊玩,張家兩位大姐與倪家姐妹是好朋友,但小嘉莉(品惠)比柝聲小一點,總是跟在他後頭。在孩子們玩遊戲的時候,倪柝聲總是出注意帶頭,所以他成為孩子中的”老大”。
離他們家不遠,有個熱鬧的魚市場,那兒有座花崗石的古橋,上面鋪着磨損的石版,連接到中州島。還有座更長的萬壽橋跨越北岸,並由一條擁擠的馬路通到福州舊城門。舊城對孩子們可能太遠了,近在身邊的古橋便成為他們嬉戲的地方。在這兒他們可以看見做生意賣書畫的攤子,也有替人占卜、選日子,或牙醫在好奇的觀眾面前替人拔牙,甚至偶爾碰到滿清衙門的囚犯,頸項上帶着沉重的枷鎖,板上寫着他的罪狀。在島的周圍擠滿了許多船家的舢板,他們為生活忙碌着,在拱橋下的小舟上,漁夫和他們的鸕鶿在捕魚,每當鸕鶿捕到一條魚,便得到一點食物,因為它們脖子上繫着一個項圈,所以不會把魚兒吞進腹中。
從碼頭到他父親辦公的南岸,孩子們可以看到近海的平底船,快速開往南台停泊地,他們的快槳上畫着偌大眼睛,堅硬的棕色帆與藍色的鼓山山麓相互輝映。,所以孩子們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樣式。這兒的出口貿易非常興旺,包括農產品、山上的茶葉及木材。但出口工業產品很少,僅限於絲綢、陶器及家庭工業,如油紙傘,紅木枕頭。這時的福州算是落後,因為整個中國在工業上有很大的進展。沿海城鎮紡織工廠興起,鐵路伸入內地陸,外國工程師辛勤地開採國內的礦產。
倪柝聲大約六歲時,倪家遷回福州,九歲時,反對帝國的革命運動肇始。當時舊城內住着浙江兼福建總督,他是滿清皇朝的代表。韃靼將軍及他的閒懶旗人,帶着濃裝艷抹的女眷住在該城的特區內。拳亂之後,民生困苦,政府失信於民,所以有些受過教育的中國青年,起來反對外人統治及西方的剝削,有更多青年到海外學習新知識,並帶回革命思想。
當時他們心中目的英雄,就是為中國革新努力了廿年的孫逸仙博士。他出生於廣東,信仰基督教,是中國革命思想的創始人。雖然他一再失敗,但他為中國創建了三民主義(民主、民權、民生),獲得廣泛的支持。他被迫流亡海外,因為滿清政府仍為那些尋求自身利益的外國政府所支持。1908年十一月光緒皇帝崩逝,他雖然聰明但太懦弱,所以整個政權都落入老皇帝寡妻慈禧太后的手中。她是個陰險自私的人,皇帝死後第二天,她也去世了,很少人為她哀哭,但繼承王位的是光緒的三歲的侄子,登基名號為宣統。
再過三年,帝國由於人為過失遭上天廢除。1911年十月(即雙十節)因搜查革命黨的炸彈,湖北首府武昌發生革命,接着一連串事件,導致清帝遜位,開始民國紀元。
十二月孫逸仙博士從海外回國,在(南方首都)南京被選為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他宣告成立一個民治政府。為了表明反對滿清統治,他的擁護者開始剪掉辮子,這辮子是滿清強制在漢人身上的標誌。從此以後,福州的學童,不再於廣場上彼此玩弄髮辮。中國經過二千年的君主政體,龍朝的政體中心被充滿希望的民主政治所取代。
孫先生與南方的革命領袖,急切盼望在中國塑造西方的政治體系,但北方有一人敵擋他,這人就是袁世凱,一位企圖當皇帝的帝國將軍。他用計謀取了總統之職。1913年8月孫博士被迫與南方沿海城市組織“二次革命”機構。
倪家非常靠近這個工作地點,孫先生的”愛國運動”打動他們的心。雖然倪文修是一位退休的官員,無法公開贊助,但他的妻子則不然,到處演講鼓吹,並宣傳她新發現的婦女運動,使女權得以伸張。她不顧周圍的戰亂,到處演說,自己先把首飾金環奉獻給國家,所以有許多人跟隨她。為了加強聯絡力量,她組織婦女愛國會,以地方首長夫人為會長,自己為總幹事。1913年孫先生到達福州,和平被官方委派為總統的接待員,加上孫先生的私人秘書宋女士是他上海中西女塾的同窗,所以,她自始自終陪伴他們環遊全市四天,並赴各機關會宴。
這時倪柝聲只有十歲,由於孩子的好奇心,他喜歡聽有關政治的談論。革命的確帶給這個國家一個新希望,由於親西方的情緒開始普遍,使基督教宣教工作迅速擴展,也帶出他到外國留學的門路。但一年以後歐洲發生戰爭,西方和平幻滅,國內革命幾乎流產,形成軍閥割據的局面。日本也藉着參戰入侵,於1915年1月18日提出二十一條件,公開要求瓜分山東省,因此把中國變成傀儡。那年袁世凱宣告民眾喜歡復辟,因此恢復龍朝,但卻註定他羞辱的下場。
1916年十三歲的倪柝聲滿懷希望進入英國行道會(C.M.S.)的初級中學,接受西式教育,他按部就班進入聖馬可高中。這所高中是屬於安立甘教會在南台島設立的福州三一學院,包括小學、初中、師範、高中及神學院五大部,將近有四百名學生,這兒的教師和職員,主要是從愛兒闌都柏林三一學院來的宣教士。
他在學校的成績每學期都名列前茅,偶爾因生病而成績退後。他像其他學童一樣,喜歡把自己的名字”倪述祖”,以紅墨水印在書本及手邊的紙上,這是盼望有一天能得好運的記號。在行為上,他是一個正直、有正義感的人,也以此沾沾自喜。有一次一個小販到學校報告,說倪柝聲因正義的熱心,將偷瓷器的小孩指認出來。他對男孩子的團體運動,如籃球、排球及足球,沒興趣也不熱心,但他身體長的很快,成瘦長形,比他的同伴都高過一個頭。
他很快學會北方話,就是西方人所指的“國語”,現在正式成為全國百姓的通用語言。他早年所學習的古文,仍然留在守舊的教育制度中。但現在中國正掀起巨大的文化復興風潮,為了一般大眾的需要,一些先鋒作家及詩人,轉用新的語體文,來寫本地話的通俗小說。1922年教育部核准,把全國教科書重新用國語改寫。這項改革使以後幾年在以文字傳達思想上,產生極大效率,因而幫助了基督教思想的傳播,得以進入廣大的圈子。
然而宗教信仰在學生當中並不受歡迎。1918年一次反宗教運動,藉陳獨秀的”新青年雜誌”而升高。他是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也是一位最具有影響力的教育思想領袖。他的運動在1922年,產生一個反宗教大聯盟,隨後導致反基督教運動,他後來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總書記。還有一個五四運動,也值得我們注意。由於第一次大戰勝利,中國希望藉着1919年凡兒賽條約,收回割讓與德國的山東省,但是,當時山東被英、法轉讓給另一個盟國日本。許多中國青年因為政府無能,出賣國家感到憤慨。於是1919年5月4日在北平發起青年保國運動,隨即學生在上海、福州罷課,同時產生一個新馬克思思想。在1920年因為蘇聯政府宣布放棄對中國領土的要求,更助長了這個思想的進展。
這時倪柝聲正十六歲,很容易感受學生運動的情緒。他剛完成初中教育,要到聖馬可學校讀書的計劃,便受到這些情緒的攪擾。例如,北方軍閥的零星爭門,由於糧餉缺乏,軍隊開始重視搶奪,一些同學從鄉下回來,帶來百姓暴亂及農民受欺壓的悲慘故事。
家中的事也使這個成長中的孩子從迷夢中清醒,母親所介入的團體,對他們逐漸失去吸引。福建政府為了嘉勉她政治上的熱心,孫道仁都督特為她上呈北京政府,蒙允授與二等愛國勳章。她得到這份榮譽後,愛國熱心反而消退轉而追求自己的名譽及地位。社交娛樂占去了上教堂的時間,“此時我與不信的人接觸,成為一個無信仰的人。”每天有些名人女士到南台家中玩牌、打麻將。有一天牧師來請她為聖工奉獻,她調侃地回答說:“你且坐下,看着我是否能打贏,如果贏了就奉獻一點給祂。”她連基督徒敬虔的外貌都丟棄了。
和平過去管教孩子,是公正無私的,但這時卻顯得不耐煩、不公正。1920年1月的某個星期天,她一件寶貴的裝飾品打碎了,和平怪罪倪柝聲,要他承認,但他拒絕承認,於是她就把他通打一頓,傷害了他的自尊。後來雖然發現他是冤枉的,但她仍毫無悔薏,只不過平息兒子心中的怨氣。第二學期,他傷心地回到學校。
就在那個月,他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余慈度姊妹來福州舉行兩個禮拜的新年布道,這位姊妹是她早年在上海非常佩服的人。這時余姊妹已是中國北部及韓國很有恩賜的福音巡迴布道家,並且她在上海也創設了一所聖經學院。和平與1898年曾被感動送她一件禮物,後來一直沒再見過她。聚會前一天,她請余姊妹到家中吃晚飯,並邀請牌友作陪,飯後她說:“明天早上余姊妹要在天安堂講道,請你們都去。”她們說:“你呢?”她回答:“我當然也去。”
2月15 日第一次聚會,和平和朋友們準時到達會場,坐在前排。余姊妹小腳上穿着一雙錦緞繡鞋,堅定地站在台上,宣讀神對夏娃說的話:“你們不可摸,免得你們死。”她頭兩天藉着這些話,講到“與神隔絕的屬靈死亡”,聚會滿了屬靈的能力。但這個題目,和平聽得不耐煩,因為她從小就知道了,於是決定只參加兩次聚會就夠了,她的朋友都抱怨糟蹋了兩天打牌的時間。
所以第三、四天,她又同牌友玩起麻將,她們照舊興高采烈。但她心中非常痛苦,和平回憶說:“當時我坐在那兒玩牌,好象一個死人,我知道神的聖靈在對付我。”折騰了兩天,她突然向她們宣告說:“我是基督徒,余姊妹不遠千里來講道,我不去聽真是不盡人情,明天我不;來打牌了。”
第二天余姊妹見她來,立即上前問候,無意地問她:“這兩天你到哪裡?”她編了一個謊說:“我不舒服。”余姊妹慈祥地看着她:“願神光照你,祝福你的病快快好。”這句話打動了她的心,生病和打麻將相差是何等的遠呢!自己多詭詐!在整個聚會中,她一直躲避傳道人用手指着她說了許多扎心的話。她已四十多歲,又是一位有名氣的人物,不能忍受任何人如此斥責,這次聚會幾乎成為她最後一次的聚會。當余姊妹問她:“你明天還再來嗎?”她怎能再為自己找藉口?但第二天她再來時,神又責備她,這時,祂的僕人講到主耶穌在十字架上為罪人受苦,她說:“余姊妹好象完全為我一個人講的,感謝主,每天都有一種力量把我帶到聚會中。”最後她終於向她承認自己的需要,並感謝祂的憐憫,祂的恩典終於得勝了。
她丈夫去了幾次聚會,不禁奇怪地說:“別人悔改總是高高興興的,你參加後聚會,幾夜不能睡,飯也吃不下,什麼都不做,總是哭哭啼啼的,以後不要去了。”她說:“你不知道我心中的事,我犯了罪向你撒謊,從前你給我家用的錢,我還拿去打牌 。”她將以前得罪他的地方都向他承認,接着她丈夫也向她認罪,於是二人雙雙對泣。“和平”的含義終於進入她心中。從那天開始,她不在碰紙牌及麻將了。
也有一些高中生參加余姊妹的聚會,和平帶着重新尋着的喜樂,擔任余姊妹的翻譯,把她的北方話翻譯成福州話。由於倪柝聲早已受到朋友不可知論的影響,加上看到基督徒失敗的見證,他沒有去參加這個聚會。雖然母親邀請他參加,但他像母親一樣倔強,不願去聚會。這怎麼辦呢?現在她被迫來到抉擇的關口,她知道必須向大兒子承認過去不公義的罪,但她的驕傲使她無法低頭謙卑,何況孔夫子不也講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嗎?
於是她決定以別的方式進行。她拿三塊錢去買詩歌和聖經,重新開始家庭禮拜。第二天,她正要彈琴唱第一首詩歌,神的靈抓住她,她知道若要公開敬拜神,就必須向兒子認錯。她就說:“但是神啊!我一個做母親的,怎可以向孩子認罪?”但神卻清楚地說:“非認罪不可,這是唯一的道路。”
她丈夫及孩子們困惑地看着她,突然她轉過身來抱住大兒子,流淚地說:“我為主耶穌的緣故,向你認那次因生氣打你的罪。”大兒子照實說:“你那次無辜打我,我心裡很恨你。”她看着他說:“求你赦免我。”但他默然不應,轉而走開。家庭禮拜繼續進行。
就在那晚,神抓住了倪柝聲。他深深被母親的認罪打動,他從未聽說有一位中國父母,會做出這種丟面子的事。他母親能有如此轉變,必定受這位遠道而來的傳道人的影響,基督教敗必定不止是教條而已。他願自己去見識一番。第二天一早,他告訴母親說:“我已經預備好,要去聽余慈度講道。”那天他去了。在講道中,他進入悔改的光中,發現耶穌基督是一位又真又活的救主及朋友。在一次青年奉獻呼召中,他向神許願要終身侍奉祂,決不反悔。神也因此將生命放在他心中,這生命整個改變了他一生。幾年前祂垂聽了母親夜晚的禱告,所以祂履行這個約定。
我們能否看見神的手在這些事上的安排?我們看過士大夫的空談,已經充塞中國人單純的思想,就在這時,一個被馬克斯主義影響了十年的青年完全悔改了。而且成為赤禍洪流中的中流砥柱。
第四章 全有的奉獻
當倪柝聲十八歲時,他轉向耶穌基督,並把自己完全奉獻給神。後來他告訴一位親近的朋友說,在余慈度姊妹聚會的那幾天中,他曾仔細衡量奉獻的事,認為這必須是全然擺上,不然就毫無意義。耶穌的門徒豈不是“撇下所有的跟從了耶穌”嗎?(路五11)他看出重生得救,就是一生一世順服那位掌管萬有的創造者。
為何不奉獻呢?在舊城的瓷漆街上,有位無名的雕匠,他已花了六年的時光,才做完四扇屏風中的三扇,把白花浮雕在黑漆的木頭上。他每天的酬勞不過是八十分錢,無論是晴天、雨天、或假日,他的老闆都是同一待遇,加上米飯菜蔬,及一張睡覺的硬板床。雖然他有這等雕刻技術,但可能只做了兩個這種屏風,眼力和精神差不多不管用了,因此他被解僱淪為乞丐。如果我們能不吝惜把天然的才賦,花在這麼一個貪婪苛刻的雇主身上,那麼有什麼東西是配得歸還給這位賜下獨生子的神呢?
不久,倪柝聲便經歷了保羅的話:“倒要像從死里復活的人,將自己獻給神,並將肢體做義的器具獻給神。”(羅六13)他說:“由於神對我的要求,我認為自己所有的才智都屬於主,我不可浪費一分錢、一個小時及任何心智、體力,因為這一切都不是我的,而是祂的。這個發現對我是一件大事,從那天起我開始了真實基督徒的生活。”
接着他就學習要糾正一項錯誤,因為學校有一門費力的科目,就是聖經課程,因為倪柝聲漠不關心,所以成績一直不高。他並未受到高年級反宗教情緒的影響,只因他是出自基督徒的家庭,他不願意在教會學校使基督徒家庭的名譽受到譏嘲,於是他在考試前把答案寫在手掌上,當時衣袖很長,可以將手掌蓋住,不會被人發現,結果他得到七十多分的成績,因為這項成績與其它科目成績差不多,所以沒有引起老師的懷疑。
當他重生以後,他立即放棄這種行為。因此雖然盡力去讀,但成績卻未能超過七十分,他知道若不認以前的罪,神就不能幫助他,他為此猶豫了一陣。校長曾警告過,若有任何一位學生作弊就得開除,而開除就等於失去了大學獎學金和出國深造的希望。(在三一學校的最後兩年課程,等於上海聖約翰大學的一年級的程度)所以經過一番掙扎,他決定揀選耶穌基督勝於他的前途。他去見校長,將他所做過的事供認出來,並告訴校長,他之所以要認罪的原因。令他非常感恩的是他並沒有因此被開除。
在倪柝聲歸主三個月後,余慈度小姐再度訪問福州。她是從廈門北上,向三一學校的女學生講道,再一次又有許多人歸向基督。此時,這地區正受到戰爭的攪憂,因着南北勢力的消長,在鄉間及城市時常發生間歇性的戰鬥。5月5日,高中生參加一項為紀念1915年日本所提二十一條國恥紀念日的反日本遊行,第二年因為局勢不穩定,學校的課程無法按部就班地教授。
看到這些情形,倪柝聲覺得必須重新調整生活的方向,因此神秘地失蹤了。他的同學不知道他到那兒去了,同時他的家人也保守這個秘密,直到他回來幾個月才說出來。原來他坐船去了上海。這時上海因着約翰杜威(John
Dewey)、巴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及泰戈爾(Tagore)的到訪,正興起教育的新思潮,在學生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但他的目標並不在此,而是到余姊妹的聖經學校接受一年的聖經訓練,為要解決他讀經上的困難。他雖然盡心努力,仍然得不到更好的老師指導,但他從余姊妹身上學習完全仰望神的供應,就像余姊妹一生所行的一樣,她告訴他要讓神的話語在他心裡,而不僅僅是記憶在頭腦里。
當他回家是時,母親以堅定的口吻問他說:“現在回到三一學校完成你的學業。”他遵命而行,因為課程分量的減少,所以他幾乎沒有困難就趕上。
倪柝聲是轉變了,不在浪費片刻時光,專心於學校的功課。同時也列了一張班上同學的名單,開始逐一為他們禱告,並抓住沒個向他們做見證的機會。因他隨身攜帶一本聖經,同學戲稱他叫“聖經倉庫”,但他仍舊繼續研讀,以求明白聖經的內容(他告訴我們,他曾定意每月要讀好幾遍新約)。他熱誠的隨時預備向每一個人傳講聖經中的信息,由於他生活的改變,敬虔的生命加上動人的微笑,漸漸引起同學的興趣。
有一位名叫王峙的學生,他是從廣州海軍學校,轉入三一學校六年級倪柝聲的班上。他是最早加入倪柝聲在學院禮拜堂非正式的學生禱告會。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倪柝聲在班上談道工作,才在看到結實的果子,有好幾位青年悔改,並得着新生命的喜樂。其中為首的有從沿海連江的古田坐船來求學的繆紹訓、陸忠信及魏光禧。
他們不以在學校做見證為滿足,有一群高中男生開始利用主日、節日及學生偶而罷課的時間,把福音帶進城裡。他們沿街敲鑼唱詩,並向民眾宣講永生救主的佳音。如此更加增了這城裡原本就有的吵雜聲,如鼓聲、爆竹聲、豬的尖叫聲、小販叫賣聲、苦力喧鬧、送葬儀隊的哭叫聲等等。所以沒有人介意他們製造出的聲響,他們手拿單張及標語牌,海報用大字清楚寫着有關得救的方法,貼在廣場牆上,與色彩鮮麗的紅雞牌香煙廣告、大肆宣傳的煤油燈、華麗而庸俗的藍色老虎壁畫相爭(這些老虎是在南方福清業林,令山上居民恐怖的動物)。中國文字是直寫,可以寫在廣告版上,所以他們有了一個新的構想,做了白色棉布背心,用紅筆寫上福音信息,如:“神愛世上的罪人”“耶穌基督是永生救主”,於是兩岸的村民都感覺到這群基督徒中的靈性的復興。
這時,倪柝聲在馬尾找到一位同教會的屬靈姊妹,她後來成為倪柝聲最重要的朋友之一。當他從上海回來在馬尾登岸時,余慈度姊妹介紹他去認識和受恩教士(Margret
E.Barber),和教士以前是英國傳教士,現在自立傳道,她生於英國東部撒弗洛克州的畢生毫。於1899年隨英國行道會的人來到福州,她在女子中學教了七年書,在宣道記錄上,她是一位熱心、努力的工作者,並且具有相當才華。1909年當她回英國度假時,她感覺到神向她挑戰有關她受浸為信徒的事(她以前是受點水禮),她為此到挪維奇的 薛雷教堂去見潘湯(D.M.Panton)先生。她的主教知道了這事,便寫信給她,勸她不要再去福建。雖然如此,她在四十二歲時因着薛雷教堂信徒的禱告,以及自己仰望神的供給再次回到福建。
她與中國自由傳道人李愛明同工。為了不使她以前在南台的同工為難,她度過馬尾羅星塔的渡口,在白牙潭以廉價租到美國公理會退休傳教士的一棟平房。不久,在這裡又加入一位從英國來,比她小二十多歲的黎教士(M.L.S.Ballord),這個地方成為她日後事奉的基礎。
她們兩位在當地婦女中,忠心工作有十年之久,偶爾也向男人傳福音,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她們就到福州城在市場裡分發福音單張。她們深覺自己是單身女教士,受到性別的限制,又處於一個廣大屬靈黑暗省份的門口,如何能應付福音的需要?當她回福州的第一年,雖向鄰近佛泉山廟裡的二師父作了自己受浸成為基督徒的見證,而這廟是以藏有佛牙而著名,然而傳福音的行動如鳳毛麟角。要使以農立國的中國歸向基督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告訴自己說,除非神自己從中國各地呼召揀選一些青年男女來工作,否則不易有果效,她們開始為此恆切的禱告。
1921年的一個清早,一艘中國軍艦停泊在白牙潭,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上岸,當他路過海關時,她被傳教士住宅中的詩歌所吸引,於是上前拜訪。他就是福州倪柝聲的同學王峙的大哥王載。他是從煙臺海事學院畢業,被分配在南京的一艘艦艇上任職,就在那裡他很奇妙地歸向耶穌基督。他當時是二十三歲,並且決定放棄軍職,成為全時間的福音工作者。就在她們傳出詩歌的門口,神賜下應允這兩位女教士的禱告憑證。
王家住在南台島靠進河邊的岐山村,房子在山坡上比倪家高一點,所以王載很快與倪柝聲及其同學聯絡上。當他從船上退職回家後就以此地為福音工作的據點。他在服事上很有恩賜,而且年齡稍長,經歷也比較豐富,因而大受學生的歡迎和敬佩。
因着神在倪柝聲母親身上轉變的工作,倪家也成為一個新運動的中心。這為曾在政治上活躍的人物,而今轉變為基督的見證人,足以耐人尋味。由於她簡潔有力的見證,及靈活的運用聖經,倪女士便被一位美以美會的牧師邀請,到福建北部各地向婦女作見證。藉着朋友們的幫助,她的白話更為流利,使她進入更廣的工服事。她緊緊地跟隨主,在凡事上尋求祂的旨意,常常簡略地記下自己的言行,警覺地改正自己的缺點,所以神明顯地在她的見證中賜下榮耀。雖然她常離家遠行,同時也察覺到家中的需要,一個炎熱的夏季里,她在福州女青年會,參加了兩個禮拜的聚會後,因為急需休息,她拒絕了繼續事奉的邀請,並感覺到神正提醒她有些事要臨到她的家裡。當晚她回到家中,與丈夫在屋前的水邊散步,眺望河中來往的舟筏,她有感而發地說:“今晚這麼幹燥,我怕會起火。”初更時分,它們被四周呼聲喊醒,猛烈的火焰隨着劈啪爆裂聲從竹子及茅草編織的房頂冒出,並沿街而竄。他們禱告神,她從神得着應許的確據,他們的房子必不會被波及,她不需要叫醒最小的孩子。的確,風向轉變吹向北方,火焰燒毀了十二棟房子後,就在她們房子隔鄰的第三間停住了。
倪文修對神奇蹟似地眷顧大為感動,七天以後他們在炎熱的夜晚乘涼的時,他的妻子又擔心另一場大火,他卻大為不快。然而清晨四點起了一陣喧嚷聲,火勢比上次更兇猛,陣風助長了火勢,火焰從橋邊的市場向北延伸,她丈夫問她:“你看這回會不會燒到我們家呢?”她禱告一會說:“可能會”。於是他們先叫起大的孩子,然後匆忙地打包及收拾貴重物品。就在這時創世紀第十八章忽然進到她心裡,想起亞伯拉罕為所多馬的禱告不夠徹底,(她覺得)神似乎在責備她:“你為何不禱告呢?”所以她停下工作,再次屈膝向神禱告說:“神啊!在福州這地區只有我們這一家是信主的,請給我們一個見證,免得不信的人對我們說:如今你們的神在那兒呢?”她立即得了確據,“雖然千人仆臥在你旁邊,萬人仆倒在你右邊,這災卻不得臨近你。”(詩九十一7)她把從神領受的話告訴了丈夫。但此時火焰被風吹逼迫近他們,他為着她的安靜不動嚴厲責備她。然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城裡的消防隊因為橋頭被燒毀的房子被阻塞,所以離開水邊退到他們面前,他們的房子成為救火的總部。由於他們熟練的技巧和風向的轉變,加上一些雨水,使大火止於他們住宅前兩戶之外。一周內的兩次大火,使這棟靠河邊的房子,在災難中奇妙地保存了下來,這麼奇妙的神跡怎麼不使這家人大有信心呢?
日後的某天,和平聚會回來,她知道有兩位女士從白牙潭來找她。在此之前,她一直沒有見過和受恩及她的同工,雖然她知道倪柝聲和同學們經常到寶塔渡口查經,但自從聽見余慈度姊妹回上海前在河裡曾接受她們施洗,她就一直避免與她們見面,和平覺得這樣對她的奮興聚會有所妨礙,因此毫不猶豫地公然反對這件事。
在復活節的前幾天,倪柝聲向她說:“敬愛的媽媽,明天開始我有三天假日,我要去參加和受恩的查經班。你要不要和我去呢?”她回答:“等一會兒,我要禱告神。”她上樓跪着禱告,然後坐起來梳理頭髮,當她禱告時,她覺得神對她說:“去吧!還要受洗。”她在很小的時候和她母親一同受過洗(點水禮),現在神要她公開做這件她強烈反對的事,重新肯定她成人後的信仰,明顯地這是出於神,不是別人強迫使她有如此的行動。她記得當耶穌受洗時,神的話臨到他:“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太三17)經過一番思考,她下樓呼喚倪柝聲:“我已決定跟你一道去和教士那兒,我還要受洗。”他立刻回答:“我也是為受洗去的。”
對倪柝聲來說受洗不再只是順服的問題,而是對神持守無愧的良心。他讀到新約中保羅把受洗與基督的死聯在一起;彼得則將受洗與神的國度相聯。她同時也發現在這兩個敵對的世界中,一個是這世界的王,一個是生命的主,人們無法事奉兩個主。他知道他必須以這中公開的方式表明與世界的王完全絕裂,交託在另一位的手中。他說:“我要從撒旦統治的國度中出來,不再屬於這世界;我定意順服神的心意,進入神在基督里為我預定的永遠計劃中,從世界得釋放,進入祂的拯救。”
聽見母親和兄長的計劃,倪柝聲的弟弟喬治也表示願意受洗。於是第二天早晨,他們三人乘船到馬尾。和教士很高興地接待和平,說:“你們吃過飯嗎?你們帶來什麼好消息?”她聽見和教士的話大吃一驚,因為沒有人告訴和教士這個消息。但神早已告訴她關於受洗的事,因為自從余慈度告訴她關於倪女士的事後,她們就不住地為她禱告,直到現在她們一同跪下感謝神。
復活節主日,他們到白牙潭河邊,水流平緩,那天是陰天飄着細雨,減低了他們的興致。當天早上和平心臟病發作了一次,和教士建議改天受洗,但她堅持說:“我寧願死在神的旨意中,而不願照自己的意思活。”她說着就與年紀老邁的傳教士李愛明走進了閩江的淺水裡,她求神給她一個喜悅的明證。李愛明把她浸入水中,正當她的頭浸入水中時,復活節主日的陽光破雲而出,因此倪柝聲與喬治也沐浴在金色的光輝中。
藉着受洗,倪柝聲站着宣告說:“主啊,現在我將世界丟在背後,你的十字架使我與它永遠的分開。並且我已進入你的裡面,我現在是站在基督里。”他們心中充滿了喜樂的詩歌,回到聚會的大廳。
第五章 穿越和田
這時王載與倪柝聲更緊密地連在一起事奉,他們有着共同的負擔,就是將福音傳給城內的青年男女,當地的學校及學院的學生。繼續在街頭布道,並且擴展到臨近的村莊。他們利用中國農曆年的長假,用一部分的時間來傳福音;一部分則用來聚集分散在各處的信徒,幫助他們靈性的增長。在造就的過程中,倪柝聲殷勤研讀主的話並結出果子,不久他顯出具有特殊的解經恩賜,常給聽者相當大的幫助。
當時王載的家裡有一間大房間,足以供給聚會之用,一些人便聚集在那兒禱告、讀經。1922年的一個主日晚上,王載和他的妻子,倪柝聲以及他的母親,四人一起在王載家中擘餅紀念主。他們在這種沒有祭司及傳道人服事的聚會中敬拜神,得着喜樂與釋放,所以他們經常開始這種擘餅聚會。幾個禮拜後也有別人加入,包括繆紹訓、王峙、陸忠信、以及一位海軍退役軍官王連俊(與王家沒有親戚關係)。
1922年底,有一位女士來福州布道,她也是這故事中的重要角色。李路得(李淵如)姊妹是天津人,雖然身材矮小,卻心裡火熱,是當時南京學院的一位教師,她一度曾是頑梗不化的無神論者,同時也是陳獨秀所辦“新青年”的忠實讀者。她到南京就任政府的一所中學校長時,曾自誇說:“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成為基督徒,我也永不相信!”她知道有些女孩們熱心宗教,便搜出幾個學生所讀的新約聖經當眾燒毀。然而有兩位學生與一名叫蔡蘇娟的兼課老師,一同為她的悔改禱告。有一次學校因為鼠疫而關閉,李淵如便與一些學生取道運河回他們的村莊。在這次平靜的旅行里,當他們穿過初春的麥田,李淵如面對面遇見了創造萬物的神,一種新的饑渴在她的心中燃起,於是她私下偷讀聖經並得到滿足,最後她發現基督耶穌是她的救主。後來她辭去政府委派的職位,到差會工作,成為一位全時間的傳道人。
由於王載弟兄在南京悔改時,曾遇見過她,所以就邀請李淵如在他家參加四天的聚會。這是一次值得回憶的聚會,家中擠滿了男女老少,蒙神大大賜福。其中一位學生陸忠信也有了靈里的轉變。他兩年來一直參加余慈度姊妹的聚會,心中渴慕遇見神,於是跟他們在一起追求,但他得救的確據,卻是在李淵如姊妹如火焰般的信息中得到的。其他的人也在這次聚會中遇見主。當這位特別講員離去後,基於需要聚會再延長下去,所以當他們到街上請人進來聽福音時,便由王載、倪柝聲、王約翰幾位弟兄,每晚輪流向日漸增加的群眾傳講基督。
那年冬天特別冷,山頂上積滿了白雪,這情形在福建沿海是罕見的,人們都抱緊懷中的灰爐取暖。繆紹訓必須翻過海岸山脈回到五十公里外的連江家中,度短暫的假期。他回家不到一個禮拜,便接到倪柝聲的一封信,上面寫着:“緊急通知,神在此行了一件大事,我們需要你來幫助,請速趕回。”雖然天氣異常寒冷,敵方的軍隊也在附近城鎮活動,繆紹訓還是立即冒險翻山越嶺趕回福州。
聖靈的工作,令他大為吃驚,許多男女學生為自己的罪悔改,並相信了主耶穌,福音大大地被傳開。因着聖靈所賜的喜樂,及謙卑的感恩洋溢在他們中間,倪柝聲也定意更新自己的奉獻,單單跟隨祂。他用”在地如同在天”這句話來描述當時的情景。
聚會每晚繼續,且大有能力。在學期間,每周末及下課後,都有聚會。青年們成隊穿着福音背心,手拿福音旗,宣傳“耶穌近了”、“來信主耶穌基督”。他們帶着樂器出去,召集群眾入內,聚會地方很快就暴滿了。日子過去,他們的熱心更為增長,並且需要更大的場地。於是這群青年就集資在青山租了一間屋子聚會,擺上粗製長板凳為座位,繆紹訓及倪柝聲則搬進去住,以便在課餘時間幫助慕道的人。每天晚上一群男生放學回來自己煮飯洗衣,然後出去傳福音。他們更有異象到鄉下作見證,例如,五月端午龍舟競渡的假期。當學校一放假,青年們便出發上路,人數大約有六十到八十左右。他們走過花岩石所鋪的馬路,穿過稻田蔗園,農夫都穿着藍布衫,無休止地踏着嘰嘰作響的水車,或跟在水牛的犁後,在深泥中操作。他們在路上或在休息的茅屋內,遇有識字的人就給他們福音小冊,各階層的人,從有知識的官員到苦力、軍人,都是他們交談的對象。這些青年都是經過“訓練”的,所以他們能應付各樣的聽眾。當他們到達所預定的村莊時,便在借來的教堂內住宿,騰出一個地方作為“不住禱告”的場所。並在這裡輪流維持二十四小時的守望禱告。晚上當農人從田裡回家時,他們便分隊出去穿過街道,請村民來聽福音。
繆紹訓認定倪柝聲是這布道的策劃及領隊。因此當他站在唱詩的隊中,並幫助那些缺乏個人談道經驗的人時,他總是常常關心這些奉獻者的未來前程,並為他們的奉獻感到興奮。為這緣故,他堅決主張不傳福音時,要從事有計劃的聖經課程,使他們明白神的計劃,並接受來自神更高標準的訓練。
為着自己靈性的更新,他決定到白牙潭,參加英國女教士所帶領為數二十多位青年男女的查經班。和受恩教士帶領大部分的教導,她的服事從那時到如今,確實結出了許多果子。倪柝聲發現他自己越來越看重與她的交通與友誼。有一天他受邀參加那裡的禱告會,他發現她陷入與神爭執的痛苦中,神向她有所要求,雖她深知該如何做,但是代價卻是那麼大,她無法將自己擺上。他聽見她懇求主不要放棄祂的旨意。她說:“主啊!我承認我不喜歡它,但請你不要為我放棄這件事!”她所求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主啊!求你稍候,我定會向你降服。”她如此的敬虔,以至於他認為這位傳教士是值得把自己的問題帶到她面前的人。
弟兄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沒有隔閡產生,由於向神熱心及奉獻,倪柝聲不能忍受一些不公平的事。他回憶說:“在早期的日子,我已定意不靠自己行事,因此看起來似乎長進得很快。那時有一位比我大二歲的同工,我們總是意見不合,不僅如此,我們的爭執都是公眾的事,所以我們爭論也是公開的,我就這樣告訴自己:『如果他一味地堅持,我就要反對,因為那是錯的。』但是儘管我反對,他決不更改。我一直在對與錯的判斷上與他爭論,而他總以年長的理由與我爭論。他在每件事上,皆以他比我大兩歲做為決定的理由,這事實在我無法反駁,所以他一直占上風,我非常不滿他的無理,心中也不肯降服。”
有一天倪柝聲把他滿腹的牢騷,帶到和受恩教士面前,請她評論到底誰是誰非?但她是認識神的人,心中恨惡驕傲及嫉妒。她不管事情的對錯與否,而是安靜地回答:“你最好照他所說的去做。”倪柝聲完全不能接受,他抗辯說:“如果我是對的,為何不說他錯呢?如果我錯了,我便應該聽他的,我為何幾事都要聽他呢?”她回答說:“因為在主里年幼的要服從年長的。”倪柝聲當時還是高中生,還不太知道自製,所以一再發泄自己的困惑與不滿,他反駁說:“聽從神是沒錯,但若是年幼的對,年長的錯,難道也要年幼的順從嗎?”她只是笑一笑,又說:“你最好照他所說的去做吧。”
這個癥結,使他們屬靈復興的日子蒙上了一層陰影。1923年春天,他們為一群重生的青年施洗,這對弟兄們來說,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倪柝聲指出:“在一塊異教之地,任何人轉向基督,受洗的確是件嚴肅的事。”面對這種嚴肅的場面,他們因着他堅決的口氣,知道必有一些事要發生。他們中間有三人個負責此事:倪柝聲、那位比他大兩歲的弟兄、另一位比他大七歲。這次他到要看看,他們的討論如何進行,那位一直夸比他大兩歲的弟兄,是否也會順服比他大七歲的弟兄?他們聚會商討,但那位弟兄還是不順服,他否決了年長弟兄每樣的建議,最後他解散會議,還對他們說:“你們可以把事情都交給我,我一定會辦好。”倪柝聲心裡抱怨道:“這算什麼道理?”
這受洗大日的確是他們服事歷程上重要的時刻。有十八位青年,主要是男學生,很喜樂地在河邊,公開作見證表明與基督同死同復活。他們也向圍觀的群眾傳福音。受洗後,倪柝聲又帶着他的問題找和教士說:“我真氣憤,這位弟兄難道不明是非麼?”她是待已非常嚴格的人,所以她能耿直地對待別人,於是她站起來兩眼注視着他說:“你到現在還未看出什麼是基督的生命嗎?你不知道十字架的意義嗎?這幾個月中你一直堅持你對,你的弟兄錯。”她繼續說:“但你是否想到,當你論及這事時,你的心態是否正確?你對是非的判斷可能非常正確,但你裡面的光景如何?你裡面的生命難道不抱怨你的行為嗎?”自從揭露倪柝聲的光景後,她摸着了他的傷處。他啞口無言,因而不得不承認,按常理他是對的;但聖靈在他裡面,卻指出他的態度錯了。
和受恩教士常常用這種方式責備倪柝聲。但有一天她對陸忠信弟兄說出她的觀感:“倪柝聲將來會成為一位偉大的傳道人。”在他以後的年日,他一直受到和教士教導的影響。他說:“我永遠懷念她,她是一位發光的基督徒。每當我一走進她的房間,我立刻能感覺到神的同在。那時我非常年輕,有許多的工作計劃及腹稿等候神的批准,許多事我想只要付諸實現,必定會帶出奇妙的果效。當我帶着這些計劃到她那兒,試圖說服她,告訴她事情應該如何做。但在我未開口前,她平淡地說了幾句話,我便得了光照。我自覺慚愧,因為計劃全出於天然,充滿私意,但這兒卻有一個人單單為神而活。我不得不求神說:『主啊,求你教導我行走在這條路上。』”
大約這時,她介紹他看蓋恩夫人(Jeanne de la Motte Guyon)的傳記(1648——1717)她是一位法國奧秘派信徒。為了信仰被路易十四囚禁在巴士底監獄。蓋恩夫人在著作中提到默然順服神旨意的心志,使他大受感動,也深刻地影響了他後來的思想。這本書使確認看不見的事物才是永遠的。另外他從和教士的書架上看到像潘伯(G.H.Pember)、羅拔高特(Robert
Govett)及潘湯(D.M.Panton)著名的末世論等著作,主的再來對他成為一幕真實的景象。所以他努力預備主的再來。陸忠信弟兄回憶當時他熱心地講解但以理及啟示錄兩本書,產生很大果效,他的聽眾從心裡燃起願付任何代價,以預備迎接主的再來。
但他並非凡事順利。這時他清楚神的指示,在學院的假期中,他要到一個海盜出沒的海島上傳福音。他為此心中有很大的掙扎,但他非常看重這呼召。然而當他順服後,神卻沒有任何下一步的動作,經過長時間的禱告,他決定走一趟閩江口的一個海島。他很高興當地民眾樂意接待他,經過一番波折,他租下了一間房子,整修後,日用品也樣樣齊備。他這個計劃得到弟兄們的響應,並且有一百多人為他禱告,奉獻生活所需的費用。起初他的父母並沒有反對這事,然而他打點行李準備出發的前五天,他們突然介入,並阻止他前往。房子已經預備好,錢也付了,神的旨意在他的心中燃燒,他要怎麼辦呢?他的父母說:“不行”,而神也說:“要孝順父母”,在極度沮喪下他尋求神的帶領。神告訴他說:“是的,這事是我要你去的,但另一方面,當你照着自己的意思去成全時,我便不喜悅。現在我要你順服你的父母,所以你只有等候,讓我以別的方式為你開路。”令倪柝聲困惑的是,他沒有理由可以向人解釋他為何要改變計劃,名義上說他父母阻止了他,但是他說:“所有的人都誤會了我。”最令他難過的是,有人對他說:“這事以後讓我們很難再相信你了。”
他為這事曾思索了良久,並十分痛苦,直到有一天他讀到馬太福音,耶穌說到關於納丁稅的話:“……兒子就可以免稅了,但恐怕拌倒他們,……可以拿去作你我的稅銀。”(太十七26-27)剎時間他感覺到(但)這字的份量,他明白了。甚至主耶穌自己也曾為了不叫被人拌倒,而容忍別人侵犯祂的自由。幾年以後,他才能在十字架的亮光中,客觀地解釋這個經歷。我們可能清楚無誤地明白神的旨意,但是祂為我們預備完成祂旨意的道路往往是間接的。“因着我們說『我們遵行神的旨意』,我們的『自我』便得到餵養,這樣會使我們認為:在地上不該有任何事擋在實行神旨意的路上。然而有一天神允許有一些事攔阻我們的道路,為着就是要對付那中態度。就像基督的十字架一樣,它不止除去我們的自私念頭,也煉淨所有的事物,包括出於我們向主的熱心及愛心,這真是叫我們最難以領受的。”那時他真是受不了了,他感到對他父母的憤恨,並且大大地埋怨,經過一段時間他才能領悟並勝過這些事。
他問和教士能否借他關於“十字架”信息的書,她說:“有的”,她雖然有兩本,但她現在還不想借給他。她寧可再等一些時日,等他成熟到可以理解時,才借給他。他說:“我當時無法明白其中原因,我渴望得到這兩本書,所以用詭詐的方法從她那兒問出了書名和作者,而不讓她察覺我的意圖,然後寫信給賓路易師母,她就把這兩本書當作禮物送給他我,還寫了一份鼓勵的信呢!一本是十字架的道路(The
Word of the Cross),另一本是加略山的十字架(The cross of Cal;vary and it』s
Message)。我非常仔細地研讀,雖然得到一些幫助,但也有些失望,因為這並沒有解決我最大的問題。”由此發現很快地給自己想要的答案,並不是神的方法。
1923年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個月,學校因罷課而停止,陸忠信和四位弟兄趁次機會受浸,見證他們與世界斷絕並與主聯合。陸忠信的經歷是一個很好的榜樣。他的一位極具地位的叔叔非常憤怒地從古田趕來,他自己是屬安立甘宗派的,深怕陸忠信的受浸會使他喪失了進聖約翰大學的機會,便慫恿他打消此念。但陸忠信答道:“我為自己的罪向神悔改,我很平安。”當他表明自己的態度時,他的校長認為他神經錯亂了。三一學院是學生進入政府幾教會機構的門路,對男同學的前程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校長問說:“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再深造了?”他激動地回答說:“是的,我要傳福音。”校長為此大感困擾,深怕倪柝聲的影響會在學生中產生一股分裂的力量,校長說:“你再回去禱告,三天以後再來找我。”但陸忠信回來後仍不改變,他說:“我已經決定,單單事奉主耶穌,終生不反悔。”
有兩名男同學與陸忠信一同讀完一年的課程後,他們進了海關機構做事,而陸忠信則去白牙潭和教士那兒。兩位英國傳教士知道神在這幾個月裡大大地聽了她們長期的禱告,心中都充滿了讚美。和教士便邀他一同幫助那些前來尋求教導的青年弟兄,而另一位同工則照顧姊妹。陸忠信在那兒有六年之久。
這時倪柝聲與王峙正值三一學院的最後一年,他們被分到較大的班級。整個冬季在學院裡,傳福音的火一直在他的心中燃燒,弟兄們每天有三次禱告會,一次在清晨,兩次在晚間。在城裡的傳福音行動也同樣興旺,王載和王連俊每天晚上在租來的小客廳里傳福音。主日崇拜連帶掰餅現在成為例行的服事。同時,倪柝聲也花時間,幫助剛得救及青年同工們靈程上的長進,甚至為他們發行幾期油印的復興報,其中也編寫他的查經心得。新春聚會在二月間舉行,春假福音隊再次進入鄉間。第二學期受到洪水影響,水勢在古橋低矮的橋墩下造成一股急流,給河邊住戶帶來了霍亂和瘟疫,但他們尚能順利完成他們的學業。畢業考試中王峙得了第一,倪柝聲則緊跟在後,事實上他們可說並列前茅。
這時倪柝聲二十一歲了,畢業時他穿上祖母給他買的價值十元的長袍,這位廣東老婦人雖然言語刻薄,現在已快樂得與媳婦和好。不過最值得他高興的是在過去一年中,神在學校、城裡和周圍的鄉村得到二十幾位信徒,許多同學在學期末,為此一同聚集獻上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