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兄進行博士論文答辯那天，我和黃兄一同去祝賀他。楊兄是個文人，於是我們買了一束鮮花，來點情調，小資的。

我們趕到答辯所在的那個小樓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小樓不大，只有兩層高，是一位韓國基督徒捐獻給大學的。那裡頭有一幅很大的拓片，大秦景教碑，碑文表明，從唐太宗年間開始，基督教就傳進中國了。

一位老人也等在那裡等人，他是白人，鬍子和皺紋都挺多，看樣子七十多歲了。打招呼後發現，原來他也是來祝賀楊兄的，看到我們買的花，他笑了，說很好。

小廳只擺了一個桌子兩把椅子。老人本來是坐着的，看我們站着，他就起身要到隔壁的辦公室為我們找把椅子，我們連忙說謝謝，不用，不用。

會議廳裡面答辯還在進行中，我們繼續聊。我問老人過去是作什麼工作的？老人說，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作穀物交易的，買賣糧食。芝加哥有一個世界聞名的期貨交易中心，他們家是那裡的老字號了，1898年就在那裡掛牌了，是期貨交易中心的第一批會員。老人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到他父親那裡幫忙，父親告誡他，不要把自己當成老闆的兒子，要從基層干起，和普通職員一樣。

他父親死去得挺早，這對他震動挺大，他想到了一個問題，即使人賺得了全世界，卻喪失了自己，賠上了自己的生命，這有什麼益處呢？他還思考了一個問題：自己賺到的錢要用在哪裡呢？

那時你已經接替了你父親的家業吧？我問。

他回答，是的，我們是家族產業。但他馬上解釋說，我們賺的這些錢，不是屬於我們的，而是屬於上帝的。我要把它們用在上帝的事業中。

那你們要用在什麼地方呢？我有點明知故問。

神學教育。我和我妻子反覆禱告後決定，我們要把錢投資到天國的事業上，於是，我們決定把錢放到一個基金會裡，專門支持神學生，特別是來自第三世界國家的神學生。

那你一定是百萬富翁了？我問。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他說，上帝祝福了我們，並讓我們成為別人的祝福。

我問，您是否在意告訴我們你們捐了多少錢給基金會呢？

老人說，我們沒有統計過。

我誠懇地跟老人說，我之所以問得這麼具體，就是想知道一個富人是怎麼奉獻的。

在我再三請求下，老人告訴我說，這麼說吧，四十年前，當我們決定奉獻金錢支持神學教育時，我們做了一個決定，要把一年收入的百分之五十，奉獻出來作為神學教育基金。並且以後要逐步增加。那時候，我們的生意並不怎麼好，但我們在上帝面前立下心志，不論收入多少，我們都要至少奉獻百分之五十。從那以後，四十年來，我們奉獻的比例逐漸加大。感謝上帝，他祝福了我們。

奉獻出你們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你們真了不起！我讚嘆。

老人不好意思了，說，我真不該說這些，要是我妻子知道了我這麼講，她一定會說你可真丟死人了。這真沒有什麼，都是上帝的恩典。

後來我還知道，當老人決定奉獻金錢的時候，他們生的孩子得了蒙古症，但這並沒有動搖他們夫婦的決心。

我仔細地看了看老人，他穿的衣服和我差不多，都是在沃爾瑪那類大眾商店買的，並且，有點舊了。腳上的運動鞋，也不是名牌。問他幾點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一看那手錶我笑了，說這也是在沃爾瑪買的吧？他說是，挺便宜的，不到二十美金。說完，自己也笑了，說，挺好的啊。天哪，這哪像一個百萬富翁啊。

楊兄答辯結束後，老人和我們一起上前祝賀，還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老人送給了楊兄一個小鐘錶，非常精美，特製的，一邊刻上了楊兄的名字。估計，沒有上百元是買不下來的。老人同時又給了楊兄一個信封，說是賀卡，讓楊兄回去打開。楊兄後來打開了，除了賀卡之外，還有一千美元的現金。

那天中午，我們請楊兄和老人一起吃了一頓午飯。老人只喝了一碗湯，但在我又一次讚揚他的奉獻精神時，他又重複了那句話，都是上帝的恩典。

2006．4．13

2017年7月修訂

（此文收入了我在中國出版的《細節中的文明——尋找美國的的靈魂》一書，西藏人民出版社，2009年 當當網等有售。書中還有一些見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