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交者 : 董事長 於 北京時間 2002-06-19 23:45:25

我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幼兒園從中班開始上，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跳級。有一次幼兒園發包子，拿回家帶給媽媽吃。媽媽說她不喜歡吃包子皮，沒吃。第二次發包子，我把包子皮全剝掉，一路小跑帶回家，媽媽還是沒吃。我很委屈，悄悄掉眼淚。從那時，我性格里脆弱的一部分開始露苗頭。

大班快畢業時，有一天，我戴的鴨舌帽被幾個大孩子搶下來扔到屋頂上。第二天那幾個壞孩子被我爺爺從學校旁邊的民宅里硬是給找了出來。他們供述，晚上拿一個籃球，就從屋頂上把帽子給滾了下來。這件事我印象一直很深，從那以後我一直想買個籃球。

小學、初中、高中，很快我就到了大學。臨走前一天，爸爸給了我一個小錄音機。到了學校，我發現他們的錄音機跟我的不太一樣，沒有錄音功能，但是能別在腰上。他們管這個美其名曰隨身聽。我就覺得有點不舒服，我發現，我更需要一個隨身聽，而不是錄音機。

有次打電話給我爸提起這事，正好他開會發了一個，aiwa，典型的隨身聽。我很高興，上街買磁帶，從此開始了自費聽歌的生活。只是那個錄音機，到現在也不記得被我放到哪裡去了。聽我媽說，是臨走前，爸爸專門給我買的。

就這樣買了很多磁帶，印象比較深的有幾盤。比如說第一盤，是個很乾淨的男聲，他總讓我想起高三時班主任語文老師。有一次正上課外面下雪，他忽然扔掉粉筆，對着雪景感嘆道：乾淨的大地啊，像屠格涅夫的筆。

高三那個暑假，買了很多屠格涅夫，尋找乾淨的細節。終於有一天找到了。就是小男孩跳牆的那一節。從此開始了對愛情的有計劃的勾勒：乾乾淨淨，我愛她，她愛我，永遠有感覺。
我不喜歡像黃健翔那樣，總說自己學習好。但我知道他沒有我強。我高中時有多強？只能說太強了。一些女生因為對我成績的崇拜導致了對她們自己感情的誤判。誤判程度之深，超過了昨晚意大利嚴重的程度。

我的變質始於大學。大學是什麼地方？一個合法戀愛的場所。上大學的意義就在於上過大學。我不停的聽歌，從乾淨的男聲，到成熟的男聲，到沙啞的男聲，這期間始終夾雜着一批女聲，但她們對我的記憶而言，都是流星。

大學裡面聽歌的巔峰時刻，是一個夏天的夜晚。這裡面有個羅嗦的鋪墊。半個月前，我趴在教學樓2樓走廊的欄杆上聽這首歌時，一個姑娘從我後腦勺處跑過，急急忙忙去聽一個講座。半個月後的那個晚上，她遞給我她的筆記本，我翻到了那個講座。那個時刻我很激動，就像是扣開了她的世界的第一扇門。她說，不對啊，我對你怎麼一點沒印象？我心裡笑的發甜，象是親自把中科創業從7塊錢操到了277塊錢。

也許吧，反正這裡就這麼大。她說完走了。這時候我低了一下頭，忽然發現我手裡正拿着半個月前的那盤磁帶。我的內心瞬間激盪，就是這一刻，我並不知道，我的大學已經達到了高潮。我已經實現了大學的意義。或者說，我已經摧毀了大學的意義。我不再是那個純潔的，靦腆的，好成績的高三學生了。我有了新想法。

在這之前有一個晚上，宿舍里的人都在隔壁下四國大戰。我一個人，把宿舍打掃得乾乾淨淨，不容一絲灰塵，然後熄了燈，戴上耳機，一個人坐在書桌前聽一個有磁性的，衷於愛情的男聲，一直聽到把自己委屈的感動起來。那天是元旦。那是我最後一個跟心靈搏鬥的元旦。以後的每一個新年，甚至是偉大的千禧年，我都不再有這樣乾淨的衝動。這個發現要過很長時間，離開那個時候的自己很遠一段距離，才能夠有足夠的角度回頭，回頭的結果已經不重要。
心靈永遠只有現在的是真實的，回憶或預期，都只是回憶或預期，而不是心靈。

大學上到最後，生活就像最後等待拆遷的房屋，越來越散架了。一整抽屜的磁帶，擺個攤全賣了，包括那盤夏夜最愛，也為買西瓜貢獻了一份屬於自己的力量。

社會是偉大的，單位是偉大的，工作是偉大的。我終於成了稅收的俘虜。晚上在公司的宿舍里，無聊，生活真實的就像我的公文包的顏色，甚至吹不起一個彩色的泡泡。流行終止了，搖滾不聽了，也不再喜歡躲在交響樂的千軍萬馬里尋找安全，誰都比不過八點上班的鬧鐘震懾靈魂。上班後的第一個春節，把過年發的一點錢，買了一個最好的CD機，藍汪汪的，無限防震。剩下的1000塊錢，給爸爸500，給媽媽500。

一切都不容喘息，一切都堅挺走過。回憶有價格，沒有價值；預期有價值，沒有價格。現在有價值，也有價格，但現在是最沒有趣的。我只是在想，我真正需要什麼呢？
一段屠格涅夫筆下的生活：有位小女孩能對我說，你要是喜歡我，就從牆上跳下來；然後我從牆上跳了下來，我受傷了，但還好，傷的不重，醒來時，正躺在她的懷裡，她對我笑，但眼角還留着淚水。她還會對我說，你怎麼真跳啊，你怎麼這麼傻啊。而我則說：因為，我喜歡你。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什麼呢？一盤磁帶，一個錄音機，一個籃球、一頂鴨舌帽，還有一個沒
有皮的包子。

什麼？還有鬧鐘？去????二大爺的三舅子的四姥姥的五嬸嬸的六小姨。我寫了這麼多字，就是說我已經不再喜歡聽歌了。我都不聽歌了，我還需要SB鬧鐘幹什麼。除非能遇到一個後腦勺姑娘，讓我從上面跳下來。那樣，鬧鐘，我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