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這 個 人 對 頭 發 不 太 講 究，只 想 整 潔 干 淨 就 行。 對 各 式 各 樣 的 發 型，一 般 只 是 看 看 了 事， 這 一 是 因 為 自 已 的 頭 發 及 頭 型 象 是 很 難 做 成 什 麼 樣 式， 二 是 真 成 了 型， 保 養 及 打 理 非 常 費 事。在 國 內 時， 感 覺 頭 發 長 了，只 要 在 下 班 回 家 路 上 隨 便 走 進 街 邊 任 何 一 家 理 發 店 或 美 容 店，不 洗 不 吹 單 剪，三 下 五 除 二，十 來 分 鍾 就 完 事，技 術 不 錯 服 務 也 親 切，一 般 也 就 五 到 八 塊 錢。 有 一 年 過 年 在 一 家 美 容 院 多 修 飾 了 兩 下，又 洗 又 按 又 刮 又 吹， 軟 玉 溫 香（ 但 絕 無 色 情）， 結 果 也 就 花 了 三 十 元 錢。

到 美 國 後 麻 煩 事 就 多 了。 首 先 是 找 不 到 地 方 理， 其 次 也 是 有 些 心 疼 錢。 我 沒 有 住 在 那 種 中 國 人 和 其 他 亞 裔 人 集 中 的 地 區， 四 周 全 是 純 種 的 美 國 人。剛 來 時 干 什 麼 都 是 小 小 心 心 的， 怕 生，邁 進 理 發 店 向 人 家 指 指 點 點 如 何 如 何 打 理，還 真 一 下 放 不 開。 剛 到 時 經 濟 上 也 不 寬 余，去 餐 館 打 工，一 分 一 厘 真 是 血 汗 錢。聽 人 家 說 理 發 加 上 小 費 至 少 到 十 多 塊 錢， 不 是 說 十 分 心 疼，心 里 還 老 是 在 盤 算 嘀 咕。

一 直 想 取 個 巧，把 越 來 越 長 的 頭 發 處 理 了 事。 第 一 次 理 發 是 在 打 工 的 餐 館 里。大 廚 自 吹 能 理 發，於 是 求 他 幫 助 一 下。 一 個 下 午 打 烊 的 時 候， 在 廚 房 里 大 廚 抱 着 我 的 頭，切 菜 切 瓜 般 地 折 騰 了 十 多 分 鍾。 理 完 後 到 洗 手 間 一 照，整 個 一 參 差 不 齊 的 鍋 蓋 頭，讓 一 同 打 工 的 難 兄 難 弟 們 嘲 笑 了 很 長 一 陣 子。

以 後 理 發 就 是 見 縫 插 針 了，聽 說 誰 會 理 就 求 人，有 兩 次 頭 發 實 在 太 長 而 一 時 又 求 助 無 門，干 脆 就 拿 起 剪 子 自 已 解 決，對 着 鏡 子 把 前 面 和 側 面 過 於 長 的 部 分 剪 短，門 面 上 先 過 得 去，等 找 到 能 理 的 朋 友 再 加 以 修 理。

俗 話 說：人 窮 志 短，馬 瘦 毛 長。在 美 國 生 活 得 不 容 易，經 濟 上 精 神 上 都 不 輕 松。怪 的 是 頭 發 也 長 得 特 別 快。 自 已 也 不 是 感 覺 不 到，但 到 美 國 後 頭 大 半 年 確 實 是 太 苦 了，每 天 在 餐 館 干 十 多 個 小 時， 有 時 一 干 就 是 一 個 多 月，有 時 真 感 到 身 死 心 也 死 了，哪 還 有 功 夫 打 扮 自 已。不 信 你 到 任 何 一 個 餐 館 看 看，哪 位 兄 弟 姐 妹 不 是 面 如 土 灰 毫 無 光 澤 的。

當 我 漸 漸 從 踏 入 新 環 境 的 惶 恐 和 恍 惚 中 鎮 定 下 來 後，一 天 在 街 上 不 注 意 從 商 店 的 櫥 窗 中 看 到 自 已 的 形 象：衣 服 還 行，但 頭 發 在 土 灰 般 的 面 額 上 隨 風 四 面 飛 揚。在 陽 光 下 的 高 樓 大 廈、潔 淨 街 道 之 間，我 象 剛 從 某 個 角 落 爬 出 來 一 般。 看 不 到 一 點 過 去 神 采 飛 揚、充 滿 自 信 的 一 點 影 子。 我 突 然 感 到 了 深 深 的 羞 愧。

我 決 定 上 理 發 店 理 發。 第 一 次 去 的 理 發 店 在 硅 谷 的 小 台 北，越 南 女 理 發 師 同 我 家 長 里 短 地 聊， 讓 我 倍 感 親 切。 她 手 腳 麻 利 地 給 我 理 了 一 個 十 分 適 合 我 頭 型 的 發 式。我 當 時 想 都 沒 有 想 就 給 了 她 三 塊 錢 的 小 費，盡 管 理 發 費 用 僅 十 二 塊。我 到 現 在 都 認 為 她 的 手 藝 確 實 不 一 般。後 來 竄 回 東 部，聽 說 也 有 大 批 越 南 人 在 從 事 這 一 行，但 一 直 沒 有 在 住 所 周 圍 找 到。後 來 經 過 費 城、 紐 約 的 唐 人 街 也 借 機 理 了 兩 次 發。

但 見 縫 插 針 總 不 是 個 長 久 之 計，頭 發 不 等 人。我 去 了 家 邊 那 家 全 美 到 處 都 有 的 Hair Cutery。進 門 坐 等 了 一 會 兒，金 發 碧 眼 的 女 理 發 師 將 我 喚 到 椅 子 上，一 句 話 不 說 拿 起 電 推 子 就 上。我 急 了，向 她 說 我 要 如 何 如 何 理，她 才 開 口 極 不 耐 心 地 問 了 幾 個 要 求。 隨 後 就 只 能 見 她 前 後 上 下 玩 命 地 在 我 頭 上 折 騰。我 本 想 同 她 聊 兩 句，見 這 架 勢 也 沒 有 了 心 思。僅 五 分 鍾，她 告 訴 我 好 了，問 覺 得 如 何。被 理 發 之 人 光 在 鏡 中 照 照 一 般 也 說 不 出 個 什 麼 好 壞，只 能 起 身 付 錢 走 人。隨 後 我 的 朋 友 們 一 見 到 我 都 說 這 個 頭 理 得 不 好，後 來 在 洗 了 頭 後 確 實 也 發 現 有 的 地 方 剪 得 不 齊。聯 想 到 那 個 女 理 發 師 的 態 度，我 真 後 悔 當 時 還 給 她 小 費。

現 在 想 起 來，也 許 西 方 人 確 實 不 太 會 理 東 方 人 的 頭 型，這 是 個 技 術 問 題。 但 另 一 方 面，恐 怕 也 有 思 想 的 問 題。服 務 行 業 中 理 發 業 比 較 特 殊，讓 一 個 在 思 想 深 處 可 能 有 優 越 感 的 美 國 人 一 對 一 地 服 侍 一 個 黃 面 的 東 方 人，難 免 她 心 中 不 帶 點 什 麼。 以 後 我 不 會 再 去 那 家 店 理 發 了，甚 至 對 美 國 人 開 的 理 發 店 也 有 了 不 愉 快 的 想 法。

對 我 來 說，理 發 還 是 老 大 難 的 問 題。我 的 朋 友 們 大 都 是 相 互 對 理，夫 妻 間 更 是 如 此。 我 近 處 幾 乎 沒 有 朋 友，難 得 有 那 種 理 時 吱 嗚 亂 叫，理 完 後 相 對 大 笑 的 樂 趣；也 無 夫 妻 間 摸 挲 鬢 發、暖 意 濃 濃 的 福 份，看 來 也 只 能 東 一 槍 西 一 槍 地 將 游 擊 打 下 去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