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人是怎樣看中醫療效的
作者:王其學
在我們批判現代假中醫和賴醫的時候,一些力挺中醫的人們,常常會有氣無
力地說,“中醫中藥也能治病”,“中醫學博大精深,現在中醫療效差,是因為
今人浮躁沒學好”。這種厚古薄今的錯誤視角帶來的問題是:古代中醫到底能不
能治病?古代中醫的治療效果到底如何?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粗略的回顧一下數千年傳統中醫的歷史脈絡。
筆者愚見,千年中醫有兩個值得關注的圖驥,一曰“兩大名醫”。二曰“四大經
典”。所謂兩大名醫,一個是神醫華佗,一個是仙醫扁鵲。華佗以針刺手段“治
虎難產”的故事,扁鵲服用長桑君傳授的丹藥後,產生了“視力穿牆”的特異功
能。於是,虛幻的神話把這兩大名醫推向了“神仙”的境界。現在看來好像是很
可笑的、不足信的和封建迷信的玄說,但在長期的封建統治社會中,這樣的迷信,
不但不會可笑,反而會信以為真,並且可以成為醫者苦苦追求的一種高境界。於
是,古代的醫生,都以扁鵲華佗為楷模和偶像,努力修煉,以求得“扁華境界”。
儘管他們的偶像扁鵲華佗,最後都是被人殺死的,表明“扁華二人”不是真正的
神仙。但這並不會削弱效仿者對於楷模和偶像的誘惑力,因為扁鵲華佗已經被解
釋為“半仙之體”了。所以,古代許多地方名醫常被稱作“××半仙”。這樣的
目標追求,把中醫學自然引向了神奇莫測的虛幻之境,使那些懸壺濟世、治病消
災的郎中,成了人與神之間進行溝通的橋梁。所以,如果說古代中醫能治病、有
療效,都需要藉助於神的力量,亦即精神的力量。值得注意的是,精神的力量和
精神的安慰,對於信奉者的可自愈性疾病,有治療促進作用。
“四大經典”,是指《黃帝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和《溫病條
辨》。我們發現,“四大經典”之間,拉開了很長的時間距離。戰國時的《黃帝
內經》與東漢年間的《傷寒、金匱》之間,僅僅相隔幾百年。很奇怪,張仲景
《傷寒、金匱》中,病邪循六經橫傳的說教,似乎已經發展到了中國醫學的極致
和頂峰,直到清朝中葉,大約歷經1700年,沒有人予以超越、突破,沒有人標新
立異。在這漫長的1700年間,雖然也有王叔和、孫思邈、張景岳、李時珍等人,
在脈象、藥物、治則上有些新的診法和方劑,但都不過是對於“靈素岐黃”“六
經辨症”等原始理論的重複、置換、加深或補充,絕無新的突破。就是說,在清
朝吳鞠通的《溫病條辨》之前的1700年間,中國醫學一直囚禁在“六經辯症”的
圈子裡,走不出來。只是在清朝吳鞠通的《溫病條辨》中才出現了“三焦縱傳”
的突破性“新理論”。
吳鞠通名塘,字配珩,鞠通乃其號。江蘇淮安(今楚州)人,生於公元1758
年,卒於1836年。他19歲時父親因病謝世,他心中悲憤,覺得“父病不知醫,尚
復何顏立天地間”,覺得身為人子而不懂得醫學,就無法對父母盡孝,於是他立
志學醫。4年後,醫尚未學成,他的侄兒患了喉疾,請了大夫使用冰硼散吹入咽
喉,可病情反而加重了。又請來幾位大夫,按各自方法輪番施治,致使侄兒全身
泛發黃疸,終於死去。於是,吳鞠通發奮讀書,精究醫術,終於創立了與張仲景
“六經橫傳”可以相得益彰的“三焦豎傳”理論。
張仲景的“循經橫傳”與吳鞠通的“三焦豎傳”兩套中醫理論的是是非非,
我們在這裡暫且擱置不論。單說在吳鞠通的《溫病條辨》中,有一個《序》。這
個《序》足可以回答上面中醫能否治病的問題。這個《序》是朱彬於清朝嘉慶
(辛未)四月所做。
朱彬(1753~1834),字武曹,號郁甫,江蘇寶應人。他的一生都在從事經
傳訓詁的工作,對於千年中醫的無效治療深惡痛絕,極盡咬牙切齒之態。朱彬在
《溫病條辨》的《序》中,托於昔淳之口,作了如下描寫。
朱彬說:“人之所病,病病多;醫之所病,病方少。”他說,由於導致人生
病的原因太多,所以病的品種、病人的數量都是非常多的。而醫生對於治病的方
法,卻是非常少的。我們說,朱彬的時代,西醫還沒有大規模舶來中國,毫無疑
問,傳統中醫藥是當時中國的主流醫學。他說,當時的情況是“病多而方少”。
他接着說:“未有甚於溫病者矣!其死於病者十二三,死於醫者十八九。”
他說,死去的人,十個人中大約有二三個人,是死於疾病。十個人中大約有八九
個死於醫生之手。這種“病死少數”“治死多數”的大膽揭露,是朱彬對傳統中
醫的強烈譴責和憤慨。他認為,人生了病,如果不請醫生治療,倒是有自愈的可
能,要是請先生吃草藥,很可能會被藥死。病人為什麼會被醫生藥死?朱彬歷數
了發表、消導、攻下、溫補的罪過,找到了病人被藥死的原因。
繼而,他又說:“輕者以重,重者以死。倖免則自謂己功,致死則不言己過,
即病者亦但知膏肓難挽,而不悟藥石殺人。”他說的是,中醫們汗、吐、下、和
的荒唐治法,把病情輕微的治成病情嚴重的,把病情嚴重的治成死亡的。對那些
倖免藥死、僥倖活下來,自己慢慢痊癒的,醫生就會貪天之功,據為己有(大概
也會有人因此而自封“半仙”)。醫生無論治死多少人,都不去承認自己有過失,
不擔負任何責任。愚昧和無知,充斥世間,不但醫者不擔負任何責任,就連那些
病入膏肓、瀕臨死亡的患者,也絕對悟不出中醫中藥可以殺人的道理,也找不出
任何理由來責怪醫生。於是,傳統醫學的這種“怪圈”,被奉若神明,他說:
“父以授子,師以傳弟,舉世同風,牢不可破。肺腑無語,冤鬼夜嗥,二千餘年,
略同一轍,可勝慨哉!”
朱彬先生對於《溫病條辨》之前的“醫學總結”可謂“入木三分、犀利潑辣、
有貶無褒、基本否定”。當然,朱彬在基本否定二千餘年中醫治療效果之後,對
於吳鞠通《溫病條辨》“口鼻而入”“三焦縱傳”理論是給予肯定的。那麼,
《溫病條辨》之後的中國醫學,有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觀呢?沒有!
《溫病條辨》雖然創建了病邪從“口鼻而入”,由“三焦縱傳”的新理論,
似乎開闢了一條“中醫病理學”的新途徑。但是,它仍然固守在陰陽五行、藏相
經絡、三焦命門、衛氣營血這些核心理論的圈子裡,沒有跳出虛無玄妙的氛圍,
沒有逃脫坐而論道的空洞說教,沒有衝破岐黃靈素粗淺解剖的框框約束。
吳鞠通和他的《溫病條辨》,既沒有發現人體的血液循環,也沒有監測到細
菌病毒,對所謂“溫病”中的一些屬於傳染性疾病,更沒有作出流行病學的解釋。
《溫病條辨》充其量不過是填充了靈素六經理論的遺漏,增加了整個中醫理論的
系統性,補充了“桑菊飲”、“杏蘇散”之類的一些新方劑,對於朱彬在《序》
中描述的“病多而方少”的基本態勢,沒有任何改變。所以,中醫學的最後一部
經典著作《溫病條辨》,沒有更多的積極意義,仍舊延續着“ 死於病者十二三,
死於醫者十八九”的中醫療效大格局。
人類歷史走到21世紀,傳統中醫在優勝劣汰中自然消亡了。然而,傳統中醫
的幽靈卻變異成賴醫,把那些曾經治死過多少人的中草藥,製作成諸如茵梔黃、
魚腥草、刺五加、炎虎寧、燈盞花素等等的“愚昧藥液”,加到液體裡輸進病人
的血管,繼續坑誆、欺騙、戕害我們稚嫩的兒童和善良的同胞,而且還能受到政
府批准和的大力支持,不能不使一切講道理、懂科學、有良知、有覺悟的國人感
到憤慨!
文章要結尾,需要對中醫中藥的療效有個確切結論。怎麼結論?還是重複清
人朱彬的話為好:“死於病者十二三,死於醫者十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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