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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毒的孩子 1 (ZT)
送交者: 伏羲氏 2003年04月09日18:02:10 於 [健康生活] 發送悄悄話


前些天聽到有個小時候的同學因為吸毒死去了,然後陸陸續續又聽聞到他的一些故事。心裡有些惻然。魔鬼為獲得浮士德的靈魂,還肯拿出世上所有的東西來交換,而毒品則乾脆就撕下偽裝,咧開嘴,貪婪地攫取着人的肉體、靈魂、意志,攫取着一切……。
希望這篇文章能讓人們遠離毒品。
(上述都是假話。真話就是記錄某種真實,來自於心靈深處的真實。也許這種真實會被更多的人嘲之為臆想、無聊、荒唐,但它們的確存在。存在是種實在,不存在就其此概念本身來說也是一種實在。實在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有絲毫改變。一些光芒從隱晦的天穹背後冷冷地透射而出。我在屋子裡坐下,想起公元前六世紀,哲學家艾皮米尼地斯那個著名的悖論:所有克利特人都說謊,他們中間的一個詩人這麼說。我笑了,然後把煙點燃,我喜歡抽煙,因為所有的煙霧都是謊言。很有趣,謊言不僅成為人進行自我保護的本能,而且能隨煙霧一絲一縷進入肺部,最後結結實實塞滿人的每一個細胞。)
生活是對生命的描述,鳥在空中飛,魚在水裡游,螞蟻在地上爬……。生活本身並沒有目的,它只是一種狀態,生存與發展只是社會意義的賦予。社會是由個體的人疊加而成的,在疊加過程中,人的許多本能都變得模糊不清。這種疊加不像數學課上的1+1=2,它充滿不確定性,有的喪失了,有的增加了,有的變異了。所謂規律都是對不確定性在某一瞬間某一位置上的靜止狀態時出現的各種現象的總結、抽離。生活是形而上的,辯證及其它都是人試圖對它給出的解釋,並不是它本身。哲學的意義本身就沒有意義。活着就是活着,它不大於一切,也不小於一切。
這是一段邏輯混亂充滿說教與歪曲的言詞。我不喜歡它們,但我的手指還是下意識地在鍵盤上敲擊着,也許這些東西之所以能夠在屏幕上出現,是因為它們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體現自己的生命,就如同我現在坐在電腦邊。想記錄下一些孩子的故事。故事比道理更接近於生命,至少它來得更真實些。故事或許有趣或許乏味,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故事便曾經是一些人全部的生命。這也似乎就有了把它們說出來的必要。我並不否認,對我個人而言,說的價值應該是大於我說出來後的那些價值。人是自私的,趨利避害是每個人下意識的本能,但對利與害的判斷卻各有各的標準,而且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依據自己的標準作出準確判斷的,所以有些人的自私便顯得很無私。
我喜歡這些無私的孩子。無私是種偉大的品格,因為他們的無私,所以我就可以更加放肆。
是為序。


題記:
濕漉漉的陽光在黝黑山坳間奔跑
渾身上下長滿青色的樹與草

1
上帝對他的子民說,我可憐的孩子。有時我就常覺得自己是上帝,當然這種情況只會在我把藥打入自己體內時發生。我喜歡那些褐黃色的液體,說真的,我也只能是喜歡這種褐黃色,我並沒有足夠的錢買到那種純淨的東西。不過後來有個人告訴我,那種純淨的東西本來並不貴,只是有人要把它賣貴來,因為他們知道我們都是孩子,我們需要它。我們都是孩子,不管我們的年紀是大還是小。也不管你是十八歲的一朵花,還是三十八歲的爛茶渣,我們的的確確都是孩子。說這句話的人叫爛眼。我喜歡他。因為他會把那些褐黃色的液體折扣賣給我,有時候他還會幫我把橡皮繩一圈圈纏在我手臂的肘關節上,這樣,我就能很輕鬆地把針刺入血管里。那些液體會在血管里尖叫,說真的,比女孩子的陰道好多了。
爛眼死了。那天我剛到他家門口,就見一輛白色的車呼地一下衝來,一群穿白衣服的人驚慌地跑着。我嚇了一跳,趕緊躲開,沒過多久,我就看見爛眼,他躺在擔架上,頭向一邊耷拉,手垂下來,隨着那些白衣服的步伐一晃一晃,一些血珠掉在地上,在地上畫出一行好看的小圓點。爛眼的嘴歪歪地撇着,很像是在笑,可沒等我看得再清楚些,他就被人抬着從我身邊飛快地跑過去了。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沒有。我發一會呆,有點不大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風把我的影子吹得一下東一下西,我忽然覺得有點冷,於是,在陽光下,我也跑了起來。
孩子在一天天成長,街道在樓群間隱藏,破破爛爛的城市在人群中搖搖晃晃。我喜歡這座城市,我喜歡在這座城市裡東張西望,我還喜歡在這座城市裡聽一些人淚流滿臉地放聲歌唱。對了,我叫青皮,大家都這樣叫我,你也應該這樣叫我,否則我就不知道你是在叫我了。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22年,從沒有離開過,很小的時候老師就對我說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從這裡跑到那裡整日做無用功了。說來也怪,別的東西我老學不會,但這種不好的道理我卻一聽就忘不掉,並總能加以生動的演繹,所以大波就老說我天生就是一個壞胚子。我喜歡大波叫我壞胚子,因為她的乳房足夠大,這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健康的媽媽,又或者說是一條乳牛。一般來說,這種造型最受孩子們的歡迎與青睞。大波叫我壞胚子的時候,嘴唇一定會嘟起,這讓她憔悴的臉上顯得有些流光溢彩,煞是好看,這是種誘惑,再說也不能對不起壞胚子這三個字,所以我多半會馬上伸手去摸她胸前的那兩個大波,然後冷不丁地狠狠一扭。我是個壞孩子,大波也是個壞孩子,有一次我扭完她的乳房後,她忽然說我們做做吧。我沒有反對,雖然那時我對做愛已經沒有了多大興趣,可一時還真想不出自己應該去幹什麼好,所以我們就做了。那天,大波剛跳完舞,渾身上下都是汗臭味,她還有點狐臭,所以她身上的味道完全可以掩蓋住廁所里的那些異味。我們就坐在馬桶蓋上做愛,一開始我們還能興高采烈,可做着做着,我忍不住就問她,大波我們在幹什麼啊?大波樂了,朝我扮了個鬼臉,然後站起身,把褲子穿上,接着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道:沒勁。
大波在D廳領舞,不管是多熱的天,她都愛用牛仔褲把屁股包裹得嚴嚴實實,我對她說過幾次,這樣容易漚出匪子來,可她就不聽。大波不聽我的話是有她的道理的,她穿牛仔褲在T字台上蹦達時,姿態確實酷斃了,她會跳公雞舞、兔子舞,踢撻舞還有許許多多能把身體當成一張紙折來折去的舞。牛仔褲讓大波的臀部充滿動感,她的手揮來揮去,燈光一閃一閃,震耳欲聾的爵士樂比《花花公子》上的封面女郎還要性感,大波面無表情地旋轉飛躍,向四周樹枝般的人群,炫耀着她短衫下不時露出的那個迷人的肚臍眼。很多時候我還真懷疑大波的舞蹈就是藥,讓人嗑下去,就得發狂。人群是濕漉漉的,一個黑小子吼叫着,一個團空翻跳到T形台上,雙膝一跪,身子往後一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又來了一個團空後身翻。年青真好,我在人群中,每一個人都是上足發條的機械娃娃或是牽線木偶,這種情形簡直就想讓人高呼幾聲青春萬歲。
大波是爛眼過去的女朋友。爛眼出事了,她或許知道爛眼出了什麼事。我拐進條小巷。城市許多高樓上都有這樣的小巷,它們大同小異,巷子口無一例外放有一個碩大的垃圾筒,上面堆滿白色黑色紅色黃色紫色綠色藍色橙色青色等等各種垃圾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或一個面目黎黑手腳粗大的中年婦人則不厭其煩地用根棍子在裡面翻翻揀揀,我一直懷疑他們的鼻子是用最好的防毒面具特殊改造過的,否則他們的神態哪能夠這般安祥?不過我並不是個軍火商,不必擔心誰把倉庫里的防毒面具當垃圾扔了,大可不必對這樣的事進行調查,所要做的只需儘可能遠遠避開。我小心翼翼貼着牆根繞過他們,說真的,我有點怕他們,不是怕他們的鼻子,而是怕他們那種極富有專業精神的審視目光,若有一天,我也出現在那個垃圾筒內,被他們用棍子撥了撥,然後置之不理,這種感覺想必不會好到哪裡去。
大波的家在這條小巷的盡頭。我熟悉那裡每一個角落。進門的左側是一張單人床,床頭柜上一定放有幾隻安全套。大波與人做愛時從來就不愛用套子,我一直弄不明白她為何非要把那幾隻乳白色的套子放在一個這麼顯眼的位置。我問過她,她告訴我這叫藝術,說完就咭咭地笑,讓人實在沒法子生氣。大波念過美院,不過沒有畢業,大二那年,她的肚子被人弄大了,她媽媽就發了瘋一樣打她,她一氣之下就不念了。那個把她肚子弄大的男人,也就是大波的老師一直很為大波覺得遺憾,因為他說大波在藝術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當然,這些話都是大波說給我聽的,我們都心知肚明這些話若有一處真實,那大波就應該改名叫老實的大波了。我對大波說,男老師說女學生有天賦,十有八九就是想去搞大女學生的肚子。大波就說是啊是啊。接着,我們便一起笑得彎不起腰來。不過說真的,我並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可又想到既然不好笑,我都能笑出來,所以就有必要笑得更大聲一點。大波不笑了,打量着我,忽然說道,青皮,拜託,不要笑得這般淫賤吧?我愣了,笑聲曳然而止,就仿佛有人把個大饅頭猛然塞入喉嚨里。我咧開嘴,大波瞅着我的奇形怪樣又樂了,青皮,你真傻。
我沒理她,朝她翻了個白眼,隨手拿起她床頭的套子,套在自己嘴上,然後拼命地往裡面吹氣。沒一會,套子就鼓了起來,可惜不管我把它吹得多大,它還是不會硬梆梆。我有些懊喪,便用手指捏緊橡皮圈,來迴繞了幾圈,系上一個死結,然後朝大波扔了過去。我痛恨別人說我傻,再怎麼說,我也只比豬傻上一點點,有必要說出來嗎?可我總是拿那些說我傻的人沒有辦法。只要我膽敢反駁,他們就能找出許多法子來證明這點,比如我媽我爸,他們竟然還清楚記得我二歲還不會說話,四歲拉完屎後不曉得叫爸媽,到了五歲別人家的孩子都曉得樹上有三隻鳥獵人開槍打死了一隻那麼樹上就還剩下二隻鳥,可我就只會說樹上一隻鳥都沒有了,為此,我爸我媽都很傷心,他們經過連夜蹉商一致認定我是個討債鬼投胎轉世來了,要知道豬都曉得三減一等於二啊。我皺起眉頭,攤開四肢在床上躺下,大波笑嘻嘻在我身邊坐下,然後用吹漲了氣的套子敲我的頭。敲了好長一會,她忽然問我,青皮,和尚是這麼敲木魚的嗎?她的表情嚴肅而又認真。我眨了眨眼睛,眼前忽然一亮,我跳起來,我說,木魚的形狀與女人的那玩意差不多,而和尚手中的木槌又與男人的那話兒差不多,和尚用木槌敲木魚,潛意識裡也就是用男人的那話兒敲女人的那玩意。這叫意淫,叫精神做愛,大波,對嗎?哈,我是否可以去申報下諾貝爾發現獎?
大波撲哧下就笑了,她扳起指頭,青皮,看樣子你得趕緊發封加急電報給諾貝爾,叫他老人家為你專門設置一個發現獎。我怏怏地躺下來,現在的女人沒有幾個好的,就喜歡打擊男人的自信心,我閉上眼,那幾百萬綠油油的美金便在我眼前呼拉拉飛舞。它們比大波的舞跳得要好看多了。我露出笑容。大波又說,青皮,你說和尚敲木魚,這是不是一種極富創意的行為藝術?我撇撇嘴,你拿套子敲我的頭才有創意呢,喂,大波,你別整天把藝術掛在嘴裡。那不好,不利於身心健康。藝術是用來搞的,搞的,你懂不懂?得會吃死嬰兒,吃自己的大小便,吃一切能夠塞入嘴裡的東西,還得會用小刀在身上刻字,在鼻子上雕花,對了,新加波有個性愛寶貝鍾愛寶,為搞一次性行為藝術,在十個小時內與二百五十一個男人做愛。你受得了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對大波輕蔑地哼了聲。大波沒言語了,這些東西都是她說給我聽的,不過女人總是有辦法對付男人的,她把臉一沉,青皮,你說和尚敲木魚是白日宣淫,我要告到宗教裁判所,讓人把你架在火上燒死,不對,燒死還太便宜你了,得先把你洗乾淨,再用釘滿鋼針的小耙子在你身上刷來刷去,然後撒上醬汁花椒辣油蔥花,嘿嘿,味道一定會好極了。我嚇了一跳,趕緊又從床上蹦起來,大波,這可不是藝術,要出人命的啊,姑奶奶,你是不是SM小說看多了,不行,得為你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去。大波哈哈笑了,接着她又嘆了口氣,青皮,你真傻。
大波說了我兩次真傻。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後來我就睡着了,等我醒來,她已經不在房間裡。我出了門,在街上閒逛了一會,一路上,踢了兩條小狗的肚子,踩了一個漂亮女孩子的腳,順便從巷口水果攤邊摸了一個大鴨梨,我回了家,我爸媽的家,屋裡面每一個會說話的人都對我整日遊手好閒深痛惡絕,只要我一進門,他們就開始嘮叼,但不管如何說,畢竟還沒有人揚着菜刀要把我趕出家門。蹭爸媽的飯畢竟比蹭那些朋友的飯來得容易些,再怎麼說,我也屬於一隻在娘肚子裡呆了十個月這才呱呱墜地的動物。我從口袋裡掏出張手帕紙,撕碎,卷好,塞入耳朵,推門進屋,然後在餐桌邊坐下,慢斯條理地享受着不必花錢的晚餐。我媽燒的紅燒肉很好吃,不肥不膩,入口便化,我爸常說我吃肉時的樣子就是一頭豬。那時候我還沒有學會嗑藥,的確有點胖,但後來的事實證明了我爸錯得一塌糊塗。

2

我在大波門前站住,用力敲門,門發出咣噹咣噹的響聲,門楣上一些塵土撲簌簌直往下掉。沒有人出來理睬我。巷子裡的風很大,把巷口那些垃圾的惡臭味送到門邊,然後往門上猛地一撞,這種感覺的確令人頭暈目眩。我用手捂緊鼻子,慢慢爬上窗台,把臉貼在玻璃上,努力往裡面看。裡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大波上哪去了?我扯開嗓子喊了幾聲,我的聲音想必不會比一隻老鼠好到哪裡去,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我得找到大波來。我得找到大波弄清楚爛眼是怎麼了。我可以幾個月不見大波,但我不能沒有爛眼。雖然爛眼是個男的,我也不是個同性戀,可若沒有他手上的東西,我馬上就要軟成一灘鼻涕。鼻涕是令人噁心的,說實話,我也覺得噁心,曾經有一個小孩當着我的面猛力一吸,把鼻尖垂下的那兩砣發黃渾沌的鼻涕貪婪地吞入肚裡時,我沒忍住,哇地一聲就吐了。這件事直接後果就是我逮住那個小兔羔子惡狠狠地揍了一頓,次要結果就是想去戒了,可最後反而吸得更凶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在某一時刻不成為鼻涕。我不是上帝。可等我吸了藥成了上帝時,我又覺得做根鼻涕其實好得很,至少我不必說自己是大便做的,何況鼻涕還能時不時從鼻孔里稀里呼魯跑出來溜達幾圈。當然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鼻涕與男人的精液乍眼望去幾乎沒有什麼不同,而精液卻創造了這個世界。有哪個女人不想生孩子?換句話說,有哪個女兒不需要精液?我嘿嘿笑起來,從窗台上爬下,開始往回走。四周的牆壁髒兮兮,一些未知名的蟲兒就在上面慢慢爬,牆壁上似乎開滿了花,當然這絕不是有香味的花。我加快腳步,巷子裡的那幾個垃圾箱已被翻揀得亂七八糟,一個缺了牙的乾癟老頭正興致勃勃,連眼角都在笑,看樣子他是找着寶貝了,他的腦袋都快埋入那個垃圾筒里。我悄沒聲息地從地上揀起塊石頭。石頭已經越來越難找了。我能找到,說明我的運氣還好。我把石頭握在手中,數着步子,繞過垃圾箱,出了小巷口,我迴轉身,手一揚,把石頭準確地砸向老頭的肩膀。老頭尖叫起來,這笑聲有點似一個處女忽然被幾個大漢扒光了衣裳。我哈哈大笑,然後飛快地跑了起來。我喜歡聽人用各種方言表達與我祖宗十八代發生性關係的強烈欲望,但我不喜歡被他們圍着拿棍子敲。有一次我被一群揀垃圾的堵住了,那些王八蛋竟然拿一個臭哄哄也不知是裝過什麼玩意的塑料袋套在我頭上,一點也不照顧我那件剛買的衫。幾個人拎起我就向牆壁上扔,我都快以為自己要被他們折磨死了。可他們卻又不把我弄死來。這又是令我覺得有點沮喪。說真的,被海扁一次過的骨架每一寸都疼痛難當,不過,我忽然發現一個值得一提的經驗,被人打後,不要動彈,就這麼躺着,直待第二天早上清潔工準會向你身上猛踢兩腳,那時候保准你能一嚕咕爬起來,抖抖肩頭塵土,渾然沒事。若爬不起來,那也沒關係,清潔工會用大掃帚把你掃入簸箕,然後倒入一輛四周密封沒有一絲光亮能夠透進來的車內。裡面的味道雖然不大好,但沒關係,裡面所有的一切都將送入一個高高大大的爐子裡。爐子裡的火焰也一定能夠把你燒得一點也不剩。我露出笑容,我喜歡這樣不着邊際的臆想,我停下腳,一輛黑色奧迪在面前曳然而止,輪胎尖銳地嘶叫了幾聲,一個油光滿臉的男人憤怒地把車窗搖下,剛想說什麼,我沖他一笑,扮了個鬼臉,又趕緊跑開。我知道我的笑容很可愛。大波就這樣說過,她說我的笑容一定能夠賣來錢,可她與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出法子來實現這個計劃。可見這世上有許多事也只能是說說罷了。城市總是很擁擠,人越多,越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我討厭這種感覺,但我沒法子消滅這種感覺。我皺起眉,看了看四周,不遠處,一盞螢光燈在商廈門口那個殘破的燈箱內露出半個落滿灰塵的臉蛋,陽光很熱,呼呼直喘氣,一張專治性病的廣告把自己使勁地粘在燈箱側面,幾灘鼻屎般的東西則興高采烈掛在這張髒紙上。紙上還有幾個手印,想必是有一些人在下面曾仔細研讀過。一開始,我一直奇怪為什麼商廈里的人不出來把這張破紙消滅掉?後來有人告訴我這叫附骨之蛆,前一分鐘打掃乾淨,後一分鐘就立馬冒出另一個來,所以還是不去打掃得好,我們也就理所當然必須要學會忍受。對了,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這個老太太臉上的笑容這麼古怪?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腳,回過頭繼續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一切都很正常。我長吁出一口氣,可還沒等我把這口氣吁完,我忽然意識到我得趕緊找到大波來,於是我又飛跑起來。

我跑得如此迅速,以至於我都以為自己插上了翅膀。我在風中搖搖擺擺。

3
我一直渴望自由,可當我藉助於某種方式獲得我以為的自由時,它卻讓人成了癮,並把我的脊梁骨一塊塊抽了去。我查了下字典,上面說,由於神經中樞經常接受某種外界刺激而形成的習慣性,就叫癮;上面又說。在法律規定範圍內隨自己意志活動的權利叫自由。我想了許久,還是沒有弄清楚自由與癮之間到底存在什麼必然關係。
從小我就不是一個好孩子,不僅不好,而且都快要笨死了。比如四年級那個臉圓圓的女老師教我們造句。她寫的粉筆字很漂亮,會有很多灰塵飄起,這種灰塵多半要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可她就從來不咳,為此我一直對她欣賞有加,上她的課從來就不東張西望,當然更不會把鉛筆削尖偷偷刺同桌那個小胖妞的屁股。女老師說一句話,我就點一下頭,女老師點一下頭,我就把眼睛使勁眨兩下。所以女老師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多半要惡狠狠地瞪圓眼睛敲幾下我的桌子,我就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再迅速低下頭,用眼睛死死盯着她那件淺白色衣衫下罩着的柔軟腰肢是如何搖搖擺擺。我多半會看出口水來,但每次流出口水後,我都會用衣袖擦一擦,然後繼續看,繼續流口水。小胖妞說我流口水的樣子帥斃了,她給我幾塊有香味的橡皮,讓我沖她流口水。我把橡皮放入嘴裡不停地咬,果然也有口水流出來,小胖妞滿意了,可我卻不滿意,我無法把那些橡皮碎沫咽入肚裡去,它們難吃死了。後來為了能讓我在她面前流口水,小胖妞就從她家那個雜貨鋪里偷來許多各種各樣的糖。那是一段極為美好的時光,我吃了好多糖,上課吃,下課吃,走路吃,睡覺吃,甚至上廁所時仍然吃,我的腮幫子都快要酸死了,那時我就想,若能就這樣酸死,那可真是一個莫大的幸福啊。可惜好景不長,某日清晨,小胖妞忽然哭哭啼啼告訴我,她爸媽打了她,因為那些糖都是要賣錢的。我對小胖妞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我也沒有法子把那些糖從肚子裡弄出來原物奉還,我只能是遺憾地流下口水,我知道這將是我對她最後一次流口水。可小胖妞似乎沒有看見我為她流下的口水,把手攤開,不依不撓地說,那些糖我得付錢。我一開始想不通,為什麼她給我糖時不說要錢,等我吃完後才說要?我撓了許久的頭,終於想通了,在吃別人糖時,我就應該想到要付錢,這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我向小胖妞真誠地道歉,我告訴她,我沒有錢,我問她,我應該怎麼辦?於是,小胖妞忽然抱緊我,放聲大哭,把掛在她肥嘟嘟臉上的鼻涕不停地抹在我的衣服上,我沒有要小胖妞向我道歉,此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我繼續在上課時看着那個可愛的女老師流口水。
有一天,女老師可能已認識到忍無可忍毋須再忍這道理,從講台上大步流星跨到我面前,把手中的黑板擦往我桌上重重一拍,“這位同學,請用從前這兩個字造句。”我慢慢站起身,把從黑板擦上泛起的粉筆塵貪婪地吸入鼻子裡。老師的嘴真好看,好艷艷的,還一顫一顫,與池塘里的那些會吐泡泡的小魚差不多。我眨眨眼睛,小聲說道,“老師進教室時,是從前門進來的。”老師的臉色奇怪地變了變,顯然有些糊塗了,想了一會,慢慢說道,“如果這兩個字如何造句?”我隨口應道,“牛奶不如果汁好喝。”老師的臉開始發白,“你再用和平兩個字造句。”我想了想,伸手一指前排的某個男生,說道,“昨天,同學李和平白無故的被班主任罵,真是倒霉。”說來慚愧,我話音剛落,教室里立刻就哄堂大笑起來,有的搖椅子,有的拍桌子,有的乾脆就直跺腳。我想不通,這有什麼可笑的?更糟糕的是,可愛的女老師隨着滿堂的鬨笑聲竟然一屁股坐地上了。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動作一般來說經常出現在許多好萊塢電影裡,而且多半還能因此見到女主人公的黑色鑲邊內褲,可我那時卻沒有看見女老師的內褲,可見電影只是專哄人開心的,當然也有可能女老師露出了內褲,可我沒看見或許是看見了也忘了,不知道這是否能夠說明我是一個非常純情的孩子?女老師從地上飛快地爬了起來,渾身顫抖,嘴唇哆嗦,胸脯一聳一聳,好像有兩隻小兔子在裡面跳來跳去。我又眨了眨眼睛。在我家附近有一家菜市場,有時會出現一些全身雪白兩眼鮮紅尾巴短短的兔子,它們漂亮極了,可惜那些賣兔子的人都長得凶神惡煞,他們從來就不肯讓我把手伸進籠子去摸一摸,我只好在籠子外面傻傻地看,看這些籠子裡的小兔,它們蜷縮成一團,神態安詳,眼神驚恐,迷人極了。可往往沒等我看夠,它們就被人買了去。這可真是一件令人不大愉快的事,所以說不管做什麼,都要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樣才能風風火火闖九州。我點點頭,咧開嘴,示意自己不要再錯過機會,於是我趕緊伸出手,在老師胸脯上一摸。軟的,有彈性的……天哪,這種感覺都能讓人飛起來了。我露出開心的笑容。咦,教室里怎麼忽然就鴉雀無聲了?我看了看四周,有點奇怪。男同學們幾乎都歪着嘴,嘴角流涎,目光筆直,直勾勾盯着我的手。而女同學們則無一例外用手蒙住眼睛,嘴巴張成O形,隨時準備尖叫起來。他們的樣子真傻,看起來都像是中了邪。我皺起眉頭,不再理會他們,我用手指輕輕撥了撥那兩隻正躲在老師衣服里膽小的兔子。
以後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女老師先是臉漲得通紅,忽然就拔腿往外跑去,剛跑出教室前門,嗓子眼裡就冒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嗥。一個人不開心了,吼幾聲,那也不打緊,畢竟班上也沒有哪位同學患有冠心病高血脂症等。可在隔壁教室上課的那位瘦不拉嘰的數學老師正巧在給幾位來觀摩他講課的師範實習生遞眼神。遞眼神本來也是人之常情,偏偏這幾位師範實習生一個個都長得如嬌似玉我見猶憐。女人長得漂亮本來也不算是罪過,但數學老師那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聽見女老師這風風火火一聲吼,以為是家裡那頭獅子跑來了,這下子人贓並獲如何得了?當場就兩眼翻白慘叫一聲吾命休矣摔倒在地。當然,我並沒有茅山道士那種穿牆入壁的本事,爹娘也沒有給我一雙千里眼,上述情況都是隔壁的同學繪聲繪色說給我班上的同學聽的,我班上的同學又眉飛色舞說給我聽的。至於中間有什麼曲折艱難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女老師一跑去教室,教室就炸開了鍋,還沒等我弄明白同學們都說了些啥,教室外就傳來震耳欲聾的腳步聲,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教室里的這鍋沸水就已恢復了平靜,人人背着手,挺着胸,比一隻只牽線木偶還有整齊用功。女老師沒有進來,在教室外抽抽咽咽地哭,幾個方頭扁腦的老師走了進來。其中一個面目可疑的男人來到我面前,五指箕開,拽住我的衣領,嘴裡就吼,出去!我沒有理他,死死抱緊課桌。於是,我與課桌就成了兩隻蚱蜢在他手中直晃悠。男人的手勁很大,我懷疑我要閉過氣了,但萬幸的是身上那件劣質襯衫救了我,它刷地一聲響,扭扣掉落,當中裂開。我的雙腳又重新落回到地面,不過,我赤裸的上半身已經完全暴露在眾目睽睽下。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就抓緊自己的褲子,尖叫起來,非禮啊。所有人的都愣了一下,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所有的人都發出不可抑止的笑聲。這笑聲是如此巨大,它們衝出教室,來到天空,在天地間遲鈍地滾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看了一眼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眼裡滴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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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毛主席,當然更沒有誰樂意在我面前扮演一個駕機潛逃的林彪。天雖或是要下雨,但我娘並不打算一腳踹開我爸另謀高就。說句實話,能另謀高就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有一些天賦的資本,而我娘除了在後天跟我外婆學了一些煮飯燒菜的本事,其餘的東西也就乏善可陳,所以就算我娘肚子裡真想另謀高就,恐怕也只能停留在心動這一層次上。心動不如行動此話與古龍小說里那個迷死人不賠命的蕭嬌嬌長得差不多,要想把她抱入懷裡,就得作好隨時準備被她推入深淵。我娘畢竟是一個女流之輩,雖然也經常與我爸從床頭打到床尾,但終究還是不敢把自己義無反顧投入另一個漂亮女人的懷抱。一個女人總是比其它生物更了解另一個女人。我娘就常對我哥說,這世上越是漂亮的東西就越可疑。可我娘從來就不對我說這樣的話,我爸也不。我一直懷疑我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後來我鼓足勇氣問我娘,我是從哪裡生出來的?我娘那天正穿了件月白色的褂子與我哥促膝談心,見我此般不識好歹,便指了指自己的胳肢窩,不耐煩地說道,從這裡蹦出來的。我似懂非懂,但仍不死心猶自問道,那哥呢?我娘皺起眉頭,看了看我,似乎有點不明白我為何會問出這麼一個愚蠢的問題出來。我娘看我的目光就與看菜市場那些油膩案板上的五花肉差不多,但在望向我哥的時候,目光頓時輕柔,臉上也浮起笑容,我娘說,你哥是從肚臍眼裡蹦出來的。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我娘胳肢窩時不時就會飄出一股熏人慾嘔的狐臭味來啊。我有點傷心,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也從我娘肚臍眼裡蹦出來,我悵悵地離開屋子,出了門,面對着高聳的牆壁發呆。牆壁的角落裡布滿蜘蛛網,不管我望向哪個角落,都有這種粘滿飛蟲的蜘蛛網。我覺得自己很痛苦,很難受,都快要死掉了,為什麼我就不曉得沿着我哥開闢的光輝道路前進?可見了人的愚蠢是天註定的。可想着想着,我就把這事給忘掉了。我又乖乖回到屋裡吃飯洗腳上床睡覺。我並不恨我哥,說真的,我很佩服他,我哥考試總是全校第一,而我則往往是倒數第一,他那時已經在讀初中,身邊經常會出現很多可愛的女孩。我哥告訴我,那些女孩子之所以對他笑得那般嫵媚,是因為她們要抄他的功課。我很嫉妒他,我身邊頂多也就是小胖妞那樣的貨色,可我班上明明也有很多不是小胖妞的貨色。我很想把我的考試成績弄提好一點,可無論我多麼努力,我的成績從來就不見過好轉。我能不傷心嗎?
我眼裡繼續滴着淚水。我已經意識到我光着上身的樣子已徹底糟蹋了我在全班同學中的形象。我用左手抓緊我那件碎了的襯衫,忽然想到回家後肯定要挨爹娘一次打。挨打並不可怕,重要的是他們若不肯再給我買一件新衣裳,那可如何是好?我黯然神傷,我又想起了教室外的女老師,我只不過摸了摸她偷偷藏在胸前的那兩隻小兔子,她為何就要放聲大哭,如喪考妣?我哭得更悲哀了。我把右手手指噙入嘴裡仔細回味剛才那幾秒鐘妙不可言的觸感,為什麼這麼美好的東西我就沒有,全班同學也都沒有?我不無怨恨地瞪了一眼坐在我旁邊一臉惶恐的小胖妞。我想不通,她臉上的肉不比女老師少,她胸前為什麼就沒有那兩隻可愛的小兔子?我真的感到憤怒,為什麼人與人就會不一樣?我把嘴張成一個圓,以便讓哭聲能更為順利地通過嗓子眼,我嚎啕痛哭,賠我衣服來,嗚嗚嗚。我尖細的哭聲與女老師嚶嚶的抽泣成了一曲二重奏,這一會,我壓倒了她,過一會,她又壓倒了我。面目可疑的男人在我的哭聲中驚惶失措敗下陣去。他鐵青着臉,掄起了胳膊,一根根青筋在額頭上跳起。如果說眼神可以殺人,那毫無疑問我肯定已經被他碎屍萬段了,但眼神畢竟不是AK47式步槍,光扣動扳機,沒有實實在在的子彈出膛,我又怎麼會光榮倒下?我仰起臉,用仇恨的眼神凝視着在我頭頂上的拳頭。一切當權派都是反動派,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從小我就偷偷摸摸看了許多書,知道這世上有黃繼光邱少雲董存瑞。他們是中國人,我也是中國人,我不能給他們丟臉,我應該像《烈士金剛》中的王成學習,高喊一聲,同志們向我開槍!我咬牙切齒的表情終於激怒了男人。一些白色的泡沫從他嘴角泛起,他低低地吼了聲,小兔崽子,你還有理啊?他那碗口大的拳頭飛速旋轉,在我臉上成功迫降,我甚至能聽到它那興高采烈的笑聲。我應聲倒地,頭顱在地板上重重一敲。我笑了,一個孩子被大人打,多少會引起其他人的關注,而一個小學生被老師打更應該引起人們的關注。我想,這一次,我哥所能吸引的視線絕對不會比我更多。我躺在地上,伴隨着頭上汩汩流出的鮮血,露出了無恥的笑容。

一個男人無恥多半能心想事成;一個女人無恥那鐵定能高喊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一個孩子無恥卻總是事與願違。願望與結果兩者之間的漫長距離,讓一切小概率事件的發生都變得理直氣壯。播下的是龍種,可收穫的卻是跳蚤,又或者說渴望得到一隻小鹿,而最後卻發現它是一隻四不象。這個道理令人傷心。面目可憎的男人是學校的體育老師,也是臉圓圓女老師的男朋友。我摸了他女朋友不可示之以眾的小兔子,他當然要大發脾氣。我理解他,如果我有那兩隻小兔子,我也不會允許別人來摸。我躺在病床上,嘆了一口氣,對面牆壁上掛有一幅字畫,字寫得很差勁,但我還是認出了它們——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我雖然認出了它們,但我並不清楚它們有什麼意義。據說所有的中國文字都博大精深,每一個方塊字的後面都有着非凡的意義與不可測的深度,所以倉頡造字,鬼哭神驚。我相信這個‘據說’。離我們學校幾百米有一個供銷社,裡面有一個常年捂着蓋的醬缸,有一次我偷偷搬來把椅子站在上面踮起腳尖往裡面看,也看到了非凡與不可測。我嚇得一哆嗦,差點就掉裡面了,於是趕緊爬下來飛快地跑,那種非凡與不可測極有可能把我的骨頭渣吞噬得一乾二淨。後來我聽人說,那醬缸里還真淹死過幾個小孩。我感到慶幸,很顯然,我的同學沒有一個人能有司馬光那麼大的力氣,指望他們搬起一塊大石頭把缸砸破,無異於指望蚍蜉搖倒大樹。至於為什麼司馬光能夠做得到而我們卻無能為力此一問題,就得問把一些方塊字堆砌成這個故事的人了。當然這裡也不排除司馬光同學會特異功能。

我微微笑,眼神遊移不定。我喜歡躺在病床上看一個大人對我做深刻檢討,這是一種前所未有極大的享受。可憐的體育老師在沉痛懺悔中早已經是臉青唇白兩眼呆滯,他把拳頭捏得咯吱響,可我一點也不怕他。殺人者償命,他若真一拳把我轟了,他也得被一顆子彈轟了,我雖是一個孩子,也沒有人給我講過這道理,可我還是懂。我又看了看站在體育老師身後的女老師,她已經不哭了,但整張臉還屬於梨花帶雨,好看極了。她在用力呼吸,渾圓的肩頭隨着每一次鼻翕的扇動微微顫抖,而胸脯上那兩隻小兔子則隨着每一次顫抖跳得快活無比。我咽下口水,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很想再伸手摸摸它們,但經過這次血的教訓,我終於明白了有些東西只能看不能摸,摸了就要出大問題。我對體育老師點點頭,輕聲說道,不關你事,是我自己摔倒的。體育老師那張已被漚成苦瓜的臉頓時就見了光彩。可愛的女老師也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我也替他們高興,可還沒等我高興起來,病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爸三步並作兩步竄進門來,臉色鐵青,兩眼冒火。我剛想把腦袋縮入被子裡,他老人家已一拳轟來,準確地擊中了我的兩顆門牙。我爸若一拳把我給轟了,是否要償命?我一時就想糊塗了,鮮血從嘴裡飛濺而出,在雪白的床單上留下朵朵梅花。我爸這才得意洋洋地轉過身,向着那兩位已被嚇傻了的老師深深一鞠躬,老師,對不起,我生的這個小兔崽子就是欠揍。體育老師立馬就握緊我爸的手,拼命搖動,聲音哽咽差一點就要熱淚盈眶。我想若有誰在一邊敲起梆子,他一定會引吭高歌,同志啊,總算把你盼來了。體育老師久久地說不出話。站在旁邊的女老師忽然冷冷一哼,尖聲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兒子這麼小就曉得調戲女人,長大了那還得了?我爸臉上泛起一抹嫣紅,他一咬牙,轉過身,對着我的胸膛又是一拳,嘴裡高聲喊道,打死你這隻小崽子!他這一拳的力量是如此巨大,我只好把滿嘴的鮮血噴得他臉都是。這一下,我爸就似從十八層地獄裡跑出來的索命無常了。那體育老師渾身一激靈,伸手就把我爸緊緊抱住,同志,有話慢慢說,這下打會出大事的啊!我爸把兩條胳膊一掙再次怒吼道,這樣的小崽子也是丟人現眼,打死來省事。我爸齧牙咧嘴,唾沫紛飛如雨。女老師往後一側,靈巧避開,繼續說道,打死來也沒用,反正你的兒子我也教不了,我走了。女老師施施然走出病房。體育老師愣了愣,把手鬆開,也趕緊追了出去。我爸仰天一聲長嘆,雙手抱頭,也不看我,就地蹲了下來。我爸的姿勢有點像被十幾個日本鬼子俘虜幾千名中國士兵的其中一員。
我不恨我爸。雖然他的到來讓兩位老師迅速充血勃起由軟變硬。後來,我在自己身上觀察到了這種生理現象,並對此入了迷,我仔細研究了各種狀態下的勃起情況,並記錄下大量數據,如果有誰需要搞此方面的科學研究,請致電12345678,保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再後來,我又在一部野史上看到東北王高崗說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話,知識分子就是一根雞巴,說軟就軟,說硬也就還真硬了。我把書本合上,狂笑起來。我笑出了眼淚,高崗說得還不對,其實我們都是一根雞巴。
我爸是愚蠢的,幾千年來孔老夫子牌位前的冷豬肉把廟門外的他也熏得暈頭轉向。但他肯來看我打我,不知這是否可以說明他還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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