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八
前些天唱京劇,有人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京劇的。我說打小就愛,從樣板戲入的
門兒,後來再學老戲。上小學那會兒還和一個發小同台演過智取威虎山的訪貧問苦
片段。我借了身兒軍裝又扎了根兒皮帶,頭上頂了個栽絨帽子加上一個紅星就算是
少劍波,軍裝可不好找啊。可李永奇的裝就好找,黑棉襖班上多得是,還是帶補丁
的多,正合適,隨便找個同學就借了。演出前倆人合過兩遍,然後就上了台。他的
詞兒不熟,也不明白有些詞兒唱的是什麼,反正舌頭一卷就混過去了。兩人邁着平
時不走的步子上了台,我一轉身對他說了句:老鄉。然後就開唱。不到十歲的孩子
懂什麼啊,反正是我唱他綽那兒,他唱我愣在一邊,下場時我小聲說:向左轉。
到了中學時代,樣板戲已經不象幾年前那麼紅火,我也再沒上台唱過。對京劇的愛
好程度已下降,那會兒開始唱歌,戰地新歌里的歌兒會不少。與此同時,周圍更多
的人是開始練樂器了,練得最多的是小提琴,然後是手風琴。據說練好了能進搞專
業,那就不用去下鄉了。我覺得那會兒練琴的人比如今想上大學的人不少。用功程
度也不差。冬天還好,家家都關着窗戶,拉琴的聲兒還能捂住點兒,可到了夏天就
不行了,窗戶一開,這整個樓就成了樂池子。我住的那片兒幾個樓挨在一起,樓距
很近,練琴的人也多。每天晚上飯後是練習時間,從窗外就能看到各個年齡段練琴
人的身影。雖然水平不一,但是搖頭晃腦的架勢基本一樣。其中拉得最多的練習曲
是開賽,因為水平低的畢竟是多數,當然最低的是拉空弦兒的,那得真有耐心才行。
李德倫說他自己在蘇聯學指揮時,副科是大提,沒事經常拉半小時空弦練腕力。樓
群中水平高點兒的能拉個曲子。水平最高的是一個白面書生,能拉紅太陽的光輝把
爐台照亮,每每還能用指頭在弦上揉幾下兒,弄點兒顫音出來。那會兒能顯示家裡
有修養的莫過於家裡有個拉琴的了,所以拉琴的人家從來不拉窗簾兒。可到頭兒來
這一堆人里沒一個吃這碗飯的,倒是和我唱戲的髮小靠關係進了少年宮拉貝斯,後
來進了京里的一個專業樂隊。不過這小子說他在台上演出時倆眼就瞄着台下坐着的
姑娘。
為了附庸風雅,我也隨大溜學拉手風琴。當時會拉琴的人特牛,總被人請去教琴,
教得多了,平時走路說話和普通人都不一樣。大院裡有個拉手風琴的,技術確實不
錯,在那一帶有些名氣,我好歹托人找到了一次請教的機會。記得我在學校的教室
里和幾個小孩子一起向他請教,人家基本上沒看我幾眼,只顧和別人說話,我就只
能老實巴交地坐在一邊兒。聽他們說到琴時我不禁插嘴說看到了店裡新上了琴,300多
的那種。這位迴轉身來問:有那麼多的麼?你說的是價錢吧?以後不要說價錢,要
說貝斯的數目。說完臉一抬,一臉罵我不懂行的意思摔出來。我便有些惶恐,可心
里想:我TMD能不想那錢數兒嗎?三百多吶!最終琴沒學好,到頭來就會拉一首朝鮮
曲子:越飛山英雄山。
越飛山這首歌曲我倒是老唱,琴沒學會,簡譜好歹能認認。有時就把越飛山的譜子
放在兜兒里不時很牛叉地拿出來裝裝樣子,還真唬住過幾個小女生。琴不會拉不要
緊,能識譜兒也可以矇事兒嘛。教我練小品的兵子沒什麼音樂細胞,可那時候也是
手裡捏着個譜子,看看手裡的譜子然後嘴裡哼幾聲兒,偶爾另一隻手還抖落兩下兒
好象是打拍子。有回為了一個歌的最後一句,兵子和別人爭得面紅耳赤,非說正式
的譜子上是六拍不是四拍,對方的譜子不對。我對他的音樂水平和識譜兒能力實在
是懷疑,為了測試兵子的能力,就夥同幾個懂點兒樂理的哥們兒把越飛山的譜子故
意改出多處錯誤,然後抄了一份兒備用。第二天上學剛進教室就看見兵子和幾個同
學圍着爐子正侃昨晚上的電影列寧在十月,我掏出改過的譜子遞過去說:兵子,這
是昨天剛抄來的譜子,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樣,你給看看這個是不是正版,對不對。
兵子咬了口手裡的烤白薯,接過譜子便嚼邊看,另一隻手又不時地抖兩下。旁邊的
幾個同學看兵子這認真樣兒也都不出聲兒了,等着兵子下結論。哼了好一會兒,兵
子又咬了口白薯,然後反覆哼最後那句,邊哼邊點頭,還不住地抬眼嚴肅地看看我
說:嗯,對!嗯,你這個對!
老五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