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一、二、三、四) |
送交者: 文学城人在狮城 2004年02月17日15:28:29 于 [健康生活] 发送悄悄话 |
往事不堪回首 一
飞机缓缓地离开了登机坪,掉头向飞行跑道滑去。1996年早春二月,大地上仍刮着凛冽的寒风,灰暗浓厚的云层把天空压得低低的,天盖沉沉地触到陈旧的上海虹桥机场候机大厅的屋顶。下午三时,应正当午后,但黄昏似己早早来临了。 转过几个弯后,飞机进入主跑道。如同百米赛跑,飞机在起跑处暂停,同时加速发动机,到一定速度后起跑滑行,在机身剧烈颠波与隆隆的气流声中越滑越快,滑过二,三百米机翼一振,前轮离开了地面,接着是后轮,机身也从颠波中突然恢复了平静。“上天了”,我对自己说,接着是一阵空悬的感觉。 此次出国也是在国内走投无路下唯一的选择。原单位是个国营机构,死气沉沉,效益不好。而从大江南北东奔西跑辛辛苦苦卖买原始股赚来的十几万块钱也被期货公司一夜间设陷井卷走,从小富跌到一文不名。女朋友离开了,又吃了投资期货合货人的鸿门宴后,已心灰意冷。一个人锁在房里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瘦掉几斤肉后,终于明白一件事,这里已没有什么值得留连,我应离开,改变一下生活了。 起身洗涮,看着镜子里的那张消瘦憔悴,胡子拉渣的脸,真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曾听曰“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智,饿其肌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我也几遭同样的罪,却不见得有何大任与出息。似乎不太公平。 也好,曾经地狱就不会轻易死掉,虽然我曾经的离地狱尚远,但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强,今年刚至而立,还有青春的资本,可板回失去的一切。我安慰自己。 飞机越飞越高进入了云雾中,窗外白朦朦一片。近看机翼,灰白色的浮云在上面飞速掠过,一丝丝地在翼面及翼后方留下拖痕。几分钟后,云层越来越稀,窗外渐渐明亮,在穿出了一团薄如轻纱般的浮云后,豁然开朗,窗外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所有的云层都已抛在后面,在机下翻腾着波浪。远远向下望去,如同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 飞机已到万米高空,进入了预定的航线,由上升变成了平飞,机身也从后倾变平。稳定的长途飞行开始了。我从窗外收回视线,解开保险带,调好椅子角度,舒舒服服地躺靠上去,思绪不觉又滑到了那一天。 那天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市中心人行道上,随人流恍恍惚惚穿行在各大商场间。自从决定要离开此地换种生活后,就交了辞职信,打算如实在找不到其它机会,可回老家帮亲戚管理私人小厂或跑跑业务。在等待辞职申批期间,整日漫游在市区,一来无事可做,二来想看看市场,找找有否意想不到的机会,再者呢想再看看大学毕业后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十年前充满理想与希望而来,现今仍一事无成,只落得一身的疲惫与满心的苍凉,不免心生一丝伤感,些许感慨。 回想从刚毕业的56元月工资,一分一分攒到一个小数目,再拿这些钱与朋友们合作,组成一个小基金,全中国地轮流跑去申请原始股,抽中上市后即刻卖掉再申请下一只原始股。只要想起那怀揣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通宵达旦地站在拥挤不堪的火车箱里,张紧地不敢合一眼的日子;想起在暑夏烈日下,在遥远而陌生的城市街头,不吃不喝排队暴晒整下午等着交钱买那抽签号码的情形,个人的本金从几千几万终于到了十几万,而现在这些钱全一下子没有了,心里怎能甘心,怎还有心情去领那一百多元的月工资以期重新再来? 一起投资期货的同伴也翻脸了。那天在自家设宴说是为了商量一些事。明知是鸿门宴但也要赴,一旦豁出去了自会镇定与坦然。在对方一群亲戚大呼小叫,碟摔碗飞中一动不动沉住气舌战群魔,最后总算保住尊严,毫毛无损地回来,但已神疲心伤。再加上女朋友也已离去,于是关在房里死睡了三天。 正在马路上漫游间,无意间看到一广告,新加坡一公司需员工。于是即刻报名,一月后面试,五月后签证下来,半年后就登机出发了。面对通向未知世界的一条路,对我这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没有资格权衡利弊,也就连犹豫的念头都没有闪过一个。 刚才在登机口最后回望了一眼,不觉心生一丝决别的悲情。“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我不是壮士,去了也许还能再还,但就是如以前许多故事中所描述的被人骗到南洋,最后客死他乡抛尸荒野,又何惧呢? 不试如何会知道好坏? 飞机在平静地飞行,黄昏已临,青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深黛色,天际边一抹五彩晚霞鲜艳纯净得使心儿融化,一丝丝颤栗心疼的感觉迫得我一时透不过气来。高空云层上的日落,比起地面上瑰丽多了。 入夜九时许,飞机进入新加坡上空。机身侧倾,在转一个大弯以使飞行方向对准降落跑道线。探望窗外,下面一片灯火,通明灿烂。看着这块我只听说过但从未到过的土地,紧张中渗杂着一些兴奋与好奇,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出得机来,我们一行十八人列队排在关前受检准备进关。抬眼望去,在关前聚集的人群里,就我们这些人个个西装革履,有的还打着领带,而其他的人都身着便装,有人更是短裤拖鞋。这才明白原来以前书中所说的,在国外的一般场合,凡穿西装革履的华人都是刚去外国的中国人,这是真的。 我前面排着几个洋人,也是短裤加凉鞋,在移民官的“Next Please”中快速地进关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黄线外,听到移民官的那句“Next”,正准备等听到那句“Please”后再走上前去,以便不要让人觉得中国人都是猴急的。但等了一会,就是听不到句“Please”。 移民官脸已稍露不耐烦神色,此时我明白过来我是等不到那句“ Please”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急步上前受检进关。 之后听排在我后面的同伴说,他们也都没有听到那句“Please”。 找到托运的二个大行李箱,左右手各拎一个出门,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可拿个手推车推推。事实上这二个大行李箱也不重,当时在虹桥机场怕托运的行李超重,已把所有重而体积小的东西全放在随身的两个小包中了。 等大家都到齐,来接机的经纪人也己找到了我们,带领我们一行人去找已租的巴士。此时我们大部份人浑身都是包,右手提一个左手拎一个,背上背一个脖子上吊一个,西装革履满头大汗,一副乡下人进城样。 巴士在公路上飞驶,从洁净的玻璃窗看出去,路灯下的护路林郁郁葱葱,树叶油光闪亮,道路清洁不见一点拉圾,与我来的城市那灰蒙的树叶,肮脏的道路有天襄之别。“到国外了”,我心中再次提醒自己。 当夜住进公司给我们租的公寓房,一套三间,一间住四人,洗刷完上床,在窗外呼啸的车流声中渐进梦乡。
二
曾听朋友说过,不心狠手辣就当不成经纪,给我们办手续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经纪。不但心狠手辣,还无耻。此君经常在中国各地举办介绍会,介绍新加坡,把它描绘得比天堂还美好几分。也卖力地介绍自己:家有两车,住洋房,近移民局,与移民局的关系非常好,自己已是新加坡公民。也常评论中国人素质低,既懒又脏。常挂在嘴边的是:“中国移民在海外除了开餐馆还是开餐馆,无能耐办公司,我的是实业公司,在新加坡市中心有很大的办公室”。 这人姓牧,1.6米身材,以前是中国一个什么部门的秘书,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公差来新,不知怎么一搞留下了而与原单位断绝了关系。来得早机会多,申请入籍又办了间公司,尽管时时有贬低中国看不起中国人的话语,但其公司所做的都是中国劳务输出生意,如果没有中国,公司即刻倒闭。 牧先生在近几年间也不知骗了多少可怜的陪读妈妈来新,说什么新加坡找工容易,保证她们能找到工,一人做工除了支持孩子上学费用及两人的日常开消外,还可存下钱寄回国,还清借来的中介费等等。曾看一回国的陪读妈妈的一篇文章,说她找不到工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在化完了所有的积蓄后,决定回国。当去要求拿回保证金时,看到牧先生一副鄙视样,完全不是要她们来新时的笑脸与所作的承诺,说:“你怎么这样无能,做鸡也不会吗?” 可怜的陪读妈妈,不要再去责备她们了,相当一部分真的是生活所逼。新加坡第八波道在放电视采访时,曾看到一个北京来的年轻陪读妈妈一边流泪一边说:“钱就是没有了,孩子也回不去了,怎么办呀。。。” 中国一方的中介曾有人告诉我,牧先生去上海,都有美女接机送机,承诺她们可帮办新加坡移民。在上海吃她们的,用她们的,晚上再睡她们。 牧先生在中国给我们的承诺是他与雇主可马上给我们申请绿卡,后来有人当着雇主的面问他这事,牧先生的解释是”工作准证就是绿卡”。中介费也是漫天要价,雇主认为他要的价实在是不合情理,在他们的干预下才减到原来的一半。 在我们到新的第二天早晨,牧先生就领我们去到公司。在会议室里,当雇主离开一会去拿表格时,牧先生开始训话,记得最经典的一句是“你们只是条狗,是公司的一条狗”。我马上想接上去问“那么你以前也应是条狗吧?” ,但话到嘴边,看看左右同伴们无甚反应,便硬生生给压了回去。我暗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造次,我已无退路。 一九九六年那时我在中国的薪水是180人民币一月,新加坡的工资是1800新币一月,当时的汇率是 SG/RMB=1:6,整整高了六十倍,看在这个份上,再大的屈辱也只能忍了。 之后的剌激也一件件接踵而来,也只有忍、忍、忍,谁叫中国那时还很贫穷,“家贫狗被欺”,不忍又如何呢? 我们的主管是个又肥又丑的四十多岁新加坡男人,整日眯着眼在我们做工的地方瞄来瞄去找毛病。他的一句口头禅是:“你要如何如何,否则我送你回中国”。明明是华校生,华文比英文好很多,但在我们面前故意要讲新加坡式英文,最后总会问一句:“听得懂吗?” 最不可思议的是公司所雇巴士的一司机,中年人,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如果围一围裙,提把切肉刀,十足是一副杀猪汉模样。乘巴士从公司回家时,尽管车都要经过我们宿舍楼下,但其偏不停,总要到下一站几个马来西亚姑娘下车处停。在车上喊他停时只当作没听见,还露出一副鄙夷样。每次我们只能再化十几分钟走回来。在去公司上班指定的上车处,明明看到他的车停在那,见我们远远地奔去,常常会故意开走。去公司反应后有所改善,但也经常重犯。倒是有几个马来西亚操作工实在看不过去了,有次在车上讲:“他们也是人嘛,怎么能这样。。。” 不久,我们熟悉了环境,找到一辆直达公司的公共巴士,就再也没有乘过他的车。 新加坡73%是华人,对中国怀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在我们住的旁边有一小百货商店,店主是个华人老太婆,长得慈目善眉,每次去都会好心地介绍哪些商品适合我们,哪些既贵又不实用。还介绍周围的环境,应注意些什么。一人在异乡举目无亲,每次踏进她的店总会有一种可信任依靠归家时的感觉。后来她把店卖给了别人,我也不常去了,但每次经过,都会回头看几眼。 在一次乘出租车时,司机说他刚从中国旅游回来,虽然中国仍贫穷,但对中国仍无限向往。看我说话的样子与打扮,象是刚从中国出来不久,于是只要收我一半的钱。我感动于他的这份好意,我宁愿多付他一倍的钱,也希望他对中国的这份好感一直保持下去,温暖那些孤独的在新加坡受尽偏见目光的中国人的心。当然最后车费是如数付给的。 最让我感动不能忘怀的是,有一天,在一个书报摊前碰到的一个四,五十岁的新加坡男人。当时他与我一样,正要买一份《联合晚报》。那时正是亚运会举行期间,晚报上整版整版的都是亚运会消息与巨幅照片。他见我是从中国来的,就拉住我兴致勃勃地谈起亚运会战况。看他对中国运动员的熟悉程度,比我这中国人更甚。不用说他知道中国取得了多少枚金银铜牌,就是对今后几天可能取得的奖牌也颇有一番研究。 我问他怎么这么熟悉与关心中国的奖牌,他说他喜欢中国,中国强大了他开心。并告知我他的许多象他这年龄或以上的朋友都对中国怀有深厚的感情。在小坡的咖啡店里,如果有人对中国说三道四不敬,背后马上会有杯咖啡飞砸过来。听得我几乎眼泪要涌上眼眶打转。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些人对中国怀有这样的感情,也许在李光耀的回忆录里可找到一些答案。但我不想去找,没时间也没兴趣。我只想记住,有一天下午,我曾被一些人深深地感动。 祝他们好运。
三
在公司里,尽管不象林黛玉进大观园,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但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倒是铭记在心。都是第一次进资本家公司做工,不知其深浅,所以时时保持着宁吃亏不惹事的宗旨。 公司是做电子产品,我们在公司做的工就是现场修理机器。机器要一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运转。一旦出毛病停机了,不管是机械的或电器的毛病,都要即刻修好。如果实在修不好的,可叫制造商来修理。我们的职位相当于中国的机修工,都是新加坡NTC2(技校)或Poly(中专、大专)毕业生申请做的职位。 由于刚来时气候不太适应,再加上原来是坐办公室的,现在要跑来走去修机器,我的痔疮老毛病又发作了。这次发作得极其历害,长得又大又红肿,痛得冷汗直冒。但是忍着,不敢去看医生,只怕在试用期末满前,由于身体不好而被随便谴送回国。整个车间没有一张凳子是给机修工的,痛得历害想找机会坐一下也不能。实在熬不住几乎要流泪时,就紧咬嘴唇,心里对自己狂喊:“你来吧!你来吧!你痛吧!!” 为了减痛,只能叉开腿走路,可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怕主管看出来。几天后到了休息日,炼狱般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坚持到医疗所,印度医生看了看那地方,一脸疑惑同情地看着我说:“我给你三天病假,你一天三次敷上我给你的药,一星期后再来”。 也许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等到这么严重了才来看医生,难道不痛吗?也是后来才知道,在Clinic医疗所看病,一下子给三天病假是不常见的。当然病假我没有拿,一来不想有拿病假记录,二来我正好有三天连续的休息日。 由于我们所有一起来的至少都是大学毕业生,有些是硕士生,许多还来自于中国顶尖名校,又都有工作经验,所以上手极快,几个月后,我们的修理水平已超越了本地的那些老鸟。他们背后说我们都几乎不需要学,只看看就会。可他们不知道或忘了,我们都是本科生,在中国基本上都是单位的骨干,许多人从设计机器到来修理机器,虽不能说杀鸡用牛刀,但这把刀比一般的杀鸡刀总来得大。 我们的长处是懂得机器运行的原理,而本地的这些技工们不大懂得原理,主要凭经验慢慢地积累,所以我们学得快,而且一些他们没见过的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能快速地弄懂搞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威信也一天天地建立,之后的日子轻松多了。怀揣一合起子、六角螺母板手和万用电表等常用工具,在车间里晃过来荡过去,这儿戳戳那儿弄弄,基本上都是手到病除。就是喝茶吃饭时间长一点,偷点懒,也没有人会立即来责骂我们了。半年不到一点时间,开始过上了平稳的工作日子。 有时兴起也调侃调侃一下人家,再也不会碰到尴尬的问题时,不敢回应,只生闷气。一个马来西亚操作工有天看到我穿一件还算是个牌子的衣服,问我是新加坡哪个商店买的,我说为什么一定是新加坡买的?中国买的不行吗?她不相信地说:“中国有这样的衣服mei?”。 真是井底之蛙,我心中暗骂。跟这样的人也懒得去讲事实,讲了也不一定会信的。经常见到同伴们为这样的问题跟他们中有些人争得脸红耳赤,最后还说我们是在吹牛。也许他们一些人其实知道我们讲的是真的,但就是不服气中国怎么不象他们想象中的差。 于是我说:“是的,不要说中国没有这样的衣服,就是连布都没有,我们都是把树叶穿在一起,盖住要害部位,住在树上。。。” 也许讲得太过份了,只见她张了张嘴,脸涨红了一下,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之后就再也不向我们提这样的问题了。 虽然日子过得平稳又平淡,但挣钱毫不含糊。有加班天天去,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连续工作半月不休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人渐感疲乏郁闷。身体的疲乏还可忍受适应,但精神的疲乏空虚无时无刻,如影相随。没有亲人的关怀,没有朋友的问候;只有不停运转的机器,和满街的汽车,硬冷的墙壁,攘来熙往与我无关的人群,还有那永远也过不完的夏天。每天两点一线地跑,从宿舍到工厂,再从工厂到宿舍,周而复始,日夜循环。 孤独的煎熬,也如同一只勤劳的小鼠,啃噬着本来已疲惫不堪的心,象挂在床边的闹钟,“啃齿、啃齿”,“滴答、滴答”,永不停息。。。 两头轮班,早上或晚上醒来,需常常对自己说:“坚持!坚持!我体重未减轻,还没有到极限,我不累,不应该累!我还能去做工”。
四
不经意间,时间过了一年余,中介费早已还清,手头有了一些存款,生活与观念也起了一些变化。闲来买瓶啤酒喝喝,买包烟抽抽,看看电影打打保龄球,该化的还是要化。再也不拿新币同人民币去比,象刚来时每次化钱总要先折算到人民币,算算太贵了而往往作罢。在可见的将来,我还不想回国,要打持久战,不能省一些小钱亏待了自己。如果弄得苦苦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何去熬一天又一天枯燥的日子?本来孤独地生活在此就不容易,应懂得苦中作乐,让生活带有一些色彩、希望与兴奋。 精神好时去加加班,如不想也不硬逼自己去了。休息天,懒睡到中午,起来煮煮菜、烧烧饭,慢悠悠地吃完,再在阳光灿烂的下午,一个人停停跑跑去东海岸游泳,吹吹风、看看海。我本来就是一个爱享受之人,如果在一段时间里没有让我懒懒,做做梦迷失一下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出来前刚下过一阵骤雨,现在雨过天晴,空气清新。抬头看万里蓝天,纯净如玉。一路停停消消地跑,不慌不忙,似乎找到了一些真实生活的感觉。此时此刻,这个下午是我的,这个蓝天是我的,这条行人稀少的马路也是我的。 马路两边都是成排的米黄色的,看起来都象是新的私人洋房,大部分前院围墙上都种着红艳的九重葛花,看得出都经过精心地护理,茂盛的花枝托着密密盛开的花朵,探出米黄色的墙外。几家养着宠物小狗,懒懒地趴在院子里打盹,偶而醒来,睁眼看一看门前人行道上稀稀拉拉走过的行人。 一辆出租车悄无声驶来,停在不远处,下来个穿学生装的清丽的女孩,很象我初恋的对象,我微微侧头,一直看她轻轻关门,娟秀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回头拨腿继续向东海岸 Parkway 跑去。 新加坡岛国,无尘无自然灾害,皮鞋一周不擦也还干净,草坪树木一年到头都是绿盈盈的;组屋或私人洋房亮丽如新,这除了天然地理位置的原因:热带雨林气候,温暖而潮湿,而其发达的经济,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政府常年化钱注重绿化,组屋也是定期粉刷与翻新。 来到海边,赤脚走在金色的沙滩。海滩上稀稀拉拉地留有些腐烂的树枝,都是从远处漂来,在退潮时留下的。填土做出来东海岸,其沙质不好,海水也不干净,近岸处浑浊,远处虽蓝但不清。海面不宽,隐隐约约可看到对面的山峰。海中间零星停泊着一些远洋货轮,吃水线很浅,看来是在等待进港装货。 下水游泳,狗爬、蛙泳、侧泳、自由式、仰泳等各些泳都试了个遍。累了就仰天躺在海面上,吸足一口气闭住,要换气时快速呼出再快速吸一大口气闲住,这样就是手脚不动,人也会悬浮在海面上不下沉。双耳浸在水中听不到外界的一丝声响,仰望蓝天,心静神凝,缓缓的海流托着我在海面上漂。悠惚间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中国?新加坡?我的故乡?梦中的天堂?时间在此刻凝固,似乎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现在也不用考虑将来。 所有的抱负,所有心中的失望与伤痛在此刻都放下了,泡在暖暖的海水里,波浪轻抚身体,想要哭。小时没有妈妈的怀抱,长大后东奔西跑,忍辱生存,在人海里如同一片落叶,孤独飘零至今,一事无成,想要的总实现不了。 年轻时曾想过今后要办所孤儿学校,让一些没有爱的孩子,不再在情感世界里,孤独地流浪,不用捧着一个乞求爱的碗,躲在无人的街角,暗声哭泣。我曾受的,不要再在其他孩子身上发生。 “没有母爱的孩子,他/她会化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不知谁讲的这句话,感触颇深,一直记忆至今,每次想起,痛心切肺,悲不免从中来。我现在不也就是这样吗?尽管已近中年,但心中的空洞,一直张着口,触到了,也不免会暗暗自怨自怜一番。如若我的愿望能实现,就是明天下地狱也甘愿,可愿望只是愿望。 漂浮在水中累了,收回飘渺的思绪,转过身游上岸回到现实,现实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打工仔,还要辛苦地求存。世界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听人说人生只是沧海一沙粒,可我连沙粒也不如,沙粒几十年后还在,而我已不在了。 年轻时的梦想,在现实中越漂越远。是年轻时太不知天高地厚,自充圣人?现在我已不敢多去回视过去的梦想,怕揭起心底的伤痛,怕现在无能无信的我去打扰、玷污内心仍深藏的一份圣洁。 心已在岁月中蒙尘,往事不堪回首。在内体与精神的麻醉中我一路逃避,也不敢去想生存的理由,怕悲哀地看到自己行尸走肉又无能为力的事实。 事实上我是行尸走肉,走至今至明天。
========================== (朋友们,今天再贴一章,一、二个礼拜内不会再贴了,输入法不熟,一个字一个字辛苦地找,化了我过多的时间。) (思绪翻涌,有点伤感。)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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