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盘桓了几日,我爷爷就和二伯出京下天津卫。心中有事儿,一路上不免心里犯嘀
咕,可俩人儿谁都不提这当子事儿。爷儿俩都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生怕捅搂子闹
出事儿来,哆哆嗦嗦地下了火车按黑爷的指点到了租界区里面一条僻静的街上,找
对了门牌上前敲门。大铁门上有个小方孔,打里面露出四分之一脸,一只眼往外看。
说到这儿让我想起十年前我去天津买VCD的事儿。 我也是经人指点到天津,找到一
个居民楼,上了四层,认准门户敲门。一个安全窗口儿拉开,露出一块儿冒油花子
的脸,接着听见一声问话:您了找谁?分贝不高频率高的女音儿。我就按介绍人说
的答到:找四姐。又听见问:找四姐干嘛?我就答:买魏西地(VCD)。那女的就说:
您找错了,这儿没VCD!我赶忙说:是二姐让来的。小窗一关,就听里面有下链子的
声儿,门打开走出一男子,水蛇腰儿,兰上衣和西装裤,正常人,男的后面站着个
女的,下身儿一条大花裤衩儿,上身一件儿和尚衫,瞧那两个奶子是要往外蹦的架
势。这男的看了我一眼就说进来吧,我就跟着他们往里走。这一走起来就热闹了,
男的脚上那双皮鞋钉了副铁掌,打在水泥地上嗒嗒响,屁股上的那串钥匙,少说也
得有二十把,哗啦啦地在屁股上晃。我那会儿就想起我爷爷他们去天津取药的事儿,
心里不觉得对四姐也多了点儿敬重。
再说我爷爷和二伯在外面看着门上的了望孔说,我们是大成来的,黑爷让我们捎点
儿东西回去。那四分之一脸就说:您二位找错了吧?我们这儿没人认得什么黑爷。
二伯忙从怀里掏出张字条儿说,您看看这个得了,我们是按黑爷吩咐才找过来的。
这时就见俩手指头从里面儿伸出来挟了字条儿进去,过了一分钟,大门嘎吱吱地打
开,一个穿长袍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把爷儿俩迎进一个小楼,客厅里刚坐定,就走出
来一位带眼镜儿的人,极客气地说:对不住,让二位久等。然后自我介绍说姓张,
在天津卫做买卖。瞧瞧天儿不早了,张先生就对我爷爷说今儿天晚了,二位就在寒
舍凑合一夜,明儿在城里转转歇口气儿,后儿个我差人送您上路。东西全准备好了,
不多,就一个小包儿,里面装了明矾面儿和起子面儿,其中有几包儿是外用的西药,
看不出来的。再说就您这样儿,他们也不大会去查,检查的人里有我们的关系,我
也关照过了,到了后天您就尽管跟着他走就行。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给开门的那位
管家,管家点点头笑了笑。我爷爷和二伯不知说什么好,也就答应了下来先歇歇脚
儿。
第二天,张先生陪着我爷爷和二叔上了街,看的自然还是些古董字画店铺。转悠到
中午就一起进了家馆子吃午饭。三人要了个单间边吃边喝,张先生还和我爷爷聊起
了古董字画。这边儿正喝着,就见帘子挑开条缝儿,钻进来一个脑袋,我爷爷和二
伯一看,这脑袋是李总管侄子的。张先生马上站起身,来人一看张先生站起来,就
赶忙缩了缩头说是老爷子大成的老乡,我爷爷也忙着给张先生解释并把小李让了进
来。二伯问他怎么在这儿,小李就红了脸。说他日子不好过,开始卖家里的玩意儿。
听小刁说他认识天津卫的买主儿,加上小刁撺达,他就和小刁一起跑这儿来了。没
成想,小刁找的日本人开价儿太低,他有点儿不舍得出手。再者,他也真不知道有
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二伯听了这话就问他为什么不先到家里来给老爷子过过目,
好歹能心里有数儿啊。小李说都是一条街上的,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这卖家当可不
是件光彩的事儿。要不是在隔壁听见我爷爷和二伯的说话声儿,他也不会过来打扰,
还说小刁一会儿就带人来看东西。张先生听说有人来,就跟我爷爷说他有事儿先走
一步,晚上在家专候,说完付了饭钱就先走了。我爷爷见这光景就对小李说,你就
别跟着小刁瞎搀和啦。回去我先瞧瞧东西说个价儿你再出来,真有合适的,我就先
要下来替你收着,钱上我绝不亏了你。等你手上宽裕了再从我这儿把东西拿回去。
小李一听高兴,忙着谢了。我爷爷说,别谢了,你叔叔那会儿也算救过我的难,咱
们就算帮个忙吧。说完我爷爷就说还有点儿别的事儿得先走一步,小李送到门口儿
又进去等他的人。我爷爷和二伯回了张府。
再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儿我爷爷和二伯由管家带着出城上路。象张先生说的,
还真没碰上一点儿麻烦,一切顺利地到了家。我奶奶不知道中间这些事儿,倒也没
担什么心,看见老爷子情绪挺好,就高兴地忙着和家里人给爷儿俩张罗吃喝。我爷
爷收了块好砚,气儿顺了点儿。再者,这捎东西的事儿没出丁点儿差错,心也就全
放下了。到了掌灯后我爷爷把二伯叫到屋里,让他第二天就把东西放到乡下庄子上
去。二伯让我爷爷放心,说一切他都会照顾好。果然,东西到了庄上没几天,黑爷
就夜里过去把东西取走了,走的时候非留下些钱给二伯。二伯推不掉,也就收下了。
小李打天津回来后就慢慢疏远了小刁,不再找他的路子卖东西。打这儿开始就经常
跑家里来找老爷子估价。直到这会儿我爷爷才知道,敢情李总管从宫里淘换出来的
物件儿真不在少数,稀罕货也真有几件儿。为了不让日本人得手,他是能收的就收。
时间一长,同样儿的东西就从街那边儿换到街这边儿来了。书画自不必说,古董也
不在少数。其中最有价值的当属一面商周时期的青铜镜。青铜器世上倒也不少,铜
镜也有些。难得的是这面青铜镜背面儿上有铭文。可说到这铭文的内容却无人知晓,
至少家里没人听老爷子说起过。我想大概我爷爷也真是不懂。要说这个学问还是人
家郭老厉害,琢磨琢磨就能说出个所以然。反正别人不懂, 您还能听谁的?只有听
他的了。这块青铜镜的下落到今天还是未完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