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星使 2002年2月01日13:41:43 於 [五味齋]http://www.bbsland.com

　　在我們家鄉，在夏天辣椒上市的季節，家家戶戶都會買上十幾斤或幾十斤的鮮紅辣椒，剁碎了，裝在罈子裡，為冬春季本土辣椒下市的日子做準備。我們家鄉人稱之為剁辣椒。

　　現在的剁辣椒基本上都是用機器絞的，機器一開，這邊進去紅辣椒，那邊辣椒也就絞得稀哩嘩啦的出來了。雖說現代設備把一切速度都加快了，可是也可以說毀了很多東西。就象這剁辣椒，機器一絞，絞得皮肉分離，皮便變得粗澀乾癟，沒了味道，辣椒肉呢，也給絞成了一團漿糊，哪裡還找得到那種脆生生，鮮嫩嫩的感覺。

　　在我小的時候，剁辣椒是真正地用手工給剁出來的，並且那剁辣椒的日子，是怎樣熱鬧而又歡快的時光啊。

　　那個時候，咱們家住的是平房，一溜一長排瓦房，住着十幾戶人家，前面有一大塊空地，種着幾棵叫不上名兒來的大樹（嘿，俺是樹盲），還有幾處自個兒長得熱鬧的花花草草，那兒是孩子們嬉戲的天堂，也是夏日夜大伙兒納涼的好地方。到這剁辣椒的時節，自然家家戶戶也在這空地上忙乎。我家是吃辣椒的大戶。上至爺爺奶奶，到爸爸媽媽，下至哥、小妹和我，無一不是無辣不下飯的主兒，在冬春兩季，要是靠外地運來的我們家美稱為“蘿蔔辣椒”的玩意兒來解決，那是決對不行的。所以每年都要剁上四十來斤的辣椒。

　　爺爺在世的時候是咱們家大當家，所以買辣椒的任務也總是他的。自然是揀那種又紅又辣的買了，差人送回家來，往那門口的水泥地上一堆，足足一座井岡山——紅色革命聖地。然後，爺爺總司令一聲令下，全家人便都忙乎起來。哥、小妹和我一人搬一個小板凳，圍着小山坐下來，開始剪辣椒把兒；奶奶和媽媽忙着把我們剪好的辣椒細細地洗淨；老爸便把去年收拾好的鏟刀（在點象魯智深的月牙鏟，只不過是平口的刀，也沒那些叮叮噹噹的玩意兒）和一個大木盆一塊兒冼淨，用開水燙過；爺爺自然是調兵遺將，指揮全局。那個熱火朝天的勁兒，挺有點轟轟烈烈的味道。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了，用個竹篩，把洗辣椒的水濾幹了，然後倒進大木盆里，便可以動刀了。那時我還小，只能偶爾上去搗搗蛋，拿個大鏟刀象個小母夜叉一樣亂舞一陣，便乖乖敗下陣來，交給老爸去大顯身手。只見鏟刀在老爸的手裡上下翻飛，而辣椒在木盆里不斷掀起革命的浪潮，由一個個變成一段段，一段段變成一片片，最後就變成了一點點。等到一盆辣椒剁好了，老爸往往已是一身汗。這時候，我們三兄妹便大力討好他，端水、擦汗、扇風，圍着他轉。媽媽則把剁好的辣椒拌好了鹽，轉移到菜罈子裡。然後新的一輪工作在我們兄妹的大力協助下重新開始。有時，碰上鄰居也在這時候剁辣椒的，那就更熱鬧了。小孩子們東竄西跳的，在空地上嬉笑打鬧。家庭主婦們則討論着今日的辣椒貴賤，品質高低，孰辣孰不辣，偶爾還互相嘗嘗，品評一番。男性們則討論着國家大事，邀約着今晚到誰家去喝一盅。等到辣椒剁得差不多了，太陽也已經偏西，主婦們已開始忙着準備晚飯了，菜里肯定是少不了要放新剁好的辣椒的，另外，餐桌上還會準備一小碗用小磨麻油、醋和醬油拌好的辣椒，讓大家嘗嘗鮮。

　　等辣椒全都裝好了壇，看着兩壇水靈靈，紅艷艷的辣椒，成就感油然而起，小不點們免不了要在爺爺面前表表功，以便能騙得爺爺明日買菜時帶個烤紅薯回來飽飽口福。

　　等到坐到餐桌旁，吃着自個兒也付出了汗水的剁辣椒，更添幾分美味。何況那的確是讓人胃口大開的東西，顏色艷麗，香味一陣又一陣地直鑽鼻孔，吃到嘴裡脆生生，鮮嫩嫩，辣乎乎，然後身上細汗慢慢地滲開來，越吃越是過癮，讓人住不了嘴。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後來平房拆了，全都變成了高樓大廈，家家戶戶都是重門深鎖，機器也越來越多，加工剁辣椒用不了幾塊錢，再也沒人願意受那個累去剁辣椒，那種快樂的日子也就從生活中慢慢消失了。現代社會經濟的發展，帶給人們的物質享受越來越多，但似乎快樂的日子在人們生活中卻越來越少了。物慾或多或少地給人們的心靈蒙上了灰塵，讓人們再也難已回到那種清貧卻閒適快樂的日子。

　　想着那剁辣椒的老日子，我竟不由得有點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