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父親——張春橋女兒訪談錄(2/11) |
送交者: 芨芨草 2016年04月05日01:36:5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我眼中的父親——張春橋女兒訪談錄(2/11) (二)童年時期 “他每天都是清晨才到家,我們起床時他都是在睡覺的,我們幾乎碰不到他。” 【問】:能否談談你童年時期的記憶?你們家是什麼時候到上海的? 【答】:我是在1947年蔣介石開始進攻解放區,部隊撤退到河北省阜平縣馬棚村後不久出生的。那是很困難的時期。石家莊解放後,爸爸被派往石家莊辦《新石門日報》,(7)我媽媽帶着我一同去,又一次進城了。供應也好多了。當然,這些都不是我的記憶,我聽過許多遍。 我父親在一封信中也回憶過這段生活。(8) 我最早的記憶是我們家剛搬到上海,我當時應該是三歲。一到上海,我們就被接到延安東路,爸爸工作的地方,也就是以前的申報大樓。上海解放之後,我爸爸被派到上海來接收三家報紙,他是軍事管制委員會新聞出版處的軍代表。他白天在那裡辦公,晚上就睡在原來的總經理辦公室的大辦公桌上。所以,我最早關於他在上海的記憶,就是一個很大的辦公桌,他睡在上面。等我們到上海後,就給我們分配房子了,在思南路,周公館旁邊的一個弄堂里,與周公館的房子是一樣的,在它後面一排。(9)後來,我爺爺奶奶到上海來看我們,就住在內陽台。裡面一個大房間,是我父母親住的,我媽生老三時,就是在那個房間裡的。最近我還去那裡看過,現在好像是一個挺高級的吃飯休閒的場所。 一到上海,爸爸媽媽就把我送進了托兒所,這家托兒所叫“婦聯保育院”,我是全托的,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所以,那個時候對家裡沒什麼印象。我在那個托兒所里一直待到上小學。托兒所用的是蘇聯的那一套教育方法,我們都穿着花布的裙子,打着大蝴蝶結,唱蘇聯的歌曲,跳《三駕馬車》的舞蹈。 我的大妹妹是生在濟南。1948年下半年,濟南已經解放了,我三叔來晉察冀,到石家莊把我和我媽接到濟南。(10)我奶奶他們是蠻封建的,看到是女孩,不願意幫着帶,所以,我們又都回到石家莊。因為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把我留在他們身邊,但大妹妹就寄放到奶媽家去了,這個奶媽剛生的兒子夭折了。奶媽經常還要到菜市場上賣菜,有時她把妹妹帶去,有時就把妹妹關在家裡,所以,我大妹妹早年的智力開發是很不好的。上海的生活剛安頓好,才把她接回來,回來後就送到解放日報社的全托幼兒園。 【問】:你小時候對父親的印象是什麼? 【答】:我最早的印象就是爸爸很忙很忙,他的頭髮很長很長,可以扎小辮子。那時候報紙都是鉛字排版,要到快天亮才能完成,他做副總編輯和總編輯,要把稿子全部審完後才能回家。所以,他每天都是清晨才到家,我們起床時他都是在睡覺的,我們幾乎碰不到他。而且,他也沒有假期、沒有周末的。 我們家剛搬到上海時,住的是新華社分的房子,在思南路。因為我媽媽在新華社工作,樓上樓下住的都是新華社的人。後來,《解放日報》分給我爸爸的房子在香山路,是孫中山紀念館外面的一套房間。還有王維、馮崗等《解放日報》的人,都和我們住在一起。 【問】:我記得我小時候剛到上海時,上海小孩會唱:“鄉下人,到上海,上海話,講不來,米西米西吃鹹菜。”你那時候是不是也感覺上海人比較排外? 【答】:在托兒所時,很多小朋友都是幹部子弟,所以,我沒覺得與別的小朋友有什麼不同。而且,我爸也不是什麼高級的幹部,所以沒有任何一點特殊的地方。 我們不是上海人,這確實讓我覺得與別人不一樣。爸爸媽媽原本是想讓我早一年去讀小學的,我家隔壁就有一所小學。父母送我去那所學校,但學校不收我。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人家不要我,後來意識到是因為學校里都講上海話,我不懂。第二年到了法定上學的年齡了,爸爸就讓我上了徐匯區第一中心小學。學校在陝西路襄陽路,嘉善路的口子上。我們住在盧灣區,其實去這個學校是跨區了,但爸爸很喜歡這個學校,學校也非常開心收我這個學生。學校校長是顏慧如,她的丈夫是革命烈士。開學後,我的功課很不好,我媽就奇怪了,說我家小丫頭挺聰明的,怎麼功課這麼不好。其實是因為我聽不懂上海話。小朋友大多數是上海人,所以,上課都用上海話。我根本不知道老師上課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聽不懂話。 第一中心小學離我家很遠,我每天都是自己上學回家,沒人接送。我在第一中心小學讀了一年,就轉學了,因為我爸爸的工作又發生了變化,我們搬家了。 【問】:1955年你爸爸的工作發生了什麼變化? 【答】:爸爸是1951年10月擔任《解放日報》社長的。1955年,他離開《解放日報》,調到了市委宣傳部。現在我看了一些材料,才知道我爸爸在《解放日報》工作時,發表了太多的群眾意見、人民來信之類的東西,陳毅不喜歡他。後來我和爸爸說起這件事。他說當時潘漢年親自找他談過話。潘漢年對他說,陳毅說的,不要讓別人覺得我們一點都容不下其它人。因為爸爸是從八路軍抽調過來的,不是新四軍系統的人。我就問我爸,你還認識潘漢年啊?爸爸看看我,回答說:“那當然咯。” 但那時,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爸爸調離《解放日報》,那麼我們就不能再住在報社的房子裡了,所以,我們就搬到海格大樓,在延安西路33號裡面,就是現在的靜安賓館,那時是市委的部長級幹部住的地方。搬家後,原來的學校離家太遠了,從二年級開始,我就轉學到了第一師範附屬小學,就是一師附小。一師附小用普通話教學,所以,我的功課就變得好了。 【問】:你爸爸不辦報紙了,作息時間是否正常了,你們也能多見到他了? 【答】:爸爸每天還是半夜三更回來,早上要睡覺,我們見不到的。 那時的感覺是家裡沒有大人的。當時我媽媽已經到北京的黨校去學習了,家裡只有一個阿姨,每天給我們燒飯吃。我父親在上海市委是管出版的,(11)所以,家裡面書很多很多,連環畫很多很多。都是送來給他審閱的。我們家的客廳里是沒有什麼家具的,當時的幹部家庭可能都是這樣,很簡單。家具都是公家給的最基本的東西,兩條長板凳加一個棕繃就拼成一張床了。阿姨帶着我們幾個孩子。到寒暑假時,我們家的地板上就坐滿了各家小孩子,都來我家看連環畫書。也常常有人借走或帶走了,那也就沒有了。 還有就是在大院子裡玩,爬樹,我特別會爬樹。院子裡有好多棵大樟樹,越往上樹枝越細,但我能順着細細的樹枝一直往上爬,爬到最上面,把腦袋從樹葉中伸出來。那時根本沒有人管。就像放養的野孩子,自生自滅的那種,但生命力特別強。有一次我把腿摔破了,正好是夏天,那個院子裡有一個游泳池,我就到游泳池裡去洗了洗。但傷口後來爛掉了,爛得很深很深,過了好幾天我父親才發現,才把我弄到醫務室里去換藥,所以,至今還有一塊很深的傷疤。那時候我只有兩三年級吧,大概九歲。 【問】:你漸漸長大,對爸爸的記憶會深刻一些吧? 【答】:小學的時候,對他真的沒有什麼印象。對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過生日時。他對我們的生日一直是蠻重視的。生日時,他會帶我們出去買吃的東西,到淮海路上的哈爾濱食品廠去買巧克力,那是最最幸福的時候了。還有一個印象就是他去北京開會,因為每次他從北京回來,總是會帶大蝦酥和果丹皮給我們吃。所以,當時我們對北京的印象就是大蝦酥和果丹皮。另外,核桃上市的時候,他也會帶我們出去買核桃。就是去我家對面的那家店裡,去買一大袋核桃,帶殼的那種,然後我們家的幾個孩子就用門嘎嘎地軋核桃吃。想想那麼高級的門,被我們用來軋核桃吃。這些記憶好像都是和吃有關係的。 【問】:你們在海格大樓好像也沒有住很久吧?是不是又要轉學了? 【答】:對,我們在海格大樓住了一年多,後來這裡變成了市委機關用房,就把我們搬到了蓋司康公寓,在淮海路,音樂學院對面,現在叫淮海公寓。那裡也是市委部長級的家庭住的,瑞華公寓是處長級的家庭住的。(12)搬到蓋司康,我就又得轉學了。原來的學校太遠了,我們早上都是要自己走着去上學的。所以四年級的時候,我又轉回到徐匯區第一中心小學,幸運的是那裡的老師也開始講普通話了。 我大妹妹與我在一個學校,但她也很獨立,上學時並不與我一起去。她有她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都和同學一起走,自己管自己。 我們還是調皮得不得了,會從樓上打着一把傘跳下來,這種事情都做過。我那時就覺得我挺另類的。讓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我去上學,我頭上扎着白色的蝴蝶結,那是俄羅斯人的習慣。同學就問我家是不是死人了。我說沒有啊,你怎麼說我家死人了。他們說,那你怎麼戴白蝴蝶結。我才知道,家裡死人頭上才戴白色的裝飾的。這點讓我印象特別深刻。我們家的經濟條件在當時算不差的,我媽媽工資比較高,我爸爸還有稿費。因為我家的布票都是上繳的,我媽喜歡買俄羅斯的大桌布做床單,我穿的也都是俄羅斯繡花的衣服,這些都是不要布票的衣服。我穿的都是很花的衣服,這也與別人不大一樣,但我不太顧及別人怎麼說我的。 【問】:老師對你怎麼樣? 【答】:老師應該也是覺得我挺另類的。我四年級的時候被選為大隊委員,還是勞動委員。大掃除時,我就要跟着老師去檢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爸爸的關係。還有一件我至今不明白的奇怪的事情呢,我覺得老師是存心出點難題讓我做做。那也是我四年級的時候,大概十一歲吧,老師給我一個會議通知,要我一個人到青年宮去開會。我根本不認識那地方,但又不敢不去。我拿着會議通知,也沒辦法問家長,因為家長我也看不到,我就自己去了。乘了有軌電車,哐當哐當的,一路上哐當過去了。找來找去,繞來繞去,我還真找到青年宮了。我進去一看全是大人,開什麼會我也不知道,聽也聽不懂,也不知道自己該幹啥,所以我就出來了。出來後就搞不清楚方向了,也不知道該坐哪路車,往哪個方向走。我只知道是有軌電車,就上了一輛。我又哐當哐當地坐了一段路,天慢慢黑了,車到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實際上是到了十六鋪,那時候的十六鋪亂七八糟的。下來後我不認識路,也沒錢,後來我只好叫了一輛三輪車,我說:“叔叔,你把我送到淮海路。”他把我送到蓋司康大樓。現在那個大樓下是個高級服裝店,當時那裡是個理髮店。平時我們理髮都在那裡,所以理髮店的人認識我。人家已經關門了,我就去敲門借錢。剃頭師傅借給我五毛錢,讓我付給三輪車夫。之後我就快速跑着上樓,敲家裡的門。我爸爸那天倒是在家,問我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到哪裡去了。他們還沒注意到我不在家呢,也根本沒想到要出去找我。聽我說了經歷,這時候他才嚇了一跳。他說:“社會秩序真好,沒把你拐走。”快點叫阿姨把錢送還給理髮店。大人都說,你這小孩膽子真大。我當時真的沒發慌,也不怕,可能還真是膽子挺大的,反正最後還是回來了。到現在,我們家裡的人還要常常拿出來議論議論。至今不明白學校怎麼就這樣把我給派去了。但當時我父母也沒去責備學校。 【問】:你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大躍進應該開始了吧? 【答】:對,大躍進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住在蓋司康公寓,大煉鋼鐵,除四害,滅老鼠,趕麻雀。我記得我們還跑到蓋司康十二樓的上面去敲鑼趕麻雀,要把麻雀累死。我五年級上半學期還是在徐匯區第一中心小學讀的,下半學期,我們就搬到東廟二村去了。(13)當時,柯慶施要幹部與工人打成一片,我們都搬到東廟二村去住,這邊是市裡的領導,那邊是工人家屬。所謂的工人,其實是廠里的基層幹部。那時,在東廟二村新建立了一所小學。這個小學的班裡,幹部子弟很多。 【問】:東廟這個學校里工人子弟和幹部子弟的關係融洽麼,你們能溝通麼? 【答】:與我比較要好的小朋友,知識分子和幹部家庭出身的比較多。幹部子弟和工人子弟不一樣。上課時很熱鬧,校長常常站在教室門口。我爸告訴我要多向工人子弟學習,要多和他們做朋友。但是有隔閡的。比方說住的,市委來的幹部家庭,住的都是兩套或三套房子,我們家住的就是兩套。工人家都是一間房子住一家,一套房子裡要住兩三家。我們原來住的蓋司康公寓,都是打蠟地板,東廟二村是油漆地板;蓋司康的房子裡是鑄鐵的浴缸,東廟是水磨石浴缸。相比之下,東廟的房子多破,多簡陋。對幹部家庭來說,以前有熱水供應,現在要自己燒水,熱水倒進水磨石的浴缸里一下子就冷了。所以,他們會覺得自己放下身段了。但對工人來說,工人家原來什麼都沒有,搬過來已經覺得是天堂了。在這一點上,我就感覺到人和人的生活太不一樣了。我要去靠近他們,希望打成一片,結果未必如願,融合還是很難的。 【問】:你們在東廟二村住了多久? 【答】:在那裡住了一年。後來柯慶施的做法被周恩來批評了,周說你這樣做是不是要讓我們都從中南海搬出來?所以,我們又都從那裡搬回市里去了。這次,我們搬到康平路的愛棠。(14)那時候我上小學六年級。 【注釋】 (7)1947年11月18日,《新石門日報》創刊,張春橋擔任總編輯。1948年1月,石門改名為石家莊,《新石門日報》改名為《石家莊日報》。 (8)見張春橋1996年12月12日給維維的信。 (9)周公館即中國共產黨駐滬辦事處舊址,位於思南路73號,周恩來曾在此居住、工作。 (10)見張春橋1992年11月22日給小妹信。 (11)1955年至1957年,張春橋的職位是中共上海市委文藝工作部部長、上海市委委員。 (12)瑞華公寓位於常熟路、延慶路路口東南角。 (13)1958年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下令在南郊興建東安(東廟)新村,一村為工人住宅,二村為幹部住宅。1959年,柯率華東局、上海市委全體領導遷入。1960年,柯等搬出,遷入康平路市委宿舍。 (14)康平路165號愛棠公寓是上海市委辦公廳所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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