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
在一次餐會上,菜上八道,酒過三巡,正在發福的某君腆腹坦言,“也知道現在該節食,可是每遇佳餚滿席,香味撲鼻,還是難以自制啊。”雖為平常之語,卻也講出一個道理:知道容易做到難。
“道理道理”人們常掛嘴邊,“你這人講不講道理?我這個人最講道理……”如此這般這般。中國文化中的“道理”一詞本是“道”和“理”倆個字構成的,因為經常連在一起講,慢慢的“道理”在人們潛意識中越來越側重“理”,而非“道”,“道”的意味越來越淡,漸漸消隱了。
中國文字常常將兩個意義相近的字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固定“詞組”,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因為構成這個意義的兩個“字”關係是如此的緊密以致於是一體的,同時出現的,就像“唇齒”的骨肉關係:唇亡齒寒。其實“道理”也是這樣一種關係,說“道亡理拙”也不為過吧。現在人都非常執著於“知理”而忘“道行”,“道理”其實早就只剩下“理”而沒了“道”,這“道理”的價值也就大打折扣了。很多人一輩子學了很多“理”,卻不知道“理”不是止於“學”的,而是用於“行”的。
這裡還得先澄清一下,“知識”和“道理”的不同。“知識”這個詞似乎是近代才出現的詞彙(也可能是受西方近代文明的衝擊的“舶來品”,請有考證的讀者指正),它和與古俱來的“道”“理”還是有區別的,通常探究事物、生命本質的才謂之“道”,而末節之學謂之“技”或“術”,筆者認為現代詞“知識”就是古人眼裡的“技”或“術”,是關於某一門學問或某一領域的道理,而且更側重外部世界的“物”之理,跟人的行為基本是無關的、脫鈎的客觀“知識”。
我們現在常以為讀書就是為了學“知識”,要學知識少不了要“讀書”(現在又加了一個,少不了“電腦”),因為這一切跟我們職業和工作關聯在一起,“讀書學知識”變得神聖起來,它是現代人的生活方式,但古人未必如此,我們不妨比較一下也可以得到一點啟發,對反思我們現代生活的誤區或可借鑑。
古人之於“道理”更重“修道”而不是“學理”,更重“修行”而不是“述理”,更重內在“儲備”而非對外“表述”。你看現在文章漫天飛,“知識”達到泛濫的程度,但是含金量很少,壽命很短。有這樣一個事例,公司有一個員工非常成功,別人問他成功的經驗,他說:“我不看三年以上出版的書。”原來他是搞電腦技術的,電腦技術三年五年就過時了,所以他要經常“充電”,否則知識淘汰,人也會被淘汰。
中國古代老子的《道德經》、孔子的《論語》、西方的《聖經》流傳了幾千年,人們還在讀,還在受益,現在有誰能寫出這樣的書來?非常有意思的是,即便是這樣的經典,也非本人所著,都是後人匯集編撰的。這就啟示我們一個重要的問題,在人類文明的初期人們並不那麼普遍從“書本”學習(也許是因為客觀條件所限),更多的是以“口傳心授”的方式。道理再好,寫在書上束之高閣對人又有什麼益處呢?古人比現在人更重身行,所以,特別講“修行修道”。
如果說古人是依“理”而行,現在人則是受利“驅”使,前者是主動的,後者則是被迫的。就拿着書立說來說,古人講“文以載道”,現在大部分書是為稿費為揚名而寫書,未必有多少真道理,在上現在“天下文章一大抄”,以訛傳訛的有的是,就更不用說那些誨淫誨盜的污七八糟的書,很難想像受名利心驅使寫的書能給人什麼有益的引導,對這樣的書不是“開卷有益”而是有害了。
這人原本是“善惡同存”,可是這惡都不用學,看一遍壞書什麼壞的就學到了,而這善非得修否則無法成就,這就是“正道”和“魔道”的區別,為此神賜一類書給人類,望人反覆閱讀、誠心領悟、踏實實修以成正果,這就是“經”,所以謂之曰“經”就是——-“經常讀的書”,人只有反覆“學習”才能融入身心,成為自然行為,他告訴我們怎樣“做到”。
孔子有一句話常常被人誤解:“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人們認為他的意思是,“學習(知識)而又經常複習,不也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其實是一種誤解,應該是:學習(道)並經常(讓學到的道)成為自己的一種習慣,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從這個意義講,儒家的“學”,加上“習”,就是“學(道)理”而後把它變成一種“習慣(行為)”,也是儒家提倡的 “知行合一”的淵源吧。如果你認同這個解釋,那麼我們就知道,古人所謂的“學習”不止於“知道”,而且還要讓“道理”在自己身上成為一種“習性”,這是我們現在(知識)的學習中所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