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悲鳴：觀戰美國92年大選

一、換代

美國四年一度的大選結束了。和選前預測的結果一樣，民主黨的克林頓勝出。新聞界稱之為“嬰兒潮的勝利”。嬰兒潮是指二次大戰結束後的一個生育高峰時產下的嬰兒。如今他們已四十多歲。克林頓的勝利正標志著嬰兒潮出生的人入主美國政治。

其實克林頓、現任副總統當·奎爾，還有克林頓的搭檔高爾都屬於嬰兒潮。美國的這一代人已經起來了。

從國際上看，還是英國人走得最快。他們的現任首相梅哲爾就屬於這一代。英美國家不但產品技術的換代快，政治家的換代也同樣快：常使元首頭腦新。

反觀中國的十四大。進入政治局的只有胡錦濤與這一代人接近，今年五十歲。

中國的實權至今仍掌握在“打土豪，分田地”的那一代人手裡。鄧小平就是“百色起義”的領導者。在他們後邊是抗戰的一代，土改和“社會主義改造”的一代，“反右派”和四清的一代。然後才輪到紅衛兵和知青的一代。而知青這一代正好相當於西方的嬰兒潮。中國差著四代人。每代以十年計，差著四十年。鄧小平今年88歲，比克林頓、梅哲爾、奎爾、高爾大上四十歲有餘。夠當他們爺爺的了。

中國現在只有兩代人是曾經或將有希望的，一個是抗戰的一代，即中共所謂“三八式”。這一代人因為是在國難當頭時參加共產黨的，故“階級鬥爭覺悟”不高，但愛國主義情結頗濃，對黨內鬥爭興趣不大。這批人平均知識水平較高，也較理性，故最不受以階級鬥爭為綱的人待見。歷次黨內鬥爭，從延安整風開始，直到文化革命都是在整這一代人。抗戰知識分子幹部在文革開始時大約是司局級。文革時部長級，即紅軍幹部挨整都有監獄可以保護性拘留。處長以下就是革命群眾了。毛澤東重點要整的走資派就是抗戰這一代的司局長。

抗戰的一代已經過氣，他們中進入中央的只有華國鋒和趙紫陽兩人，雖然他們也沒什麼好下場，但這兩人就得算抗戰一代人中“階級鬥爭覺悟”最高的了。

中共的接班人問題說穿了就是把權力從南方殺地主的“打土豪，分田地”一代手裡跳過抗戰的一代，交給北方殺地主的土改一代手裡。因為這兩代人都是有內戰血債的，“階級鬥爭覺悟”自然最高。這次十四大新選出的政治局委員和常委的年齡就最能說明問題。

另一個較有理性的一代人就是抗戰那一代子侄輩的知青一代。這一代從當紅衛兵始到當知青終，直至其中一些不死心的人出國“洋插隊”。他們的閱歷不亞，甚至更多於西方嬰兒潮的同齡人。他們經歷過的暴起暴落的幅度最大，吃虧上當的感覺最深，也覺悟得最早、最徹底。可惜這一代人里的精英不是被關押就是流亡國外。

布什是二次大戰的海軍飛行員。里根、卡特、尼克松等等都是二次大戰的中下級軍官。二次大戰和六十年代反傳統的嘻皮士運動，即嬰兒潮的學生時代，是兩個社會大動盪時期，相當於中國的抗戰和文革。因此平均說來，這兩代人受環境刺激最深，眼光練得得最敏銳因此最容易出政治人物。美國政治相當於由“抗戰”的一代交給“知青”的一代。從二次大戰的將軍艾森豪威爾開始直到海軍飛行員布什的歷屆總統都出自“抗戰”的一代。然後一下跳過二十年的年齡組，到嬰兒潮的克林頓。

從最近結束的中共十四大和美國總統大選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和美國換代的不同在於，一個傳一、三、五代，另一個傳二、四、六代。中共所謂的“四個堅持”說到底，就是堅持不能把政治權力交給抗戰和知青的一代。

克林頓當選後，中國如果還向美國要最惠國待遇，可就不再是“反法西斯戰友”之間的索求，而是爺爺輩向孫子輩要了。不知這中國爺爺的臉皮往哪裡擱？！

二、風度

八年前，里根和蒙代爾競選，蒙代爾只贏了他自己家鄉的明尼蘇達州。里根以絕對優勢獲重新當選。選舉結果剛一出來，蒙代爾當眾聲明：里根是我們的總統。

四年前，布什和杜卡基斯競選，布什以微弱多數當選。選舉結果出來後，杜卡基斯當眾向布什祝賀，並說：這是我們美國偉大政治家的風范。

今年，克林頓和布什競選，克林頓以簡單多數當選。選舉結果出來後，在位總統布什當眾祝賀克林頓州長的勝利，並歷數美國歷史上在位敗北總統的名字，把自己算做最近的一個。

向敵手祝賀戰勝自己，這是西方騎士風度的傳統。

再看看我們東方人吧。菲律賓要算東方最民主的國家了。總統來自全民直選，而且其間沒有選舉人的大票。菲律賓大選的直接程度連美國都無法望其項背。但他們每次大選都有大約五十人死於競選的謀殺。菲律賓最近的一次大選竟有七名候選人。選舉的結果一出來，其他六名落選的候選人異口同聲地譴責選舉不公，要求作廢重選。他們不能光明磊落地願賭服輸，祝賀敵手對自己的選戰勝利。

回過頭看看我們老大中華帝國的兩黨政治吧。一個宣傳“殺豬拔毛”，另一個宣傳“打倒蔣該死”。一個稱對方是“毛匪澤東，周匪恩來，鄧匪小平”，另一個則稱對方是“蔣匪幫”。一個用“四一二”清黨，南方圍剿，北方封鎖，皖南事變殺對手。另一個用三大戰役，炮轟金門殺對手。雙方任誰占據了大位，也不會交出去，更胡論向戰勝自己的敵手祝賀了。

十年改革的最初，一些老游擊隊員出身的中共高幹到美國訪問後回國做報告，專講美國資本主義的黑暗。其中兩點筆者至今記憶猶新。一個是說美國民間藏槍一億支。這本來是要說明造成美國槍擊犯罪率高的原因，不料做報告的老游擊隊員忽然觸動靈感，自己加了一句：“這個國家搞武裝鬥爭倒是滿有條件的。”

另一個是說美國兩黨制度的荒唐：怎麼登記投哪個黨的票，就算哪個黨的黨員。連申請書都不寫，也沒有入黨介紹人，更無組織審查和鐵的紀律。“這叫什麼黨？！”

如今這兩個“什麼黨”就是這樣在費厄潑賴地競選天子的大位。筆者曾經在一個美國家庭里做客。老夫妻倆一輩子相親相愛，但一當飯桌上的話題轉到了大選時，兩人就起口角，針鋒相對。原來兩位老人一個是民主黨的，另一個是共和黨的。若在中國，一旦一個中共黨員的妻子或丈夫發現丈夫或妻子曾在上中央大學時集體填表加入過國民黨，就立即離婚，並報告給保衛部門，致使“愛人”終身“受用不盡”。用句《紅樓夢》的話說吧，“一個個象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外面還沒打進來，自己倒先殺起自己來了”。

中國北伐大革命的兩個戰友黨，反帝反封建的烏眼雞黨之間的血腥拼殺最後還是由美國第七艦隊插在中間才算勉強止住。這個有兩千年、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文明的古國怎麼幹起事情來直如此下作？（92年至今已28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