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之最強音

“時代之最強音”通常用來形容一個時代最具代表性、最有影響力、最能體現該時代精神和特徵的聲音、理念或現象。它可以涉及文化、政治、經濟、科技等各個方面，代表了該時代的核心價值和主要趨勢。當然，因為側重點的不一樣，“時代之最強音”也可以按不同的方式體現出來並被後世所記住。現在按時間順序列出幾則作為楔子。

據《左傳 · 昭公二十四年》記載，魯國大夫管仲對於晉國太子重耳（後來的晉文公）的雄心壯志和才華表示讚賞，用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這句話來形容管仲認為重耳有遠大的志向和潛力。 這句話後來被陳涉和曹操在不同的場景下復誦，用以抒發他們當時的志向和不同凡響。

據《史記 · 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嬴政）曾說出

朕即國家

這樣一句話。嬴政自稱“始皇帝”，意味着他認為自己就是國家的總象徵和總代表，體現了他對中央集權和個人權力的極端追求和自信。

據司馬遷《史記 · 陳涉世家》記載，陳涉起事時曾發出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的吶喊。 在這段文字裡，太史公生動地記述了陳涉對其隨眾發出的充滿激勵、震耳欲聾的話：

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裡，陳涉在用問話的方式質疑有權有勢者是否生來就比平民高貴，表現了他不屈服於自己的命運和甘心以不畏懼死亡的壯烈的情懷對抗世道的不公平和殘酷。

據《史記 · 項羽本紀》描寫，項羽在看到秦始皇的威儀之後，感嘆道：

彼可取而代也。

意思是，他認為秦始皇的地位是可以被取代的。 這反映了項羽對秦朝的強烈反抗意圖和他的雄心壯志。

據《隋書 · 高祖紀》中的記載，隋文帝楊堅說過：

數千里內，甿俗雜同，四夷之境，皆為家臣。

這段話反映了楊堅在統一全國後，對國家疆域廣闊、民族融合的成就感和自豪感，並且認為四周的異族也都應該臣服於隋朝的統治。

據司馬光著《資治通鑑 · 隋紀四》記載，隋煬帝楊廣對他的侍臣說過：

順吾者昌，逆吾者亡。

這句話反映了楊廣對順從和反抗態度的極端立場，並被後人所熟知和在有關的場景中使用。

五代時期女詩人“花蕊夫人”在其《述國亡詩》留下

竟無一人是男兒

的詩句，記錄下了一位女子對蜀國降宋時，對周圍作為文武群臣的男人們的怯懦的嘲諷。全詩如下：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據《宋史 · 太祖本紀》記載， 宋太祖趙匡胤曾說過：

大丈夫當以國為家，擇人而任，非論其出處遠近，必以能為重。

這裡趙匡胤強調了治理國家時應該以國家利益為重，不論人才的出身遠近，只要有才能就應該得到重用。

在《元史 · 完顏阿骨打傳》對元朝開國皇帝忽必烈的評價中， 有這樣一句話：

以忠厚為寶，以直言為鑑，以殺戮為威。

這句話強調了忽必烈治理國家的三大原則：忠誠厚道、直言不諱、武力威懾。 

據《大統志》記載，元朝第二位皇帝元惠宗（阿速吉八）曾說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句話強調了元惠宗認為每個人對國家興亡負有責任，反映了他的治國理政思想和對民眾參與國家大事的期望。 

元朝文學家關漢卿的作品《救風塵》中的一句話，

人間正道是滄桑，

反映了作者對人生滄桑和變遷的深刻感慨。這句話也被後人（包括毛澤東）所轉誦。

據《明太祖實錄》記載，明成祖朱棣即位後，曾說過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句話。這句話表達了朱棣對國家安危的關注和他的領導風範，強調了他認為君主應當以國家利益為重，首先關心國家的憂患，而後享受國家的安寧和繁榮。

孫中山在《三民主義 · 民生主義》中提出

天下為公

的觀念。這個觀念強調國家應當歸屬於全體人民，實現民主、平等和社會正義。

民國革命元勛黃興曾說過：

民主是一切的前提，一切是民主的條件。

這句話反映了黃興對民主政治的堅定信念，認為民主是國家發展的基礎和保障，而國家已有的社會條件又是實行民主政治的基礎。 他還說：

中國之治乃世界之治，中國之亂亦世界之亂。

他認為中國的治亂會直接關繫到全球的安定與發展。

在1905年，汪精衛和黃興、胡漢民等革命黨人密謀刺殺清朝攝政王載灃，以推動革命。他們計劃炸毀載灃的行車，但行動失敗，汪精衛被捕。在獄中，他留下了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的詩句，為後人所傳誦。

蔣介石在1927年4月12日發動“四一二政變”之際，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向黨員發表講話時說了

不成功，則成仁

這句話，用來表達了他對政變的決心和承擔。這句話成為蔣介石的代表性口號之一，反映了他在政治鬥爭中的果斷和不畏風險的態度。後來，這句話也被廣泛用來激勵鬥志和勇氣。

毛澤東說過的可稱作“時代之最強音”的話可能最多。例如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知識越多越反動。

造反有理。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而在當代，除了一個人聲音震耳欲聾外，能夠稱作是時代最強音的話語，可能應該就是李克強表達的話：

長江黃河不會倒流。

他想用這種隱喻告訴人們什麼？回答這個問題，需要看他說這句話的場景。

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網】（www.gov.cn）的題為《總理記者會：十年風雨，初心如磐》報道，2022年3月11日上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出席記者會並回答中外記者提問，有如下表達：

“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中國開放40多年，發展了自己也壯大了別人，這是個機遇的大門，我們絕不會也不能讓它關上。”

 “我明確地告訴大家，無論國際風雲如何變幻，中國都會堅定不移地擴大開放。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中國這40多年，從來都是在改革中前進、開放中發展。”

據【美國之音】的“時事大家談”節目2022年8月22日的專題《“長江黃河不會倒流”：李克強的最後抗爭還是無奈吶喊？》報道：

中國總理李克強上星期在視察深圳時發表了兩場演講，重申“改革開放不會停頓，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並且在鄧小平銅像下，呼籲深圳人發揚拓荒牛精神，殺出改革開放的一條血路。

【畫外音】從科學角度看，“長江黃河不會倒流”這句話是完全不正確的。因為水的流動方向服從着由高到低的自然規律。即使對於長江和黃河這樣體量的河流，如果地質運動造成了地形的顯著改變，河流也會相應地改變其流向，包括可能發生“倒流”現象。

【畫外音】從社會學的角度看，社會的動盪，包括社會進步和倒退，與長江黃河是否會倒流這件事是完全不相干的東西。即使長江黃河永遠滾滾東去，人類社會該怎麼折騰還會怎麼折騰。所以，也可以說，“折騰”，也如同“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一樣，是人類活動的常態。

【畫外音】可以用“長江黃河不會倒流”這句話為任何異想天開、一廂情願的願望打保票。這類用自然現象作為信任籌碼進行說服和捆綁的保票，一直能讓一些人快速而盲目地產生信念和安全感。這種手段，是許多政治人物為了廉價地操縱人心所熟知和慣用的。

2022年8月，李克強在深圳

2023年3月2日，李克強與國務院領導人一起，向國務院辦公廳全體人員800餘人合影告別。他說：

現在北方尚屬冬季，今天陽光明媚，如沐春光，人們常說“人在干，天在看”，看來是蒼天有眼啊，看着國辦同志多年來辛辛苦苦、扎紮實實做出奉獻，應該給予獎賞。

這句話的場景，本來是在話語上恭維和勉勵下屬的努力工作，但是輿論解讀為他對當時他身處的政治氛圍的一種抱怨和警告。是“人之將去”對公眾留下的一句無奈的告白，也為自己幾十年雖官運亨通、但除了說過幾句“大實話”和“大空話”之外，無所作為的一生，畫上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句號。可以想象和相信，他上面說的一番話裡面的每一個字都是經過仔細斟酌和推敲的。對“人民”，有所交代；對“組織”，沒有留下把柄和後話。這種充滿自保智慧的操作，對於他具有的閱歷來說，應該是信手掂來、遊刃有餘、老道幹練、不在話下之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李克強在說出上面一番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很輕鬆，顯示出“已經放下了”的心態。

李克強的這一番言論引發了輿論界的海量評論。毀譽均有。

先說有代表性的“譽派”的評論。

例如，據《日經新聞》報道，李克強在對國務院各部門進行告別訪問時隱晦地發表講話時說，“人在干、天在看、蒼天有眼”。

又例如，據台灣《上報》報道，“人在干、天在看、蒼天有眼”這句喊話被認為是“意有所指”，讓網友浮想聯翩，還嘲諷說“寓意頗深”。

“人在干、天在看、蒼天有眼。” —— 中國總理李克強喊出這個時代之最強音。

這些報道和議論似乎都刻意刪去李克強在當時說話時的上下文語境，而做了他們希望的、過分斷章取義的、也是一廂情願的解讀。

而“毀派”的評論則顯得更為客觀和理性。下面是有代表性的幾則。

“人在做，天在看，這幾話不過是給自己“在其位未謀其政”開脫罪責。”

“從來都沒有看好過他。利益幫派中的一個而已。在幫派之間狗咬狗的爭奪中，用民眾、民族的代價作為籌碼，為自己所在幫派謀得騰挪輾轉空間的小政客。”

“人在干、天在看、蒼天有眼” 與他以前說的“長江黃河不會倒流”的話是一個思路，就是把本來應該人來做的事情，甩給“天”和“長江黃河”去做；把本來現在應該做的事情，甩給未來和後代。他的目的就是給自己解套，全身而退。既收穫官位帶來的利益和光環，又收穫民心和歷史地位，兩全其美。”

“可憐、可悲。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是覺得還是必須說到。如此，他認為可以問心無愧和對得起先輩和後輩了。”

另據【萬維讀者網】報道，中國政治學者陳道銀3月5日對【自由亞洲】說，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強調中國的經濟成就，是既要抹去疫情的陰影，達到提振國內外對中國前景信心的效果，也要擦亮自己的成績表，顯示他當總理是當之無愧。在評價李克強的10年總理生涯時，陳道銀這樣形容，多任總理為國務院累積權力，在李克強任內全被搶走。

他繼續表示：“李克強的報告和前面的報告相比少了很多東西，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喪權辱國'，這個權是行政權。過去30年是黨還權於政的過程，國務院的行政權，隨着黨政分工，逐漸做實。經過這改革30年，從趙紫陽到朱鎔基、再到溫家寶，這幾代總理累積下的權力，結果在這10年，在他手中又被慢慢的被黨給吸納了，所以叫‘喪權辱國'。” 

澳大利亞悉尼科技大學教授馮崇義對【自由亞洲】表示，李克強退位前，有用力強調改革開放的重要，但他批評李克強沒有發揮個人對世界和經濟的認知，只重視個人安全着陸，使中國走回專制獨裁的路。馮崇義說：“李克強沒有勇氣和魄力，去挑戰習近平，在這份工作報告，仍到處提習近平的成就，違反他的個人的良知和認知，定位成習近平的跟班，配合習近平，維持習近平的個人獨裁和專制，是要避免習近平的反腐那把刀，砍到自己頭上。國務院的這批人都一樣，最大目標不是為國為民，而是全身而退、安全着陸，這是整體共產黨統治集團的墮落。”

回到“時代之最強音”這個文字話題：它們作為當代的“時代之最強音”，似乎並沒有被聽見，或者收到其應有的回應。

事實是，人們看到對李克強的當代的“時代之最強音”的社會回應不是行動，也不是聲音，而是完全啞然無聲的所謂“白紙運動”：人們形單影隻可憐兮兮地高舉着一張白紙來表示他們的不敢明白說出的訴求，其內涵的自保智慧遠超他們的總理。時間將證明，這種行為，必定為世人，肯定也包括他們的壓制者，所看輕和藐視。怕什麼吶？

“白紙運動” —— 無字無聲的“時代之最強音”？

令人汗顏、慚愧、諷刺啊。在這片土地上，與他們的前輩的明白且毫無歧義的表達風格相比，當代人的聲音、靈魂、膽識、擔當在哪裡？

【畫外音】據說有一種境界是“於無聲處聽驚雷”。還有一種境界是“此處無聲勝有聲”。是嗎？怎麼聽起來和看起來都遠不是這麼回事？ 也許當代人更深沉，他們已經不屑於用文字和聲音來表達了。

下面，也讓我們回顧其它幾則一直被人們所記住的中國領導人的著名話語，作為對“時代之最強音”這個話題的補充和比對。

華國鋒：

凡是毛主席做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鄧小平：

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陳云：

中國人好管，餓死也不會造反。

王震：

我們共產黨的政權是三千萬人頭換的，誰想要就拿三千萬人頭來換。

胡耀邦：

我們的歷史是光明的，還是陰暗的，是光彩的，還是不光彩的，每個在台上的人，都要經受檢驗。歷史是混不過去的。

中國的出路是“民主”和“科學”四個字，我們為之奮鬥了近70年，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現在還需要繼續努力。

如果人民不歡迎我們，就該我們下台了。

不能樣樣事情都突出政治。政治不能解決一切問題。譬如：游泳的時候就要突出鼻子，不突出鼻子就會被水淹死。

建國以後是共產黨對不起民主黨派。

趙紫陽：

我們黨是從來不認錯的，實在說不過去了，就找替罪羊，將錯誤都推到他們身上，如林彪，四人幫。找不到替罪羊就說是自然災害，如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大饑荒，餓死幾千萬人，純粹是黨的路線方針政策錯誤。特別是三年困難時期，農村餓死幾千萬人，工人階級沒能給予（農民）有效的救助，自己吃商品糧，有副食供應，有布票，保證了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我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同學們。你們不管怎麼樣說我們、批評我們，都是應該的。

朱鎔基：

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勇往直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江澤民：

只要每天吃到一個雞蛋，我就滿足了。

所有人，不論長幼都必須會說英語。

Too simple, sometimes naïve.

I think I speak very poor English, but anyway I dare to say. This is very important.

溫家寶:

科學、民主、法制、自由、人權，並非資本主義所獨有，而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共同追求的價值觀和共同創造的文明成果。

一個民族，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只看自己的腳下，沒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這樣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

胡錦濤：

實現人民的願望、滿足人民的需要、維護人民的利益，是“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

【畫外音】說得再多再好，終有再也不能說的時候；台上再熱鬧，也終有謝幕的時候。看一個政治歷史人物，不光要聽他說了什麼，更根本的是要看他做了什麼。

【畫外音】每一個歷史人物，在“說話”和“做事”上都被歷史賦予了常人所不具有的特殊表達和表現的條件。

回到“人在做，天在看，蒼天有眼”這句吶喊式的話語，似乎喊這話的人和聽這話的人都忽略了另外一個明顯的情況。就是，即使“人不做”，天，也在看，因為，畢竟“蒼天有眼”。

2023年10月27日，李克強因突發心臟病在上海逝世，享年68歲。李克強於2023年3月11日剛剛卸任國務院總理職務。他的離任和離世之間只有短短的7個半月時間。令人嘆息。

無論“做”與“不做”，無論天“在看“與“不在看”，他發出的兩句吶喊，也的確都被世人聽到了和聽懂了，即使這兩句話都是繞着彎子、帶着行頭、打着煙霧才表達出來的。

人生不過百年。

時間和機遇，都是天給的。

做，與不做，天，都看到了。

時間和機遇，天，可以給，也可以用它獨特的方式收走。

收不走的，有人們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當然，還有沒有說出的話和沒有做到的事。因為，與時間的流逝一起留下的遺憾，也同樣是收不走的。

【畫外音】如果再回到“時代之最強音”這個題目引出的話題上，從說話者想表達意思的清晰程度和承當感來看，這個時代的最強音與其它時代的相比是如此地微弱、圓滑，隱晦、謙卑，以致可能讓歧義和誤解從各個方面有充分發揮和想象的空間。

【畫外音】當代的“時代之最強音“雖然有其清晰的時代烙印，但毫無懸念地，與其它時代的“最強音”相比，它們留給歷史的形象只能是自慚形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