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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41)
送交者: zuolizi 2007年04月25日12:35:1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司馬非馬:《最後的刺客·荊軻》(9)

§9


慶輅從夢中驚醒。他夢見荊軻站在床頭向他索命,睜開眼睛一看,果然看見荊軻站在床頭。已經驚醒了的慶輅又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直到聽見一聲笑,女人的笑。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站在床頭的荊軻穿一身繡花睡袍,原來是個女人?難道來索命的不是荊軻,而是青青?青青更有理由來索命,女人的報複比男人更加可怕。想到這一層,慶輅打了個冷顫。那女人見了,又咯咯一笑,把面具揭下來,原來不是青青,卻是真真。慶輅不由得勃然大怒,伸開五指,給真真一個結實的大嘴巴。

“你好大的膽!”
挨了個大嘴巴,真真沒有哭出聲來,只是靜靜地掉下幾滴眼淚。一臉委屈地分辯說:“我怎麼啦?不就是像看看你長得什麼模樣嗎?”

會討男人喜歡的女人都懂得把哭聲忍住。嚎啕大哭,那是潑婦罵街的醜態,只會令男人火上加油,再挨幾個嘴巴在所難免。靜靜地淌眼淚,那是楚楚可憐,令男人舉起的手掌又縮回去都說不定。荊軻是哄女人的高手,他的反應更加完善,不是把手縮回,是把出擊的手掌變成安撫的手掌,他把真真摟到懷裡,在真真臉上親了一親。

“算我打錯了,成了吧?不過,下次不許再動我的面具!記住了?”
“你臉上又沒疤瘌,老帶着面具幹什麼?”真真厥着嘴,一臉的不高興。厥嘴,是賣俏。不高興,是撒嬌。真真是哄男人的高手。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倘若有旁觀者在場,必定失口叫絕。
“誰說得有疤瘌才能戴面具?”荊軻不假思索,順口這麼一說。話說出口,忽然警覺,就又把真真的臉扳過來,對着真真的嘴親了一親。
“有人說我臉上有疤?”
“沒有。”
“沒有?沒有你怎麼想着去揭這面具?老實說,是不是老傢伙要你揭開來看看有沒有疤?”
第一次同真真上床,幹完了,荊軻問:我比老傢伙怎麼樣?真真吃吃地笑。從此以後,“老傢伙”在他兩人中間就成了田光的代名詞。
“你這人怎麼這麼多疑!是不是做賊心虛?”

冒名頂替算是做賊嗎?好像沒聽人這麼說過。其實,盜竊錢財與盜竊名姓有什麼不同?至少,荊軻是這麼看。真真這話於無意之中揭了荊軻的瘡疤。
荊軻忿忿然把真真推出懷抱,說:“走,走,走,去找你那老傢伙!”

老傢伙如果是心力俱無,那倒也罷了,卻偏偏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撩起真真的慾火,田光的能耐並不在荊軻之下,可滅火的功夫就判若天淵了。結果是每夜必定令真真慾火燒身,欲罷不能。那滋味兒,真真絕不想再嘗,尤其是在嘗過荊軻滅火之後的清涼感受之後。於是,真真伸出雙臂,把自己重新摟進荊軻的懷抱,連嗔帶笑地說:“看你急的?好像還真是個賊。是老傢伙要我揭的又怎麼樣?誰不好奇?”

真真出於好奇?也許不假。田光能是好奇那麼簡單?不可能。田光一定是起了疑心。荊軻想。因為什麼呢?難道是魯句踐那混帳追到薊城來了?荊軻怎麼會知道在邯鄲逍遙遊大門外攔住他的那人叫魯句踐?會使錢買消息的不止一個,魯句踐會,荊軻也會。更巧的是,他兩人買通的居然還是同一個人,都是逍遙遊門廳的那個跑堂。那跑堂於是就如樊巫期一般,做起雙面間諜,兩邊收錢,兩邊交貨。於是,魯句踐能知道荊軻應田光之邀去了薊城,荊軻能知道魯句踐綽號“游閒公子”,是個棋道高手。

“昨日可有什麼客人來訪?”荊軻問真真。
“老傢伙哪天不見一大堆蹭吃蹭喝的?”
“嗨!那些人怎麼能算客人?”荊軻搖頭,“沒什么正經的客人?”
“你不說,我倒忘了。”真真笑,“正經的客人沒有,怪客倒是有一個。”
“怪客?什麼意思?”荊軻立即嗅出不祥之兆,顯出點兒緊張。
“老傢伙遣人到書房來問我要棋局,說有客人來下棋。沒一會兒功夫又把棋局給送了回來,說那客人不肯下。你說這客人是不是有些怪?”
荊軻聽了一驚。還真讓我猜着了,這怪客不是魯句踐還能是誰?他想。
“你打算怎麼說?”荊軻問。
“什麼怎麼說?”
“既然是老傢伙叫你揭開面具的,他難道不會問你看見了什麼?”
“你要我怎麼說?”
“你說有條傷痕,從左顴骨直劃到右嘴角。聽明白了?”
“為什麼?有疤瘌好看呀?”真真撇嘴一笑。
荊軻沒心思同真真逗笑,一本正經地說:“這你就不用管了。你肯這麼說,咱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你不肯這麼說,我現在就走人。”

什麼意思?難道荊軻臉上應當有條疤痕?難道這人是冒充的?真真不禁用審查的眼光仔細打量荊軻。她看到的是什麼呢?一張端正的臉、峻峭的臉,一張她喜歡看的臉。管他是誰幹什麼?他走了,我怎麼辦?想起被田光使喚的那種煎熬,她決定上荊軻的船,哪怕那船是條賊船也不怕。於是她問:“一條船上的人是什麼意思?”

荊軻笑而不答,張開左臂勾住真真的腰,伸出右手在真真胸前、腹下一通亂摸,直摸得真真氣喘吁吁的時候,他解開了繡花睡袍腰帶的活結。真真就勢把腰一扭,赤條條的肉體如同春蛇蛻皮一般從睡袍中滑落而出。荊軻把頭埋進真真高聳的雙峰,真真把荊軻的頭慢慢地推向下方的草地。一場同舟共濟的搏鬥,就這麼掀開了序幕?

聽了真真的匯報,如果田光不再追究,那條船上也許能容得下三個人。可田光偏偏是個認真的人,叫真真去驗證荊軻臉上有無傷痕,只不過是調查的第一步。如果沒有,這第一步也就是最後一步。如果有,那就還有下文。什麼是下文呢?田光從袖子裡取一條腰帶來,對着真真的面抖弄開。

“你看這是什麼?”他問。
“不就一條腰帶麼?看你那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真真不以為然地笑。
“你知道這是誰的腰帶?”
“我怎麼會知道?”
“荊軻的腰帶。”
“荊軻的腰帶?你怎麼能肯定?難道上面繡着荊軻的名字?”
“名字倒沒有。不過,有比名字更加可靠的東西。”
真真睜大眼睛對那腰帶一掃,說:“不就是一些圖畫麼?怎麼就更可靠啦?”
“不是圖畫,是一套劍譜。”
“一套劍譜?什麼劍譜?”
“荊軻的獨家劍譜。”
“這麼說,這腰帶應當是件寶貝啦,怎麼會在你這兒?”真真問。
“這就得問他啦。”田光說,“你去把他叫來。千萬別走漏了半點風聲。”
真真走漏了半點風聲嗎?那要看是對誰說了。對荊軻來說,滴水不漏。她把她同田光的對話一字兒不漏地轉告了荊軻。
“你說咱該怎麼辦?咱一起走?”說完了,真真問。
“一起走?一起往哪兒走?”荊軻反問。
“離開這兒唄。”
“離開這兒?離開這兒咱上哪兒去混飯吃?”
真真聽了一愣。從小她就是燕王宮中的奴婢,然後轉到太子丹府上充當使女,再往後就來到田光的府上供田光使喚,外面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真真一無所知。
“那咱怎麼辦?”真真沒了主意。
“那就得看你肯不肯幹了。”荊軻說。
“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咱不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麼?”
“那就好辦。”
“怎麼就好辦?”

“田光不是患了消渴症麼,他時不時要喝水飲漿,對吧?”荊軻說到這兒,把話頓住,詭秘地笑了一笑,從懷裡摸出個小巧的繡花荷包來,交給真真。然後接着說:“你去告訴他,說我這就來。等他叫你上漿湯的時候,你把這荷包里的粉末兒都倒進去。”
“你要下毒?”真真問,語氣之中透出一點兒膽怯。
“無毒不丈夫嘛,你沒聽說過?他不毒?他不毒叫你揭我的面具幹什麼?”

真真略一遲疑,把荷包揣在懷裡走了。荊軻故意拖延了一刻,然後不慌不忙地踏進田光的書房。看見書案上有一個空碗,他知道真真得手了,於是輕輕扣上書房的門。聽見荊軻踏進書房的腳步聲,田光依舊背着手,依舊仰着頭,依舊背對着門。田光在看什麼?他其實什麼也沒在看,不過假裝在看。對面牆上懸掛着一條腰帶,荊軻的腰帶,魯句踐留下的腰帶。

“你見過這東西麼?”田光問,依舊沒有回頭。
“我的腰帶我怎麼會沒見過?”荊軻反問,不屑地笑了一笑。
“你的腰帶?你的腰帶怎麼會在我這兒?”田光轉過身來,倉促之間,說出這麼一句不怎麼聰明的話。顯然,荊軻的反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令他措手不及。
“這問題我正想問你。”荊軻說,“你既叫真真揭我的面具,又叫真真偷我的腰帶。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想搞什麼名堂?”
“胡說!我什麼時候叫真真偷你的腰帶了?真真!”田光喊。
“你想幹什麼?叫她出來對質?你嗓子喊破了她也不會出來。再說,即使出來了也沒用。”荊軻說。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看你是搞了一輩子女人,還沒把女人搞明白。意思再明白不過。跟別人睡過覺的女人,難道還能是你的女人?”
聽了這話,田光一愣。難道真真背叛了我?把我的話都告訴了他?田光這麼想着的時候,他聽見他的心在“砰砰”地跳。怎麼?難道我心慌了?怎麼可能?我田光一生出生入死,什麼驚心動魄的場面沒經歷過?我田光什麼時候心慌來過?他覺察出不對,立即用手去摸腰下的劍。還好,劍還在。可這“還好”的感覺沒能持續。他很快就發現很不好。什麼很不好?他的手在發抖,不是輕微的抖,是哆哆嗦嗦的抖,手指接連碰了幾下劍柄,都沒能把劍拔出來。
荊軻看在眼裡,嘲弄地笑了一笑,說:“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麼一句話:手都抖成這樣了,還怎麼使孤飛劍?你的確是使不成了。你知道為什麼嗎?你喝多了水,飲多了漿。”
荊軻一邊說,一邊從衣袖裡抽出一把匕首來,沖那書案上的空碗指了一指。
“你,你,你,……”田光接連說了三個“你”。
田光究竟想說什麼?“你不是荊軻”?“你這個混帳”?還是“你在漿里下了毒”?沒人知道,因為在他說出第三個“你”字的時候,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咽喉。躲在屏風后的真真聽到的是:“你什麼時候成了結巴?”不過,這句調侃當然不是田光說的。然後她聽到“撲通”一聲響,是田光倒地聲音。再往後,她聽到這麼一句話:“孤飛劍,飛廉劍,有什麼用?不都死在我手上了?”

司閽進來稟告說荊軻求見的時候,太子丹正在書房裡揣摩姜太公的《陰符》。誰?荊軻?荊軻是誰?太子丹皺起眉頭,信口這麼一問。看書的時候,他不喜歡被人打攪,看《陰符》的時候,他尤其不喜歡被人打攪。專心致志,這《陰符》上的話還字字費解,更何況被人打攪!也許是因為太專心,也許是因為絕沒想到荊軻會不請自來,那一瞬間太子丹竟然沒想起荊軻是誰。等他想起來的時候,他自然也想到了田光。於是他問:田先生領他來的?司閽搖頭,說:沒有。沒有?大子丹略微一怔,怎麼可能?他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揮揮手,吩咐司閽趕快把荊軻請到客廳里去。

“田光死了。”

這是荊軻對太子丹說的第一句話。第一句話?難道沒有寒暄一類的廢話?沒有。太子丹匆匆步入客廳的時候,荊軻從客席上站起來,劈頭就是這麼一句。不是因為荊軻驚慌失措,也不是因為荊軻不懂晉見太子之禮。因為什麼呢?荊軻的詭計。荊軻也讀過姜太公的《陰符》,是陪着蓋聶一起讀的,比太子丹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獨自揣摩,更加容易有所心得。先把太子丹震驚,然後什麼話都好說。這詭計,他在刺死田光之前早就想好。凡事都得想着怎麼收場,不想着怎麼收場就開場,必定以失敗收場。這話,《陰符》上沒有,是蓋聶揣摩出來的,荊軻記住了。

“田先生死了?怎麼可能?”太子丹說,像是反問,又像是自言自語。他甚至懷疑那是他自己在說話,怎麼聲音有些怪怪的?他果然被震驚了。
“他不死,我怎麼會來?”荊軻反問,清清楚楚地反問,絕對不是自言自語。他要讓太子丹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又面對另一個懸疑。
“此話怎講?”太子丹倉惶失據地問。
“田光三番五次問我肯不肯替太子效勞。我說:你不說出是什麼事情來,叫我怎麼能說肯還是不肯?剛才他又來問我,我還是那句回答。他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以死明志了。”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荊軻聽了大笑,“問得好。我也不懂,我也這麼問來着。他說:你去問太子便知。說罷,就用匕首在他自己的咽喉上扎了個窟窿。”
不說“自殺”,不說“自刎”,不說“自刺”,卻說什麼“扎了個窟窿”,好像很孩子氣,好像很女人氣,也好像很外行。其實,這說法當然也是精心設計過的,目的在於讓太子丹感覺到“生”、感覺到“奇”、感覺到“新”,從而增添震驚的威聶。
“問我便知?”太子丹一臉的驚慌,“難道是我說錯了什麼?讓田先生誤會了?”
“你也不必如此自責,我看是他自己多心了。”
“田先生多心了?他多什麼心?
“他說你再三叮囑他:絕不可以把這事兒說給外人聽。他覺得這說明你對他不夠信任,令他左右為難。”
“田先生真的是這麼說的?”
“可不。”荊軻說,“要不,他怎麼會死?我怎麼會來?”
“我這人真是該死!”沉默半晌之後,太子丹懊惱地說。
“我看該死的恐怕是我吧?”荊軻笑,冷冷的笑,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態。

這冷冷的笑,這視死如歸的神態,令太子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回想起田光說過的那句話:“只要荊軻肯干,他田光膽敢擔保絕對萬無一失。”真正的的刺客,難道不正是應當有這樣的笑法,有這樣的神態?他想。於是他問:“田先生終於把事情告訴你了?”
“怎麼會?”荊軻搖頭,“他怎麼會辜負太子對他的信任?不過,他雖然不曾說,我難道還猜不着?我是什麼人?我能幹什麼?我自己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有什麼心事?你還能瞞得了?”
瞞不了誰?當然是“我”。不過,荊軻沒有把“我”字說出來,留給太子丹自己去體會。自己體會出來,那意思就比聽別人說出來,印象深刻多了。荊軻要的,正是太子丹把他荊軻這個“我”深深地刻在心坎上。
荊軻這一席話把太子丹說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荊軻見了,知道是該做總結的時候了,於是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宣稱:“如果我荊軻有幸,能夠像曹沫那樣名垂千古,也不冤枉為人一世!”
聽了這話,太子丹連拉帶拖把荊軻請到上席,自己納頭便拜。荊軻假意謙讓了兩三回,然後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受了太子丹三拜。

田光自刎的消息傳開,薊城內外,知與不知莫不嘆惋,皆以為田光為國捐軀,可敬可佩、可歌可泣。只有五個人例外。荊軻與真真心裡怎麼想?有內疚嗎?沒有。有悔恨嗎?更沒有。有什麼呢?如釋重負的輕鬆。沒有後顧之憂了,兩人的夜間生活從而更加豐富、更加瘋狂、更加絢麗多彩。魯句踐吃了一驚,悔恨與恐懼兼而有之。他後悔不該把荊軻的劍譜留給了田光,這劍譜如今當然是傳錯人了。田光當然是栽在那冒名頂替的混帳手上,他擔心他自己是那混帳的下一個目標。田光都不是對手,我還成?他有自知之明,於是匆匆離開薊城,從此下落不明。高漸離也吃了一驚,所不同的是,高漸離的“驚”,驚喜的成份超過“驚恐”的成份。難道高漸離的感受之中也有些“恐”?不錯,多少有一點兒。他從此不敢再在荊軻面前使小脾氣。

第五個例外是樊巫期。他在田光府上見過荊軻兩面,這兩面都是他精心策劃的“不期而遇”。見第一面時,有三四個其他的客人在場,樊巫期樂得有機會靜靜地旁觀,看荊軻怎麼接人待物。結果頗為失望,同長梧子一樣,樊巫期覺得這荊軻淺薄、庸俗、猖狂。公子無忌怎麼會看中這麼一個人?不過,樊巫期別無選擇,總得試一試,於是就有了第二面。怎麼試?當然是按照公子無忌安排好的聯絡暗號試探着接頭,結果荊軻毫無反應。既然如此,這荊軻絕對不會是那荊軻,不容置疑。那麼,這人是誰呢?冒名頂替的目的何在?那荊軻呢?死了?還是隱姓埋名了?樊巫期正在琢磨怎麼去查個水落石出的時候,傳來了田光的死訊。他立即想到“他殺”與“謀殺”。他建議太子丹找個名醫來好好檢驗一下田光的傷口,看看有沒有問題。太子丹婉言拒絕了,這麼做,豈不是會令荊軻多心?田光本來不過是死千里馬,如今更是死了的死千里馬。荊軻是活千里馬,因死馬而令活馬多心,能是明智之舉麼?絕對不可能是。況且,既然荊軻已經答應了替我效死,就算田光死得不明不白,又有什麼關係呢?田光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不是麼?可以用“生得偉大,死得光榮”這麼八個字蓋棺論定了,何必還追究不相干的細節?

太子丹這麼想,沒好意思這麼直說。可樊巫期是什麼人?要是連太子丹的這點兒心思都猜不出來,還怎麼在秦王政的鼻子底下當雙面間諜?於是,樊巫期就提醒太子丹說:我擔心的不並是田光,是荊軻。擔心什麼呢?太子丹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你確信這荊軻能成事?”樊巫期問。
“如果天下第一劍客還不成的話,還有誰能成?”太子丹反問。
“如果這荊軻不是那荊軻呢?”
“你以為我沒調查過?”太子丹聽了一笑,“高漸離是荊軻的朋友,這是江湖上公認的事實,對吧?高漸離能認錯人?高漸離不可能也是假的吧?假的,能有那擊築的功夫?再說,我還特地找了兩個參與徐陵大會的人物來從旁觀察,兩人都肯定地告訴我說:這荊軻,就是那與會徐陵的荊軻。這還能有錯?”

太子丹說的這些都是確鑿的事實,不容爭辯。樊巫期還能說什麼呢?把他自己的底亮出來?他不敢冒這風險。再說,即使如此,那也只能說明這荊軻不是樊巫期的接頭人。樊巫期並無任何切實的根據證明他的接頭人一定得是被人尊稱之為“天下第一劍客”的那個荊軻。

可樊巫期還不想就此撒手,他為什麼在乎荊軻有沒有真本事?因為他猜測公子無忌之所以叫荊軻同他接頭,也無非是想叫荊軻通過他去行刺秦王。一個劍客,除此之外,還能幹什麼別的?如果這荊軻能成功地行刺秦王,那麼,管他是真是假,也無論是不是通過他樊巫期,總算是了卻了公子無忌的心願。如果這荊軻不能成事呢?雖說不是他樊巫期的責任,九泉之下與公子無忌相對之時,能不無遺憾?

於是他說:“其實,最好的法子是叫他跟你手下的高手比試比試。如果他手段高超,不是荊軻也沒關係。如果他手段低下呢,是荊軻也無濟於事。”
“我也很想看看他的劍法究竟有多神,”太子丹說,“不過,我擔心他會多心。田光已經因多心死了,我不敢再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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