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的政府，還是民主的政府

同研究林彪問題一樣，一觸及類似的主題我就浮想聯翩，心潮難平。“民主”可以說是整個政治大辭典中最美最廣義的詞彙，然而就是她，優美的身段再配上華麗的光環，不知吸引了多少少男少女，一代又一代，流血加生命，生命再加流血。像權力一樣，民主本來也是一件平和的事，到了中國非要來個群眾運動，變成流血加生命的動亂。前輩有前車之鑑，後輩仍要一如既往。

縱觀中國歷史，最高權力似乎和老百姓一直沒有太大的直接厲害關係，宮廷內如果權力平安過渡，人民得到的是安居樂業；如果發生爭執，也多是父子兄弟互相殘殺，老百姓只要躲得遠一點就行了。關鍵是有的人生來不安分，生性好鼓動，最好的口號看來就是人民要當家作主了，歷史上也有不少靠這種方式奪權成功的例子，死了的豎碑封烈士，活着的按功受祿。中國人現在所理解的“民主”可能就是早年“人民當家作主”的縮寫。只不過這時的家指的是國家，權力的意思。

那麼，中國人心目中的“人民當家作主”式的民主同美國的兩黨制民主體制到底是個什麼關係，是貌合神離，還是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呢？更重要的是，美國才建國兩百多年，而中國這種特有的“民主既權力”思想從陳勝吳廣算起至少存在兩千多年了。

中國人嚮往美國式的民主算起年頭可能有一百多年了，美國式的人民普選早已深入人心，我想在北京的街頭隨便問一個過路中學生都能隨口說出，這點也是美國式民主最偉大的光環。研究問題，用來用去，還是毛澤東的思維方法最好，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美國國體從本質上講，有兩個最偉大之處，一是她廢除了世襲制，二是廢除了終身制，這都是國父華盛頓創造。美國建國最初，眾人曾擁戴華盛頓為終身國王，遭他嚴詞拒絕，並作出只作四年總統的表率，讓別人也有機會當總統，也有機會管理國家大事。這種思想最初體現是“民主，民權，民生”，兩百年後，覺得還不夠，乾脆用“人權”二字來包容了。

美國後來逐步完善的國家機器是貫徹華盛頓民主思想的重要保證。微觀看美國，從大城市到只有幾十人的小鎮，都完善地體現了華盛頓的思想。兩百多年來，任何個人站在這座龐大的國家機器面前都顯得十分渺小，微不足道。美國從國家到局部各種權力一直都是平安過渡，後來雖出現過內戰，但也是為防止“一個制度，兩個美國”而戰。

過去平民做總統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到了美國卻是個機會，這是人權的重要體現。但這個機會到底有多大，只有到美國住個幾年才能明白。我見過兩三個二十幾歲移民到美國的大陸年青女學生，當年如花似水，雄心勃勃，把美國看成機會的天堂，說要努力參加競選，爭取二十年後當上參議員，這才過了十幾年，不僅人變化很大，而且連見我的勇氣也沒有。

華盛頓把管理國家的機會給予了人民，這種思想哺育一代又一代勤奮的美國人，要想爬上社會的階梯，只有自己努力，無法繼承和世襲，同時又告訴人民，即使爬上了這些社會高梯，也只能呆個特定的幾年，轉眼功夫就要下來。康州有一些小城市，當市長的都是三十一二歲的年青人，他們最明白市長不當後該干點什麼。從另一方面也說明，多數攀登社會階梯的美國人很難靠官奉善始善終。

美國的民主制度非常像美國的賭場，嚴格規定了上限和下限，在這段區間內活動，只要參與，人人都有贏的機會，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輸多贏少，久而久之，好像明白了許多道理，興趣不大了，選擇了自由自在經營安樂窩似的生活。少數人仍樂此不彼，組成政黨壯大力量，繼續投機，最後確實也有勝者。這時的勝者是對輸者而言，他所贏的錢，也就是賭場的幾根毫毛。

我曾問過不少美國人，有沒有夢想過今後有一天，當個總統議員，或市長州長什麼的，多數人說不想，幾乎沒有可能。我說美國可是民主選舉，大家選你不就行了，多數會說哪有那麼美的事。也是，只有常去賭場的人，帶錢多的人，換句話說，投入多的有錢人，要比窮人贏面要大得多。

開賭場沒有怕人贏錢的，怕的是沒有人去，還怕贏了就走再也不來。美國賭場有相當多的優惠條件，對一般賭客，提供免費餐券泥碼，進門就給，總價在五十元左右，有的賭場更加優惠，再加二十元現金。對大客戶大賭客有專廳專房，超級豪華轎車接送，免費酒吧，裡面全部是世界頂極名酒，我是在那兒嘗過藍帶威士忌的。不過也是在那個地方，我輸過一千六百美金。由此聯想到美國政黨政客，選舉前總是向人民作出各種許諾和保證，等到你坐上牌桌，押上籌碼，擔心的是自己，高興的是賭場。

同是去賭場，多數賭客自己開車或坐大巴，大賭客由超長禮車接送，而且直入貴賓房。一般賭客享用十二美金的自助餐，那些大賭客隨便出入賭場各式豪華餐廳，享受各種特殊服務。也確實有個別小賭客運氣好，贏了大彩，頓時加入貴賓行列。我曾耐心思索過小賭客的心態，他們多是耐心地等待機會，對於贏了大彩的總是給予掌聲和投去羨慕的眼光，我實在看不出有人打算衝上去，想來個革命行動的。均等的機會，又同在共同區間內運作，一些人中了大彩，其他人投去掌聲，有點像美國普通民眾與大政客之間的和諧關係。

美國建國兩百多年來，均等的機會，讓各類有野心的人既看到了希望但找不出新的藉口或其它途徑奪取權力，封頂的任期又讓獲得各種權力的人形成不了獨裁，任意或沒有足夠的時間改變國家機器。再仔細看美國，二百年來，美國換了四十多個總統，議員換了一屆又一屆，始終沒有出太大的圈子，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位諳熟美國政治朋友的話，看起來美國是全民普選，實際上真正控制美國的人一直在五十人以內。物理學有槓桿原理，民間也有俗話，叫一兩撥千斤，這些科學原理完全可以證明美國是一直是幾十人在決定美國，而不是美國人民在決定美國。

美國一直向其它國家積極推薦自己的民主體制和後來形成的兩黨制，共和黨和民主黨輪流執政，不少國家當成了尚方寶劍。我看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是一母所生的雙胞胎，情同手足，難捨難分。兩黨在歷史上沒有結怨，更沒有過火拼。看起來在辯論的時候劍齒唇槍，這是美國大多數政治家玩的懶把戲，你說東，我故意說西，插科打諢，在說政治相聲，會後還不是在一起吃喝玩樂遊山玩水，這點美國人早已習慣。其它國家則不同，朝野兩黨不僅歷史結怨，而且多數血債纍纍，即使仿效了美國的政治制度，也常常是打得不可開交，動亂四起。

是英雄創造歷史，還是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美國很明顯是華盛頓在創造歷史，他締造了一個長治久安的美國。他以榜樣的力量廢除了終身制和世襲制，而美國的民主就是上面萬民敬仰的最美麗的光環。華盛頓的個人英雄行為抑止了各種政治家的野心，這些政治家逐步完善的國家機器又有效地抑止了人民群眾無休無止的自由欲望，因為他們再明白不過，自由旗幟之下隱藏着無數的罪惡。

有一位學者，他兩次回中國都受到國家安全部的盯梢，他稱回到美國是回到自由世界，這可能也是眾多持不同政見中國人的看法。美國的國土確實也保護了眾多的這類人士。但有一點要明白，美國只是給這些人提供抨擊他國政治制度的平台，要是寫文或以實際行動攻擊美國的國家機器，我看要不了一個月，美國國土安全部就要立案偵察，找你談話了。

美國密如蜘網的法律制度可以說是國家機器的重要體現，對美國人民一直進行着讓人難以理解的強勢管理，這裡只舉幾個生活中的小例子。美國人是不敢在街上大小便的，一旦發現或有人舉報，警察是一定要出現處理的。在戶外喝啤酒，必須用紙袋包住酒瓶，還不能露出瓶口，一旦違反，初次是罰款七十五美金。兩口子在戶外大聲爭執，時間過長或聲音過大，警察一定會跟蹤而至，先是警告，如果不聽，隨時逮捕交法庭處理。

對民眾進行超乎尋常的強勢管理，但執法人員幾乎又個個和風細雨，這又是美國治國的一大特點。在美國住久了才知道，罰款是維護國家機器正常運轉除稅收外的重要財源，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公眾違法行為最後都是以罰款為結束。執法人員的和風細雨就是要讓民眾高高興興地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我在美國開酒莊，十年共有四次違法行為，一次是在店裡住宿，兩次賣給未成年人酒，還有一次是少報了個人收入，最後都是潘先生長潘先生短式的重罰，罰金總計八千美金。這些過程都寫成了文章，我認為量化研究美國罰款，能把美國看透。

不少人包括我自己都被美國民主的光環擋住了視線，人到了美國都會變善。實際上這哪可能呢，貪污腐敗，官商勾結，公款吃喝都是現代經濟社會的通病，中國是，美國也一樣。我呆的那個康州不大，這幾年先後有州長和兩個市長貪污腐敗醜行在報紙上曝光，州市長都進了監獄，各級官員貪污受賄玩弄女性在康州的報紙上時常見到，幾乎成了垃圾新聞。有一種叫Santa Margherita意大利產的高級白葡萄酒在康州銷量第一，我店裡也賣，零售價是二十五美金，但一年只能賣出一箱。我曾問過公司推銷員，這些高級酒都被誰買去？他說大部分由高級餐館和會員俱樂部買走，這種酒到了高級餐館，整瓶至少五十美金，我想那裡的應酬還不是一樣公款大吃大喝。從一些信用卡的使用，也可以看到美國的嚴格管理，Yale大學發出的公司卡是不能在酒莊買酒消費的。

美國又是一個寬容和諒解的國家，公眾對官員的各種醜聞常常顯出寬容的姿態，而不是痛打落水狗，一般處理方式是雷聲大雨點小，主要目的是要起到警懾作用，因為都明白，這些事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的白宮醜聞就是非常好的一個先例，既刑上大夫，又不讓人找到藉口，攻擊美國國家機器。

最後，再回到我可愛的中國。世世代代的中國人親身經歷和目睹了世襲制和終身制，這兩個政治制度帶來過長治久安，也招致過動亂，而且為中國歷代君王所採用，誰也沒有踏出雷池一步。讓中國人值得慶幸和驕傲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出了個鄧小平，他像美國國父華盛頓一樣偉大，以榜樣的力量，以身作則，廢除了捆綁了中國幾千年的世襲制和終身制，中國終於有機會騰飛了。

英雄在創造歷史，鄧小平在寫中國現代史。為此，鄧小平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前後犧牲了兩位總書記。在美國，我曾多年反覆思考過這兩位總書記的言行和他們的思維方式，從慣性思維的角度看，在掌握國家大權後，不可否認，他們也會帶頭廢除世襲制和終身制。但我確實也看出，他們不給鄧小平有思考和等待的時間，有爭當“國父”之嫌。前一個稍微委婉些，後一個簡直就是在“逼宮”。這些底層的心思善良的中國人是看不懂的。

兩位總書記的幕僚們可能萬萬沒有想到，鄧小平的絕妙之處在於，讓身後的政治家不敢再走世襲制和終身制的老路，又讓人民看到中國沒有學美國的民主和兩黨制，也照樣經濟騰飛，人民富裕，中國進入世界最強國。至於後來他們中大多數人走到了中國政府的對立面，對歷史的真實走向作出相悖的誤判，實在可惜。

如今，歷史的疑團已經解開，剩下的，少談些主義，多做點實事吧！

12/21/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