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宋史 (四十三) |
送交者: ZTer 2008年05月27日09:07:4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先是西南方面,他把本己經派出,馬上就到蜀川里替換王繼恩的趙昌言留住,讓他在鳳翔一動也別動。他突然想起來,趙昌言雖然是他的親信,而且軍事過硬,但是此人沒有兒女,放他進了蜀川,就等於風箏斷了線。 然後給王繼恩升官,不管這時王小波起義的叛軍還沒有徹底消滅,也要馬上升官,但是有講究。為了獎勵這個太監,他特意獨創了一個官銜――宣政使,卻絕不給“宣徽使”這個意義非凡,潘美都曾經得到的職位。因為宣徽使到手,就可以明正言順地接觸到政治了。 再派張詠進成都。這時成都已經被降格成為“益州”,張詠這位宋朝史上數一數二的方面大臣開始了他仕途中最艱難,但也最輝煌的演出。這位寇準的同年進士的能力簡直讓人難以想象,他到了成都不久,就上報朝廷,再也不用從陝西向成都運軍糧了,而且蜀川方面己經有了兩年左右的儲糧! 趙光義大喜――“鄉者益州日以乏糧為請,詠至未久,遂有二歲之備。此人何事不能了!朕無慮矣。” 再之後,宋朝的這位倔強自尊,始終都極力追逐榮譽的皇帝做了一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他因為蜀川之亂而下了罪已詔。詔書中他坦誠自責――是我選用的官不對,這些人在蜀川刻薄剝削,把好好的百姓逼成了強盜。說到底,是我見事不透,燭理不明…… 做完了這些,宋淳化五年的九月份終於過去了,進入十月份,他開始給自己的新任開封府長官,三兒子趙元侃配備助手。其中有溫厚嚴正的長者如楊徽之,有後來真宗朝的名相如畢士安,更有清苦梗直,雖以狀元應試得名,卻絕口不提的楊礪……不是正人,就是能臣,他要讓兒子快速成熟起來,讓他有自己的翅膀。 到了十一月份,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突然間對西北的李繼遷露出了燦爛的笑臉。他派使者特意給李繼遷送去了大批的器幣、茶藥、衣服這些党項人,甚至所有游牧民族都不會生產的東西。這些連同上次李延信上貢時帶回去的賜品,讓李繼遷非常的感動,為了表示謝意,他在第二年的元旦過後,派親信張浦(是漢人)帶着大批馬匹駱駝進京上貢。 雙方背地裡咬碎鋼牙,見面時笑得滿臉開花,賓主非常友好親切地會面。張浦向四面八方小心察看,希望多看出點宋朝的虛實動態,趙光義卻很安詳,他照例先關懷了幾句之後,突然問――上次李延信帶回去的弓箭繼遷還喜歡嗎? 張浦變得有點為難,但他必須得回答――喜歡,但是……拉不開。 廢話,那是一石六斗的弓,宋時一石是現在的92.5斤,也就是說弓力達到了148斤,那可不是把150斤的大米扔到後背上!李繼遷曾經拿出這張宋朝皇帝賜的弓向族人們炫耀,結果沒一個能拉得開的。 趙光義微微一笑,傳令班直們集合,只見數百名皇帝的近衛,在崇政殿前演射,每一個人都能隨意拉開這樣的弓,百發百中。 李繼遷,你這個小破孩兒,我就不信搞不定你! 送走了張清,趙光義開始等回信兒,但是好大的帝國,每天都會有無數的事來刺激振奮他,當然,他也隨時去刺激振奮別人。 一個月之後,宋至道元年,公元995年的二月,先來了件好事,蜀川方面把張余的首級送到了開封,王小波、李順起義終於被撲滅了。然後又過了兩個月,到四月份,他在權力中樞里刺激了一個姓呂的,又振奮了另一個姓呂的。 被刺激的是呂蒙正,他第二次被罷相。官面上的說法非常溫馨可人,說是要“均勞逸”,怕把他累壞了。實際上的原因人人都知道,是呂蒙正太興奮了。 這次他當首相時間是一年半,幾乎從來沒順過趙光義,除了在上元夜花燈節上讓皇帝當眾丟臉之外,他還來了把現場版趙普模仿秀。 那是在李繼隆發兵西北之前,天朝國度,砍人之前要先給個警告,於是宋朝決定要派一個使者。那麼派誰呢?呂蒙正身為宰相,責無旁貸地由他擬定名單,結果人選送上去,皇帝一個勁地搖頭。 這人不行,給我換了。 趙光義好涵養,不發火,只是要他再擬、再議。但是見鬼的是呂蒙正再交上來的,仍然還是這一份……別驚訝,這樣的回合一共進行了至少三次,最後趙光義終於大怒,把奏章名單一把摔到地上,厲聲喝問――搞什麼,幹嘛這樣固執?必須給我換了!(何太執耶?必為我易之!) 呂蒙正慢條斯理地回話――不是臣固執,是陛下不了解。其他人都不行,只有這個人才行。臣不願以媚道取悅於陛下,那樣曲從您的意見,就會危害國事。 當時其他的宰相樞密們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呂蒙正卻慢慢彎腰拾起奏章,收入懷中,從容退下。好風彩,真宰相!連趙光義都望着他的背影感慨地說出了一句話――“是翁氣量我不如。” 沒說的,那就用這個人吧,該人出使西夏果然稱職。史稱“太宗益知蒙正能任人,而嘉其有不可奪之志。”但是把這件事從頭回想一下,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對,當年趙普也幹過,結果同樣是趙匡胤聽了宰相大人的話,皆大歡喜。可是有一點,同人不同命,事同理不同。 你要分清楚,你面對的是誰,而且正處於什麼時期。你可真是忠,而且能,但是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我都搞不定你,我兒子得拿你怎麼辦?於是風彩非凡,學識高深,品德隆重的呂蒙正先生只好下野,去當右僕射這樣既尊貴又清閒的散官,徹底去“逸”,再也別想“勞”了。 接他的位子的,是另一位姓呂的仁兄。那就是號稱衰中之衰,既爛且衰,連衰40餘年不停衰的“衰神”呂端。 到了宋朝,他的運氣更好,他的大哥就是宋初時的參知政事副宰相呂餘慶,而且是一直參知了10年之久。但是好運截止在太祖朝,他大哥和趙匡胤死在同一年。進入趙光義時期,他開始獨自闖蕩江湖,就此開始了一衰再衰再四衰的人生旅途。 這期間第一次嚴重倒運,就是跟了頂頭上司開封府尹、秦王趙廷美的霉莊,被趙家二皇帝千里發配,只許走路,當了把大耳朵驢;第二次,由於他表現好,人憨厚,又被調回了老崗位開封府,繼續給第二任准皇儲許王趙元僖當下屬。結果趙元僖離奇死亡之後,又一次被欽定為御用出氣筒。 當時他正在開封府堂上辦公,突然間御史武元穎連同十全大太監王繼恩出現。煞星臨門,滿堂震恐,可是呂端徐徐起立,靜待詔命。 當天呂端取帽下堂,與二位天使大哥隨問隨答,從容自若。三個月之後,這些“有罪”之官都按律到考課院領處分,並且恩准可以面見皇帝,表達一下自己的切身感受。只見表演現場渧淚橫飛,嚎聲一片,所有的堂堂大宋命官都把臉面扔到皇家御用廁所里,徹底變成了痛苦不堪的水龍頭,哭得跟竇娥似的,但只能強調出一點痛苦之源――臣有罪,但是家裡太窮,您要是再貶了我,就要全家餓死了…… 表演收到賞錢,這些往往都被趙光義原諒,就算貶,也不會貶得太狠太低太遠。可是輪到了呂端,這位衰神卻只說了四個字――臣“罪大幸深”,積極要求外貶,越遠越好! 趙光義深深地凝視他,也只回了四個字――“朕自識卿。”不久之後官復原職。 這是必然的,就在呂端兩次出任開封府屬官之間,在那段被貶的歲月里,他的表現趙光義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在宋端拱元年,公元988年的四月,他奉命出使高麗。回程時海上突然起了大風,波濤如山,推檣折舵,同船的人連同副使呂佑之都嚇呆了,下令把船上所有的貨物都扔進大海,才逃過這一劫。但是這一切發生時,呂端獨自坐在艙中怡然讀書,神色不變,就像在自己家中的書齋中讀書一樣。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呂端。”這樣的膽識,這樣的氣量,尤其是霉運當頭卻絕不怨天尤人,更不搖尾乞憐,呂端用光明寬厚的人格的力量硬生生地扭轉過皇帝的成見。 15年前,皇帝說他“是大家子弟,能吃大酒肉,余何所能!”,到這時,皇帝要升他為首相,有人提醒說“呂端糊塗”,趙光義卻強調“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並且在當年的賞花釣魚宴上作詩以贈――“欲餌金鈎深未達,磻溪須問釣魚人。” 這是把呂端比作千古兵家第一祖姜子牙了。的確,呂端與姜尚同樣都是大器晚成,這一年呂端己經整60歲了,是一位真正的老人。但是趙家的這位絕不放權,甚至不相信任何人的皇帝,卻給了呂端一份從所未有的特權與殊榮。 “自今中書事必經呂端詳酌,乃得聞奏。”――沒有呂端的認可,國家的公文赦令不許上傳皇帝! 在宋初,最鼎盛時期的趙普也沒有這份待遇…… 時光繼續流轉,當年英姿偉岸或者笑顏如花的人都成了過去,就在呂端得勢的當月,宋太祖趙匡胤的皇后,宋開寶皇后宋氏死了。 時年僅44歲。 這是無可質疑的皇后,曾經母儀天下,為宋朝後宮之主。她的死亡,依禮必須要有全體臣民,包括現任的皇帝在內,都得全體默哀進行國葬。但是結果卻是,趙光義不為皇嫂成服(連喪服都沒穿),並且不准臣子們臨喪弔孝。宋皇后的棺柩被遷到他的姐姐,己經死去多年的燕國長公主(嫁給高懷德、曾經用擀麵杖把趙匡胤掄出家門的那位女士)的家裡,之後就殯葬在了普濟寺。 這位在寂寞中孤獨死去的女人連最後一點死亡者的起碼權力都沒有得到,她既不能與丈夫、宋太祖皇帝趙匡胤合葬,就連她的神主(牌位)也不准進入太廟,這等於是把她驅逐出了趙氏家族! 這樣的殘酷對待,連小戶人家的倫理底線都打破了,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有一個說法,是說她死後,趙光義傳皇位給自己兒子的所有威脅都己除掉,可以真正安心了。言外之意,也就是說,她在活着的時候還能再威脅到趙光義什麼嗎? 或者說在趙光義死後她還活着,就能再以她的號召力把皇位重新奪回到太祖一系? 這太不可思議了,在歷史記載中,除了在“燭光斧影”之夜,她曾經命王繼恩去召喚德芳,讓趙光義感到了威脅之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的身影。她非常安分,趙光義即位後命她移居西宮,她就去了;在雍熙四年,又命她移居東宮,她也答應,根本就是百依百順。 她的生命之路就是17歲入宮,44歲死亡,只與年長她25歲的丈夫生活了8年,沒有任何親生子女陪伴。這些寂寞淒涼的數字,就是她的一生。權力根本就與她絕緣,退一萬步講,就算她死在了趙光義的身後,她也絕不是她的弟妹的對手。 別忘了那位李氏弟妹的哥哥是誰――李大將軍李繼隆……宋家卻誰都沒有。 唯一的解釋就只有趙光義本人的心靈了。昨天還感恩的事,過了一夜或許就會勃然大怒,當年哭着說出“共保富貴,無憂也。”的心情,過了20多年裡憂外患的日子之後,會變成什麼呢? 而且更古怪的是,後來趙光義的兒子真宗皇帝即位之後,不到兩個月就給自己的叔叔趙廷美、哥哥趙德昭、趙德芳追封名位,進行補償,可是對自己的嬸母,堂堂的開寶皇后卻一點表示也沒有,直到太宗陛下的玄孫、神宗皇帝即位之後,才把她的神主升袝太廟。 這都是為了什麼呢? 不得而知,資料太少了。關於她的死,在歷史中還留下了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宋初時著名的翰林學士王禹偁。這位大佬和另一位知制誥田錫先生是最敢對皇帝說三道四的人,田錫更威猛些,不僅和皇帝對着幹,還時不時地拿宰相開刀,結果早在端拱二年時,砍趙普崩了刃,至今還沒修好。 王禹偁這次其實已經很小心了,他根本就沒敢在公開場合說任何話,只是在私下裡和自己的賓客說――“後嘗母儀天下,當遵用舊禮。”結果趙光義的耳朵太長,很好,非常好,吃我的飯,連我的家事你都敢管。給我滾出京城,到滁州當官去! 另一個人嘛……是寇準。這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次不是他政治覺悟不高,更不是他突然間狀態大好,想和皇帝再操練一下,而是他個人的愛情問題。真不巧,他的老婆大人就是宋皇后的親妹妹,說穿了,他居是光輝偉大既聖又德神勇無敵突然死亡的趙匡胤陛下的連襟…… 趙光義更加繁忙,風言風語都靠邊站,他有重要的軍國大事要做。在做之前,他的三兒子趙元侃給了他一個好彩頭,新上任的開封府尹報告――在太康縣,有村民抓住了一隻玄兔,貢獻給皇上。 “玄兔”……一隻黑兔子,不知道哪裡特別,反正兒子獻得高興,老子收得愉快,太宗陛下親自給這事定了性――“玄兔之來,國家之慶也。” 至於慶在何處,因、為、這、是、祥、瑞。請注意,這是未來的真宗陛下第一次流露出對國家興旺民族昌盛的巨大嚮往,以及對祥瑞事件的勇猛追求欲望,特此紀念一下。 這之後,趙光義集中精力,回憶了過去近100多年裡皇帝和藩鎮之間的生活經驗,權衡再三,給西北方面的李繼遷提出了一個非常美好的生活建議。 派使者入西夏宣詔李繼遷,加封其為鄜州節度使,轄區就在今天的陝西省中部。 這和上次托張浦帶去的口信內容一致,讓李繼遷從野人世界的定難五州搬到中華文明最集中的長安城一帶,直接一步跨進文明人的現代生活,這是多大的幸福啊。想來一直活得既痛且苦的李繼遷該感恩戴德了吧? 當然,事實上這只是一道小小的測試題,就看李繼遷是不是讀過書,懂不懂歷史。不必太遠,只是最近的五代十一國時期就夠了。還記得嗎?後唐帝國是怎樣滅亡的?燕雲十六州又是因為什麼樣的起因才被割讓出去的? 讓節度使搬家,這是皇帝清除藩鎮勢力的不二法門,最強有力的一招!當然了,這也是藩鎮反口咬皇帝,鮮血淋漓改朝換代的二不法門,最強有力的一招…… 不過前景應該不錯,據可靠情報,李繼遷平生大字不識一個(西夏文字這時還沒出現),党項人的各種神奇古怪傳說肯定是聽滿了一腦子,所以抱着祖宗的基業死也不放,但是漢地里的故事他知道多少呢? 這真是個問題,以前是虐待党項人的身體,這一次改成要鄙視李繼遷的智力了。 李繼遷有點傷神,準確地是傷心。被人蔑視的滋味太難受了,居然以為拆了我家的夏州城就把我嚇死了?我李繼遷是嚇大的?! 剛剛給了點好臉,馬上就想要我的身家性命,當我是白痴?! 何況學問與能力無關,那只是組成能力的一部分,有太多學問高深隆重的大角色其實都只不過是電腦里的硬盤,得有操縱的人才能往外倒料。更可貴的本事叫本能,有些人天生就知道什麼叫危險,或者怎麼叫別人難受。 傷心過後,李繼遷徹底看清楚了這個宋朝皇帝的本相,作為敵人,站在對立的角度,才有資格這樣的衡量――趙光義是個徹頭徹尾的侵略者。對待西夏,完全就是當初對待遼國的翻版。不管形式怎樣,他都要想方設法地把敵人幹掉,把土地和財富併入到自己的庫房裡。 很好,李繼遷思量了好久,沒有當場翻臉,他只是像當年第一位識破搬家詭計的藩鎮大人那樣回復了三個字――不奉詔。 好意心領,但我也沒造反。皮球踢回去,再看你的反應。同時李繼遷進行二手準備,活在這個世上,看來手裡得永遠都得抓着把刀。 回到開封城,趙光義一邊聽信兒,一邊在交代後事。他給自己的三兒子舉行了正式的冊立太子之禮。那是在宋至道元年,公元995年的八月十八日,宋太宗皇帝正式下制,詔告天下億萬子民,立襄王元侃為皇太子,改名“恆”。 同時宋朝大赦天下,詔皇太子兼判開封府(判,位於開封府尹之上)。至此中原漢統自從唐哀帝天祐(904-907)年間以後,近百年光陰,第一次重現皇太子之冊立。 當天趙元侃這位命運的新寵兒出皇宮進御道參拜太廟列祖列宗,然後出現在京城百姓面前,搏得萬眾歡呼――“少年天子也。” 這句話立即就傳進了深宮內院,現任皇帝他老爸趙光義的反應是極端憤怒,他立即就把這件事的始作蛹者寇準叫來。劈頭一句話,讓以後千年之間聽到看到的都痛斥他真是虎狼之性,泯滅天倫――“人心遽屬太子,欲置我何地?!” 連兒子的權力都要爭,這算是什麼父親? 可是誰說他是個好父親了,並且在他的心裡,甚至於在天下萬民的心裡,都從來沒要求過他是個好父親。他應該做的是當個好皇帝,而他這時反應,絕對的標準正規,是人世間曾有過的任何一位英主的標準反應! 他們共同的一個特點,就是至死不放權! 前面的四位漢人皇帝,雖然都有太子,但是哪一個都是直到屍體冰涼之後,太子才能觸摸到國家的權柄。到了後面的兩位滿人皇帝,他們更絕,連太子是誰都是秘密。死後去爬“正大光明”匾,秘密都在後面。別提乾隆的太上皇,嘉慶前六年的皇帝時刻都坐在火山口上,那是什麼日子人人心知肚明。 這就是強勢天子的真相,他們的仁慈,都只有在敵人都被征服之後才會顯現。而且在人類的封建歷史上,權力越統一,才越能給人間帶來平安,所以趙光義這時的反應與嫉妒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並且只要再讓他受到刺激,感覺到更大危險,他絕對會做出李世民當年的事來。 幹掉自己的親兒子,管他是不是太子! 並且別忘了,這只是宣布了一下趙元侃小同志是皇太子了,不過是個天氣預報,正式的冊立儀式還沒到哪……這麼大的變數,這樣大的壓力,並且這樣的突出其來,寇準一點慌亂都沒有,他端正朝服,向皇帝施大禮鄭重祝福――陛下選擇立太子交付天下神器,為的就是有一位社稷之主,這時臣民擁戴,正是“萬世之福”也。 趙光義的反應是沒有回答,他扔下寇準,走回到後宮,和他的皇后嬪妃們談論了一會兒。史稱“後宮中皆前賀。”都向他祝賀,他這才出來,把寇準留下,兩人當晚喝得爛醉如泥才散場(極醉而罷)。 到此為止,寇準在冊立太子這件事上做到了有始有終,開頭並且收尾。但是也留下了一根刺,皇帝為什麼要先回後宮和他的女人們品味一下寇準的說詞,然後才出來表態呢? 這可是太不英主了。 一個事實是,這時的大宋明德李皇后陛下,她正親自撫養着趙光義的原皇長子、廢准皇儲趙元佐的兒子趙允升。李家的兒子很強悍,李家的女兒更加果敢,她的喜怒之間可絕不小女孩兒式的乍風乍雨,她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出來。 雖然這時趙元侃的皇太子位已經不可逆轉了。 一個月之後,當年的九月二十四日,太宗皇帝升朝元殿,冊立皇太子,陳列如元會之儀。依唐時舊制,盛況如下: 可是皇宮的深處,另有一些人,他們冷冷地看着這些過場,看着原趙元侃現趙恆不停地脫衣服換衣服,來來回回走進走出,覺得這一點意義都沒有。 古來太子何其多,曾有幾人到皇座?一切還要看到時候能不能及時趕上那輛疾馳而過,從不等客的火車…… 大宋好比當年巨大的魏國,党項最多只能是偏處一偶的西蜀。那麼想一下當時諸葛孔明的進攻宣言吧,對這時的李繼遷是多麼的適用――“伐魏亦亡,不伐魏亦亡,何如伐之?” 何況宋朝亡西夏之心不死,趙光義無論怎樣都不放過李繼遷。那就伐之! 李繼遷在趙恆舉行皇太子冊立大典的同一月份,九月,率領着党項騎兵再次進攻宋朝。在當年的史書記載里,西北方面的清遠軍上報宋廷,說李繼遷入侵,己經被擊敗並逃走。 很強,但很無恥。這是假的,只要稍微掃一眼半年之後的宋史,就會發現這是個一絲不掛的謊言。因為那時再說到西北形式時,一下子就提到了西北戰略第一要地靈州己經被圍攻了近多半年! 多麼無情的事實,李繼遷再次公開反宋,直接就又奔向了當地最大的要害,還是靈州,不拿下來誓不罷休。但是宋朝君臣當時的反應是,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還要更要緊的事要做。 太宗陛下拿出了一隻新制的琴,向親近大臣們展示。只見這隻琴的形式開終古之先河,絕對的前所未見。它不再是七弦古琴,而是九弦琴。陛下向臣子們解說道,九弦依次分列為――君、臣、文、武、禮、樂、正、民、心。 眾臣舞蹈拜頌,不勝欣喜。 再之後,陛下召見了參知政事張洎(回想一下李煜),命這位才高識博的江南才子把京城內外近八十餘間的坊名重新改撰,開封城由此分定布列,具有了大國首都的制度;然後再派峰州團練使上官正(守住劍門關的老兄)、右諫議大夫雷有終(被趙匡胤打掉大門牙的雷德驤的兒子)一起擔任西川招安使,配合益州張詠的工作,把十全大太監王繼恩換回來。 這些都做完了之後,時間已經到了這一年的年底,趙光義忽然間對自己身邊的侍臣說――朕為皇帝,治國的業績不在我的哥哥之下(無慚於前代),要超過周世宗柴榮(過於周世宗時)。 緊跟着他又開始疼愛起其餘的兒子們,依次加封為――越王趙元份為杭州大都督、兼領越州;吳王趙元傑為揚州大都督、兼領壽州;徐國公趙元偓為洪州都督、鎮南軍節度使;涇國公趙元偁為鄂州都督、武清軍節度使。 愛心大暴發,所有的兒子們都共享無私的父愛,可惜裡面有兩個稍微深層次點的內幕。 第一, 加封皇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並且給他們以實權。這是歷代以來非常經典的牽制皇太子,分太子權柄的招數。趙恆小同學從此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第二, 這是內幕中的內幕,趙光義的私人醫生團體裡又有了新成員,名叫潘閬。這人風流倜儻,大有詩名,生長於秀麗天成人傑地靈的杭州,號逍遙子,一邊行吟遨遊天下,一邊賣藥普濟蒼生,實在是過着神仙日子。至於他為什麼能來到太宗陛下身邊,是那位剛剛回到開封,馬上就再顯忠心的大太監王繼恩。 王繼恩剛回來就又立新功,潘閬的確醫術非凡,趙光義的箭傷開始好轉。請注意,這裡要着重聲明一點,不管王繼恩以後做出了什麼,他在趙光義生前時絕對100%的忠誠。就這樣,時間到了這一年的四月,西北的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 宋史中記載趙光義命令白守榮護送40萬石糧草去靈州,結果李繼遷親自率軍在浦洛河打了個埋伏,白守榮全軍崩潰,40萬石糧草都落入了李繼遷的手裡。 截止到這裡為止,回顧最近這次宋、西夏之間的結怨過程,完全是趙光義沒事找事。他先破壞了有利於宋朝的和平形式,逼着李繼遷造反,然後又聽之任之,眼睜睜地看着西北重鎮靈州被党項人日夜圍攻卻不聞不問。一切都愚蠢無聊到沒法解釋。 但這只是從表面上看。真實情況是宋朝內部關於靈州救不救,怎樣救,已經討論了很長時間。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李繼遷的實力已經大大地超出了宋朝君臣的預先估計。 這次圍攻靈州,李繼遷的人馬超過了一萬! 這再不是以前王侁以幾千騎兵就能打跑的党項人土豪型武裝了,宋朝己經錯失了幹掉他的最佳時機,那就是上一次李繼隆出重兵進攻西夏的時候。那時李繼遷為什麼不應戰,扔下老巢銀州就逃跑? 那根本就不是怕了宋朝的大軍,而是因為他剛剛吞下了堂兄李繼捧的實力,還沒來得及消化,他不敢拿這樣半生不熟的軍隊去孤注一擲。可這時經過兩年多的時間了,李繼捧也被宋朝人抓回到開封,西夏己經是李繼遷一個人的天下,他搖身一變,已經恢復到了當年定難五州之主的真實身份。 要打他,就要做出與一個國家開戰的準備。 這就是為什麼要先送那麼多的糧草過去的原因,要先讓靈州能再挺一段時間,宋朝發兵得需要準備。但是誰能想到李繼遷竟然能一邊繼續圍困靈州,一邊都有餘力圍城打援了。形勢危急緊迫,真的刻不容緩了,就在糧草丟失的當月,趙光義下令命侍衛司馬軍都指揮使李繼隆為環、慶等十州都部署,殿前司都虞候范廷召為副都部署,以當年潘美掃平南漢的滅國級軍力(同樣是十州之力),立即出兵攻打西夏,討伐李繼遷! 十州之力,分五路進兵。 主將李繼隆自環州、范廷召自延州、王超自夏州、丁罕自慶州、張守恩自麟州。目的地在開戰前己經確定――定難五州中的烏、白池。 要注意,上面的這些數字和名稱,裡面包含的信息量極其龐大,並且這次戰爭的決勝點都己經先期出現。首先,要想一下,宋朝為什麼又要分兵前進。 上次北伐契丹時分兵是三路,實際上是四路;再往前數,最著名的漢武帝伐匈奴時,衛青與霍去病、李廣等人也都是分兵而進;甚至再往後看,到了明清兩代時,明末清初決定漢滿興衰的薩爾滸之戰,明朝是分兵四路;到了康熙征葛爾丹、乾隆征大小金川,也都是分兵進擊。這都是因為什麼? 不要看結果,因為上面的戰例里有勝也有敗,歷史證明分兵絕對帶不來必勝,也絕對不是意味着必敗。那麼這樣做,就只有一個原因――怎樣抓魚。 出兵塞外,茫茫天地就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拿着一把魚叉去一次只攻擊一個目標好,還是分散開,合圍進擊,像一隻魚網那樣鋪天蓋地的成功率高? 何況漢人的人數就是占優,就是有當魚網的本錢,那麼幹嘛不用?所以趙光義還是選擇了分兵。 再來,就是要看一下烏、白池。 這是個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信息了。與早期的西夏人打仗,最讓漢人憤怒的不是党項人的戰鬥力,而是他們的戰馬。李繼遷飄忽不定,四處流動,在千百年前就做到了“敵來我退,敵退我進……”等等的經典游擊戰略要點。一句話,不是打不過,而是抓不着。 但這次不一樣了,宋朝的準備工作空前優秀,他們居然事先就探定了李繼遷的老巢所在,就在烏、白池這個點上,只要到達,就一定能找到敵人! 剩下的就是戰鬥了……那根本就沒有半點懸念,因為這次宋軍出動的人數極其龐大。史書上記載,總軍力不明,但是光主將李繼隆一路的先鋒部隊,就有三萬人! 再加上西夏方面宋朝原有的駐軍,這是什麼樣的實力?一切的跡象都表明,李繼遷在劫難逃,就算他變成了一隻党項種沙漠牌的蚊子,宋朝派過去的大炮都能滿天開火,把他轟下來。 李繼隆這是第二次征戰西夏了,老馬識途,他發現了一個問題――路線不對。 如果按着皇帝、他妹夫趙光義指示的路線圖,他得先路過靈州,然後才能殺奔烏、白池。那樣的話就要走一個多月,並且路上缺水。這是最致命的,搞不好他龐大的軍團就會不戰自亂。這時他的先鋒官,原銀、夏州鈐轄盧斌給他出了個主意。 這位久駐党項的先鋒建議,不經過靈州,從他們的出發點環州開始,走直線,10天之內就能突然出現在烏、白池。 李繼隆的腦子裡靈光閃動,經靈州,不外乎就是順路為靈州解圍。可是突然打擊烏、白池,更是圍魏救趙,讓李繼遷不得不回救老巢,靈州之圍不戰自解! 主意越想越妙,他派自己的弟弟李繼和火速趕回開封,面見皇帝,把改道的事上報。趙光義一聽就急了,他搞不懂為什麼總有人不聽他的,居然連李繼隆也這樣!他在便殿裡召見李繼和,只說了一句話――“汝兄如此,必敗吾事矣!” 他馬上親筆給李繼隆寫信,命令他必須聽令按原計划行事。並且派引進使周瑩黸去做監軍,必要的話強令李繼隆服從。可是晚了,當周監軍趕到時,兵貴神速,李將軍己經出征,繞過靈州走捷徑己成事實……願望是好的,見識是高的,如果成功了,那麼李將軍的威名必將遠播西域,威震當時。 但是,歷史上的記載非常鬱悶,他走了10多天,結果是……“不見敵,引軍還。” 這是怎麼回事?!這可能嗎?敵人就在烏、白池,走到就領獎,絕對沒有錯。而且後面發生的事也證明了宋朝先期的情報100%的準確,那麼他怎麼會“不見敵”? 其實說穿了就一句話,他迷路了。如此簡單而己,在沙漠戈壁之中,想貪便宜走捷徑,結果適得其反……並且更要命的是,他不僅自己白逛了一圈就回家,當時還和丁罕合兵,一起這麼玩的。 宋軍的主力大軍就這樣無功而返。 可這也比另一路的張守恩強。西京作坊使、錦州刺史張守恩是名門之後,他的父親就是宋初名將張令鐸。他從麟州出發,嚴格按照路線圖前進,結果他遇到敵人了。但是這個雜種居然無恥到突然間選擇失明,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們回家吧……就這樣,他帶着人馬平安無事、全須全尾地就回來了! 只剩下了王超與范廷召兩路。 這兩人合兵一處,所走的路線是最艱苦、最漫長的一條。“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他們來到了無定河。 無定河在現在的陝西省北部,是黃河從青藏高原的崇山深谷中激流而出後,支流中最著名的一條大河。看數字,它全長近500公里,水流量極為充沛。但是在當年王超等人率軍過境時,它竟然是乾涸的。 宋軍是一邊挖井一邊行軍,硬生生地從戈壁荒原中掙扎到了鐵門關。就在這裡,宋軍遠征西夏的第一戰終於打響。 宋軍中一位年僅17歲的少年站了出來,他是王超的兒子王德用。為父親作先鋒,他率萬人衝過党項第一道防線,虜掠牲畜數以萬計,隨即殺進最先確定的目標――烏、白池。 這時他終於發現,最初的情報是多麼的準確,他面對的真是党項之王、李繼遷! 千里奔襲,終於找到了李繼遷,但是同時也得面對党項人全族的精銳。這時宋朝全軍的主帥范廷召和王超的反應是“不敢進”。 突然間的膽怯,這和之前的頑強前進,強突防線的表現轉變太快。但是情有可原,宋軍五路合圍,只有他們到達,他們的軍力到底是多少,史書中沒有記載,但是下面的一個事實卻能推論出來,他們的實力遠遠不如光前鋒部隊就有三萬人的李繼隆部。 王德用請戰,這位年尚未及弱冠時的少年是主帥的兒子,可他領到的精兵只有五千人!這就是那時的真相。只以這區區五千人,王德用與李繼遷鏖戰三日,大小共數十戰,連戰連捷,最後宋軍全軍壓上,李繼遷終於被擊潰,率殘部逃離老巢。 這是一次慘勝,宋軍雖然勝了,戰績是陣斬五千餘敵,生擒兩千餘人,抓獲党項部落的酋長未慕軍主、吃囉指揮使等二十七人,馬兩千餘匹,兵器鎧甲過萬數,但是自身的傷亡,還有連日的行軍、激戰,己經是徹底的傷疲之軍,而且身在客境,實在沒法再去追擊。 退兵,宋軍幾乎是剛剛擊敗李繼遷,就從烏、白池開始撤退。但是退兵的過程中才真的是兇險萬狀,幽靈一樣的党項騎兵在西夏荒原出沒不定,只要宋軍稍微露出散亂不支的跡象,他們就會隨時再殺過來,勝負生死之間根本還都沒有確定。 王德用請父親和范廷召先行,他率軍獨自殿後,嚴令――敢亂行者斬!宋軍全軍整肅,隊伍嚴整,就在離原夏州50里的地方,党項人真的出現了,一直尾隨在他們的背後,但是始終不敢挑戰。眼睜睜地看着宋朝人越走越遠。 西夏之戰就這樣結束了,宋朝這一次真正地得到了勝利,但是勝利的程度還遠遠不夠,這一點李繼遷清楚,宋朝的皇帝趙光義更明白,對於西夏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就此掃平,絕不給李繼遷再死灰復燃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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