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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永烈:《江青傳》第一章 秘密抄家
送交者: 平和 2008年09月21日19:14:0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葉永烈:《江青傳》第一章 秘密抄家 夜半鬼敲門 子夜,萬籟俱寂。上海淮海中路的武康大樓三樓三室,響起了急驟的敲門聲。 “誰呀?”保姆披衣起床,問道。 “開門!”命令式的男聲。 “你是誰?”保姆又問了一句。 “開門!”毫無商量餘地的命令口吻。 保姆剛把房門開了一條縫,一群凶神似的男女就擁了進來,約摸十幾個人。一 律便衣,男青年居多。進屋之後,立即把房門反鎖。 時間:一九六六年十月八日午夜。 地點:著名電影導演鄭君里寓中。 鄭君里和夫人黃晨①都被驚醒。一人看管一個,鄭家的人都失去了行動自由。   ①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六日,本書作者採訪了黃晨。   沒有任何證明,沒有說明來者是什麼單位。在那“無法無天”的年月,他們拉 上窗簾之後,就動手抄家了。 一 個年紀稍大的男人,端坐在沙發上,用眼神指揮着。看得出,他是頭頭。 年輕人們打開鄭家所有的箱、櫃、抽斗。看得出,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人物, 語言不多,動作熟練;把每一本書捲曲,用大拇指指甲按着書頁,迅速地逐頁翻卷 過去,查一下書中是否夾着紙頭;每一本線裝的書,都用事先準備好的竹片挑開, 查看折頁之中是否夾着什麼…… 他們帶來好幾個米色拉鏈包,凡是寫有文字的紙頭,尤其是信件,全被裝進包 里。就連黃晨的工作筆記,兒子的成績報告單之類,也都囊括一空。 直到清晨六點,頭頭說聲“走”,這群人呼啦一下子就撤了。 鄭君里和黃晨趕緊來到陽台,朝下俯瞰:只見那些人三三兩兩分頭而走,很快 消失在人群之中…… 鄭君里覺得這群人來得增蹺,去得突兀,當即打電話給單位——上海紅旗電影 製片廠(原海燕電影製片廠)。 “紅旗電影造反兵團”的頭頭異常震驚:趙丹剛剛來過電話,說昨夜一夥來歷 不明的“紅衛兵”闖入上海湖南路八號三樓他的家中,一直抄至清早才走。不抄財 物,唯抄信件、筆記、日記、畫報之類。 緊接着,顧而已和陳鯉庭兩家,也打電話向“東方紅電影製片廠”(原天馬電 影製片廠)告急。顧而已和陳鯉庭都是“電影老人”。 顧而已導演過《小二黑結婚》、 《燎原》、《槐蔭記》等電影,還主演過許多影片;陳鯉庭導演了《麗人行》、 《結婚進行曲》等影片,寫了電影劇本《魯迅傳)}等。 在上海坐鎮的張春橋的妻子李文靜,馬上接到來自電影界的密報。   “殲七”追抄一封信 一位軍人領着我。漫步在上海市區一條幽靜的馬路,走進一座沒有任何招牌的 大門。 像綠絨地毯般的草地,整潔的水泥路,一幢幢小巧玲瓏的兩層洋房。 這兒是空軍招待所——巨鹿路八六九號。 軍人指着一幢小樓對我說,一九七一年三月二十二日,林彪之子林立果就是在 那兒跟“聯合艦隊”的周宇馳、於新野、李偉信一起開秘密會議,寫出了《五七一 工程紀要》——反革命武裝政變計劃。 軍人又指了指另一幢小樓說道,當年“十•八”抄家的指揮部就設在那裡。通 宵坐鎮指揮的,便是江騰蛟。 江騰蛟,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在一九八一年進行公審的林彪、 江青反革命集團十名主犯之一。他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一九二○年,江騰蛟出生在湖北省黃安縣。這個縣出生了二百二十三名中國人 民解放軍將軍,改名紅安縣。江騰蚊本是這二百二十三名之一,然而,後來他卻成 了將軍中的敗類。一九七一年九月八日,當林彪下達發動武裝政變的手諭,策劃謀 殺毛澤東主席,江騰蛟擔任了上海地區第一線指揮。江騰蛟得意地斟滿一杯酒,對 “三國四方”——上海的王維國、杭州的陳勵耘、南京的周建平和從北京秘密來滬 的林立果狂笑道:我們都是屬羊的,頭上長角的…… 江騰蛟成為林彪的心腹,代號“殲七”。 江騰蛟的形象,那挺直的腰板像軍人,而戴上那副黑框眼鏡則像文人。他多年 在上海空軍擔任領導,家住離巨鹿路不遠的高 很快地,她又獲知,著名京劇演員童芷苓昨夜也遭突然抄家。 同時行動,同樣手法,抄了鄭君里、趙丹、顧而已、陳鯉庭。童芷苓五家,顯 然有來頭。 然而,李文靜居然事先不知道,事後也未接到抄家者的報告。 中共上海市委辦公廳印發了第九十九期《文化大革命動態》,刊載《鄭君里、 黃宗英、童芷苓等家中被不知名的紅衛兵搜去內部材料》。 這“不知名的紅衛兵”究竟來自何方?受誰指使? 李文靜急告當時正在南京的張春橋、姚文元。 張春橋、姚文元也愕然,不知何方神仙突然插手上海。 李文靜後來這樣回憶蹊蹺的“抄家事件”: “一九六六年十月八日晚趙丹、鄭君里等人家被抄,我們認為事關重大,我就 寫了一封信給張春橋、姚文元。張、姚未回信,僅叫警衛員帶口信說,你們不要管 了。”(引自李文靜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交代材料。) 李文靜答覆電影界、京劇團的造反派:“不要管了!” “夜半鬼敲門”,這“鬼”來自何方?五位被抄家的上海文藝界著名人士,如 同蒙在鼓中。 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受盡凌辱的鄭君里,死於危難之世。 一年之後,一九七○年六月十八日,顧而已也飲恨而逝。 他倆至死不知那次神秘抄家的主謀是誰。 直到一九七六年十月,籠罩着中國大地的陰霾之氣一掃而光,那個頤指氣使、 飛揚跋扈的主謀落入人民的法網。 “十•八”抄家案被列為“國案”進行審查,這才終於大白於天下……郵路。 他把女兒送入上海音樂學院附小。他已是個“老上海”了。 一九六四年,他出任南京軍區空軍副政委。此後不久,林彪之妻葉群來到江蘇 省太倉縣洪涇大隊“四清”蹲點,親手樹起那個聞名全國的“活學活用”標兵—— 不識字的社員顧阿桃。江騰蛟侍奉葉群左右,忠心耿耿,被葉群看中了。以至當 “文革”鑼鼓敲響之後,林彪唯恐子女在北京不安全,秘密地派人把兒子林立果、 女兒林豆豆送到上海,交給江騰蚊,如此推心置腹,江騰蛟已死心塌地為林彪賣命 了…… 一九六六年十月初,已是南京部隊空軍政委兼七三四一部隊第一政委的江騰蚊, 接到空軍司令吳法憲的長途電話,說有“重要任務”,當即秘密來京。 夜色蒼茫。一輛轎車直奔釣魚臺十六號樓。車上坐着吳法憲和江騰蛟。他們剛 剛進樓,葉群已坐在那裡等他了。 沒有寒暄,葉群開門見山:“江政委,請你來京,為的是要在上海執行一項絕 密任務。” 一種特殊的信任感,使江蛟故不由得挺直胸膛,大聲地說:“我一定盡力去辦!” 葉群馬上壓低了聲音,悄然在江騰蛟耳邊說道:“是這樣的:這項任務是江青 同志前幾天交辦的。考慮到部隊執行任務的保密性好,所以儘管這項任務跟空軍業 務無關,我還是考慮讓你執行。任務並不太複雜。江青同志說,她有一封信,落到 了上海的電影導演鄭君里手中。你設法把這封信追回來,但不要驚動別人……” 原來,就這麼一樁小事,江騰蛟不由得感到輕鬆起來。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說道:“光是抄鄭君里一家,目標太暴露了。能不能同時再抄幾家?” 葉群不由得撫掌而笑,她也早已慮及這一點,只是故意不說出來。果真,精明 的江騰蛟,也想到了這一步棋,跟葉群不謀而合。 於是,增加了四家,以便遮人耳目——趙丹、陳鯉庭、童芷苓、顧而已。江青 曾說起,這些人也知道她在三十年代的一些底細。 世上曾有過“陪斬”。然而,“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則發明了“陪 抄”。 為了絕對保密,葉群給這五家取了代號“老大”——鄭君里;“老二”——趙 丹;“老三”——陳鯉庭;“老四”——童芷苓;“老五”——顧而已。 抄家的主要目標是“老大”。其餘“陪抄”的四家,估計也有“防擴散材料”。 葉群叮囑江騰蛟道:“把信件、日記本、筆記本、畫報,凡是文字材料,統統 抄回來。然後,你親自押送到北京,交給我。直來直去,不要讓任何人插手。” 江騰蚊不敢怠慢,唯唯領命。 翌日,江騰蚊就神秘地飛回上海…… 後來,一九八○年十二月九日上午,江騰蛟在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作如下供 認: “一九六六年十月初,吳法憲打電話叫我來北京,還說叫我保密。我到北京的 當天晚上,吳法憲讓我上他的車一同去釣魚臺見葉群,……葉對我說,江青有一封 信落到鄭君里、顧而已他們手裡,現在這封信在哪個人手上不清楚,你可以回去組 織一些人冒充紅衛兵搜查鄭君里、顧而已、趙丹、童芷苓等五個人的家。凡是書信、 日記本、筆記本等統統都拿來。葉群說要絕對保密。……”   教導隊冒充紅衛兵 朝沙發下看看,拉開茶几瞧瞧,江騰蚊在仔細檢查着巨鹿路那幢小洋房,生怕 暗藏着竊聽器。 江騰蚊的幹將——上海空軍部隊文化處長張彪,奉命來到。緊接着,組織處長 襲著顯、秘書處長劉世英、保衛處副處長陶崇義、軍務處副處長蔣國璋,趕來報到。 六個腦袋,幾乎湊在一起。江騰蚊輕聲細語,交代了來自北京的絕密任務。但 是,江騰蛟只說“首長指示”,並未講明“首長”是誰,也不點明真正要追抄的是 什麼。江騰蛟又增添了於伶、周信芳兩家,以遮掩真正的目標。 按照江騰蛟的部署,張彪負責偵察七家地形。雖然張彪的腳有點瘸,行動卻疾 如電,迅如風。只花了半天時間,他就把這七家周圍地形、出入路線查個水落石出。 然而,神不知,鬼不覺,他的偵察不露形跡。 襲著顯奉命組織抄家隊伍。江騰蚊決定,這次以“上海市紅衛兵總指揮部”的 名義去抄家。襲著顯從警衛排里挑了二十多名戰士,假裝紅衛兵。不過,清一色的 男青年,未免太“整齊”了。於是又從軍內“可靠”的幹部子女中,選了二十多人。 就在這時,張彪偵察回來了。他附在江騰蛟耳邊,建議減去於伶、周信芳兩家, 原因是於伶家就在空軍招待所對門,挨得太近容易暴露自己,而周信芳因主演京劇 《海瑞上疏》,被當作“南方的吳晗”,不知抄了多少次家,已經沒有“油水”了…… 江騰蚊覺得張彪言之有理,也就放棄了於、周兩家。 夜幕降臨。四十多名假紅衛兵,穿着各色便衣,集中在上海東北角、離虹口不 遠的新華一村。這個新村,一排排米黃色的樓房,位於僻靜之處,在上海並不顯眼。 其實,那兒是林彪在上海的一個秘密據點。林立果來上海,常住那裡。後來,王維 國為林彪反革命政變秘密訓練的敢死隊——“教導隊”,就住在新華一村,在那裡 進行格鬥、捕俘和各種特殊訓練…… 秘密會議在新華一村空軍圖書館裡召開。夜裡,那兒無人問津。張彪面對四十 多個假紅衛兵,下達“戰鬥任務”:“我們空軍有一份絕密文件遺失了。 據偵查, 落到了鄭君里、趙丹、陳鯉庭、童芷苓、顧而已這五個黑幫分子手中。為了不打草 驚蛇,領導上決定讓你們化裝成紅衛兵,對他們進行徹底抄家。凡屬文字材料、照 片,都要沒收。不論在任何情況下,絕不可暴露軍人身份。這是無產階級司令部下 達的緊急任務,一定要圓滿完成……” 江騰蛟作了如下五條規定(據張彪一九八○年九月十八日在特別法庭上所作的 證詞) “一、這次去抄家是革命行動,要注意政策,只要書信、日記本、筆記本、照 片等物品,其他錢財、金銀、存款等一概不准動;” “二、拿走的東西都以紅衛兵名義打收條;” “三、帶隊的負責人可以暗藏手槍,但絕對不準動用、開槍;” “四、臨時行動,將軍用卡車上牌照用紙糊上;” “五、對警衛排戰士和幹部子女說是空軍有一份設計藍圖或絕密文件,丟失在 這些人家裡,不抄回來就泄露了國家重大機密。” 假紅衛兵們被蒙在鼓中,唯有帶隊者才知道意圖。迎着秋風,幾輛卡車在昏黑、 冷清的馬路上急駛。鄭君里家是重點,由秘書處長劉世英和軍務處副處長蔣國津兩 人帶隊。 “一號”江騰蛟的女兒,也混在假紅衛兵之中。 “二號”趙丹家,由襲著顯帶隊。 “三號”陳鯉庭家,由張彪負責。 “四號”童芷苓家,由陶崇義負責。 “五號”顧而已家,由楊啟良負責。 如同作戰一樣,五路兵馬按命令同時行動。 這五家都是上海著名的“黑幫分子”,都屬“不設防的城市”。五路兵馬雖然 沒有一紙證明文書,卻如入無人之境,空手而去,滿載而歸…… 江騰蚊通宵坐鎮巨鹿路,守在電話機旁。總算一切順手,五路兵馬沒有遇上任 何“麻煩”…… 以陳丕顯為首的中共上海市委當時受到猛烈衝擊,但尚未被打倒。中共上海市 委辦公廳所印第九十九期《文化大革命動態》,作了這樣的報道: “十月九日凌晨,黃宗英、趙丹、鄭君里、童芷苓、陳鯉庭等人,幾乎都在同 一時間被一些不知名的紅衛兵抄了家,這些人在抄家時的特點是,只搜文件文物, 不抄其他,行動秘密……” 抄家的“戰利品”分兩次送往北京。先是江騰蛟和張彪飛去,然後劉世英、襲 著顯飛去。“上面”交待的任務只是抄一封信,而他們帶去的“戰利品”卻是鼓鼓 囊囊的四麻袋,另加一小包。 當時的路名已經“革命化”了,外國使館密集的東交民巷那時被改稱為“反帝 路”。來自上海的四位神秘客人,一下飛機,便由空軍黨辦二科科長衛球迎接,送 往“反帝路”四十四號空軍招待所,住入北樓六號門,江騰蛟住樓上,另三個住樓 下。   毛家灣的爐火吞沒了抄家“戰利品” 見不得人的事,當然也見不得光。一九六六年十月十二日夜九時許,空軍招待 所忽地接到一個奇怪的命令:關閉所有的路燈。 路燈滅了。在一片黧黑之中,幾輛轎車悄然而入,停在九樓六號門前,從車裡 閃出幾條黑影。 據當事人張彪回憶: “晚上九點多,江騰蛟把我的房門推開,叫我出來。我出來一看,是葉群、吳 法憲、林豆豆,還有一個青年人模樣,頭一晃就被他們身影遮住未看清,因為都集 中在樓梯上,我估計是林立果。送走葉群、吳法憲等以後,江騰蛟回到樓上他住的 房間。我進去一看,那麻袋東西沒有了。” 直到那幾輛轎車駛出空軍招待所之後,那裡的路燈這才重放光明。 還有一個細節,不能不提及:那幾輛轎車的車牌,全用紙糊上了! 那幾個麻袋,放在轎車的後尾。 此後的事,當事人、原林彪辦公室秘書趙根生在一九八○年八月八日為特別法 庭所寫的證詞中,談得十分詳細: 回到了毛家灣,葉群讓把材料送到她臥室,倒在地毯上……在分類的過程中, 我看到這些材料完全是上海文藝界一些人士的,如趙丹、黃宗英、陳鯉庭、鄭君里 等…… “(大約過了三天)葉群說,江青同志指示,要將這些材料放到最保險的地方 去……我已經同吳法憲講了,放到空軍指揮所去,你和張雲生一塊去,放到空軍指 揮所去……” “過了將近兩個月,一九六七年一月初,葉群從釣魚臺打電話告訴我,空軍要 把那包材料退回,你收下,我馬上就回去。過了一會,空軍黨辦科長衛球把那包材 料送來交給我,我一看原封未動,就放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很快葉群就回來了,一 同來的還有江青、謝富治。葉群把他們領到客廳,到辦公室找我要走材料,並讓我 快點到後院小伙房捅開火爐子,說是要銷毀這包材料。我到後院剛把火爐子捅開, 葉群領着江青和謝富治也到後院來了。謝富治親自拆封,和葉群他倆一份一份地填 入火爐,中間還讓我拿鐵棍扎了幾下,江青是在離火爐十來步遠來回踱步。材料燒 完以後,他們又回到前院客廳,我弄好爐子回到辦公室,記得過了一會兒,江青和 謝富治就走了。” 毛家灣的爐火,吞沒了使江青臉紅心跳的三十年代醜史材料。 她漸漸舒心,腳步也輕快起來。 然而,當她一想及那封落到鄭君里手中的信,並沒有抄來,不由得又雙眉緊鎖…… 鄭君里手中,究竟有什麼信,使江青如此坐立不安?   鄭君里成了江青的眼中釘 我去採訪鄭君里夫人黃晨,是那樣的方便,從我家的陽台上,便可以看見她家 的窗口。一九八六年六月我去採訪她。 她剛從香港回來。國恨家仇,十年風霜,在她的前額刻下深深的皺紋,黑白參 半的頭髮成了灰色。一提起江青,她咬牙切齒:“這個藍苹,害得我家破人亡……” 在公審“四人幫”的日子裡,億萬觀眾都曾從電視屏幕上見到過她。 那天,她穿了灰色法蘭絨上衣,攏了攏頭髮,非常鎮靜地步上原告席。 被告席上,那灰白色的鐵欄杆圍着一張高背木椅,江青穿着一件低領的黑上衣, 套着一件黑色棉背心,上面打着一個顯眼的補釘。她挺直脖子,瞪着眼睛,強裝着 一副“旗手”的神態。 “藍苹!”黃晨一見到江青,眼中迸出憤怒的火花,大聲地喝道。 江青不由得一驚,呆住了。自從公審以來,當着法官,當着眾多的旁聽者,還 未曾有過叫她“藍苹”的。不,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敢當面叫她“藍苹”的 了。 江青轉過腦袋,視線轉向原告席,倒吸一口氣,說了一句:“阿黃?!” 她確實感到震驚:因為她以為黃晨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是什麼東西,叫我阿黃?”黃晨怒不可遏,用手一拍桌子,厲聲道:“你 逼死我丈夫鄭君里,我要控訴!我要揭發!……” 通過電視,黃晨在億萬人民面前,揭發了江青迫害鄭君里致死的罪行,揭發了 江青策劃的“十•八”抄家案…… 黃晨正氣凜然,義正詞嚴,江青不得不低下了那傲視一切的腦袋。 莊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判決書》上,記下了江青的這 一罪惡:“一九六六年十月,江青勾結葉群,指使江騰蛟在上海非法搜查鄭君里、 趙丹、顧而已、童芷苓、陳鯉庭五人的家,致使他們受到人身迫害。”在被迫害致 死的社會各界人士名單中,提及了“著名藝術家鄭君里”。 鄭君里,他的名字與中國電影緊緊聯繫在一起:三十年代,他擔任了《野玫瑰》、 《大路》、《迷途的羔羊》、《新女性》等影片的主要演員;四十年代,他和蔡楚 生編導了轟動中國影壇的《一江春水向東流》、導演了鋒芒直指國民黨反動派的 《烏鴉與麻雀》;五十年代,他導演了優秀影片《宋景詩》、《林則徐》、《聶耳》; 六十年代,他導演的《枯木逢春》受到了人們的推崇……誠如袁文殊為鄭君里的遺 著《畫外音》一書寫的序言所說,他是“一位既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又有廣博的理 論修養,才華茂盛的電影導演。” 電影演員藍苹,本是鄭君里夫婦的好友。 袁牧之(大哥)、鄭君里(二哥)、唐納(三弟)、趙丹(四弟)因志同道合, 曾經結為四兄弟。藍苹曾是唐納之妻,跟鄭君里夫婦過從甚密。 一九三六年,當三對新人——唐納和藍苹,趙丹和葉露茜,顧而已和杜小鵑, 在杭州六和塔舉行婚禮時,沈均儒為證婚人,而鄭君里為司儀。 黃晨與藍苹互以“阿黃”、“阿藍”相稱。看到一塊合意的料子,一起買來, 做成一色的兩件衣服,黃晨和藍苹同時穿了出來。 黃晨還記得,一九五一年,當她出差到北京,住在電影局招待所,江青聞訊, 派來了汽車,接她去中南海。那時的江青,穿着一身土藍布列寧裝,還念舊情。江 青曾經說,如果她願意,可以幫助她去蘇聯學劇場管理…… 然而,當江青成了“旗手”,大言不慚地自吹自擂:“三十年代在上海,我是 第一流的演員,但這並不是我的主要工作。我做革命工作,地下黨,領導工人運動……” 鮮紅的歷史,閃光的道路!這種連草稿都不打的牛皮,只能騙騙掛着紅袖章的 紅衛兵。 一想到深知她的底細的鄭君里夫婦,特別是落在鄭君里手中的那封信,江青如 坐針氈…… 欲除心病,江青最初找的並不是葉群、江騰蛟,卻是張春橋。 一九六六年六月,“文革”的大幕已經拉開。一天,鄭君里回到家裡,神情黯 然。看得出,他遇上了不愉快的事兒。 果真,他告訴黃晨:“今天,張春橋找我談話。” 事情頗為突然,廠里通知他,到“康辦”去一下。 張春橋板着面孔,在康平路市委辦公室里接待他。 在說了一通端正態度、積極投入“文革”,跟三十年代“文藝黑線”劃清界限 之類話以後,張春橋把話題一轉:“我知道,你跟江青同志早就認識,有過交往。 江青同志現在的地位,跟過去不同了。她過去有一些信件之類的東西,還在你家裡。 這很不妥當。你回家清理一下,找出來,密封,交給我。” 鄭君里明白,這是張春橋找他談話的真正目的,他從張春橋的話中聽出,顯然 是奉江青之命找他——除了江青本人之外,別人不會知道那封信的。 當張春橋找鄭君里談話時,上海市副市長梁國斌在側。 據梁國斌回憶: “一九六六年六月張春橋找鄭君里談話,曾對我說,江青現在是主席的夫人了, 她有照片、信件在鄭君里家,我要找鄭君里談一次,為慎重起見,你也參加一下。 我答應了。 張春橋找鄭君里談話時我在場…… “張春橋對鄭君里說,現在江青的地位不同了,她過去還有一些信件等東西在 你家裡,存藏在你家不很妥當,還是交給她處理吧!鄭君里完全答應。” 鄭君里和黃晨一起在家中翻找,總算找出一包材料,密封,托廠里轉給張春橋。 梁國斌回憶道: “事隔約一個星期左右,張春橋對我說,鄭君里那裡的信件、照片等交出來了, 已轉交給江青,她當場燒了。” 這麼一來,鄭君里似乎“太平”了。 不料,過了些日子,張春橋又一次找鄭君里談話。 這一回,張春橋的臉上烏雲密布,仿佛馬上就要發出閃電和雷鳴。 他不再繞彎了,單刀直入道:“江青同志有一封信在你手中,你為什麼不交出 來?” 從話語中可以聽出來,顯然,江青已經看過鄭君里上一次交給張春橋的材料。 “那封信,早就不在了。”鄭君里答道。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把信找出來。”張春橋依然不放過他。 鄭君里回到家裡,憂心忡忡,他早就銷毀了那封信,眼下交不出來,而江青又 緊追不捨。 黃晨和他翻箱倒櫃,鄭君里向來很重視保存創作資料,便於寫作,他保存了許 多三十年代電影書報、剪報。凡是其中涉及藍苹的,都一一交出。 黃晨還找出了一張四人合影的照片——唐納、藍苹、鄭君里,她。 她記得,那是在一九三六年,他們在霞飛路(淮海中路)萬籟鳴兄弟所開的 “萬氏照相館”里拍的。 鄭君里見到這張照片,立即放入上交材料中。黃晨慮事比丈夫仔細,只見她拿 起剪刀,剪去了唐納。鄭君里會意,讚許地點了點頭。因為如果不剪去唐納,更會 招惹麻煩。 再也找不出別的“防擴散材料”了。鄭君里深知,這一回的材料仍沒有那封信, 江青勢必不會放過他,於是,鄭君里給江青寫了一封信,說明信件“沒有保存,只 是理出幾張三十年代的老照片,請你處理吧。”他了解江青的脾氣,她是一個一不 做、二不休的女人。為了避免她的糾纏,他在信中還寫道:“運動之後,我們搬到 農村去落戶,搞搞文化館的工作……” 雖然鄭君里已經退避三舍了,然而,他並沒有從江青的記憶中消失,恰恰相反, 她已把他視為心腹之患了。 她要借刀殺人,這“刀”便是葉群。 一九六六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二十七歲的生日,成為紅衛兵的盛大節 日。一百五十萬紅衛兵雲集天安門廣場,使那裡成為一片紅色的海洋。江青站在天 安門城樓上離毛澤東只咫尺之遙,揮動着小紅書,向紅衛兵招手。她深深地被權力 的魅力所吸引,所陶醉。 就在天安門城樓上,她見到葉群。葉群邀她到毛家灣走走,她答應了。 三天之後,江青出現在毛家灣林彪寓中。 江青和葉群在微笑中,談成一筆骯髒的交易:“你替我撥去眼中釘,我幫你干 掉私敵。” 於是,江青說起了鄭君里,說起了落在鄭君里手中的一封信。 於是,葉群通過吳法憲,電召江騰蛟火速來京。 於是,十月八日深夜,一夥不速之客,光臨上海武康大樓鄭君里家中…… 據黃晨回憶,在抄家的時候: “不准任何人進出,對我們搜身,叫我們把所有的首長的文字東西都拿出來, 把我們的書翻了一地……把君里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創作手槁、資料搜刮一空,連我 的小兒子從幼兒園到高中作業的成績報告單都拿走了。……” “大抄家後,在一九六七年九月,就把君里秘密地抓走了。在監獄裡,君里同 志受到慘無人道的嚴刑逼供,僅兩年就活活被折磨死了……”   江青要追抄什麼信 在採訪黃晨之前,我曾聽到一種關於那封信的傳說。 據說,江青在一九五八年,給鄭君里寫過一封信。 這封信,是因毛澤東寫了那首《蝶戀花(答李淑一)》引起的 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上海《新民晚報》連載了《訪李淑一》 一文,記述了記者訪問當時在上海老友鍾淑賢家做客的李淑一。其中一段,詳細談 及了毛澤東寫作《蝶戀花》的經過。可以說,李淑一的這段話,是關於毛澤東為什 麼寫《蝶戀花》的最權威的解釋: “李淑一同志說,那是一九五七年的春節,我給毛主席寫了一封賀年信去,因 為我已經有三年沒有寫信給他,算是向他請安的。還給他寄去了一首一九三三年夏 天的舊作求教。當時(指一九三三年)因為道路傳聞,說直苟已不在人間,有天晚 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直苟回去,樣子非常狼狽,我哭泣着醒來,和淚填了一首 《菩薩蠻》,原詞是這樣的:‘蘭閨索寞翻身早,夜來觸動離愁了。底事太難堪, 驚依曉夢殘。征人何處覓?六載無消息。醒憶別伊時,滿衫清淚滋。’同時,我還 要求他把他從前寫贈楊開慧烈士的一首詞寫給我。 “主席回信是五月十一日。他的信一開頭就說:‘惠書收到。過于謙讓了。 我 們是一輩的人,不是前輩後輩關係,你所取的態度不適當,要改。’(引者註: 《新民晚報》所登毛澤東致李淑一信,個別字句有誤,引者已據《毛澤東書信選集》 更改。)意思是我不應當用‘請安’的字眼。我的《菩薩蠻》他看了,信里說, ‘大作讀畢,感慨系之。’他沒有把以前贈楊開慧烈士的詞再寫出來,他說那一首 不好,‘有《遊仙》一首為贈’,還說,‘這種遊仙,作者自己不在內,別於古之 遊仙詩。但詞裡有之,如詠七夕之類。’這就是大家已經讀到的‘我失驕楊君失柳’ 那一首《蝶戀花》。 “這首詞寄到學校後,(長沙)第十中學(即前福湘女中,李淑一的工作單位。) 的同學爭相傳誦。湖南師範學院的學生也知道了,他們想在校刊上發表,寫信去請 示毛主席:可否在校刊上發表?後來主席親自覆信,同意發表,只是把題目改成了 《贈李淑一》。後來,《人民日報》、《詩刊》和各地報刊都登了……” 柳直荀是李淑一的丈夫,毛澤東的戰友,犧牲於一九三二年湖北洪湖革命戰爭。 楊開慧為毛澤東夫人,犧牲於一九三○年十一月十四日。 李淑一的一席話,把毛澤東寫作《蝶戀花》一詞的前後經過。說得清清楚楚。 李淑一的信,引起毛澤東對柳直苟烈士、楊開慧烈士的懷念,寫下“我失驕楊君失 柳”那樣充滿深情的詞句。 這一切,既是人之常情,也是革命之情,戰友之情。然而,卻觸動了江青那根 歇斯底里的神經。江青當着毛澤東的面狂叫:“你懷念楊開慧,我想念唐納!” 江青一氣之下,給鄭君里寫了一封信,打聽唐納在國外的地址…… 據傳,江青要追索的,便是這封在一九五八年寫給鄭君里的 當然,這僅僅是“據說”、“據傳”而已。因為關於那封信,一直是一個謎: 不論是對張春橋或者葉群面授機宜的時候,江青只是說有一封重要的信落到鄭君里 手中,並未談及是一封什麼內容的信件。何況葉群已死,張春橋則以緘默對抗,無 法從他們那裡查清江青千方百計要追回的是什麼信。 此事唯有江青知,鄭君里知。 不過,在一九八○年十二月一日下午特別法庭開庭審問江騰蛟時,江騰蛟的交 代,提供了重要的佐證: 問:“你到北京以後,葉群怎麼給你具體交代任務的?” 答:“葉群跟我講,江青一九五八年有一封信落到鄭君里、顧而已他們手上, 現在要把這封信收回來……” 這裡提及的顧而已,顯然是江青使用的“障眼法”。她要追尋的,是落在鄭君 里手中的信——正因為這樣,她指使張春橋找鄭君里談話,並沒有找顧而已談話。 江騰蛟的交代,明確地說出了要追查的是江青一九五八年的信。 在審問時,審判員高斌特地追問了一句: 問;“到底要搜查江青什麼時間的信?” 答:“五八年,我記得很清楚。” 一九五八年,早已成為“第一夫人”的江青,怎樣會“有一封信落到”上海電 影製片廠導演鄭君里的手中呢? 不是“落到”他的手中,是她寫信給鄭君里! 江騰蛟的交代,清楚地證實了江青要追查的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在筆者訪問黃晨時,她說鄭君里怕惹事,早在張春橋找他談話之前,已經燒掉 了江青的那封信。正因為這樣,張春橋一直追逼之下,他也無法交出江青所要的一 九五八年寫給他的信。 黃晨還回憶,除了一九五八年江青的這封信之外,在三十年代,江青還曾給鄭 君里寫過一封信,事關她、唐納和另外一個人。 要說清楚這些信件的起因,不能不從頭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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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青要銷毀使他臉紅心跳的三十年代在上海灘的醜史材料。  /無內容 - 平和 09/22/08 (265)
      當年了解她底細和醜事的藝術家文革中慘遭迫害致死。  /無內容 - 平和 09/22/08 (292)
  這個爛婊子和毛臘肉一樣遺臭萬年。  /無內容 - daming 09/22/08 (369)
    你們家的雞鴨, 能與她一比嗎?  /無內容 - blinders 09/22/08 (250)
    葉某屬於最讓人瞧不起的那種文人 - - 萬尊 09/21/08 (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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