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西方學者論及中國的政治歷史文化時,常常以"”中央王國”(Central Kingdom) 來稱呼中國。這裡面其實常常含有諷刺意味,意指中國人一直自以為世界中心的情結。明清之際的天主教傳教士把最早的世界地圖獻給中國皇帝們時,他們都對天朝被標在世界的東方一角氣憤不已,最終,傳教士們只好把天朝平移到世界中央才了卻了爭端。
我們都知道中國歷史悠久,“史起夏商周”嘛,至少是4000年整了。那麼最早的“中國”概念來自何時呢?
追根溯源,“中國”一詞最早出現在《尚書·梓材》中(公元前六世紀),其中記載道:“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於先王肆。”(大天已付周家治中國民矣,能遠拓其界壤,則於先王之道遂大)。同時期的《詩經》民勞中說:“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百姓辛勞,可使安康,加惠中原,安撫四方)。此時“中國”的含義僅僅是周朝人對自己居住的地域的稱謂,他們認為自己位於大地的中央,而四周的民族則分別被他們稱為東夷,南蠻,西戎,北狄。那時周天子管理的“中國”,只有關中和河洛地區,範圍並不太大,但文明程度遠遠超越四周的蠻夷民族,並且開始自認是世界的中心了。也難怪,就在那個世紀令後世百代敬仰的老子,孔子,孫子等,都開始相繼橫空出世了。
在同時代的歐洲,梭倫在公元前594出任雅典城邦的第一任執政官,制定法律,進行改革,史稱“梭倫改革”。奧林匹克運動在古希臘如火如荼地舉行,希臘文明進入鼎盛時期。當時希臘城邦國中,以雅典和斯巴達最為強盛。公元前四世紀,馬其頓崛起,在控制古希臘全境後,亞歷山大大帝揮戈東進,擊敗和滅亡了強大的波斯帝國,並且繼續東征,一直打到興都庫什山(今阿富汗境內)和印度北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就是歐洲人當年心目中已知世界的最邊緣,全然沒有東亞華夏大地上戰國諸雄的概念!當山哥每每看到所向披靡的亞歷山大大軍的馬其頓方陣的畫面時,總要忍不住想象一下,如果他們打到“中國”大地,與商鞅變法後的秦軍或者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大軍相遇,看看誰是世界第一,那才有趣!
公元前6世紀,歐亞大陸腹地的近東地區(這是一個明顯以歐洲為中心的地理名詞,相對而言,中國則成了遠東),古巴比倫帝國崛起了一位在舊約聖經中有詳細記載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大帝。他成為了古巴比倫最偉大的君主,兼併了包括猶太國在內的許多近東地區民族國家。他建立了被稱為古代七大奇蹟之一的巴比倫空中花園。在他去世不久,古巴比倫帝國就被這個地區一位新的偉大君主波斯帝國的創立者,居流士二世大帝所滅亡。在此之前,巴比倫和米底亞(與波斯同屬伊朗高原古國)王國聯合滅亡了赫赫有名的亞述帝國。而新崛起的波斯王居流士先後滅絕了米底亞,呂底亞(今土耳其境內)和巴比倫。居魯士執行宗教寬容政策,他允許被征服者供奉自己本族的神祇。在此半個世紀以前,巴比倫人曾經兩次進攻耶路撒冷,焚毀了猶太教的聖殿,將猶太權貴和工匠虜回巴比倫,史稱“巴比倫之囚”。當猶太人哀嘆何時才能結束流亡生活的時候,卻得到居魯士的詔令,允許他們回耶路撒冷並重建聖殿。猶太人欣喜若狂,在《聖經》中,他們將居魯士稱作“上帝的工具”,上帝應許他“使列國降伏在他面前”,“使城門在他面前敞開”。居流士大帝的波斯帝國成為第一個橫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大帝國,連200年後的亞歷山大大帝也對他的墓葬表示滿懷尊敬。
而在公元前六世紀的南亞,古印度文明也進入相當高級的階段。在古印度教(婆羅門教)的基礎上,釋迦牟尼創立佛教,最終成為對南亞,中亞,東南亞和東亞歷史和現代影響深遠的世界主要宗教之一。佛教後來以十分和平的方式進入中國,2000餘年來,已經成為中國主流文化(儒釋道)的之一。山哥的近親里也有數位虔誠的佛教徒。故此山哥對於佛教與中國文化的關係問題一直饒有興趣。當然,在某些佛教徒的視野里,中國不會是世界的中心。那位大名鼎鼎的達賴喇嘛宣稱自己是“印度之子”,便沒有什麼奇怪了。正如獲獎小說“塵埃落定”里所說,藏族政權歸屬中央王朝,而他們的信仰文化之源是印度。斯大林主義者掛在口邊的名言是“羅馬教皇有幾個陸軍師?”,他們是永遠無法理解何謂軟實力的奧秘的。
毫無疑問,人類最古老的文明產生於亞歐和非洲大陸的交會地帶。這裡在地理上也是舊大陸的中心。最早的文字,城市,農業,鐵器等都產生於這個地區。世界最主要的幾大宗教也起源於這一地區。這裡也是古代戰爭頻繁發生之處。偏居舊大陸最東端的中國,在過去四千年享有遠遠高於四周邊緣民族文明的優勢。雖然也常常遭遇這些入主中原的蠻夷的塗炭,但中國人的人種,文明的連續性卻保存得比那些舊大陸其他靠近地理中心的文明古國完好得多。因此中國人的確不應自卑,更不該怨天尤人。我們其實已經享福太久了。
當然,在大航海時代來臨和工業革命的機器轟鳴之下,歐日美大批不速之客自海上和陸上接連叩門。俄羅斯的鐵騎和輪船也頻頻侵入東土。中國的世界中心夢也被痛苦地攪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