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伐林: 張學良從不抵抗將軍到民族英雄(上) |
送交者: 高伐林 2010年07月25日13:30:20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令人驚訝的是,幾乎所有被筆者問及的專家學者,都不認為“西安事變”的發動者張學良具備預測自身行為後果的能力。正如張學良自己說的:“我這個人哪,怕過誰?我這麼想了,就這麼幹了!”一位研究中共黨史的專家還說:“張學良晚年不去中國大陸,是他一生中唯一聰明正確的選擇。”
◆高伐林 改變二十世紀中國歷史走向的“西安事變”已經過去了七十來年。這是並不算短的歷史跨度,不僅微觀上的大量第一手資料,例如當時的絕密函電陸續解密、當事人的回憶陸續問世,而且從宏觀上看,足足有三代中國人,將他們的命運提供給後人,作為重新審視“西安事變”意義與後果的重要參照。 筆者在數年之間訪問“西安事變”當事人的後代、海內外近代史學者和中共黨史工作者,數度探訪“西安事變”的重要場所如張楊指揮部、捉拿蔣介石的華清池、軟禁蔣介石的高公館,以感受當時的環境氣氛,更深切地體會到一位學者說得好:有很多事,單憑自身顯示其是非;有很多事,得靠空間判定其對錯;有很多事,更需時間證明其禍福。 “西安事變”的發動者固然無法預見數十年間或正或負的連鎖反應、更無法對之負責,但是作出如此重大的決策,不可能不預測風險、評估得失。令人驚訝的是,幾乎所有被筆者問及的人,都不認為張學良具備預測自身行為後果的能力。正如張學良自己說的:“我這個人哪,怕過誰?我這麼想了,就這麼幹了!”中共黨史專家司馬璐曾說:“張學良晚年不去中國大陸,是他一生中唯一聰明正確的選擇。”——換句話說,他一生中的其他選擇都是錯誤的! “西安事變”的兩位發動者,張學良(左)與楊虎城。(資料圖片) “不抵抗將軍”呼冤 張學良晚年頗為“不抵抗將軍”這個稱號忿忿,唐德剛、王書君《張學良世紀傳奇》(明鏡出版社)中說:“汪精衛落井下石,送給了他一頂‘不抵抗將軍’的帽子”。但正是在對唐德剛等人談話中,張學良再次澄清:“九一八事變”不抵抗的命令並非委員長蔣介石下的,而是他自己的決定。他解釋,當時一廂情願地認為,打不還手,可以使日寇找不到藉口,避免擴大事態,取得列強同情和干預。“日本人在東北同我們搗蛋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這樣處理的嘛。”在張學良看來,自己只是誤判形勢而並無“不抵抗”的意圖,怎麼能說自己是“不抵抗將軍”呢?但是,人們說他“不抵抗”,是根據其“怎麼做”而不是“怎麼想”,他畢竟下令東北軍不得抵抗。給他戴上“不抵抗”這頂帽子,難道冤枉他了麼? 他這個“誤判說”也遭到學者質疑:如果說“九一八”當晚北大營受攻擊時誤判為是日本關東軍的日常挑釁,那麼日軍緊接著大舉進犯吉林、黑龍江呢,難道還會“誤判”?打個比方說:被人踢了門砸了窗,以為是鄰里糾紛,忍了下來;但被人衝進來占了正房占廂房,殺了孩子殺老人——還會“誤判”嗎? 曹汝霖是張學良的叔輩,“九一八事變”後曾被張學良請去商討。他在回憶錄中說:“九一八事變”前,張學良仍在北平,“行所無事”,“只是自己行樂,稱病不見日本人,每日要打無數的嗎啡針,自然沒有精神辦事了”。當時“東三省與日交涉懸案積至三百餘件,固屬奇聞”,日本政府還想跟他談結懸案,這樣可以杜絕關東軍人在東北滋事的藉口。無奈張學良總託病不見,“一味躲避,豈是正辦”? 曹汝霖說:“後日政府特派一學良相熟的滿鐵某理事到北京,學良亦託病不見。有一日,某理事偵知學良在某妓院吃花酒,該理事即闖入妓院,眾客都吃一驚。到底學良有主意,即起立與理事握手道歉,並說久已知道你來京好久,實因纏病在身,不能接見。今日朋友約我到此散散心,還是初次出門哩。某理事即說,我也知道少帥體弱多病,好極了,今天難得的機會,可以一談。學良笑道,這種地方哪能談公事,過日一定約談。某理事沒法,只好告辭。從此又託病永不見面了。” 曹汝霖還回憶說,“九一八事變”時,“關東軍先據北大營兵工廠及通信機關,後遂全占瀋陽(即奉天)。那時日本政府尚不願事變擴大,令關東軍不得越出奉天省。關東軍開到吉林邊境,不敢前進”。其時日本“政府尚能控制軍人,不願事變擴大。惟願商談東三省中日懸案以抵制軍人之藉口”;“日本重臣及政府都不主張事情擴大,而我國未能把握時機,殊為可惜” 曹汝霖說到這裡,感慨說:“學良誤國,即在此時已不能自辯,何必要待西安事變”!(以上見《曹汝霖一生之回憶》292-295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9年) 張學良八年半充滿戲劇性轉折 張學良確實太不可思議了,他在歷史舞台上活躍的八年半(1928年6月到1936年12月)充滿了戲劇性轉折,這些轉折放在別人身上得經過痛苦的蛻變,在他則是易如反掌: ——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發表“易幟通電”說:易幟(即改掛青天白日旗,東北歸順國民政府)是為了反共。電文中說;共黨橫肆陰謀,流毒海內,“先大元帥(張作霖)“發討赤之師”,與國府“反共清共相同”。但幾年之後,同一個人,秘密接濟紅軍,申請加入中共。 ——1929年,張學良派軍警搜查哈爾濱蘇聯領事館,宣布收回“中俄共管”的中東鐵路,導致蘇聯與中國斷交,他的軍隊與蘇軍爆發三江口海戰、滿洲里、海拉爾等激戰,被打得落花流水,東北軍陣亡多達8千人。同一個人,1935年開完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到上海拜託剛從蘇聯回國的舊部李杜為他介紹關係,尋求蘇聯援助。 ——1931年“九一八事變”時,張學良下令不抵抗,熱河危機日急時,他在北平酒、色、毒俱全,不思抗敵,只顧向中央要餉。同一個人,1935年之後,抗日言辭最激烈、態度最堅定,哭諫、死諫、兵諫…… 近年來學界(包括中國大陸學者),有不少關於“西安事變”的研究新成果,考證出了不少問題,例如扣蔣的動議究竟是誰提出?發動“西安事變”的具體時間?中共派出參與解決“西安事變”的代表究竟以誰為首?蔣介石是否確實作出了承諾?等等。不過,由於中共所謂“研究無禁區,宣傳有紀律”的規定,一般民眾無緣得知,他們走進“西安事變紀念館”,聽到、看到的還是官方統一審定的標準說辭。 西安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學者說:“從前有段時間,上級要求突出中共在‘西安事變’中所起的主導作用;後來又改了,要求儘量淡化中共在‘西安事變’中的作用。”歷史為什麼會被捏來捏去?自然是因為現實的政治需要。 這裡,我們來探究:張學良從1933年3月兵敗熱河,在蔣介石授意下辭職,到歐洲遊歷考察;回國後參與剿共,到1936年底發動“西安事變”,這短短三年多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的態度發生巨大變化? 百般警惕蘇聯的汪精衛,在一個問題上與蘇聯卻觀點一致,那就是:決不相信張學良有誠意。1932年汪精衛對張學良擁兵自重、逃避抗戰的割據心態,印象惡劣,張在“西安事變”中提出的抗日主張,在汪精衛看來不過是地方軍人保存實力的又一藉口而已。汪精衛對王世傑說:張學良“昔日迴避抗日,表示願意剿匪;今番號召抗日,不願剿匪,故只是迴避作戰,保全自己地位。”(《王世傑日記》手稿本第一冊,台北,1990年)在東北不戰而退和熱河一戰即潰之後,民眾多嘆東北軍“無可救藥”,而如今竟侈言抗日,且蔣介石竟在其逼迫之下改變既定方針,汪甚以為不值。汪精衛認為,剿共安內已近成功,中國不久就可在統一安定的形勢下從事建設,張之魯莽行動,不僅使剿共功虧一簣,本身就是軍人割據的再現。(參見《汪院長在中央紀念周報告辭》,黨史會藏原件) 深入考察幾個問題,筆者感到,汪精衛認為張學良“找藉口保存實力”的看法,也未免簡單化。 “西安事變”時蔣介石正住在華清池五間廳的這一套間。聽見槍響,他翻過後牆,攀上後面的山坡。(高伐林攝) 張學良走上中共道路的引路人 筆者採訪中共早期領導人羅章龍的外孫女、《羅章龍文集》的整理者之一羅星原時,她提醒我,羅章龍的戰友黎天才是張學良的重要幕僚,是最早向他介紹共產主義思想的引路人,而羅章龍更直接推動張學良發動兵變。 羅章龍是中共創始人和早期重要領導人之一。1931年1月,中共舉行了為期一天的六屆四中全會,前莫斯科中山大學的校長米夫秘密來華,挾共產國際的聖旨,以清算李立三路線為由,強力支持他的學生王明上台。羅章龍等人認為參加這次會議的中共中央委員沒有幾個人,決議和人事更動不符黨章,不具合法性,拒絕承認,另行組成“中央非常委員會”。以羅為首的這批人被稱為“叛徒”“分裂主義者”,被“革出教門”。其中就有黎天才,又名李渤海,他原是中共北平市委書記,後來成為羅章龍“非常委員會”的北方區委員之一。 談張學良與中共的關係,人們通常會說三條渠道: 第一,在上海委託李杜,接洽中共及共產國際。1936年通過宋慶齡牽線,中共黨員劉鼎被派來張學良帳中當代表。 第二,通過在北平的東北大學學生代表宋黎。他於1934年7月加入中共,是“一二九運動”的領導人之一。這一渠道,後因張另有了下述更直接的途徑而中止。 第三,是被紅軍俘虜的東北軍王以哲手下的團長高福源。彭德懷要他去甘泉勸降,去後67軍王以哲軍長卻要與他見面,張學良也親自駕機飛來。張表示願與中共全權代表商談共同抗日,於是引出了中共中央聯絡局局長李克農與張學良、王以哲洛川談判的重要一幕。 《羅章龍文集》中的說法,卻將張學良與中共的思想交往推早了好幾年:黎天才1929年被捕,被營救出獄後到張學良行營擔任秘書。1935年夏天,已經脫離中共、到位於開封的河南大學當經濟學教授的羅章龍,在青島海水浴場與黎邂逅,隨後跟在張學良軍隊裡工作的好幾個昔日戰友恢復往來。張學良專程前往開封與羅章龍密談。 羅章龍對張羅首次密談的時間記為“1936年春”,而他的文集整理者認定時間應為1935年4月23日(因當時報載這天張學良行程是午前因公務到開封,晚上到河南大學),還說是羅有意把“時間寫錯”(見《羅章龍文集》下冊,706頁)。 羅章龍為何要把“時間寫錯”?整理者並未解釋。但如果“張羅首次密談”為1935年4月,那就在羅章龍與黎天才重逢之前了。 羅章龍記敘,張學良說來訪意圖是“希望彼此談談關於打開政治僵局的問題,並為今後雙方合作奠定基礎”。羅還說:從這次談話之後,西安與開封雙方間信使往還絡繹相屬,最後初步決定兩項計劃,其一為兵變方案:“動員全體官兵自上而下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實行兵變,拒絕獨夫一切命令視同非法,並以武力逮捕元兇,迫其就範”;“第二步為建設方案,主要以重兵分據陝甘四川地區”,改革內政,發展經濟文化,“爭取成為全國政治經濟模範重要地區”。 羅章龍言下之意,似乎認為張學良決定包括發動兵變的兩項計劃,是因為與他“信使往還絡繹相屬”磋商的結果。這未免自我感覺過於良好吧——羅章龍當時已經既無人馬,更無武裝,身後也沒有蘇聯、共產國際,僅為一介教書匠,張學良難道被他一忽悠,就決定發動兵變? 《羅章龍文集》中有一篇題為《羅章龍談西京兵變》的附錄,是根據羅章龍後人提供的資料匯編,其中有羅自撰文稿,也有未完的手稿,還有後人的補充文字。其中談到張學良來探訪羅章龍的用意,從行文語氣上看是羅章龍自己寫下的,與上述說法卻有相當大出入,而且更為可信: “漢卿(即張學良)來汴,‘代表東北大學,請您講學。’說罷,秘書面交東大聘函而退。”“雙方談話開始,他介紹東北大學情況,同時又涉及大學學制改革問題,漸漸轉到國內外政治問題”。 這篇附錄中還寫到羅章龍後來到西安回訪,見張學良於私邸,毫無拘束地暢談。在應邀作演講之後,張學良還親自駕機,帶他上天遨遊華山。 曾任全國政協西安事變編寫組長、著有《張學良傳》的張魁堂,引述存於政協的《黎天才自述》,也講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1929年東北易幟後不久,張學良就邀請黎到東北任私人秘書兼講武堂教官,後負責機要情報工作。而黎天才也利用這一有利條件,先後推薦了做過中共總書記向忠發秘書的潘文郁、前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吳汝銘(《羅章龍文集》中記載為“中央委員”,後任羅章龍的北方區非常委員會書記——高按)做張的機要秘書。黎天才等三人都曾是共產黨人,張學良自然也就或多或少地對共產主義學說有了興趣。據說,自1934年起,張學良在黎、潘、吳幫助下,“開始閱讀馬列主義著作,如辯證唯物主義、布哈林的《共產主義ABC》、列寧的《左傾幼稚病》、《資本論》等,還要潘、黎經常給他講解”,吳更是“專辦隨車講課”。張學良任鄂豫皖剿總副總司令和武昌行營主任時,每天上下班乘車要40多分鐘,張學良常要他們隨車講課。甚至到南京開會住在蔣介石的別墅里,張也要他們講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 羅章龍生前從未對外人透露過自己與西安事變的瓜葛,僅晚年同家人談到,後人根據其口述回憶而於1990年代中期羅仍健在時寫了《關於“西京兵變”之補充》,其中也稱:張學良“請中共黨員吳汝銘擔任他的馬列主義教師”。(見《羅章龍文集》下冊,709頁)但語焉不詳,也沒有寫從何得知。不能排除是從張魁堂那裡聽到——張曾於1992年拜訪羅章龍並留下名片,很有可能對羅轉述了《黎天才自述》中的說法。 黎、潘、吳等只能算是“前共產黨人”——他們此前都已被捕脫離了中共。學者楊奎松指出:在這個時期中共有關檔案中,包括其在東北軍的秘密黨組織的報告中,都未發現黎天才等人在張學良與中共的接觸當中起過任何作用。黎天才關於張學良研讀馬列理論的說法迄今只是孤證,我們不能完全相信。但張身邊早有一些前中共骨幹,他看重他們,對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產生興趣,應是可能的。 為何這些人已經脫離了中共,還要按照中共的意圖行事?這是因為,他們脫離中共有各種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說白了就是“貪生怕死”,但他們長期持有的嚮往社會平等、正義、為勞苦人民求解放的價值觀念,仍然在內心起作用。“文革”中很時髦的一句話是“組織上入了黨,但思想上沒有入黨”;這些人卻恰恰相反:“組織上出了黨,思想上沒有出黨”。 張學良擔任西北剿匪總司令時,黎天才任政訓處處長。據黎記述:張學良“曾想組織一個獨立政黨”,“什麼綱領政策,以及政黨組織,都由我寫成方案。” 當時中共給張學良派的代表是劉鼎,張通過劉鼎與中共多次聯繫,卻從來沒有對劉鼎透露輔導自己學馬列的黎天才,可見在張的心目中,自己與這個人的關係,是不必或不應讓劉鼎乃至中共得知的。當張學良積極申請參加中共時,身邊始終潛伏著這個神秘的黎天才,張的文電多出自黎的手筆。羅章龍說:張楊起事通電全國的八點主張,“電文由黎天才執筆,修改文字後發出”;司馬璐披露,“西安事變”結束,張學良瞞著周恩來送蔣介石回南京,唯一的知情者就是黎天才。 司馬璐說:黎天才後來被中共處決。 我們有理由推測,張學良與羅章龍、與這些身旁的前中共幹部接觸,不會對中共黨內極為殘酷、不擇手段的派系傾軋毫無耳聞。但是他還是要參加中共。1935年,當張學良得知北平爆發“一二九運動”之後,引用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的話說:“不患中國有共產黨,卻患中國有假共產黨。”那麼,張學良申請入黨時,心裡是否明確,想加入的是真共產黨,還是假共產黨?他是真的認同這個黨所標榜的主義,還是認同這個黨所使用的手段? “西安事變”蔣介石被兵諫軍隊抓住後,即被關押在位於西安的高桂滋公館。現為陝西省作協。(高伐林攝) 一度信奉和鼓吹法西斯主義 1933年3月,引咎辭職後,張學良下了極大的決心,忍著極大的痛苦,在醫生主導下,終於戒除了毒癮,隨後他出發前往歐洲遊歷,長達九個月。 張學良這次去歐洲,與意大利駐華公使齊亞諾同行,齊亞諾是墨索里尼首相的女婿,也是張的好朋友。這樣,張學良的歐遊受到意大利官方的禮遇,他不僅得以與墨索里尼會見,而且基本上是以意大利為“大本營”,多次去巴黎、倫敦、柏林,還去了哥本哈根、斯德哥爾摩,每次出行,都回到意大利。 張學良多方設法訪問蘇聯,卻不得其門而入——蘇聯不想接待這個1929年收回中東鐵路的“反蘇罪魁”。 歐洲之行讓張學良大開眼界。他對路透社記者說:他“視察了武器工廠,還視察了農業試驗場,各地的產業經營,也研究歐洲的財政機構,總之,中國之發展並非只靠炮彈”。更重要的是,他對法西斯主義道路發生了濃厚興趣。10月15日,報紙登出消息:“張學良目前住在倫敦一流之飯店,埋頭研究法西斯。” 在他1933年底自動返國前,12月8日,張學良接受墨索里尼首相頒發的“意大利十字勳章”。 在游歐體驗中,他有哪些收穫呢? 1934年1月11日在上海發表的“書面談話”中,他說,他所受的最大衝擊是:“各國民眾對其領袖熱烈地擁護”,特別是在德國、意大利,他感受到領導人的“忠誠無私”。他說,“全國人民若不願成為亡國奴,……應該給一個領袖試驗的機會”——這番話是有所指的,“一個領袖”,自然非蔣介石莫屬。他還說,第二個衝擊則是,歐洲備戰的氣氛濃厚,若無對應之道,亡國的危機感大為增加。 這兩個衝擊,第一個隱含著張氏對內戰所開的處方,第二個透露出他對外侮所開的處方。 在就職鄂豫皖剿匪副總司令後,他對參與剿共的東北軍訓詞中強調:在將可能“亡國滅種”的中國,其先決問題是“安內”,能安內,才能產生一個健全政府,有了健全統一政府,才能攘外,才能談到收復失地。而安內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消滅赤匪。(《張學良文集》2,新華出版社1992年) 張學良此時最關心的事,可歸納為如何在中國培養“國家觀念”及凝聚民族意識。1935年3月,蔣介石廢止鄂豫皖剿匪總司令部,將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改設武昌,任命張學良當主任。4月23日,他以武昌行營主任身份在開封舉行閱兵典禮時講話說:想攘外,須從肅清赤匪,造成統一的民族戰線做起。“民族復興大業”就是“對外打倒帝國主義,對內肅清萬惡的赤匪”。(《張學良文集》2)他的民族復興論包含“攘外”和“安內”兩方面內容在內。 大阪外國語大學教授西村成雄說,其游歐體驗促使他以亡省(東三省)經驗擴大為“亡國危機感”,為克服這一危機,他傾向強化法西斯主義。(《張學良“游歐經驗”之心路歷程》) 他的智囊王卓然在“西安事變”之後寫過《張學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文章,“本來他早已向南京建議,請變更先安內攘外政策,他感覺義(意大利)、德法西斯主義的成功,是由於向外發展,為國家爭取光榮,恢復權利,所以其領袖贏得人民的愛戴,獲得政策之成功。中國政府,若是對內一寸一寸的收復,對外一省一省的退讓,必遭廣大群眾的唾棄,結果政府與國家必同歸於盡。”(《王卓然史料集》,《遼寧文史資料》第36期,1992年) 司馬璐說:“張學良回國後,到處宣傳法西斯,並鼓動國民黨的右派分子組織中國的法西斯黨,給果蔣介石沒有批准。張學良追求法西斯的相思夢破滅以後,他又追求另一個夢。他要找共產黨,他的追求純出於投機心理。” 張學良對東北軍騎兵軍長何柱國說過:“中國的政治要安定非用開明的集權政治不可,國家的建設要想迎頭趕上,亦只有此路。現在擺在我們前面有兩條路線,一為法西斯路線,一為共產路線”。1936年4月9日,張學良與周恩來在延安會談時,張第一句話是:“國民黨完了,中國只有兩條路,一條共產黨,一條法西斯蒂。”周恩來立即否定:“法西斯在中國絕對行不通”。 張學良終將知道,意大利實際上是“侵略者”,就在他返國後不久,意大利對阿比西尼亞步步緊逼,一年後投入30萬大軍入侵,占領其首都,宣布合併。這給張學良帶來極大衝擊:日本侵略華北,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亞,二者豈不是一丘之貉麼。他對周圍的人表明自己的失望,西村成雄認為,他這時醒悟了,認識到“法西斯主義不適用於中國”。 然而,從事實上說,意大利的行徑只是讓嘗到侵略之害的張學良否定對外擴張,並不能讓他否定“一個領袖”;從邏輯上說,奉蔣介石為“一個領袖”的想法是動搖了,但是這裡他還有另兩種選擇呢:一個是奉另外什麼人當“一個領袖”,另一種就是自己來當“一個領袖”。(未完待續) (本文注釋眾多,為便於閱讀,從略) 下篇預告:張學良從不抵抗將軍到民族英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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