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我親身經歷的腐敗與反腐敗的故事（三）

     大約是四月二十六日那天，在家屬院的院子裡我碰到了審計處長，審計處長與我有一次很有意思的對話。審計處長說：“宋朝，為了扳倒嚴嵩，十三個監察御史前後被殺了都沒有扳道嚴嵩，最後，因為皇上感到了嚴嵩的威脅，才將嚴嵩給殺了。”聽了這段話我看着他沒有說話，他繼續說：“膿包在沒有成熟的時候，不宜動手術清楚，只有等到膿包完全成熟，才可以動手術。”我問道：“那末你們查到膿包了嗎？”他說：“當然”我說：“那不就結了。”說完我笑着離開了審計處長。但是我當時的感覺是，審計處長在威脅或者暗示我不要再堅持下去。

     在審計過程中，汪院長在領導和職工中竭盡造謠之能是，對我和我們兩位副院長進行惡毒的人身攻擊，他的幹將即那幾個會計，甚至當我的面指桑罵槐，我那些同事們都不敢到我和兩位副院長的辦公室造訪，大家之間也相互不敢來往，一時間成教院異常的寂靜，就是那種山雨欲來前的寂靜。大家每天木然的照常按時上下班，但是誰也無心工作，誰也不相往來。

審計處經過大約一個多禮拜的審計，拿出了一個初步審計報告。審計報告的內容我也已無法全部記清，大致主要內容有以下幾點：

一，    成教院私設小金庫，資金多頭管理，賬目混亂。

二，    查出八十多萬元的虧空。

三，    查出汪院長在銀行私立戶頭由成教院存入的一百多萬元。

四，    因為汪院長說，MBA班的工作未結束，所以MBA班的所有賬目沒有在此次審計內容之內。

五，    以後若有問題，汪院長負其法律責任。

這個審計結果實際上是在汪院長和他的幹將們已經修改過的賬目基礎上的審計，就這樣，審計的問題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我的那些懦弱的同事們看到審計報告後，才恍然大悟開始清醒了，汪院長的所有欺騙和蒙蔽再也沒人相信了。大家這才清楚了汪院長解散成教院的真正目的，這時所有的職工都丟掉了幻想，全部團結起來開始與汪院長抗衡。大家急切地等待學校處分汪院長。

      但是，我們所有人都太天真了。審計報告出來後，學校不僅不處理汪院長，只讓他把私存在銀行的錢上交學校。校長還私下對一些人說；“汪院長是有錯誤，但頂多作個檢查，沒什麽大不了的。”此後，汪院長更加膽大包天，更加肆無忌憚的開始運用他手中的權力擺布、整治大家。更加緊了解散成教院，迫使大家報名到那所民辦學校的步子。而且還放話說，有些人即使報名去那所民辦學校也不讓去，讓他們直接下崗待業。此話傳到我們大家的耳中，大家欲哭無淚。

      至此，我才真正的明白，我們不僅是與汪院長在較量，而且是與校長和黨委書記在較量。在當權者們看來，你們幾個小小的草民能翻起什麽大浪。而且至此我認定了黨委書記，校長和汪院長他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至少他們目前要利用汪院長達到他們儘快與那所民辦學校聯合辦學的目的。而這個聯合辦學的貓膩遠大於成教院的經濟問題。

     怎麽辦？下一步該咋辦？難道就這樣任人宰割嗎？難道就任由這股惡勢力橫行霸道嗎？我內心在吶喊，不，不能！我就不相信這個社會就真的沒有了公義。他們既然不珍惜我給他們的在校內解決問題的機會，不思悔過一意孤行，給臉不要臉，那末，只有將問題捅到反貪局了。於是，我思慮很久，最終下決心到反貪局舉報。

     去反貪局之前，我先給反貪局打了一個電話，我大致說了一下發生的事情，詢問了舉報的程序和可能的結果，當然，當時我並沒有說我是誰，我是哪所學校的，我只簡單敘述了事件的大致情況。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察，他聽了我說的情況，說舉報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組織舉報，向你說的這種情況，已有審計報告，由組織舉報更好一些。另一種形式就是個人舉報，個人舉報有匿名和實名兩種形式。他說只要得到舉報，我們反貪局肯定會一查到底，無論涉案者是誰。他的話給了我極大的信心。

     諮詢了反貪局後，我給紀委書記打了一個電話，我說，“我聽說校長已經發話，汪院長雖有錯誤，大不了作個檢查，看來想在校內解決問題的願望要落空了。如今的情勢是，不僅沒有解救出成教職工，汪院長反而變本加厲。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只有去反貪局了。我諮詢了反貪局，反貪局說可以組織舉報也可以個人舉報，你看該如何舉報？”紀委書記說：學校會處理的，目前沒有處理，是因為黨委書記去了台灣，要等黨委書記回來上黨委會才能處理。我問紀委書記，“你能保證上黨委會就一定能處理嗎？”紀委書記無語。我接着說，“咱們學校和那所民辦學校聯合辦學的事情關乎學校的整個發展，全校職工都知道那個聯合辦學協議就是一個賣校協議，你們黨委成員難道不比我們這些職工更清楚嗎？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賣校協議，居然在黨委會上通過了，成教院這點事情比起這個聯合辦學，那就更算不了什麽了，如果書記和校長執意堅持不給處理，試問，你們黨委成員誰敢反對？又有誰能站出來主持正義？”紀委書記又無語。我接着分析了每個黨委成員可能的態度。我說，“黨委書記已經到站，新的黨委書記必須得到老黨委書記的提名和支持才可能上位。校長也快到站，其他的副校長們都虎視眈眈的覬覦校長的寶座，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書記校長表態不處理，試問，又有誰會主持正義？靠你一人行嗎？到時表決，一個少數服從多數，你也只有服從的份吧。一旦黨委通過不予處理，我們成教職工將更加無助。”紀委書記聽我如此說，她良久無語，之後沉重的嘆了口氣說，“紀委在黨委領導之下，不可能以紀委名義舉報，個人舉報是公民的權利”。話談到此，我說聲打攪了就放下了電話。

     與紀委書記通話後的當晚，我起草打印了舉報信。第二天一早我將舉報信給我們兩位副院長看了，他們做了修改，然後我鄭重地簽上了我的名字。我沒有讓兩位副院長簽名，因為我是一介草民，無官一身輕，他們還年輕，在仕途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此舉能否成功還很難說，所以我不希望他們牽扯太深，希望能夠保護他們。但是他們是含着淚就像送壯士出征那樣送我走出他們的辦公室的，當時的氣氛真有一種“路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感。

     那天大約是五一節後的一天，西安的天氣異常的熱，驕陽似火，我心裡有事就更感到天氣焦灼異常。我帶着舉報信和審計報告到了反貪局。接待我的就是與我通過話的年輕警察，小伙子大約只有二十六七歲，個子不高，方圓的臉盤上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臉的正氣，一看就很幹練。他將我領到一間辦公室，給我倒了一杯茶，然後客氣地說，“山月老師，歡迎你到反貪局，我已經將你所說的情況匯報給了我們局長， 我們局長對此也高度重視，只要舉報屬實，我們會一查到底決不姑息，你不要有任何顧慮。”我說，“我能到反貪局來也是基於我認為反貪局是社會的良知，我相信中國這片藍天還有公義存在。”在交舉報信前，我敘述了我來此舉報前學校及成教院前邊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說明了學校目前加緊聯合辦學的大背景。我強調說聯合辦學一旦成為事實，成教院一旦解散，那時所有的賬目就將無法查清了。說完背景情況後我鄭重的說“我能來反貪局，就是要實名舉報，這是我的舉報信和學校的審計報告，我說，我舉報的是汪院長，不是他人，我僅希望藉此能還我們成教職工一個公道。我雖然是實名舉報，為了我和家人的安全，我希望你們能對此保密。”。他接過舉報信和審計報告也神情嚴肅地說，“謝謝你，山月老師，請你相信我們。你大概聽說了吧，我們已經成功的查辦了醫學院和教育學院的案子，將有關人員已經繩之以法。”我問他，大約什麽時候可以介入？他說按程序，反貪局要和省教育紀工委通氣，然後再開始介入。大概需要一個禮拜吧。”

      我們談了整整一個上午，從反貪局出來，走在灸熱的陽光下，我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樣天旋地轉汗如雨下，內心五味雜陳難以說清。我知道，第一，從此之後，所有的事情我將完全無法控制，到底牽連會有多廣，我難以說清。說真的我內心不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坐牢，如果我希望如此的話，一開始我就會到反貪局來。如今走到這一步，實在是權貴們不知悔過，給臉不要臉，逼我上了梁山。可是一旦有更多的人坐牢我內心會很不好過。第二，我不清楚案子會查到什麽地步，由於審計前面他們已該了賬目，審計期間他們是邊審計，邊修改，實際已經將賬目改得面目全非，反貪局到底有無能力徹查？更何況學校領導在死命包庇。第三，一旦查不清，惡勢力反撲面對我的將是反坐----其結果將很慘。

     從反貪局回到辦公室後，我想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要想將事情真相大白於天下，阻止他們繼續橫行霸道，配合反貪局，就必須揭穿我們學校和那所民辦學校聯合辦學的騙局，只有三管齊下才可能更快地解決問題。於是，我寫了“關於xxx高校與xxx民辦學校聯合辦學的九點質疑”一文。全部內容我已記不完全了，主要從辦學的體制，即所謂的黨委領導下的董事會負責制，辦學的權屬權益，辦學的利益分成（即那個九一分成），掛羊頭賣狗肉（以我們學校名義招生實際是由那所民辦學校管理），成教院為何要解散？成教業務（函授生，培訓班，高職生，專升本，MBA等等）為何要歸到那所民辦學校？已經審計查出成教院有嚴重的經濟問題，為何不予以處理？我還分析了將來學生知道上當受騙後可能出現的後果等等九個方面全面提出質疑。我將這篇文章一式三份隨同審計報告，一份寄到省教育紀工委，一份寄到國家教育部高教司，一份寄到國家教育部辦公室。做完這些工作後，我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個公民和教師，我能做的都已經全都做了，後邊的事情只有拭目等待了。自此，我每天到辦公室後哪兒也不去，門一關，一杯清茶，一本哲學書開始仔細的品讀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