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殺韃子》補記

劉繼傑

中秋節之前，我寫了一篇雜文，題目叫做《八月十五殺韃子》。貼出去之後，有很多網友評論。有人同意我的觀點，也有人提出種種質疑。當時我想是不是根據大家的評論把文章再修改一下重新發過。後來又一想，已經發過的帖子最好不要隨便改動（錯別字除外）。因為現在互聯網很方便，你貼出去的文章別人馬上就可以下載或轉貼。不同的版本同時傳播，會給大家造成混淆。

因此我決定另寫一篇補記，來回應網友們的評論，並對前文加以補充。

網友們的評論大概可分為兩類。一類是針對事實的，另一類是針對觀點的。針對事實的評論主要是討論我文章中提到的一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發生過，如“八月十五殺韃子”，“軍代表”，“初夜權”以及菜刀管制等等。有很多人說聽過類似的故事，有些沒聽過的朋友問我是不是真的，還有人說有些事情《元史》上沒有記載，因此不足信，等等。

對於這類問題，我的回應是這樣的：我所說的一些關於史實的是，都是來源於市井民間世代流傳的故事，屬於民間野史之類。野史的內容，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歷史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白的，最後的是與不是，大部分都是由有權有勢的一方來決定的。而權勢的一方是會變的，歷史也就象權勢者的奴才，變來變去。所以胡適才會說，歷史是一個溫順的小姑娘，任人打扮。

有些事情，剛剛過去幾十年，就已經爭論不休了。比如說大躍進餓死了多少人，廣西文革是不是有人吃人的事情，等等。據說日本教科書中說南京大屠殺根本沒發生過，純屬造謠。如果中國現在還在日本人的統治治下， 恐怕我們又得靠民間傳說來了解過去發生什麼事了。

我小的時候參觀劉文采泥塑雕像展覽，把劉文采說得如何如何殘暴。後來改革開放了，又有人說劉文采沒那麼壞，好多事兒都是編出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敢說。

有人說，歷史只有一個。我們應該找到那唯一的歷史，把所有不真實的成分都過濾掉。我認為這動機是好的，但實際上做不到。最好的辦法是不搞一言堂，把各種說法都擺出來，讓子孫後代有個選擇的餘地。

但不管是不是發生過，我覺得民間野史是不應該被忽略的。即使史學家看不上眼，也應該列入民俗學的內容中去。有很多民間流傳的東西，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應該儘量寫下來，變成文字的東西。不然年久失傳，就可惜了。我這篇雜文，就是在這方面所做的一個努力。

我很高興，有很多網友說，我說的故事他們也聽說過。這起碼證明我不是在憑空捏造。沒有人指控我造謠，這我也就知足了。

因此，關於史料真實性的質疑，我不做辯解，也不加以證明。信與不信，全靠個人感情而定。就我個人來講，我是傾向認為與民間野史有一定的真實性，但也難免有誇大的成分。

但同時我也意識到我文章里有些用詞不夠準確，應該加上一些“據說”，“可能”，“也許”之類的修飾詞。不應該給人以確鑿事實的感覺。如果您覺得不小心被我忽悠了，心裡有委屈，那我向您道歉，順便免費再把您給忽悠回來。

關於史實的部分就解釋到這裡，下面解釋一下觀點方面的評論。有人不同意我說元朝是異族入侵，還有人不同意我說成吉思汗不是中國人。這些人的根據是，蒙古族是中國五十六個少數民族之一，內蒙古是我國領土的一部分。但我認為這是以現在的觀點去看歷史。在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前，中國的概念是不包括蒙古的。當時的漢人把蒙古看作是外國。而且一開始連鄰國都不是，中間還隔着遼國和西夏。蒙古人是先滅了這兩個國家，後來才滅了南宋的。

不僅當時蒙古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就連遼國和西夏當時也都不是中國的一部分。要不然怎麼會有岳飛的精忠報國呢？

我小的時候看的好多書都是歌頌民族英雄的，象岳飛，文天祥，于謙等人。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些人不再那麼受重視了，而他們當時反抗的對象，反而被當成了統一中國的英雄來歌頌。怨不得有人說要重新評價吳三桂的歷史功過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整個兒歷史都要重寫了。

有人說，蒙古族是中華民族五十六個民族之一，你憑什麼說蒙古族不是中華民族的一部分？我覺得這個問題是沒有把時差計算在內。我不反對蒙古是現在的中國境內的各民族大家庭的一部分。我只是說當時蒙古不是中國的一部分。

另一個相關聯的問題是成吉思汗的國籍問題。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我們的教科書中，成吉思汗成了中國人。持這種觀點的人是這樣推理的： 成吉思汗是蒙古人的祖先， 現在有一部分蒙古人是中國人，因此成吉思汗也是中國人的祖先。

首先，這個邏輯是不合理的。蒙古民族是跨越國界的民族。除了中國以外，還有一個蒙古國，那裡的人都是成吉思汗的後裔。除了中蒙兩國之外，其它中亞國家也有蒙古人的後裔。如果按這種邏輯，成吉思汗就有好多國籍了。

有些人同我一樣觀點，認為成吉思汗不是中國人，但理由是只有一部分蒙古人是中國人，還有很多蒙古族人不是中國人。我的觀點要更進一步。我認為，即使現在所有的蒙古族人都在中國境內，我也不認同成吉思汗是中國人。

那有人會問了，你說成吉思汗是那國人呢？我說那國人都不是。我們不能用現在的“國”的概念去套古人。成吉思汗是蒙古帝國的開國英雄，但這並不以為這他就是現在的蒙古國人。他應該是所有蒙古族人民的祖先，但不屬於某一個國家。

這就好比我們華人到了美國入籍一樣。你入了美國籍，並不代表你爸爸，你爺爺，連你爺爺的爺爺都是美國人了。美國人也不會因為華人是美國社會的一部分而把堯舜禹孔孟關公都作為美國人的光榮。另一方面，即使入了美國籍，華人華裔也可以繼續繼承中華文化的傳統。民族的祖先和國家的祖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現在很多中國人有一個觀念，認為領土一定要是自古以來就固有的，好象不是固有的就不光彩，跟偷人養漢差不多。其實這種虛榮心是不必要的。我不認為蒙古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一部分，但我認為現在的內蒙古就是中國的一部分。“自古以來”是一個很模糊的時間概念，希望我們的歷史老師不要再使用這個概念。

還有人評論說，種族歧視是哪個民族都有的，漢族也有欺壓別的民族的歷史。對於這種觀點，我是贊同的。但與我的主題無關，我也就不多討論了。我寫文章不是做政府工作報告，沒有必要一碗水端平，面面俱到。

所謂正視歷史，不應該是一句空話。歷史不應該為現實服務，更不應該為政治服務。談論歷史也不必考慮政治上的正確性，這是我的觀點。

二零一零年九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