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歌: 少年不知愁滋味(2)遙遠的山村1 |
送交者: 山月歌 2011年01月03日19:21:0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少年不知愁滋味(2)遙遠的山村1 如果說文革初期的疾風暴雨讓我早早的告別了童年的話,回到父親的老家,那遙遠的山村生活了八個月,我第一次接觸了中國社會的最底層,很早的就知道了生活的艱難,讓年僅十歲的我過早的開始認識了人世的真善美和假惡丑。 父親十六七歲就開始參加地下工作,十八歲就加入了共產黨,文革前就成了扶風縣最年輕的七品芝麻縣官。文革運動一來,不斷的批鬥,無盡的折磨,他都能忍受,最讓他傷心的是,他所效忠的組織,懷疑他加入共產黨的真實性,將他送到五七農場勞動改造,母親受到株連也被停了職。因此,父親做了一個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那就是動員母親帶着我們姊妹回到他的祖籍,扶風縣靠北山的一個遙遠的小村莊。父親堅信家鄉的父老鄉親會接納善待受難的我們母子。於是就動員母親帶着我們姊妹五個回老家。於是,我們又一次搬家,這已是文革開始後的第五次搬家了,真的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而這次的搬家真正是一次艱苦的搬家。 記得搬家那天秋日高照,母親拉了一輛架子車,架子車上放着幾個箱子以及被褥包袱和鍋碗瓢盆,箱子上躺着我不到兩歲的小弟弟,坐着不到四歲的二弟。我和九歲的妹妹,七歲的大弟弟在後邊幫媽媽推架子車。我們母子六人踟躕行進在扶風縣城到老家的路上。一開始,我和弟弟妹妹就像野外遠足旅行一樣很興奮,有說有笑在架子車的前前後後蹦蹦跳跳。我們一邊推車還一邊不停的逗我的小弟弟開心。小弟弟是從外婆家接回來的,當時得了嚴重的營養不良症,快兩歲了還站不起來,視力也很差,幾乎看不見我們,但他很聰明,說啥都能聽懂,我們一直沒和他在一起生活過,看到小弟弟就如見到了一個活玩具,所以我們幾個都喜歡小弟弟。一路上都呵護着逗小弟弟開心。扶風縣城到法門寺,一路都是慢上坡,媽媽一個文弱女子,從未拉過架子車,幹過重體力活,所以拉架子車對母親來說就異常艱難。我們母子幾乎是過半個小時就休息一次,已經微涼的秋天,我們絲毫感覺不到涼爽,母子四人都是大汗淋漓,越走越累,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就累得笑不出來也說不出話了。母親沒經驗,沒帶多少水和吃的,我們母子六人又累又渴又餓,四五十里路,感覺就像沒有盡頭一樣的遙遠而漫長,從早上日出一直走到太陽落山,才走到了目的地。那是我記憶中最艱難的一次遠足。 父親的老家是一個遙遠的小山村,說她遙遠是我在十歲時的感覺,不僅是地理位置上的遙遠,而且是因為它的落後和荒涼。 這個村莊離法門寺有十幾里的路程,坐落在北山腳下,所謂北山就是接近甘肅的林游山脈,村子裡很少見到樹木,經常有狼群出沒。這裡的老百姓依然過着犁耕火種的原始農業生活。村子叫樊村,有上下樊村之分,父親的祖籍在上樊村。上下樊村總共有上百戶人家。父親的母親在村邊留有一間大房和一間偏廈,我們沒有回去前,父親的堂叔一家將此兩間房子據為己有當儲藏室,放着柴火家什,我們回去之前,他們將大房騰了出來稍事收拾,盤了個土炕,土炕連着一個土爐子,土爐子周圍有一些洞,即可散熱,也可烤饅頭烤紅薯。炕的裡邊靠牆有一扇紙窗戶,炕的對面有一個很小的窗戶,窗戶下盤了一個有前後鍋的灶,前鍋大後鍋小,灶邊支了一個大案板,這就是我們的全部家當了。房子的地是土地,坑坑窪窪的,長久失修不住人的房子,沒有頂棚,一面山牆還沒挨到頂,完全透着風,一到夜晚山風吹來,呼刺刺的吹得紙窗呼啦啦得直響。隨着天氣變冷,房子裡四處都是寒風。剛回去我們睡在新盤的土炕上,又潮又濕,母親又沒有經驗,睡了沒幾天我的腿就開始疼,因為我睡在牆根,牆根比其他地方更潮濕,從那時我就得上了關節炎,後來很長時間才治好。 剛回到老家,我和弟弟姊妹為這個新家和新地方興奮不已,我睜着好奇的雙眼帶着妹妹到處去參觀。和我們家緊鄰的是我父親的堂叔一大家,父親有一個堂哥,堂哥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兩個兒子都比我大很多,一個女兒與我一般大,一個女兒與我妹妹一般大。父親的堂弟有兩個比我大很多的兒子。他們家的房子很多,有前後兩進院子,前院與我們緊鄰,住着父親的堂叔既我的堂叔爺,後院住着他的兒孫們。一到老家,母親帶着我一一去認了親戚。第一個拜見的就是我的叔爺。這位叔爺手裡拿着一根很長很漂亮的水煙袋,呼嚕嚕的吸個不停,頭髮還是清初時期剛剪髮時的齊肩長發,眼睛像銅鈴一樣白眼仁多黑眼仁少,我一見到他,嚇得直往媽媽身後躲。媽媽與他說話,他也是愛答不理的哼哼幾聲,一幅居高臨下的姿態。我當時就想,他太像高玉寶裡邊的老財主了。拜見了叔爺,又去拜見了堂伯和堂叔,無論到誰家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冷漠。我父親和我們全家都沒有想到的是,就是父親的這位堂叔及他的兒孫們,在我們回去沒多久,就開始給了我們姊妹太多的欺凌和羞辱,讓我首次認識了社會人心的醜惡,也開始鍛煉了我反抗邪惡的能力。 到老家一開始的一段時間,我的堂哥堂嫂堂伯母們。三天兩頭來向我母親借錢,母親也從不吝嗇的就借給他們,可是他們只借不還,後來母親知道他們這是在趁火打劫,也就逐漸不再借給他們。那時我們雖然回到老家,但是戶口還是城市戶口,糧食關係還在城裡,所以我們家還有大米和白面供給。他們就常趁母親不在家的時候,開始到我家借米借面。我那時根本不懂得人心險惡,人家要,我就很高興得給人家,結果到了月底我們自己不夠吃。再要要回來,他們根本就是只借不還。這些事讓我看到了人世間自私貪婪醜惡的一面。 慢慢地我們懂得了保護自己,就不再借給他們錢和糧食,但是也從此開始他們撕掉了假裝的和善,開始無休止的欺凌我們姊妹。 我們母子六人回到老家,無意中就觸及了堂叔爺的利益,被他們一直無償使用的我們家房子,他們使用不上了,這讓我的堂叔爺一家很不爽。父親堅信的親人們,不僅對我們冷漠相向,還開始了日復一日的欺凌。自從我們不再給他們錢和糧以後,他的孫子們就開始欺負我的弟弟妹妹,非打即罵,而且都是用非常野蠻非常粗野的語言罵人,那些粗野的語言我以前聞所未聞,比罵狗崽子要惡毒幾千倍。而且經常從廚房的窗戶外將髒東西甚至是屎尿扔進我家的鍋灶里。自從文革開始,被人常罵為狗崽子,被人常常歧視,我漸漸開始學會了忍耐和沉默,所以,村裡的孩子們欺負我們時,我會拉着弟弟妹妹不予理睬或者儘可能的忍讓。可是他們卻得寸進尺,一再地日復一日的欺負我的弟妹,終於有一天我忍無可忍,爆發了一次我與叔爺整個家族的激烈對抗。 記得那天,母親去外村買日用品不在家,我正在井台邊絞水,叔爺和叔婆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妹妹和堂伯的女兒玩跳房,玩着玩着,兩人就開始拌嘴,堂伯的女兒就開始用非常粗野的語言罵我妹妹,妹妹也就學着她的樣子回罵了幾句,堂伯的幾個兒子女兒就一齊上前罵我妹妹,甚至開始拳腳相加,叔爺不僅不勸他的孫子住手,還鼓勵他的孫子孫女們欺負我妹妹,我忍無可忍,開始上前與他們分辨講理,他們根本不講道理,我氣急了,大聲地與他們抗爭講理,他們說不過我,就惱休成怒,全家祖孫三代都一齊上來用最惡毒的語言罵我,叔爺還說,“把這個吾娃殺了去,” 我的堂哥聞聲就從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出來架到我的脖子上,刀鋒挨着脖子涼颼颼的,我當時心裡真的有一絲絲害怕,但是心想,我要向劉胡蘭一樣勇敢,所以心一橫閉着眼睛說,“你殺,你殺,你若不殺你就不是人!”堂哥沒想到我一點也不害怕,只好悻悻地將刀收了起來。叔爺說,“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吾娃”,堂伯母聞聲趕來,來後不勸自己的兒女,將我推堵到牆根,將她那髒手下死勁的往我的嘴裡塞蓐,堵得我喘不過氣來,臉色鐵青,直到看我快不行了才罷手,她的兒女們在旁還不斷地喊好。我喘過氣來後更加氣憤,就上前拉住她,求她打死我,她害怕了就跑出院子,我就追出院子,結果我剛一出院子,我的堂伯堵住我,一掌掄過來就將我打昏在地,鼻血順着臉頰流了一地,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我醒後起身時,天旋地轉,頭暈目眩。我長到十歲,在外婆家六年,外婆將我當掌上明珠,從未受過一絲絲委屈,回到父母身旁,由於一直很乖巧,父母從未打過我,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而且是無緣無故的挨打,這讓我無比的憤怒。醒來後,我帶着滿臉滿身的血漬,瘋了一樣的找到了我的堂伯,就質問他一句話,“我爸爸從未動過我一手指頭,你們一家憑什麽打我?你們有啥資格打我?”他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質問到哪兒,我就是要他給我一個說法,我的這一舉動,無形中,使堂伯打我和他們一家欺負我們姊妹的事很快傳遍了全村,也引起了全村的公憤,所有人都譴責他們一家不仁不義牆倒眾人推,欺負孤兒寡母。 由於我的奮力反抗,為我們姊妹贏得了後來那段時間的相對安寧。從那以後,他們一家和村裡的人,再也不敢明目張胆的欺負我們了。這件事讓我深切地懂得了一個道理,人不能惹事,但也決不能怕事!人不能太軟弱,在面對邪惡和欺凌時不能一味地退縮忍讓,只能勇敢的抗爭。這件事對我不畏邪惡的性格形成,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回老家沒多久,我們就去村裡的學校上學,村裡的學校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小廟改造而成。由於缺教師就混合開班,一二年級一個教室一個老師,大弟當時上二年級,教室就在我們的教室下邊。三、四年級一個教室一個老師,這樣我和妹妹就在一個教室上課。很快,老師就發現我學東西很快很聰明,經常在班上表揚我,我也很快就在小朋友們中有了一點威望。山村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沒過多久,就開始下雪了,我和弟弟妹妹的手腳第一次被凍傷,腳後跟凍裂開很大的口子,弟弟妹妹手腳凍傷很嚴重,陸續都不去上學了,我一直堅持直到放寒假。在學校里的日子是快樂的,教學雖不正規,但每天總能學到一些新東西。除了上課做家務,我依然最喜歡的就是讀小說。記得一天夜晚,母親不在家,好像是去看父親了,我帶着弟弟妹妹在家,晚上弟弟妹妹都睡着了,我看書看得入迷,看到半夜,大概是十一點多的時候,煤油燈的熱量點燃了乾燥的牆紙,呼啦一下,所有的牆紙都燃燒了起來,我一下跳到地上,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了誰就澆到着火的地方,弟弟妹妹也給驚醒了,澆水的澆水,拍打的拍打,興高采烈的一齊撲火,不一會兒火就被我們撲滅了,但是被子都被澆成潮濕的了,凍極了的我們也顧不得許多,就那樣裹着潮濕的被子睡着了。 到了開春,弟弟妹妹也開始上學,開學不久的一件事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映像。一天,下課後,我和同學們在教室外的台階上嘻嘻哈哈的看天上下得瓢潑大雨,就聽到我弟弟的教室傳來了一陣陣悽厲的哭聲,有同學給我說,快去看看,有人正在欺負你弟弟呢,我聞聲跑到弟弟的教室外從窗戶往裡一看,幾個男孩一起拳腳相加正在踢打謾罵我弟弟,弟弟抱着教室里一根大柱子,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就像狼群里的羔羊般充滿了驚恐和無助,每被踢打一下他就悽厲的哭喊一聲,看到這幅情景,我的肺都快氣炸了,我大喊了一聲:“你們在干什麽?住手!!!!”隨着我的喊聲天上也發出一聲巨響的炸雷,那些打人的孩子聽到我悽厲激憤的喊聲和天上的炸雷聲,打個激靈住了手。我衝進教室,抱着我弟弟,衝着那些打人的孩子說“誰再欺負我的弟弟,老天爺也不會答應,雷公爺爺會劈了他!”老天似乎也在為我助威似的,我剛一說完就又是一陣激烈的雷聲,轟隆隆在學校的房頂滾過。可憐我的弟弟那時才七歲,我也才十歲。我帶着弟弟去找弟弟的老師,請求老師保護我的弟弟,老師自然批評了那些孩子,自那以後我每天上下學都帶着弟弟和妹妹,保護他們不受欺負。 在老家生活的艱難歲月中,讓我過早地看到了人世的自私貪婪和醜惡,同時也感受到了人世間的善良真誠和美好。(未完待續)
相關鏈接: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10: | 只對外賓開放和“華人與狗不得進入”兩 | |
2010: | 毛澤東時代的生活差別主要還是因為工作 | |
2009: | 第26章(一百個人的十年) | |
2009: | 李訥、張玉鳳等毛主席親屬和身邊工作人 | |
2008: | zt: 從莫斯科公國到俄羅斯帝國 | |
2008: | zt: 李鴻章對洋人的“痞子手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