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歲老兵抗戰回憶之豫中會戰 -- 見識真實的抗日勁旅國軍湯恩伯部
作者簡介:韓聲濤,1912年生,山東平度人。1931年參加東北軍。在14年抗戰期間,歷任戰士、排長、連長、營長、副團長,先後參加東北抗日、熱河抗戰、察哈爾抗戰、河北固安抗戰、山西太行山抗戰、武漢會戰、隨棗會戰、冬季攻勢、棗宜會戰、豫南會戰、豫中會戰,所在部隊番號為國民革命軍陸軍第91師和第4師。先後畢業於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洛陽分校、西安長安軍官訓練團和昆明美軍參謀學校。1949年1月起義,任四野第45軍135師副師長(此前任國民革命軍第13軍299師團長),參加衡寶戰役(所在師對抗敵4個主力師的包圍,在該戰役中起了關鍵作用)和廣西剿匪。1951年調任設在武漢漢口的第一高級步兵學校(轄商丘、信陽、長沙、南昌、桂林和廣州共6所步兵學校)教務處副處長(副師級,主管軍事教育)。“文革”中受到迫害。現為湖北襄樊四中離休幹部。
韓聲濤老先
上海檔案館查證:韓聲濤,中央軍校洛陽分校軍官訓練班第三期第六隊,山東平度人。1934年從該期畢業。
中央軍校洛陽分校軍官訓練班第三期同學錄,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先生題詞。
參加豫中會戰1944年,經過充分準備的日軍傾其全力發動了旨在打通大陸交通線、摧毀美軍在華空軍基地並摧垮國軍主力的“一號作戰(豫湘桂戰役)”,
投入兵力50餘萬。這是日軍歷史上空前的全面出擊作戰,也是日軍在中國發動的規模最大的作戰。日大本營要求在執行“一號作戰”計劃中,對所有的兵力與支持要求都給予最優先的配合。
作為“一號作戰”的第一期作戰(第二、三期作戰分別為長衡和桂柳戰役),1944年4月至6月,日軍以5個師團、5個旅團15萬餘精銳兵力,由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指揮,分三路向豫中(鄭州、洛陽地區)發動進攻,以圖迅速打通平漢(北平—漢口)鐵路南段、攻略洛陽並殲滅國軍在河南的主力。中國第1戰區集中17個軍30多萬兵力抗擊日軍。史稱 這次作戰為 豫中會戰。
豫中會戰一開始,我即由13軍軍部回到第4師第10團參加戰鬥。部隊起初在登封、密縣一帶抗擊日軍的猛攻,敵機轟炸得厲害,我們傷亡不小。我們奮勇抗擊,打退日軍多次進攻並乘勝追擊之。後期部隊轉戰於臨汝、嵩縣一帶,主要是突破敵人的封鎖,當時日軍以1個戰車(坦克)師團(這是日軍在二戰中首次出動戰車師團進行突擊作戰。此前日軍戰車部隊分散配屬於各野戰師團。日軍借鑑德軍組編戰車師團以充分發揮戰車快速機動的特點)、3個陸軍師團和1個騎兵旅團從幾個方向圍攻國軍,妄圖一舉消滅湯恩伯部的主力。我們邊走邊打,連續行軍,很艱苦。部隊最終衝出日軍的包圍。
時任第13軍軍長的石覺將軍曾回憶當時情況:“
本決戰役中,只有13軍在登封打了一場勝仗。……敵寇於4月18日突破中牟泛防,18、19兩日突破邙山頭監圍陣地之漢王城後,20至22日繼續攻陷密縣,……我們依攻勢防禦要領,迎擊由密縣方面來犯之敵。24日晨敵110師團在敵機掩護下,向登封以東之中嶽廟、新店、三官廟我主陣地連續猛攻,為我守軍第4師以有組織的猛烈火力指向敵人攻擊部隊。激戰至傍晚,敵軍各處攻犯均告頓挫,本軍乘機轉移攻勢,由南側面向馬鳴寺、牛店方向出擊,自鄭州密縣退出之我85軍見我軍戰勝,亦出現於北趙、石門以北山地,向景店威脅,敵不支狼狽向密縣潰退,我銜尾追擊。25日我奉命將守備任務交85軍接替,親率第4、89師及29軍的暫編16師,分向密縣西南兩面攻擊,……敵於我壓迫之下,退據密縣附近,倚城負隅頑抗,我屢行進攻,均為敵炮火及反撲所阻,進展困難,而形成拉鋸相持狀態。此時敵軍主力已攻下許昌……然後敵主力向右旋迴攻陷郟縣,以風馳電掣之速度進犯臨汝。臨汝為洛陽門戶,敵來勢兇猛,湯總司令於5月4日電令我親率第4師自大冶取道七里溝向臨汝以東敵之後方攻擊。我於4日晚率第4師抄小路夜行軍,向臨汝前進(相距90華里)。行至半途,臨汝已告失守,……遂決心打從臨汝以東之十里舖,切斷敵人後方連絡線,然後徒涉渡過汝河,跳出敵軍包圍圈之外,並在汝河南岸取得外線位置後,再和敵人作戰。……此時敵戰車及汽車裝載之步兵正向嵩縣進犯,我乃穿過敵線北進,方抵石鍋鎮,赴宜陽道路又為敵切斷,當在石鍋鎮附近擊退進犯之敵步騎3000餘名,軍搜索營長郭士榮奮戰陣亡。旋奉命協同38軍政守伊河河谷、沙坡頭、韓城之線,方擊退敵先頭部隊,而嵩縣西犯之敵又已出現於我後方之洛寧,不得已再由木柵關突過敵線西進,攀登伏牛山高峰,抵達南麓時,而敵又超越至我之後方,乃再由嵩縣西方突過敵線南進……,在此時期內,敵軍縱橫,……敵人以最大之前進速度,將國軍部隊各個分隔,使我進退失據,失去及不克發揮應有之戰力。本軍在此10日之內,在叢敵之中往復攻守,且曾四度突過敵線,不眠不休,飢疲交困,艱苦情況概可想見。” “此次會戰,敵軍以本軍為首要殲滅目標,明載於其作戰計畫圖文之內,如依其預定計畫以其主力向右迴旋,並以戰車第三師團、騎兵第四旅團深入我後方,遮斷後路,同時以六十二師團自禹縣,一一○師團自密縣,三十七師團自臨汝,由東南北三面,將登封南方亘西南方一帶山地之本軍作戰部隊,一舉包圍,足可捕捉殲滅我軍主力於戰場。按日軍紀錄:‘
其作戰目的,在捕捉湯恩伯之主力31集團軍,尤其13軍。但雖在禹縣及穎橋等地獲得局部戰果,而13軍主力,則在湯恩伯巧妙指揮下,仍能逸脫.……雖予以封鎖,反被突破,始終未能捕捉戰意頑強之湯恩伯兵團主力。’這齣自敵人口中的說詞,應是最客觀的事實明證。”“本軍到達貴陽後,軍事委員會頒我一座勳章,以賞登封戰捷之功”。
豫中會戰中,日軍集中準備充分的精銳兵力(其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嚴密),攻勢猛烈;國軍對日軍的戰略意圖判斷錯誤(對日軍傾其全力發動的 “一號作戰”,且日軍已兵臨鄭州,大舉進犯之時,國民政府軍令部和第一戰區指揮官卻仍然是“依據以往豫南會戰和鄭州會戰的經驗”擬訂作戰計劃。美國駐重慶武官竟認為:“日軍在河南的攻勢不過是春季演習,日軍很快便可退回原防地。中印緬戰區美軍司令官兼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則斷言“日軍沒有具備在華大舉進攻的能力”)且整體指揮混亂,加之整個後勤支持與空中掩護嚴重不足,打得很被動,且發生豫西民變(當時部分豫西山地民眾趁戰亂截擊、搶奪國軍部隊)。第一戰區正副司令長官蔣鼎文和湯恩伯均被免職。戰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各方說法不一,最終還是得由歷史學家作結論。
豫中會戰結束不久,即有一個誹謗第13軍和第85軍的謠言散布開來:“八五也是一十三。”由於是順口溜,傳得快。意思是說第13軍軍紀敗壞(諸如“豫中會戰中第13軍士兵每人都牽着一頭牛(搶老百姓的)走”等謠言),第85軍軍紀也壞,跟第13軍一樣,因為8加5也等於13。惡意中傷,到了荒謬的地步。我當時聽說後覺得荒唐、可笑,不屑一辯。但不明真相的人就可能輕信了。謠言的產生和流傳有其背景。當時河南已連續2年大災(旱災、蝗災),加之戰亂,社會動亂,民生艱難。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兼魯蘇豫皖邊區總司令湯恩伯為擴大抗日隊伍,收編了不少河南的游雜部隊及反正偽軍,這類部隊軍紀敗壞,竟公然冒充第13軍擾民,引起民怨。各類反湯恩伯勢力乘機推波助瀾,企圖以中傷湯恩伯的最基本的部隊而遂其意願。
傳播謠言,令人氣憤沒想到2005年抗戰勝利60周年時,聽說某電視台的紀念抗戰的一個節目中,作為宣講者的一位演員竟也煞有介事講起“八五也是一十三”來。當然,他只是照本宣科而已。演員演戲是內行,但對抗戰史未必很了解。看來需要我這個親歷者來解釋解釋,以正視聽。
國民革命軍第13軍和第85軍是中央軍的精銳軍,是國防軍、野戰軍,是華北日軍視為“天字第一號大敵”的湯恩伯部的主力軍,是久經大戰磨練的抗日勁旅,也是日寇眼中的勁敵。這兩個軍在多次大會戰中痛擊日寇,日寇多次企圖圍殲之而未能得逞。日寇在豫中會戰中的一個主要目標,就是要圍殲作為湯部主力的這兩個軍。結果又落了空。這兩個軍的各級軍官絕大多數是正規軍校畢業的。基層軍官中有很多是抗戰爆發後投筆從戎、軍校畢業後從軍的,不少還是名牌大學的。我屬下的連排長就有上海復旦、交大等名校的。他們繪製作戰地圖,又快又好;戰鬥、訓練之餘,他們研讀原版外文書籍,令我感動。當時我常想:“要不是日寇侵略,他們本可以繼續深造,成為國家有用之才。”再有,國民革命軍是講革命軍紀的,是重視愛民及軍紀教育的,對違紀擾民是要嚴厲處理的,尤其是在中央軍的精銳部隊。第13軍和第85軍中違紀擾民的不可能沒有,但肯定是少數。
在紀念抗戰勝利60周年時,該電視台竟然傳播61年前的把抗日勁旅誣衊為土匪軍的謠言,對得起第13軍和第85軍殉國和倖存的抗日官兵嗎?作為抗戰時曾在這兩個軍任副團長和營長的倖存者,我很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