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專訪陳小雅(2):長征目的地為何變來變去 |
| 送交者: 高伐林 2011年06月21日15:18:59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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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撥給的錢,相比於在全中國發動革命這樣的宏偉目標來說,實在並不算多,只能當作啟動資金。中共如何開闢屬於自己的財源呢?旅居北京的學者陳小雅告訴我:中共的經濟來源,有一個從“伸手要”到“動手搶”的過程
◆陳小雅/高伐林 (續前)中共經濟來源變化的五個階段 高:外國撥給的錢,相比於在全中國發動革命這樣的宏偉目標來說,實在並不算多,只能當作啟動資金。中共如何開闢屬於自己的財源呢?例如,內戰時期,蘇區如何解決財政問題?陝甘寧邊區時期,中共和邊區政府又靠什麼支撐? 陳:在1949年建國以前,中共經濟來源有五個階段的變化: 第一階段,1921—1928年,主要依靠共產國際撥款。僅黨的活動經費一項,據楊奎松先生根據現有檔案資料統計: 1921年10月—1922年6月,黨的經費總數1.66萬元(含工人運動經費1萬元);(《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書記陳獨秀給共產國際的報告》,1922年6月30日) 1923年1月至8月1.5萬元; 而這兩年,中共自己除1921年前後自籌到1000元之外,再無其它進帳(《陳獨秀在中共三大上的報告》,1923年6月;以上均見《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卷,47、68頁); 1924年3.5萬元; 1925年約4萬元; 1926年12萬元; 1927年1月—7月18萬元。 至少從1922年12月以後,上述黨的活動經費中占三分之二的工運經費,改由赤色職工國際撥款。 1927年8月以後,還增加了濟難國際、青年共產國際、農民國際的援助,以及來自蘇聯工農紅軍參謀部第四局的撥款……這叫作“取之於俄”。 第二階段,1928—1931年,仍然要依靠共產國際的撥款,但開始有了自籌的部分,那就是依靠“打土豪”、戰爭繳獲與對富農和大、中商人的攤派。這叫作主要“取之於敵”。 高: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七、八年之後,不光是“伸手向外國要”,而且可以“動手向富人搶”了。 陳:第三階段,1931—1937年,除前面的內容外,又增加了對於蘇區人民的土地稅、商業稅、關稅,以及自辦合作社,經營繳獲敵產、沒收礦山。這叫作主要“取之於民”和“取之於己”。 第四階段,1937—1945年,除前面的內容外,因為國共合作、軍隊改編,可以從蔣介石的國民政府那裡獲得部分軍費和經費。 第五個階段,1945—1949年,國民政府不再撥款了,但是,因為解放區不斷擴大,經濟來源渠道拓寬,這一階段除了依靠蘇聯援助,自籌資金也今非昔比,動員解放區民眾支援前線。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1932—1933年,蘇聯因強行推進農業集體化,出現了大饑荒,1933—1934年間餓死了650萬人,所以,共產國際對中共的撥款突然銳減,這也正是中共中央機關撤出白區,轉移到根據地建立蘇維埃政權的時期。這次戰略大轉移,不僅在中共的政治上,而且在經濟上,都具有重要的意義。雖然沒有“斷奶”,但催生了中共的自主經濟。從這時開始,中共開始主要以稅收來養活自己。 蘇區的稅制,遵循的是“劫富濟貧”原則,針對的財富數額越大,徵稅的比例就越高。中共對於收稅還是很謹慎的,有文件規定,沒有成立蘇維埃政權的地方,不能收稅。而且,如果不能長久地維持一個地區的勝利果實,就不要急於建立蘇維埃。這樣規定,是以免貽人口實,也是為了老百姓的安定。但這些政策規定,擋不住紅軍生存的需要。既然是建立政權,稅收就合法,於是,各地蘇維埃政權就像雨後春筍般地誕生了。 高:您說的這種情況,無法長期維持。紅軍之所以離開中央蘇區,我覺得除了蔣介石“五次圍剿”、左傾路線應對無方、節節失利等原因之外,也就有中央蘇區已經民窮財盡、難以支撐的因素。楊奎松在《“中間地帶”的革命》(山西人民出版社)中寫道: “據不完全統計,自1933年底至1934年9月,中央蘇區共征新兵10餘萬,發行公債300多萬,動員群眾退還到期公債券約100萬,除正常徵收外,還硬性‘借谷’兩次共84萬擔。特別是‘擴紅’和‘查階級’在群眾中更造成嚴重影響。至1933年11月,中央蘇區農村中占人口總數平均25%的男勞力(16-55歲左右),僅當兵、做挑夫及外出務工者,即已占去全部男勞力總數的80%上下。若以200萬農民計,蘇區男勞力實際只有50萬左右。也就是說,至1933年11月出外當紅軍及工作者,至少已達30萬以上,再強迫‘擴紅’10萬,勢必將農村中男勞力大部抽空。”(該書297頁) “到了1934年夏秋之交,中央蘇區除了強制性徵罰來的糧食暫時尚可支撐外,從武器彈藥到食鹽、服裝等各種物資供應早已陷入絕境,民心也已嚴重動搖……顯而易見,中央蘇區已經再無存在的可能了。”(該書299頁) 而中共的對手也不會不注意這一點,在“圍剿”期間被蔣介石委任為江西省主席的熊式輝,在死後出版的回憶錄《海桑集》中,就談到“江西匪亂七年,社會殘破,農工百業無不凋弊”。 ![]() 熊式輝回憶錄《海桑集》(明鏡出版社) 經濟是選擇長征目的地的重要因素 高:1934年紅軍被迫舉行長征,戰略轉移。但去向何方,中央領導層內部有很多爭議,而且後來也多次更改。 陳:關於長征,我比較同意“實現戰略大轉移”的說法。有一種批評,包括林彪當時也認為,說長徵實際上是“逃跑”。但這個“逃跑”的方向,我認為是精選的。 當時,在中國東南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與東北發生的事情有關聯。請看此前:1931年,日寇侵占東北;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在瑞金成立。1932年1月28日,國民政府與日軍簽訂《淞滬停戰協定》;偽“滿洲國”在長春建立;中共中央從白區轉移到蘇區。從這時開始,直至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在中國的戰略棋局上,基本是“三國演義”的格局。三國格局,必然會導致三國思路,大家都很熟悉諸葛亮的“隆中對”。其實質,除了聯弱擊強外,就是坐山觀虎鬥,下山摘桃子,看誰是笑到最後的人。毛喜愛《三國》,也深得其精髓。此其一。 另外還有一個佐證:我曾聽家父說過,1935年,他還是一個高中學生的時候,曾參加孫立人(背後是宋子文)授意組織的,一個由湖湘子弟精英組成的名叫“國防中心區域研究組”的學生社團。這個社團只有十一人,是幹什麼的呢?就是討論未來中國的戰略重心在哪裡。 ![]() 孫立人。 據父親回憶,大家討論的結果,形成了“西南派”和“西北派”兩種意見。熟悉中國古代史的人,多會持“西北”意見,因為中國地形西北高,東南低,在中國政治史中,“勢”是第一重要的概念。與圍棋是吻合的。西北以八百里秦川為糧倉,背靠戈壁,聯通國際,右有無邊的牧馬水草,左有黃河舟楫之利,也是進軍中原的天然通道;守有潼關天險;曾出過秦、漢、唐幾個大的朝代。喜歡歷史小說的人,大多取“西南”意見。後來的國民黨和中共,果然一個定都重慶,一個定都延安。由此可見,在1935年代,在蔣百里的努力下,國民的“國防意識”是多麼的深入人心。連幾個中學生都能想到的問題,我不相信,中共領袖們想不到。所以,我認為,中共當年從東南出走,不是作石達開似的“逃竄”。避日本鋒芒是肯定的,因為甲午海戰後,日本取得了“制海權”,東南沿海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中共如果不走,很可能被別人兩家“包餃子”。但說中共是“無計劃”出走,走到哪裡算哪裡,是不可能的。 高:按照國防大學戰略研究所所長金一南少將《苦難輝煌》(華藝出版社)的歸納:從1934年10月10日長征開始,戰略目標經歷過如下變遷:最初戰略轉移時,目的地是湘西(打算跟紅二、六軍團會合),隨後變動是:黎平會議定為川鄂邊,遵義會議定為川西北,扎西會議定為雲貴邊。兩河口會議定為川陝甘,俄界會議定為“與蘇聯接近的地方”、直到榜羅鎮會議,終於確定為陝北。 值得指出的是,雖然很長時間以來,毛澤東和中共有意無意地宣傳:窮則思變,越窮越有改變自身處境的強烈動機,越有爆發革命的社會和心理基礎——中國革命的兩個最著名的根據地,江西和陝北,就是中國最窮困的地區之一。但是,在選擇長征目的地時,每一次,經濟狀況都列入了必要條件的考慮——不是越窮越好,而是越富越好。 例如:1935年6月26日兩河口會議上,周恩來作目前戰略方針的報告,提出未來蘇區應具備的三個條件:一,地域寬大,便於機動;二,人口較多,便於擴紅(擴大紅軍);三,經濟條件。 再如:1935年9月8日,以周恩來、洛甫、博古、毛澤東等人的名義發給張國燾的電報,指出向南“前途將極端不利”的理由,第二條就說“經濟條件,絕不能供養大軍”。 陳:從後來的史實看,毛髮現陝北根據地,完全是一個偶然。中央紅軍最早的目標,有很多處,但唯獨沒有陝北。關於長征目標的討論,目前我們知道的,還有新疆、內蒙、寧夏等多種意見。其中不乏打通蘇聯通道,從蘇聯得到直接的軍援和經援等考慮。估計蘇聯也有這種意圖,那就是一旦發生日寇進軍西伯利亞時,他支持的中共軍隊可引為奧援。但是,我認為,這些討論,只有過了長江才有可能發生,否則只能是空談。要知道,長征初期,還是推著大炮在趕路的。帶著這樣的輜重,在當時的戰爭環境和交通條件下,從中國東南,遠奔中蒙或中蘇邊境,簡直不可思議。所以,我早就覺得,中共最初從閩、贛出走,很可能是打算沿長江而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合,直取西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四川。 四川與陝西一樣,占著中國另一條大河流域的上游,號稱“天府之國”。北有秦嶺屏障,東有三峽扼守。境內有豐富的河流、森林、礦產和農牧業資源,人口稠密;富饒的成都平原是全國第一商品糧產區。古稱“天下未熟蜀先熟”,所以,在戰略上可以取得先機。歷史上雖沒有出過大的朝代,但天生是一個“獨立王國”。辛亥革命後,一直為本地數個軍閥盤踞,沒有真正為蔣政權所“統一”。紅四方面軍在此建立的川陝根據地,是僅次於瑞金的一個戰略根據地。 ![]() 毛澤東手書七律《長征》。 但,為什麼它沒有成為長征的最後落腳點呢?當然是因為國民黨圍追堵截,打亂了其原先的戰略計劃。很可能是老蔣不願把這塊意中寶地讓與他人。更重要,更直接的原因,應當是中央、特別是毛澤東與張國燾的領導權之爭。這場爭鬥,不僅使紅軍元氣大傷,而且失掉了最後一塊看得見的立足之地。我認為,正因為如此,才會有新疆、內蒙、寧夏等漫無邊際,也根本“不着調”的議論。 (未完待續) 相關文章: 專訪陳小雅(1):黨史上有隻看不見的手 專訪辛子陵(1):黨過生日不是毛澤東做壽 專訪辛子陵(2):黨史的光明面不是毛澤東 專訪辛子陵(3):盼習近平率黨走出毛陰影 專訪黨史學者辛子陵之後不得不說的事 陳小雅答問:毛澤東的陰影實際上是兩片陰雲 應該我舉證“我打噴嚏不會引發日本地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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