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5000萬日本細菌說是不是真的？

-- 讀史札記

 作者 五大自由

關於老蔣早年，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後來還被編進了台灣的國小課本，蔣介石生前在給軍隊訓話時也多次提到。在電視劇《走向共和》中該故事還被安到同盟會烈士徐錫麟身上。

故事發生於蔣介石在保定軍校學習期間，有一天，一個態度傲慢的日本軍醫官在給學生講細菌課時，手拿一泥塊打比方說：這塊泥土能寄生4萬萬細菌，就像4萬萬中國人寄生在裡面一樣。蔣介石聽到了日本軍醫官的這番話，十分氣憤地走上講台，把泥塊掰成8塊，指着其中的一塊說：日本有5000萬人，是不是也像5000萬細菌寄生在這塊泥土裡？對這一突如其來的反擊，使這位日本軍醫官面紅耳赤，無言以對。蔣介石因此贏得了大家雷鳴般的掌聲。

老蔣在保定軍校學習的時間是1907年，對這一“英雄之舉”的最早記載是毛思成的《民國十五年以前之蔣介石先生》，毛是老蔣的啟蒙老師兼秘書，該書出版於1931年，主要依據是老蔣的日記和口述。長期以來，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受到一些人的質疑,我們先看看幾本著名的蔣介石傳記對此事的看法。

首先要提的是布賴恩·克羅澤寫的蔣傳，該書寫成於1976年。克羅澤基本以肯定的態度評價老蔣本人，最著名的話就是“蔣介石有自己的勇氣、精力和領袖品質，他不僅是一個有很大缺陷的人物，而且從希臘悲劇的意義上講，他也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他的悲劇是他個人造成的。” 在該書中，作者提到了老蔣的“英雄故事”，但是又委婉地表示了質疑，他接着寫道，“在軍校，是不允許學員這麼做的。對蔣介石來說，他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他可能因此而被軍校趕出來；還有可能被秘密逮捕。他被召到校長辦公室，算他走運，校長覺得他這麼幹有他自己的理由，只嚴厲訓斥了他一頓，並不深究，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了。”(該書第3章)

第二本較有名的傳記是李敖和汪榮祖合著的《蔣介石評傳》，該書寫於1995年左右，由於李汪二人的反獨裁精神, 旨在破除(國民黨治下的)國人對老蔣的迷信，該書對老蔣持強烈的批判態度，自然對這件給老蔣長臉的故事也嗤之以鼻，諷刺它是和“華盛頓砍桃樹”並無二致的經典政治神話(該書第1章第2節)。他們質疑的依據是，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尾巴，“當日本軍醫官看到蔣介石沒有什麼長辮子時，就咆哮着說：‘你、你、你是革命黨！'” 據李汪考證，老蔣是1年後在東京振武學堂留學時才剪的辮子。不過，對李汪二人在蔣傳中取捨史實的態度，著名歷史學者楊天石曾做過質疑(參見《蔣介石日記解讀》）。

兩年前，費正清研究中心的歷史學者陶涵（Jay Taylor）寫了一本蔣傳，《委員長—蔣介石與現代中國的奮鬥》(The generalissimo—Chiang Kai-shek and the struggle for modern China，目前只有英文版)。該本暢銷書被汪榮祖譏為“失敗的翻案之作”，陶涵寫道，中國大陸今天走的方向是蔣介石的方向，不是毛澤東的方向，“蔣介石會非常高興地看到，北京已經非正式地然而是非常明確地承認他和孫中山的信念，即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也不適合人類社會。”“蔣介石認為自己的使命是統一中國，恢復中國在世界上的地位，建造一個現代的孔孟社會，強調社會和諧，但是是一個政府控制的社會，在這社會中人們會了解，為了防止混亂發生，必須遵從政府定下的規矩。如果蔣介石看到今天的中國，他會發現今天中國領導人所建造的社會和他所希望的是一樣的，而不是毛澤東所希望的。” (筆者摘譯自該書後記) 但意想不到的是，這本詳細的蔣傳卻對老蔣的這一“英雄故事”隻字未提。

蔣在保定學習時的校長叫趙理泰，此人早在1925年就已去世，蔣的故事無法得到主要當事人的印證。對於這個說法，老蔣有個同在保定學習的好同學段雲峰也隨聲附和。但是老蔣不是沒有說謊前科，比如他就曾讓其學友兼炮友張群出面“證明”，自己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學生。不過話又說回來，由於這個故事很富有創意，看來並非空穴來風，因此我們不妨作幾種假設，一是添油加醋型或意淫型，即日本教官的挑釁可能是真的，但老蔣的反駁可能沒那麼精彩，最多在下邊嘟囔了幾下；二是偷梁換柱型，故事可能發生在不同地點，作此精彩對白的也可能是別人。

很多關於名人的軼事之所以流傳甚廣，往往不是因為它的真實性，而是與當事人的性格相符。比如這個故事之所以讓人深信不疑，就因為它非常符合老蔣的民族主義者形象。但假的畢竟是假的，不應加以神化。俗話說“失之東隅，得之桑榆，”正當老蔣在台灣被批倒批臭，差一點被剖棺戮屍的時候，風水輪流轉，沒想到又在大陸風靡起來了，甚至走向另一個極端。前段時間回國，看到書攤上很多關於老蔣的作品，不少作品充分發揚某些大陸文人的文風，簡直將蔣當成神來捧了。當然在這樣的作品裡，老蔣的上述故事是必講的。在筆者看來，很多作者既缺乏史識，又缺乏認真的態度，隨便拉幾個萬維的歷史愛好者都比他們寫得好。

本文以這件小故事為引子，介紹了幾本較好的蔣傳。對老蔣的功過應當作客觀中肯的分析，就像對老毛一樣。

歡迎大俠們拍磚。

[補充，有意思的是楊天石先生對此事也持肯定態度。楊可謂大陸研究蔣介石的第1人，他的《蔣介石日記解讀》有很多獨到的發現和見解。參見“楊天石講座：蔣介石其人”，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0/1005/16/1883876_58614387.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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