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註：喬布斯於2011年10月5日病逝。我在此發表兩年半前的譯文以示悼念。)

斯蒂夫-喬布斯，蘋果電腦公司和Pixar動畫公司總裁，在斯坦福大學畢業典禮上的演說

（2005年6月14日）

今天，我榮幸地來到這所世界最好的大學府之一，參加你們的畢業典禮。我從未大學畢業。說實話，這回是我離大學畢業最近的一次。今天，我打算告訴你們我生活中的三個故事。就三個。

第一個是關於連接虛線。

入學六個月後我從瑞德學院退學，不過後來的十八個月中，我還時不時地去學校打一頭，然後才徹底離開學校。我為什麼輟學呢？

這緣由始於我出生之前。我的生母是個年輕未婚的大學畢業生，她決定要將我送給別人領養。她強烈地認為我應當被受過大學教育的人撫養，因此我一切就緒地等着一個律師和他的妻子來做我的養父母。然而當我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最後一分鐘他們轉念要個女孩兒。結果，一對在等待的夫婦半夜裡接到電話通知：“臨時有個男孩兒，你們要嗎？”“當然！” 我的生母后來發現我的養母大學未畢業，養父連高中也沒讀完！她拒絕在領養書上簽字，直到幾個月後他們許諾我長大後會上大學。

十七年後，我的確上了大學。但是我天真地選擇了一個大學，它的學費幾乎跟斯坦福一樣貴，我那辛勤勞動的爹媽的存款全都交了學費。六個月後，我看不到花這錢的價值。我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麼，也不知道大學如何能幫我解答，然而我在花掉父母一生的積蓄。於是我決定退學，覺得總會還有出路。那時很有點冒險，但回過頭看那是我作出的最英明的決定之一。退學後，我立刻就不必上那些不感興趣的課程，而可以隨意選擇看起來有意思的。

這並不浪漫。我沒有宿舍，就睡在朋友的房子裡；我回收可樂瓶換五分錢買食物；每個星期天我走七英里去一個廟裡吃上一頓免費美餐。可解饞了。好奇心和學費換來的對我是無價之寶。讓我給你舉個例子。

瑞德學院那時提供在全國可能是最好的書法課。整個校園，每個海報張貼，每個抽屜上的標籤都是精美的手書。因為我不必上正規課，就去上書法課。我學了什麼是有彎曲的字母結尾和無彎曲的，以及不同字母的組合和各種間距，了解了如何使出色的字體更絕妙。它融合美、歷史和藝術，其微妙是科學所無法表達的，令我驚異。

這東西對我當時的狀況毫無實際的幫助。可是十年之後，當我們設計第一台Mac 計算機時，它“回來了”。我們將它全部設計進了Mac。這是第一台使用漂亮字體的計算機。如果我沒有到書法課上去浪費光陰，Mac 決不會有多種字體和成比例的間距。由於Window 運行系統只是Mac的拷貝，所以大概可以說個人計算機的字庫就不會是今天這麼多樣優美。當然，在大學時我不可能預見將來，把“虛線”連接起來，然而十年後回過頭看，這條線是非常非常清晰的。

你不可能在現時連接虛線去將來，只能回過頭去把它們連起來。所以，你必須相信某些東西 -- 你的感覺，目的地，逗號，無論什麼。這一方法從未令我失望，而且造就了我生活中所有的變化。

我的第二個故事是關於愛和失去。

我很幸運-- 很早就發現了我這輩子最喜歡做什麼。沃茲和我在我父母的車庫裡創辦了蘋果公司，那年我二十。我們非常努力，十年之間蘋果從車庫裡的我們兩個人發展成有二十億美元、四千個雇員。年前我們推出了Mac--最好的發明創造，我剛滿三十歲。然後呢，我被炒魷魚了。你怎麼能被自己創辦的公司解僱呢？這麼說吧，隨着蘋果的發展，我們雇了某人，我認為他很有經營才賦。頭兩年挺順利，之後我倆對前景的想法不同，最後徹底分歧。當時董事會站在他一邊，所以我就被撤職了。消息公諸於眾。長大成人後所一直專注的事業沒有了，我非常絕望。

幾個月內，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感到我令上一代的企業家失望-- 失落了傳遞到我手中的接力棒。我跟大衛-派克德和巴勃-諾伊斯當面道歉--因為我把事情搞糟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失敗者，我甚至想逃離硅谷。但是，漸漸地，我找到了頭緒—我仍然熱愛我所做的事情。蘋果的變故絲毫沒有改變這一點。我被拒絕了，但我仍然愛着。於是我決定重頭開始。

接下來的五年裡，我創建了NeXT公司，還有Pixar公司，我愛上了一個奇特的女子她後來成為我的妻子。Pixar 製作了世界上第一個計算機動畫片《玩具的故事》，現在是全世界最成功的動畫製作室。更有意思的是，蘋果購買了NeXT，我又回到了蘋果。我們在NeXT 發展的技術，是目前蘋果公司“復興時代”的核心產品。勞瑞和我有了一個美好的家庭。

所有這些都不會發生，如果我沒有被蘋果撤職。有時候生活像一塊磚頭砸在你的頭頂。不要失去信念。我確信，唯一使我不斷向前的動力就是熱愛我所做的。你得找到你所愛的，為了你的工作和你的愛人。工作是你生活中一大內容，唯一能令你滿意的就是去做你認為是偉大的工作。如果你還沒有發現它，繼續尋找，不要安頓。遵循你的心靈，一旦找到時你會知道。而且，就像所有偉大的關係，隨着歲月的推移，它會日益美好。繼續尋找，不要安頓。

我的第三個故事是關於死亡。

我十七歲時讀到一段話大體是：“如果你將自己活的每一天都當作是你的最後一天，總有一天你一定是對的。”它給我留下了印象，過去的三十三年，我每天早上對照鏡子自問：“如果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天，我會要去做今天我打算做的事嗎？”如果許多天的答案連續是“不”，我便明白需要改變了。

想到我很快要死是一個最重要的工具-- 幫助我做出生命中的重大決定。因為幾乎所有的事情，-- 外界的期望、驕傲、失敗和丟臉的恐懼，在死亡面前都退卻了，只剩下真正重要的東西。想到你很快要死是一個最好的方法去避免對失去什麼的擔憂。你已經是裸的。沒有任何理由不去遵循你的心靈。

大約一年前，我被診斷出癌症。早上7：30掃描顯示我的胰腺有個腫瘤。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胰腺。醫生說這是一種已經確定不可治癒的癌症，不會活過六個月，建議我回家安排事務-- 這是醫生術語“準備去死”。這意味着，在幾個月裡，去告訴你的孩子所有你打算在今後十年裡要說的話。這意味着，所有的事都要了清，儘可能減輕家裡親人的壓力。這意味着，說再見。

一整天我都活在那個診斷里。晚上我做了生物切片，他們把探測鏡從我的喉嚨，經過胃進入腸子，用針從腫瘤上搞了一些細胞出來。我被全身麻醉了；但妻子告訴我，在顯微鏡下觀察了細胞後，醫生們哭了起來。原來這是一種絕少見的胰腺癌，可以通過手術治療。我動了手術，現在很好。

這是我最近距離地面對死亡，希望它是我今後幾十年最近的一次。經歷過這一遭，我現在可以較確定地對你們說，死亡是很有用的東西，又是極純智的概念。

無人願意死。即使希望去天堂的人們也不想死。然而死亡是我們共同的終點。從來無人可以逃避。這是應當如此，因為死亡是生命的唯一的最好的發明。它是生命的更換者。它清理老的給新的讓路。現在，你們是新，不久的將來，你們逐漸變老被清理。對不起，講得頗為戲劇性，但事實如此。

你們的時間是有限的，所以不要浪費它去活在別人的生活里。不要陷入教條 -- 活在他人的想法里。不要讓他人觀點的雜音攪亂你心底的聲音。最重要的是，有勇氣去遵循你的心靈和直覺 -- 它們知道你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

當我年輕時，有個奇妙的出版物叫作《世界大全目錄》，它是我們那代人的聖經之一。它的創製人是個住在離門樓公園不遠的人，名叫斯多德-布蘭德。他賦予它詩意。那是六十年代後期，在個人計算機和桌面計算機出現之前，它全是打字機、剪刀和照相機的合成。它有點類似谷歌的書面版，在谷歌出現的35年前。它是理想主義的，充滿精巧的製作和了不起的理念。

斯多德和他的同仁出版了好幾期《世界大全目錄》，它完成了使命，在七十年代中期，他們出版了最後一期，那時我跟你們現在同齡。最後一期的封底是一幅攝影：早晨鄉間路 -- 類似野外跋涉的那種路。下面是這麼一句話：“保持饑渴，保持傻氣。”這是他們的告別辭。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做得到如此。在你們畢業開始新一頁之際，我也將此希望送與你們。

保持饑渴，保持傻氣。

非常感謝！

（譯後記：我剛來美國時學習用的第一台計算機，是蘋果。多年來，蘋果從未停止技術的創新，更在美的設計上一路領軍。當享受iPod的音樂和iPhone的多功能時，當沉浸在現代動畫片的樂趣中時，人們不會忘記斯蒂夫-喬布斯。他與比爾-蓋茲是同樣偉大的企業家，然而作為個人，喬布斯更富創造力、詩意和藝術氣息。他把這些賦予了蘋果的產品，帶給了這個時代。他今年剛剛53歲。最近新聞報道：因為健康原因，蘋果的總裁喬布斯離開公司六個月。日常工作由提木-庫克主持。蘋果的股票為此跌落8%。----2009年2月28日於劍橋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