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牛肉在中國很普及,這也許得歸功於主席一首叫鳥兒問答的詞。在詞中提到該菜的菜譜: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這有點令人費解。牛肉比土豆難熟的多,應該是牛肉燒熟了再加土豆啊。有人也許認為這麼寫是被詞的格律所迫。但豆和肉都是仄,還押韻。改成牛肉燒熟了再加土豆,並不影響格律。
但這也不是主席犯的一個烹調學錯誤。詞中提出這個菜譜的是赫魯曉夫。主席在詞中是“鯤鵬”。赫魯曉夫是“蓬間雀”。鯤鵬不怕“烽火連天,彈痕遍地”。雀兒卻熱愛和平,跟美英訂立了禁止核試驗的三家條約,要過土豆燒牛肉的幸福生活。因此他說: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主席這是用一個顛倒的菜譜,諷刺赫魯曉夫被戰爭嚇得魂飛魄散,說話語無倫次。
遺憾的是,給這首詞加注釋的人,還沒誰發現這個用心。這件事,值得詩詞注釋界注意。
其實赫魯曉夫並沒提出過這個顛倒的菜譜。俄國雖然不是烹調大國,但對牛肉的烹調也頗有一套。俺在莫斯科餐廳吃過俄國的罐悶牛肉。那肉盛在小罐中端上來,揭開之後香氣撲鼻。湯紅色,是西方那種濃湯。肉很爛,但仍然成塊,顯示高超的火候掌握能力。其中加了多種佐料,長時間燜的結果,已經完全入味,說是一道美味並不誇張。
史料說,此事的緣起是赫魯曉夫在匈牙利做的一次演說。當時他宣布到了共產主義,匈牙利人就可以吃“古拉希”。古拉希是匈牙利菜,把牛肉和土豆加上紅辣椒和其他調料在小陶罐子燉爛而成,實際就是罐悶牛肉的匈牙利版。因此,正確的翻譯應該是罐悶土豆牛肉,而不是土豆燒牛肉。
赫魯曉夫對匈牙利人演講,不會去教如何做一道匈牙利菜,否則不成了班門弄斧。俺想原因是在不久前的一九五六年,匈牙利人曾經搞過一次叫匈牙利事件的革命。死傷數千人,包括一個叫納吉的頭頭。赫魯曉夫拋出這道菜,是為了穩定匈牙利民心,射住社會主義陣營的陣腳。
說共產主義就是土豆燒牛肉,從革命必須改進民生的角度,也許沒什麼錯。任何社會進步總要通過民生體現出來。毛澤東也說革命就是解放生產力。陳毅還說共產主義就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大家都穿得起呢子衣服麼。主席當時批土豆燒牛肉,真正的原因可能是不滿意蘇聯單方面跟帝國主義陣營媾和,造成中國的孤立。
但主席自己也沒料到,經他這麼一批,不少人都想嘗嘗赫魯曉夫共產主義的味道,倒把這道菜給炒火了。俺家就做過幾次土豆燒牛肉。受翻譯者的誤導,沒用罐燜。是把牛腿肉切成一寸左右的塊,在普通鍋子裡炒。然後放入洋蔥,油醬大料,和酒,用文火燜燒。將近燜爛時再放入土豆燒成。雖不正宗,但俺得說,吃了之後對赫魯曉夫的印象不錯。
俺在美國也做過土豆燒牛肉,但開始赫魯曉夫味兒不夠。最近一位大姐提出先用鹼水把比較韌的牛肉泡一下,用清水洗過。然後用電飯鍋燜。仔細想確有道理。電飯鍋煮飯,先大火煮開,然後自動降溫,用小火長期加熱。這不就是燜嗎?電飯鍋這裡,實際是充當了罐燜牛肉的罐。
後來俺發現,做土豆燒牛肉,或者燜牛肉,最合適的是用牛腮幫子肉。在超市叫BEEF CHEEK。論個賣。每個腮幫子大約三四磅,裝成一袋。價錢大概四五塊一磅。這腮幫子肥瘦適中,含有最嫩的肉,也有最好的筋。只需要清洗一下切成塊。放胡蘿蔔,土豆,洋蔥,燜一大鍋。這菜一定要配米飯,用泰國的茉莉牌香米。把濃湯和肉塊澆在噴香的飯上。用您的腮幫子嚼牛的腮幫子,包您嚼出滿頭大汗,嚼出共產主義來。
這裡提一句。主席諷刺赫魯曉夫的菜譜時,蘇聯也發文諷刺過中國。討論共產主義,雙方的腮幫子都沒閒着。其實這些爭論不見得有太大的意義。主席自己在批評赫魯曉夫的土豆燒牛肉十來年之後,還不是背着蘇聯,跟美帝握手了。如今中國私有經濟達百分之七十左右,蘇聯也早變成了俄國,大張旗鼓地實行資本主義了。回想當年之爭論,再看今日之現狀,又讓人情何以堪。
作為一個好吃的閒人,冷眼看世事的滄桑,俺只能說:牛腮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世間多少味,仍在品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