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悍匪榜-郴州黑幫覆滅記-01 【連載】 |
送交者: 二野 2012年04月04日04:55:09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中國悍匪榜-郴州黑幫覆滅記-01 【連載】
混亂中,曾遠祥聽見有人說要“做了他”。接着,一支黑洞洞的槍管頂在他的頭上,曾遠祥清晰地聽到扳機被扣動的聲音,所幸,子彈沒有射出。 3年後,眼中充滿着血絲的曾遠祥回憶起被當地黑社會成員欺辱的經歷時,聲音還是不住地顫抖。 2008年1月12日上午,曾遠祥和近百市民一起走上街頭,敲鑼打鼓呼籲民眾支持湖南警方打擊黑幫,轟動了整個縣城。 之前,湖南省公安廳廳長李江兩次批示,要求嚴厲打擊當地黑幫。2007年12月,李江在郴州聽取匯報,再度強力推進打黑行動。截至2008年1月21日,湖南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在宜章一共抓獲50多名涉黑人員,另有30多名嫌疑人被通緝。 曾遠祥是湖南省宜章縣人。宜章地處湖南和廣東交界,有着1300多年的歷史。當地最知名的特產是煤和一種叫莽山烙鐵頭的毒蛇。 大陸媒體此前報道稱,宜章境內至少有兩個令人生畏的黑幫。10多年來,黑幫在當地無休止的毆鬥和殺戮與宜章如影隨形。 令人注目的是,數以萬計的當地民眾正在聯名呼應湖南警方打黑。或許,只有本地民眾一場深刻而自覺的動員、參與甚至自省,才能幫助這個偏遠城市擺脫暴力的夢魘,重獲新生。 左權力右暴力 照片上,被控稱“宜章黑幫大佬”的黃生福,小眼、小臉、小塊頭,一付溫和謹慎的模樣。見過他的記者描述說,黃說話遲疑,顯得很小心。 黃生福和他的兩個弟弟年幼喪母,出身貧寒。1990年代,宜章湧現出無數小煤窯,黃生福開始以開車運輸煤炭為生,但一直發展不順,最悲慘時甚至連高利貸都借不到。 無人會料到,多年以後,黃生福成為這個縣城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很多人都謙恭地叫他“生福哥”。 與很多出身卑微者一樣,黃善於在艱難中學習改變。一次廣東省樂昌市坪石鎮有人欠了他的運輸款,久討不回,黃便找到宜章縣公安局的一名副局長幫忙。大陸警察被禁止插手經濟糾紛,但當地的幾名警察卻私下開着警車到廣東,將欠款人抓獲後送進宜章看守所。該人的家屬不得不迅速送來現金,求乞黃生福放人一馬。 或許是對這次“勝利”感到得意,黃生福經常在酒桌上繪聲繪色講敘該事。黃生福的朋友說,他相信權力能夠快速解決問題,所以他幹什麼事情都想找靠山、拉關係。 黃生福對朋友說,他賺一元錢都願意送人8毛,“只要這個人能夠幫我”。他告誡朋友:“只有這樣,利益才能長久。”2000年,黃生福向宜章縣漿水鄉黨委書記行賄13萬元人民幣,試圖謀取一個煤礦的承包權。東窗事發,黃生福被關押51天。吃盡苦頭的黃生福發現,他編織的權力網絡不堪一擊。 在別人指點下,他決定用更多的金錢,購買更為強大的權力。2007年10月,黃生福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他當時向原郴州市紀委書記曾錦春行賄50萬元,曾開始成為他的密友。 黃生福安然無恙地回到家裡,還獲得了那個煤礦的租賃承包合同,並改名為榮福煤礦。 黃正趕上一個好時候——當時煤價上漲十幾倍,年產量10萬噸的榮福煤礦如同一座金山。榮福煤礦的一名股東透露說,煤礦每生產一噸煤,黃生福就會提留15元作為其在外的公關費用。黃生福每月向曾錦春贈送20萬元,並支付曾的兒子在日本的留學費用。 後來,黃生福向媒體承認,他在廣東省樂昌市坪石鎮給曾錦春的一個情人買了一套價值10多萬元的房產。 黃生福和一個叫王強軍的人結成了同盟。王強軍的初中同學介紹說,王強軍自小脾氣暴戾,出手狠毒,還有兩個和他一樣的弟弟。 王強軍以向眾多小煤窯強行出售礦木為生,逐漸壟斷了宜章縣梅田鎮的礦木生意。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毆鬥,“王氏三虎”成為當地最有影響的黑勢力。 王強軍出面為黃生福在榮福煤礦組建了一支“護礦隊”,用以對付沒有權勢的礦工和農民。宜章的煤礦為了逃避經常出現煤礦事故的賠償責任,聘用的一般都是外地礦工,而且用化名登記。該礦工如果死於某起事故,家屬來尋,礦上就會翻出花名冊,否認此人的存在或說此人已經離開,如果家屬繼續糾纏,“護礦隊”就會大打出手。 宜章的私人煤礦都配備專職“護礦”人員,他們需要有能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召集足夠多的人馬。日常則負責礦老闆的安全。 王強軍命令他的人統一着迷彩服,頭戴鋼盔,右手系紅布條。煤礦周邊的村民看見,天氣好的時候,“護礦隊”還會手持獵槍、火銃、鋼刀,在礦區進行“軍事演習”。 起先,“護礦隊”只在漿水村附近一帶活動,向私自採煤的村民收取“資源費”。後來,隨着勢力的壯大,“護礦隊”活動範圍也迅速擴大。2003年,“護礦隊”出現在10多公里外的梅田鎮龍村村。 龍村村是宜章一個大村,人多地少。村民在山上日夜挖煤,儘量多為家裡提供補貼,大都不願意給“護礦隊”繳納資源費。 3個村民走出村子後被王強軍的手下綁架,王強軍對他們暴打拷問,追查誰是抵抗“護礦隊”收費的帶頭人。 一個叫曾遠祥的小礦主成了他們鎖定的目標。曾遠祥是王強軍中學同學,對王強軍自然會少一些恐懼。 2006年4月24日下午,曾遠祥乘坐的的士在行駛到梅田鎮石字嶺時被一輛“金杯”麵包車攔截,麵包車裡跳下七八個人,舉着兩支獵槍,王強軍的胞弟王剛軍也在其中。曾遠祥被擊中兩槍,中11刀。 此前的2004年4月11日,王強軍另一胞弟王勇軍,帶領人馬持槍、拿刀,在漿水鄉海洋煤礦將幾名工人砍成重傷。2004年10月,“護礦隊”將梅田鎮梅田村村民李嚴興打成重傷。當年11月,在梅田鎮一家網吧上網的村民李輝被“護礦隊”的人拖出去打死亡。 李輝的父母一直很困惑兒子被殺的原因。18歲的李輝溫和內向,從不和人吵架鬥嘴。李父後來得知,王強軍本是帶領“護礦隊”人員向另外一人尋仇,李輝因和“護礦隊”的仇人相貌相似被誤殺。 記者得到的確鑿消息稱,“護礦隊”被警方認定涉及5起命案。 左有曾錦春的權力庇護,右有王氏三虎的暴力扶助,瘦小的黃生福開始成為當地令人畏懼的“大人物”。 黃生福不滿足於窩在鄉村的煤礦。2002年,他把自己的兒子送進了北京某單位,以期長遠打算。後來他又在曾錦春的支持下得到貸款和大塊土地,在宜章縣城做起了房產大亨。 紅白交織 另一控告的矛頭指向一個叫劉光洪的人。舉報稱,他才是宜章最有權勢的黑幫大老,掌控着宜章南部和縣城的黑幫力量,聲名遠在黃生福之上。 “我是一個正當商人,我是多年的省市兩級人大代表,我怎麼會是黑幫老大?”2008月1月,劉光洪坐在茶樓里,和顏悅色地詢問服務員所上普洱茶的年份。 在劉光洪的家鄉宜章縣岩泉鎮,他是一個榜樣人物。1990年,劉給一個叫王文漢的採石場老闆當司機兼業務員,家裡也是三兄弟。 和黃生福相似,劉的第一桶金也是來自取得的國有企業承包權——1999年,南嶺鐵路公司將所屬水泥廠10年使用權租賃給劉光洪,每年承包費50萬元,而該廠投資超過3000萬元。 王文漢說,得到水泥廠的劉光洪派人奪取了他的採石場,與他反目成仇。 和黃生福不同的是,劉光洪天生一張國字臉,魁武有力。劉光洪的大哥叫劉光運,稱自己會一身好氣功,並四處招收徒弟傳授武藝,是縣城裡最早混跡社會的人之一。 1996年6月,劉光運等人曾衝進莽山林管理局的一個硅廠,開槍將5人打成重傷,其中一人身亡。 劉光洪承認確有其事,但解釋說是人家挑釁在先。 殺人者無一人被追究,相關案卷神秘失蹤。舉報者稱,劉光洪成功行賄時任郴州市一位領導,在該領導干預下,該案不了了之。 原宜章縣公安局副局長黃日善說,此事之後,其他黑勢力判斷劉家有背景,殺人都不會被追究,開始逐漸歸順劉光洪,他的勢力也越來越大。 2001年9月18日,劉光洪帶領200多人打砸了該縣一個最豪華的酒店,並砍傷酒店負責人劉科峰,而後者是縣政法委書記劉以成之子。 酒店方稱,劉光洪和縣裡幾名官員醉酒後來做“異性按摩”,連續找了幾個小姐都不滿意,主管嘀咕了一句,劉大怒,帶人打砸酒店。 劉光洪則解釋說,他本是帶朋友做正規按摩,卻被要求加收服務費,他認為是被宰,故而和酒店發生衝突。 不論是何種起因,結果是劉光洪的手下砸掉一個酒店,並砍傷了人。憤怒的政法委書記劉以成要求警方立下軍令狀查辦此案。他說:“如果政法委書記的兒子被砍傷都不查案,那普通老百姓的兒子被砍傷怎麼辦?”兩劉看上去不在一個層次。劉以成說,2000年,郴州市政法委書記王某通知他去廣東坪石鎮參加一個飯局,做東者正是劉光洪,定了一桌價值一萬多元的飯菜。席間,劉光洪給各位官員敬酒,飯後,官員打牌,他就在一邊伺候。“劉光洪話少,顯得殷勤,給人感覺很踏實”。 酒醒後的劉光洪給劉以成送上2萬元,試圖求和,被劉以成拒絕。 “王某兩次打電話給我,叫我能不能看他面子,放劉光洪一馬。”劉以成說,他一直沒有同意,“事實上,我被劉光洪逼得沒有退路”。3天后,賓館門口發現了一捆雷管和炸藥。 劉以成被激怒,逼着公安局局長限期查案。劉光洪也交出一人,後又被取保候審,案件不了了之。 “後來,劉光洪反而指責我是黑惡勢力。”2002年3月,劉以成被郴州紀委“雙規”50天后開除公職。劉以成稱,劉光洪向原郴州市紀委書記曾錦春行賄20萬元,曾轉而對他下手。 因為害怕劉光洪的報復,劉以成不得不舉家搬離。 劉光洪否認與曾錦春有任何瓜葛,他說原郴州腐案專案組已經對他作出沒有行賄曾錦春的結論。但宜章縣政府一名官員稱,如果一個郴州老闆要曾錦春做事而不送錢,“那簡直是瘋了”。 政法委書記敗陣幫助劉光洪鞏固了他“宜章一哥”的地位。2003年1月,劉光洪更成為湖南省十屆人大代表。而劉的密友官員王某當時已轉任郴州市人大主任。 2004年,劉光洪的勢力開始跨出宜章,染指利潤暴漲的採礦業。2003年,永興縣決定以1880萬元的標底拍賣一個煤礦。2004年初,劉光洪支付了1280萬元後得到該礦。 永興縣委書記楊文在2007年郴州肅貪風暴中落馬,本刊記者得到消息稱,楊是曾錦春利益格局中最重要棋子之一,經由他向曾錦春行賄的資金就達上億元。 知情者透露說,2005年7月,劉光洪和人爭奪宜章、臨武兩縣交界處的鉛鋅礦資源。劉光洪帶領着200餘人攜帶獵槍、鋼刀,用炸藥炸毀了斗水坪村通往小吉沖水電站的2座公路橋,準備械鬥。兩縣出動數百警力才制止平息此事。後劉光洪借曾錦春之手,以400萬元強行買下這座價值1900餘萬元的礦。 2005年,採石場老闆王文漢開始舉報曾錦春受賄。之前,王文漢試圖通過賄賂曾錦春來幫助打贏一個官司,後來卻發現曾錦春兩頭通吃。王文漢白白損失了17萬元後,開始控告曾。 王文漢說,曾錦春知道劉光洪和他不和,就叫劉光洪處理。2005年春節期間,劉光洪派人守候在王文漢家門口,欲將其砍死。 王文漢說,他得知消息後連夜出逃,甚至不敢去醫院看望病重的父親。2005年12月,10多人提着砍刀和獵槍衝進王文漢的煤礦,澆上汽油焚燒,並打傷兩人。 原宜章縣公安局副局長黃日善稱,2006年1月15日,劉光洪在宜章縣一名官員家說,王文漢命真好,他派人守了三個晚上都沒有抓到王,“否則不搞殘他也要砍斷他的腳筋”。黃日善質問劉光洪:“這樣的話是人大代表說出來的嗎?你這樣的人還是人大代表?”劉光洪瞪着眼睛稱,他當然是人大代表,還報出了自己的人大代表號。 劉光洪告訴記者,他沒有插手該事件。但宜章各界多方人士均證明說,上述等人多年以來一直跟隨劉光洪,“誰都知道他們是劉的馬仔,只聽劉的話”。劉光洪則向記者解釋說,他是一個成功商人,有一定的知名度,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着他的名義在外面做事,“黑道白道我都不能得罪”。 2005年8月,劉光洪在坪石鎮一個飯館和老闆發生衝突,該鎮公安分局刑警大隊長李家福進門制止被毆打,住院15天。事後,劉拿出省人大代表證,說“我是省人大代表”。 2006年,劉被評為“宜章縣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 劉堅稱他是人民的代表,他比曾錦春等貪官更熱愛這裡的人民,並捐款扶貧幫困,“每年還贈送農民水泥來修路”。但《湘聲報》報道說,劉承包的水泥廠撤走了除塵設備,導致村莊糧食減產、水源污染、疾病增加。 “我學佛都10多年了。”劉光洪語氣溫柔,他稱自己想把三教九流的人都帶上正路。他現在的產業延伸到了越南、南非等地,“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帶着小弟四處打架呢?” 黑幫的保護 曾遠祥被送到醫院很多天,當地公安機關一直沒有對此事處理,曾的妻子一氣之下帶着村民衝進政府大院並砸毀了一台轎車。 曾遠祥說,郴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名警官私下告訴他們,郴州根本沒法管這些黑幫,建議曾家上省城告狀。後來,該案被湖南省公安廳督辦,王剛軍等人才被逮捕。 “我的手徹底廢掉了。”曾遠祥說他賣掉了自己的車子和房子,多次去上海、廣州醫院求治,被告知身體還有50多顆鉛彈靠近神經,無法取出。 “不是我們不想管,不想打擊,是根本就沒法管。”原宜章縣公安局副局長黃日善說,黑幫已經發展壯大,已經視警察如無物了。 2005年8月10日,王剛軍等60多人開着3輛車,身着迷彩服,頭戴鋼盔,舉着獵槍、砍刀,浩浩蕩蕩前往梅田鎮龍村村溫塘水煤礦收取“資源費”。10多分鐘後,梅田派出所幹警趕到,抓獲其中數人。當日下午,王強軍帶領上百人包圍了派出所,要求放人還槍。 派出所最後不得不妥協。 次日晚上,王剛軍、王強軍再次帶領手下持槍前往溫塘水煤礦,趕走礦工,霸占了該礦。 “他們太囂張了,手裡有槍,連警察都不放過。”提起黃生福的“護礦隊”,宜章縣公安局交警大隊一副隊長非常激動:“誰都知道曾錦春在罩着他們。”2006年4月3日,王強軍有一個朋友酒後無證駕駛被帶到縣交警大隊。王強軍認為自己折了面子,遂派出上百人衝進縣交警大隊打砸——一輛警車被砸,兩名交警受傷,辦公室的桌椅和玻璃全部被毀。 在王強軍的理解中,兇狠、比人家狠,才能保持他的江湖地位。事實上,他們三兄弟逐漸自立門戶,道上的人也開始視他們是獨立於黃生福之外的新勢力。 “對方答應賠償我們一輛新車,賠償交警的醫療費。”宜章縣交警大隊副隊長羅廣忠說,但曾錦春打了一個電話來,最後交警隊只能收取對方2000元的賠償。 這顯然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又一股黑勢力置身在曾錦春的保護之下。知情者說,王強軍正是在黃生福的引薦下和曾錦春接上頭,進而通過賄賂換取保護。 宜章礦產豐富,利益巨大,一直備受各方勢力重視。2005年,曾錦春把他的女婿雷軒空降至宜章縣公安局任政委,後任局長。在此之前,雷軒只是一名中巴車售票員。 知情者說,黃、劉兩人迅速和雷對接,“情同兄弟”。相關文件顯示,雷在宜章公安局短短1年多任期里,斂財800萬元。而該時期正是宜章黑幫猖獗的“黃金時期”。 “去公安局報案,刑警大隊隊長說你們要搞就搞死人,死了人再說。”一個叫周世平的村民告訴記者,2000年,周被兩把獵槍比着頭,被砍多刀,他同樣是“三不”的命運——告狀找不到門,當地警察不管,行兇者不被追究。 湖南省公安廳刑警總隊一位負責人稱,郴州最大的黑幫頭子應該是曾錦春,宜章各股黑幫勢力只是曾的手下,受其保護和為其輸送利益。 原宜章縣委書記袁加游是極少數敢頂撞曾錦春的官員之一,後被貶職為郴州某局任排位最後的副局長,還先後兩次遭遇紀委調查。 “不和曾錦春做壞事,你就得走人;跟着曾錦春做壞事,最後還是會出事。”宜章縣一官員說,宜章官員的風險一度甚過礦工。 黑幫人士對曾錦春顯然有某種親密情感,他們暱稱曾為“老爺子”。2006年春,《南方都市報》一名宜章籍的記者採訪黃生福煤礦瞞報礦難,因採訪被拒而心生一計,偷偷對礦主說:“老爺子對這個事情很生氣。”“果然,礦主馬上把我當成了自己人,對我好熱情。”該記者說。 劉光洪的觸角也成功延伸到郴州官場的私隱之處。宜章縣多位科局級幹部說,劉除了接上曾錦春之外,還通過一名縣委書記和市委書記李大倫等人結好,取得宜章縣和郴州市的多項公路、城建和房地產項目,財富劇增。 其他黑幫沒有足夠資金收買足夠大的“保護傘”,只好立足自己的特色資源,“做點力氣活”。 一個叫彭小英的餐館老闆和宜章縣公安局某領導的妻子發生糾紛。2006年9月,一個叫姚武龍的人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哪裡,揚言要打死她。彭知道姚是縣城裡知名黑幫,但還是忍不住頂了幾句嘴。隨後有30多人衝進餐館,對彭小英進行毆打。 姚武龍的人還揪着彭小英的頭髮,拖到幾百米外的南京洞派出所,要求警察嚴懲——“混混們可能是想證明他們在給領導夫人盡心盡力辦事”。 一個警官搞清情況後暴怒:“反了天啦,流氓也敢來派出所執法。”警方扣留了幾個黑幫分子。姚武龍隨後學着之前大老們的模樣帶着更多的人前往派出所要人,結果也被拘留。 彭小英打電話給宜章縣公安局的那位領導,領導說他妻子是成年人,他管不了妻子的事。 黑幫在繼續搗亂,不是潑潲水就是堆垃圾。 彭不得已搬出自己的老娘去縣委大門喊冤——老人帶着自己患癲癇病的兒子和一個老頭朋友,在縣委大門舉起二塊牌子,稱這位領導的妻子是黑社會的保護傘。 很快,秦某給彭小英打電話,說他會擺平此事。10分鐘後,搗亂的人全部消失了。 宜章的陰雲 宜章境內礦藏資源豐富,其中煤炭年產量300多萬噸,是中國100個重點產煤縣之一。 數以百計的大小煤礦對“護礦”的需要催生出一個巨大的黑幫市場。 一名曾參與黃生福“護礦隊”、現在縣城遊蕩的許姓男子稱,黑社會不是天天都要和人打架,“老闆養着我們,好像是國家養着核武器一樣,造成威懾就夠了”。 許掰着被香煙熏得臘黃的手指歷數,跟着煤礦老闆抽的好煙,開的好車,可以拿老闆淘汰的新潮手機,甚至還可以從髮廊里隨便帶走小姐。 一夜暴富的礦主熱衷於在郴州的酒店裡賭博——郴州是廣東的後花園,一直是賭博的重災區。莊家為賭博者提供安全場所和數以百萬元的現金,然後在每一次博弈中抽取利潤,這都需要藉助黑幫維持現場秩序和追討賭債。 “很多鄉村青年就夢想着做一個大哥,罩幾個煤礦或者管幾個賭場。”漿水鄉一名幹部說,很多男孩在家裡張貼着香港古惑仔袒露上身,持刀舞棒的海報。他們把頭髮染成奇怪的顏色,模仿香港電影裡黑社會大老殘酷的眼神。 這樣做似乎可以保護自己。宜章縣銀都大酒店附近有一家以紅燒豬腳為名的小飯店,經常跑單,還不時被恐嚇。老闆的兒子後來剃了頭髮,保持一種鐵青顏色,從來不正眼看客人,特意舉着大砍刀在店門口剁豬蹄,“後來飯店的情況好了很多”。 “我不知道,宜章什麼時候變成了電影裡的黑社會。”彭小英說,宜章縣除了黃生福和劉光洪的勢力,還有梅田幫、馬田幫等不計其數的幫派。“來吃飯的青年人永遠都在談論最近哪一戰最狠,誰最凶,誰最猛。”黑幫成員一般都有常人無法琢磨的兇悍和奇怪思維,血腥暴力也就經常在毫無徵兆中徑直爆發。 宜章縣城湘粵學校邊上是一個叫璜溪灣的自然村,今年24歲的吳章永和另外3個夥伴開了一個夜宵攤。2007年9月的一個晚上,到太夜宵攤吃飯的李自勝,與吳章永產生糾紛,被吳等人砍殺。 村民很快發現,吳章永惹了大禍。李自勝被公認為宜章黑幫一名大哥級人物,2000年曾開槍重傷一人。 李自勝最後被發現蜷在草叢裡奄奄一息,送到醫院後死亡。 兩個鄉村孩子砍死黑幫大哥令其他黑幫大老臉面盡失,黑幫決定一定要打回來,打出威風。 天亮了,三四百人胳膊上扎着白布,頭上繫着紅布帶,集結在村口,揚言要血洗村莊,後被警察制止。他們轉而走進縣城,“又不知道喊什麼口號,只好對好奇路人大聲罵罵咧咧”,最後幾百人堵在107國道示威。 黑幫勢力隨心所欲摧毀了現有的秩序,造成傷害卻得不到政府及時糾錯或者救濟,一些民眾只能選擇以暴制暴。湘粵邊境農林土地之爭一直連綿不絕,鄉村民風剽悍非常。一些村莊不得不自行武裝來對抗黑幫。 2004年,王剛軍在一次收取“資源費”的“執法”中砍傷幾個不服村民,一直未被追究。村莊開始組織報復行動——用鐵製農具和木棒將王的幾個手下攔住,追着他們滿村打,最後打成重傷,幾個男孩子還把炸藥包扔進王剛軍的煤礦。 暴跳如雷的王剛軍當天下午便召集幾百人,發誓要掃平龍村。大批警察趕到現場制止了王剛軍的行動。王剛軍隨後安排了幾台車在公路上巡邏,看見龍村村民就捉上車。 而數千名村民也被村里要求不得外出打工,男性村民都要有武器,並派專人在村口站崗放哨,“看見王剛軍的人進來,就往死里打”。 一些在外的村民還秘密購買獵槍,送進村莊。 但對於絕大多數宜章普通民眾來說,生活在暴力的陰雲之中,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危險甚至災難,他們只能恐懼。 2003年,一名劉姓女孩死在門前的一條沒及人膝的小河裡,頭部有重大創傷。家屬控稱是縣紀委一官員始亂終棄,最後雇兇殺人。但警方以女生自殺結案。 劉家父母試圖告狀,卻連遭威脅,不得不放棄控告。“有人帶話給我們,你家還有一個兒子,老實點。” 萬民力挺警方打黑 2006年9月始,郴州市紀委書記曾錦春和郴州市委書記李大倫等數名黨政要員相繼落馬。湖南省方面稱,湖南省紀委和省檢察院在查處郴州窩案中,一共查獲非法資金45億元。 曾錦春庇護下的宜章黑幫脆弱得有如一張蛛網。 2006年10月14日,黃生福被專案組帶走。2個月後,黃又被放了出來,他的老家大放鞭炮以示慶祝。檢察機關說,黃揭發曾錦春的諸多犯罪事實,故而寬大處理。激怒的村民再次控告黃生福,黃又被有關部門控制起來——後來,辦案機關每查出一筆行賄款,就把黃叫過去,罰一次款後取保候審。 黃生福很苦惱,轉而開始接受記者採訪,抱怨說他成了人盡可食的“唐僧肉”。有媒體把他比喻成為一塊被人反覆煎熬的“肥豬肉”,質疑有關部門對黃生福只罰款不法辦的態度。 看上去,宜章黑幫遭遇不計其數舉報和控告,卻只是被狠刮油水,試圖矇混過關。 多年來,王文漢則對他所稱的“劉氏集團”持續開火。王文漢通過其當軍官的兒子,以軍屬的名義向軍區寫信求援,信件被直送湖南省委相關領導,很快引起了省領導的重視。 2007年5月,宜章黑幫的諸多信息令湖南省公安廳廳長李江震怒,指令省廳組成打黑專案組一定要嚴查嚴處。 截至2007年4月,湖南警方在該省共打掉32個涉黑組織。湖南省委省政府把打黑除惡工作列入各地黨政幹部政績考核,確保民生安全。 面對當地眾多的黑勢力,郴州市公安局特警大隊一負責人抱怨說,7月初他們剛抓了永興幫成員,就又放了。“各幫派都有人罩着,常常只能抓了又放。”湖南省刑警總隊向郴州盡遣精銳,總隊長孫湘隆正是當年郴州市公安局長,曾被媒體譽為“郴州官場的良心”,因為拒絕順從曾錦春等官員而被驅逐,並被人在專車上動了手腳而差點喪命。 湖南刑警總隊打黑支隊支隊長胡新民看見曾遠祥身上的刀疤和彈痕,深受震撼。他對曾遠祥以一個人民警察的名義起誓,一定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曾遠祥和一群受害人在大隊刑警中認出了“我最喜愛的十大人民警察”之一的吳干呈,曾遠祥堅信“這次是真的打黑,我們可以做人了”。 網撒開了。 劉光運和王強軍被抓,有民眾放起了鞭炮。 但沒落的黑幫對全副武裝的刑警還是表現出了習慣性的兇悍。2007年12月,打黑專案組在廣東坪石鎮金雞賓館抓捕時,遭遇黑幫開車撞擊。2008年元月,打黑專案組在抓捕一個叫曹文茂的黑幫成員時,曹的同夥開車追擊警方,試圖搶回曹文茂,並將警車撞翻。後查明,攻擊者是廣東省坪石鎮公安分局局長的司機。 宜章黑幫分子的囂張令宜章民眾不安。2008年1月12日,幾十名遭遇黑幫砍殺的受害者請了一支專業腰鼓隊,走上街頭敲鑼打鼓,呼籲支持湖南省公安廳的打黑行動。 “我們走上街一半是感激警方,一半是督促政府繼續打黑。”組織者之一的周世平說。而湖南省三級警方對此事保持緘默,稱暫時不便發表任何評論。 黃生福的煤礦似乎是中國最牛的煤礦——中紀委和湖南省紀委對郴州發出8次督辦函,要求郴州重新拍賣黃的煤礦,但沒有動靜。 有官員在飯桌上大罵黃不厚道,“收買一個又出賣一個幹部,簡直就是幹部們的天敵”。 2007年1月,劉光洪不再擔任湖南省人大代表,但他成為郴州市人大代表。 2008年1月14日晚上,劉光洪花費近3個小時向記者辯解他不是黑幫老大。他說他相信因果報應,一個人做了壞事後,“人不修你,天要修你”迫近中國春節的最後一些日子,大雪覆蓋了這個縣城,寒風刺骨,被黑幫傷害過的宜章人卻在進行一輪前所未有的“接龍運動”——在一份支持和感謝湖南公安廳打黑的材料上,已有數萬民眾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血色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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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 前兩天留意到素手輕揚與BEXXXX的如下一 | |
2010: | 毛澤東26年與改革26年之比較,為何讓人 | |
2010: | 毛澤東走下井岡山,創建蘇維埃 | |
2009: | 大躍進餓死3000萬人更顯示文革的必要性 | |
2009: | 老翁想當年: 朱德 董必武 鄧小平 | |
2008: | 為什麼大家都討厭漢奸? | |
2008: | 甲午年湘軍決戰日本的檄文:妙不可言的 | |
2007: | free魚:希伯來民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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