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五十九年前北京音乐厅《梁祝》的演出
1964年4月的某一天,我在《北京晚报》上看到,新中国第一位女指挥家郑小瑛留苏归来后将于5月1日和中央乐团合作,在北京音乐厅举行向祖国汇报演出的首场音乐会,曲目中有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我就决定去看这场演出。
以前,我都是先从《广播节目报》里查找《梁祝》的播放时间,到时候用收音机里收听。不过,那种五灯电子管收音机的音响效果根本无法表现交响乐的恢弘气势和轻音乐的华美细腻。而音乐会的门票和交通费对我这个穷学生来说还是难以企及的奢侈享受。但这场场音乐会星期天下午,而且特别增加了学生票,两毛一张,我动心了,终于有机会坐在音乐殿堂里现场亲聆中国顶级音乐大师的演奏了,就是生活费再紧张,也要省出钱来享受一次。
我那会儿还是一个大学新生,父亲每月给我二十块钱,除去伙食费,每月零花钱只有四块五,文具,书费都从这里出,远不如那些一手拿国家助学金,一手从家里要钱的‘贫困’学生出手阔气。从学校坐32路车到动物园一毛,换15路车到六部口北京音乐厅七分,来回就是三毛四。加上两毛一张的学生票。看这场演出的全部费用是五毛四。如果再买三分一根的红果冰棍,喝一分一碗的大碗茶,就是五毛八。那会儿每天的伙食费是早餐八分,午餐两毛八。晚饭一毛四。也就是说,为了听这场音乐会,我需要仔细计算并从新计划安排这个月的生活费。节省出一天零一顿早餐的伙食费。但是,我还是决定亲自在音乐堂现场感受一下管弦乐引起的心灵震撼和感情共鸣。只要在衣物文具上省点儿,这五毛八就出来了。
北京音乐厅是我心目中的艺术圣殿,为了表示对音乐家的尊重,我穿上自己唯一没有补丁的裤子和上大学新做的衬衫,。那时候北京音乐厅无论外观还是内部装潢都算不上豪华,但显的古朴庄重,进入大厅之始观众就感觉到音乐殿堂那种典雅高贵的气氛,学生票在楼上最后一排,虽然远点,但所有的观众都在我前面,我看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挺自在放松。这排座位居高临下,还可以看清舞台上各种乐器的布局,增加对交响乐团的直观了解。两毛钱不过买四根奶油冰棍,就能欣赏到中国一流交响乐团演出,绝对是值了。
呈示部的同窗共读乐章,长笛吹出了优美动人的鸟鸣般的华彩旋律,接著,双簧管以柔和抒情的引子主题,展示出一幅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画面。此时,独奏小提琴奏出优美,轻松的抒情诗意爱情主题。同窗三载终须别,十八相送一段,爱情主题变得抒情徐缓,含蓄深沉。大提琴宽厚潇洒,小提琴婉转凄美,在弦乐颤音背景上出现的“梁”、“祝”对答,再现了梁祝长亭惜别时的转恻缠绵。两人难舍难分,在短短的桥上走了18个来回,被后人称为'长桥'。如今,借助梁祝的美好传说,长桥不长,已经成为西子湖畔的著名景观。
展开部音乐转为低沉压抑。阴森可怕的大锣与定音鼓,惊惶不安的独奏小提琴奏出如泣如诉,低回婉转的祝英台主旋律和果断的反抗音调。成功地刻画了英台誓死不屈的反抗精神。小提琴在高音区几次顽强挣扎和大管对抗,最终在代表封建势力的低沉的大锣和大管声中被完全淹没了。在楼台会一段,小提琴和大提琴交替奏出爱情主题,时分时合,曲调缠绵悱恻,如泣如诉,似梁祝相互倾述坚贞的爱情和离别后的相思之情。
哭坟一段,独奏小提琴柔弱而凄凉,仿佛祝英台最后的呜咽。在奏出一段悲怆绝望的颤音后,嘎然而止,英台以年轻的生命,向苍天作了最后的控诉。接着管弦高奏,金鼓齐鸣,象征一道闪电劈开坟墓,英台纵身跃入,乐曲达到最高潮。
乐曲进入再现部后是“化蝶”部分。长笛的美妙华彩旋律,结合竖琴的滑奏,把人们带到了神仙的境界。此后加弱音器后的第一小提琴全体和独奏小提琴再次奏出了那使人难忘的爱情主题,仿佛梁祝在天上翩翩起舞,再现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表现了人类对忠贞爱情的歌颂,对这个动人,美丽传说的赞美。
演出结束之后,身着拖地长裙的指挥郑小瑛转身面对观众,端庄高雅,激情洋溢,手捧花束向观众频频致意。乐团演奏员也全体起立回应观众的热烈掌声。演员观众的情绪都被乐曲所感染,一同起立,群情激动,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表达了音乐爱好者对这部作品的热爱。这一幕,象一组雕塑群,凝固在我的记忆中,正是这次音乐会,奠定了梁祝在我心目中的圣洁地位。四十年后依然未曾改变。80年代初期,卡式录音机面市后,我就从立体调频电台录了一盘《梁祝》。从此结束了只能从收音机听音乐的历史。1987年出国时,我就带着这盘带。每当我独自一人驾车在美国高速公路上飞驰,我播放的永远是这盘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