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历史,论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汪精卫 |
送交者: loggol 2009年09月15日17:30:59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
近代中国历史,论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汪精卫. 难道不是吗? 辛亥革命前期的思想引导主力,是<民报>,主将是汪精卫,连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说白了也是汪先生写出来的."民族.民生"的阐述,连章太炎也折服.影响直到今天;<民报>与康梁的论战,深远影响着五四之前之后的国民思想; 辛亥革命那一枪,火种还真是汪刺清王的那些炸弹留下来的; 辛亥胜利,力劝孙文让权给袁的是汪; 二次革命,筹饷鼓气的主力又是汪; 孙文托国,国是遗嘱还是汪来写; 日本来劫,赤手空拳入地狱保民命的还是汪 甚至到中国最后一个神,毛先生,由"知识分子"走向"革命",还正是汪先生做举保人的,毛先生出士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还直接是汪的嫡系部属,毛先生诗词的正师,也正是汪精卫. 可汪被一个"汉奸"的大盖帽盖住了.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韶华时光汪精卫
1944年11月9日的深夜,在日本名古屋大学附属医院外的防空壕内,湿冷的地上,一个瘦成枯架的苍老男人,在担架上瑟瑟发抖。 外面,爆炸声此起彼伏。尖锐的炸弹呜啸声,房屋被炸中后的碎片飞掷声,哭爹喊娘的日本人惊惶的哭叫声,在那濒死人的耳中,全部地逐渐黯淡下去。
依稀中,我们看到了一张已近脱相的垂死的脸,那是高烧中的汪精卫!
他躺在冰冷的防空壕后,任由从掩体未及关闭的门外隙风吹袭。这位前国民党副总裁,眼睛微阖,面色铁青,拉风箱一样地剧烈呼吸着。 在弥留的瞬间,汪精卫丝毫没有与日俱增的肉体病痛所导致的苦痛,他的脑子里,不停回转着两个大字:汉奸!
防空壕内外医护人员嘈杂、焦急的日语模糊了,黯淡了,一切似乎都要远去,但是,海啸一般的汉语,向他劈头盖脸涌过来——汉奸!汉奸!汉奸!……
汪精卫下意识地侧了一下头,回避什么似地抽搐着脸部,痛苦地张大嘴,想呼喊什么,想辩解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挣扎着,辗转着。突然间,一丝平静的表情呈现在他的面部,甚至,他的双眼也睁开了片刻。那双眸子,在瞬间变得那么清澈,把濒死的脸也映衬得明亮起来,使得在场的日本护士惊诧不已。……
毫无疑问,在汪精卫意识的最后时刻,他肯定回到了1910年3月。
那段时间,是汪精卫人生最辉煌的,最光辉的岁月! 当时年少春衫薄——革命的喉舌
汪精卫,原名兆铭,字季新,籍贯山阴(今浙江绍兴),出生于广东三水。他的生日,是1893年5月4日。(当1949年12月2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正式规定5月4日为“青年节”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一天还是汪精卫的生日。)
至于汪兆铭日后以“精卫”为名,恰恰表明了他要成为革命志士的决心。
《辛丑条约》签订后,清廷上下欲思振奋,掀起一股海外留学热潮。由于日本最为近便,不少人负笈东瀛,以求富强救国之策。
年甫21岁,青春正盛,汪兆铭就与广州的胡汉民等人,为官府所派,前往日本法制大学,以“官费生”身份,进入速成科学习。
转年,当孙中山在日本成立“中国同盟会”时,汪兆铭自然心怀雀跃,积极加入,成为同盟会中的得力干将。因其汪洋恣肆的文风,他跻身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主笔之一。
文才武备,风采绝伦。翩翩当年的汪兆铭,在当时东京的革命党人中间,绝对是个光华四射的人物。
汪兆铭何其人也?如果究其所为,我们不得不要从他早年的经历谈起。
汪兆铭的出生地广东,自1840年以来, 正是阶级矛盾、民族矛盾表现最强烈的地方,更是帝国列强坚船利炮的演技场。而且,作为太平天国的策源地,广东还具有另外一层特殊的“革命”意义。
沿海之地,广大人民自得风气之先,锐意求新,也为汪兆铭的童年生活打上了鲜明的烙印。
汪兆铭的父亲汪淑(王字边),破落小官僚出身,是三水当地的淳儒。有其父而有其子,他对汪精卫教育极严。所以,经书儒典,成为童幼年的汪精卫必读之书。而王阳明的《传习录》和陆游、陶渊明的诗歌,也成为汪兆铭童年时代每日必须背诵的内容。
有此尊慈严父,汪兆铭国学底子非常深厚。汪淑临死前一晚,仍不忘督促儿子读诵儒经。
十三岁时,汪淑病死。此后,汪兆铭跟从他博学的叔父继续研学。青少年时代,他诗辞歌赋,无所不通,被公认为当时当地大才子。
十九岁时,汪兆铭考中秀才。
整个青少年时代,汪兆铭不仅仅是读死书、死读书,而是心中有选择地汲取学识营养。
明末清初两位大儒黄宗羲、王夫之的著作,深刻影响了他的思想。二位大儒“夷夏之防”的理论,使得年纪轻轻的汪兆铭心中充满了“恢复华夏”的志向。而他少年时代从父亲、叔父等人处所听来的民族英雄文天祥、岳飞、史可法、陈子壮等人激昂壮烈的事迹,更促成了他民族意识的萌发,一步一步激酿成他反满排满的思想。
也正是在一个人思想定型的年纪,汪兆铭早期的民族主义思想得以形成。
当然,彼时的汪兆铭,还受儒家“君臣之义”观念束缚,没有太过激的“革命”念头。
1904年的日本之行,是促成汪兆铭思想飞跃的关键。在日本法政大学,他真正开始了国家、宪法等知识的系统研究。卢梭的《民约论》、斯宾塞的《政治进化论》、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理》,都成为他案头的必读书。
在日期间,他还亲自动笔,把日本的《法规大全》翻译成中文。 海阔天空,受到如此深刻的资产阶级思想启蒙,汪精卫无限憧憬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他心中原先反满的民族主义,一变而为更积极、激进的“民族帝国主义”。
此前他对满清帝王“君臣之义”的留恋念头,一时全抛。
1905年,汪兆铭终于见到了孙中山,立即成为这位“革命先行者”的信徒。加入了中国同盟会,成为他生命中终生难忘的、最重要事件。 这一年的7月30日,在孙中山主持下,中国各省代表、留学生、日侨共七十多人,在东京赤坂区桧町黑龙会首领内田良平的家里,召开中国同盟会筹备会议。汪兆铭以其倜傥不群的人品和犀利的笔锋,被公推为章程起草小组成员(仅有八人)。
8月20日,中国同盟会在东京赤坂区召开正式的成立大会。同盟会总部下设三部,汪兆铭被任命为评议部的议长,由此可见他当时在孙中山和各位同志心目中的位置。
《民报》,是同盟会的宣传喉舌。而《民报》创刊后的头条文章《民族的国民》,正是由汪兆铭亲自撰写。
《民报》最初的十几期,汪兆铭作为主要撰稿人,共写有十余篇文章,每篇皆泱泱数万言。当时,他几乎就是同盟会的发言人,其本人也被视为孙中山“三民主义”理论的最重要阐述者。
由于青少年时代的深厚儒学素养,汪兆铭写得一手好文章,洋洋洒洒,简明快捷,感染力极强,特别是针对当时康梁为首的保皇党反“革命”谬论,皆一一驳斥,使对手几无还口之力。
由于汪兆铭的文采华章,争取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赞成、同情革命。 汪兆铭绝非头脑发热、简单冲动的革命者,在他下决心要终生献身革命之后,他以“家庭之罪人”的名义给国内的哥哥写信,表示自己要“为国流血”,声明断绝与汪氏家族的关系以及与刘氏姑娘的婚约。其兄长也很“聪明”,立即把此信上交“有关部门”,表示“驱除逆弟,永离家门”。
这种表面的绝决,其实也是汪兆铭对他人的一种保护。在他的性格中,始终存有这种类近柔弱的温情,大事小事,他对自己以外的事情,总是思虑过多。
《民报》时期,是青年汪兆铭生命中光华四射的年代。从那时起,他以“精卫”、“枝头抱香者”、“扑满”等笔名,拿起笔来作刀枪,鲜明地阐扬了民族思想。
“精卫”,原为我国古代神话中的一种鸟,传说炎帝的女儿女娲,溺死于东海,就化身为“精卫”鸟,日日不绝,衔西山木石以填东海。所以,国人有“精卫填海”之说,喻指那种持之以恒、长久不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精神。汪兆铭自取“精卫”为名,就是要昭示他献身革命的痴绝之心。
而“枝头抱香者”,取自诗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乃南宋遗民郑思肖在菊花时所题,显示出汪兆铭对待满清异族不媚不屈的决心。
“扑满”之意,扑灭满人也!
为行文方便,下面我们提到汪兆铭,就开始用汪精卫这个名字。
在汪精卫早期革命思想中,最重要的内容,一是排满,一是要争取民族的“奋然自立”。
汪精卫当时心中的革命,就是“排满革命”。
帝国列强,对中国蚕食鲸吞,步步逼近。满洲清政府,对外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对内杂税盛行,纷乱如丝,取之无度,残酷挤榨人民,并一直实行极端野蛮、残酷的民族压迫政策。
汪精卫力主“排满”。“排满”的口号,在当时的日本和中国,最能激动人心,也最能煽动民族和革命情绪。
当然,汪精卫的“排满”,并非简单地“仇满”,他以大众能接受的古色苍然的民族主义为表饰,目的是为了激发人民、引导人民进行伟大的民族救亡运动。所以,他强调种族革命和政治革命要同步进行: “今之政府,异族专制政府也。驱除异族,则不可不为种族革命。颠覆专制,则不可不政治革命。徒驱除异族而已,则犹明(朝)之灭元(朝),于政界不生变革也。若徒欲颠覆专制而已,则异族一日不去,专制政府一日不倒。故种族革命与政治革命岂惟并行不悖,实则相依为命者也!”(《民报》第4号)
应该值得我们今人注意的是,日后孙中山的一套说法,几乎完全是照搬汪精卫这位“追随者”的原话,不过是更“白话”而已:
“我们推倒满州政府,从驱除满人那一面说,是民族革命;从颠覆君主政体那一面说,是政治革命,并不是把它分作两次去作。”(《三民主义与中国前途》)
相比康梁保皇党的“满汉不分、君民同体”以及章太炎等人过分偏激的“民族复仇”,汪精卫思想更多理性的成分。
邹容《革命军》、陈天年《警世钟》、《猛回头》等小册子,通俗易懂,痛快淋漓,在下层社会中非常受欢迎。与之相比,汪精卫的文章,旁征博引,有事实有根据,广引《大清律例》、《东华录》、《皇朝通典》以及满清政府的朝谕,铁证如山,更加深刻揭露满清统治者的残忍罪行。因此,他的文采飞扬的文笔,更易为广大知识分子阶层所接受。
汪精卫的“排满革命”,并非是要杀尽满州人。在系列文章中,他一直强调中华各民族平等,消除民族压迫:
“汉人之所排满者,以其覆我中国,攘我主权也,非谓国家之内不许(其)他民族存在。排满不已,更是而排蒙、排回、排藏也。况汉人非惟无排斥蒙、回、藏之心,且将实行平等制度。”(《民报》第13号《研究民族与政治关系之资料》)。
也就是说,在中华多民族国家,他只反对“一族(满族)居主人之地位,而他族悉为之奴隶”的不平等民族关系。
在推翻清政府后,他宣扬以汉族人民为首,进行精神上的中华民族“同化”。
如此理论,放之至今,依旧广具先进性,仍旧没有丝毫褪色。
面对帝国列强当时巧取豪夺中国利益的残酷现实,汪精卫强烈呼呈国人奋发自立,发愤图强,以避免遭受清政府和洋人的双重奴役。对于当时欲图吞并东三省的沙俄,汪精卫更是痛心疾首地警醒大众,指出在汹汹瓜分的列强中,“怀抱野心者莫如(沙)俄!”
虽然当时年仅二十出头,汪精卫对国际形势有着超出常人的分析能力。他不仅指出帝国主义侵略内在的经济动因,也明确点明了列强之间狗咬狗的矛盾。他告省国人,所谓的“门户开放”、“领土保全主义”,“韬光养晦”,等等清廷的既行政策,实际上是缩头乌龟的亡国经。要想兴族求国,惟一的途径,就是争取民族独立。如此,奋发向上之间,中国才能由亡而存,由弱而强,由危而安,最终才能雄飞于世界。
汪精卫更深刻地认识到,保皇派“革命生内乱”、“革命导致杀人流血之祸”的说法,完全是一派胡言。他旗帜鲜明地指出,革命的目的,最终在于救国强国。如果不革命,在清政府统治下滥死枉死的人民,必然更多于为革命而死者。所以,他振聋发聩一呼道:
“与其为野蛮政府蹂躏而死,孰若救国而死!”
如果仔细爬梳汪精卫在《民报》时期的文章、言行等史料,就会发现,当时,只有他才是孙中山早期革命思想的真正集大成者。毋需讳言,他其实也是孙中山当时诸多文章、言论的“执刀人”。
所以,研究辛亥革命史的人,往往会发现,彼时二人语言、文字存有那么多“惊人的巧合”——其实,都是一个人写的。
对于此,吴稚晖说得最确切: “学生无先生(孙中山)不醒,先生无胡(汉民)汪(精卫)不盛!”
《民报》中汪精卫的文章,不仅在日本获得留学生、华侨广泛赞誉,也盛传于国内,成为当时革命力量的指路明灯。
满清政府对汪精卫恨之入骨,曾经悬赏白银十万购其项上人头。敌人如此看重,更使汪精卫这位翩翩才子享誉海内外。
可见,当时的汪精卫,完全是孙中山先生的“文胆”。
惟有实践出真知——南洋的鼓动
1907年春,经过满清政府的交涉,日本政府不得不把孙中山“驱逐”出境。表面上说“驱逐”,实则是“礼送”出境——不仅日本政府秘密赠款7000元,大股票商人铃木九五郎也大手笔送给孙中山一万元。 手中握有这么大一笔钱,孙中山只留给时为《民报》总编的章太炎两千元,二人为此闹翻。
意气用事的章太炎,在日本浪人的挑唆下,径自把报社内孙中山画像取下,并四处奔走呼吁,提议革除孙中山同盟会的“总理”一职。 章太火等人四下反对孙中山,汪精卫却一直对这位革命先行者忠心追随。
孙中山跑到南洋后,汪精卫鞍前马后,竭尽赤诚。
1907年8月20日,由南洋华侨捐资,同盟会在新加坡吉宁街十三号创设了《中兴日报》。
作为新的宣传喉舌,汪精卫、胡汉民为主笔,竭力宣扬民族主义和民权主义,并与保皇党人所印行的《南洋总汇报》展开激烈骂战,争取和吸引侨众。
当时,孙中山本人在安南(今越南)的河内甘必达街61号设立机关,策划两广、云南等南部省份的独立起义。
受孙中山委托,汪精卫悉心在南洋各地奔走,以力图实现孙中山“经营南洋,边陲起事”的战略。
由于在日本已经落脚不住,同盟会的大本营已逐渐往南洋转移。
彼时的南洋,革命风气未开,需要极大的毅力去开拓。
汪精卫四处奔走,不辞辛苦,亲自落实、组织了同盟会分会一百多处,壮大了同盟会的组织架构和人员组成。为了支持孙中山策划的起义,汪精卫还要费尽唇舌,说服当地华侨捐款。
日后,孙中山曾无限感动地表示:“弟前派汪精卫赴河内、海防、西贡、星加坡、暹罗各埠,会见同志,报告军事,劝募军需。”(《致邓泽如信》)
所以,自1907年而后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青年汪精卫披星戴月,终日奔走,在南洋、日本各地往来穿梭。他办报、写文章、筹款、演讲,没有任何私人的闲暇时间,一直令人耀目燃烧着他自己。
汪精卫的宣传帮助工作,成效甚巨,很有万人空巷的效果。
即使根据当代人的审美观,汪精卫也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如果以魏晋风度的标准去套,他更是!
年青的汪精卫,皮肤白皙,俊眉朗目,在儒雅中闪烁着侠勇之气,顾盼生辉,令人一见入迷。
当年亲耳听过他演说的陈新政,就曾这样回忆汪精卫:
“汪君之演说,题目既簇新,而事事颇得肯綮,因此极得听众信仰。南洋华侨之觉醒,实出于汪君之力也!”(《陈新政遗集》)
而曾为《中兴日报》行政负责人的张永福,对汪精卫当年天皇巨星式的风采,更有鲜明的忆述:
“斯时演说诸人最能令人感动者,尤其如(汪)精卫。凡逢他演说之夕,人未登台,而座已拥满。演讲时,雅雀无声,每至一段精彩处,掌声如雷”。(《谈星洲书报社同德及其他之书报社与中国革命》) 而早年与汪精卫最相交好的胡汉民,如此动情地回忆汪精卫:
“余前此未闻(汪)精卫演说,在星洲(新加坡)始知其有演说天才,出词气动容貌,听者任其擒纵,余二十余年来,未见有工演说如(汪)精卫者!”
老丑教授尚能致人癫狂入迷,倘若今日《百家讲坛》中有人才、见识、相貌如汪精卫者,可以想见,这个节目,定可令国人亿众皆伫立,日韩以外尽欢呼。
从1904年到1908年间,用“阶级分析”的观点去套,汪精卫已经由一个“地主阶级”的反满派,进步成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
回顾汪精卫当时的思想,其中的反帝因素,尤其引人注目。他认为,国人要想实现民族独立,就一定要抵抗外侮。二十世纪初叶的英杜以及美菲之战,都属于帝国主义大国侵略弱小民族国家的战争。而被压迫国家人民可歌可泣的顽强抵抗,给汪精卫以极大的精神鼓舞和振奋。
由此,他仔细分析了中国的情势后,满怀信心地认为:
“况中国人数,非菲、杜(可)比,(中国)凭借宏厚,相去千万。外侮愈烈,众心愈坚。男儿死耳,不为不义屈!内储实力,外审世变,夫然后动,沛然谁能御之!”(《驳革命可以瓜分说》)
也就是说,汪精卫坚信中国地大物博,又人口众多,只要能团结起来,充分准备,完全有条件可以战胜帝国主义的侵略。
他还以“救火”相臂喻,形象地指出,要救火,只能依靠邻里善众来救,而不能依靠纵火犯(清政府)来救。而“邻里善众”,就是指他常年不离口的“国民”。
上述种种,表露出他对于当时中国“民力”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可见,当时的汪精卫,识见层次之高,远超同盟会许多元老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南洋期间,汪精卫结识了日后“百年之好”的陈璧君。
陈璧君,原名陈冰如,乳名阿环。此人果真是“环肥燕瘦”,少女时代就胖嘟嘟。与日后她受审时的大肉包子脸相比,当时少艾时代的陈璧君,脸也不瘦,小肉包子耳。
陈姑娘的爸爸,南洋巨富,号称“陈百万”,原籍广东新会。其母卫月朗,女中豪杰,识见不俗,曾亲自携女到新加坡见孙中山受洗脑,加入同盟会。
在槟城,陈姑娘有机会得见翩翩汪精卫在台上宣讲革命,顿陷情网。 时年24岁的汪精卫,眉目如画,出口成章。虽有倜傥之貌,本质上他却是个真正的道德先生。
汪精卫,在千人万众间,可以侃侃而言,色不稍变。但只要单独与姑娘相处,总是满面羞红,手足无措。
对于陈璧君的大胆追求,汪精卫又慌又乱,急忙婉拒:
“革命家不结婚。因为,革命家生活无着落,生命无保障,如果结婚,势必陷妻子于不幸之中。如使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实乃最大的罪过。”
汪精卫如此说,绝非嫌弃“肥环”陈璧君长得不好,而是出自实意真心。国共阵营一大咄咄怪事就是,帅哥美男身边,总伴八怪丑女。然而,这些人皆伉俪情深,数十年如一日。
汪精卫愈如此说,陈璧君就愈爱他,坚决要他父亲退回原先与富家子弟的婚约,表示想改嫁汪郎。
陈百万听此,差点气背过气——好好门当户对的子弟不要,非要嫁给一个终日流窜的大清反逆,真真失心疯!
拼却头颅刺虏酋——暗杀摄政王载沣
在1907年至1909年期间,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遥控了国内六次起义,均以惨败而告终。一败再败,而至六败,不少革命同志意志消沉,意丧气沮。
由于许多款项用处不明,章太炎等人就四处宣称孙中山贪污公费,在同盟会内部掀起“倒孙”活动,并表示要恢复昔日的“光复会”,不再承认孙中山的领导地位。
内哄外忧,同盟会的活动陷入低潮。
目睹如此情势,铁血青年汪精卫,准备冒死一搏,以身为殉,道北京去刺杀满清大酋。
至于他去北京的目的,在致孙中山的书信中表露无遗:
“无如革命党之行事,不能以运动为已足。纵有千百之革命党运动于海外,而于内地全无声响,不见有直接激烈之行动,则人(民)几忘中国之有革命党矣。故运动与直接激烈之行动,相循而行,废一不可……(我此行目的),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 对于如此类近自杀的冒险行动,青年汪精卫却有自己独特的“理论”根基,即“炊饭”理论。这种思想,他以“守约”为笔名,曾在《民报》第26号上表露过:
“不畏死之勇,德之烈也;不惮烦之勇,德之贞者也。二者之用,各有所宜,譬之‘炊米为饭’。盛之以釜,熟之以薪。薪之始燃,其光熊熊,转瞬之间,即成煨烬。然体质虽灭,而热力涨发,成饭之要素也。釜之为用,水不能蚀,水不能熔,水火交煎逼,曾不少变其质,以至于成饭。其煎熬之苦至矣,斯亦成饭之要素。”
所以,革命党人,要勇于担当,甘愿为“釜”为“薪”,合为“炊饭”。一伺“饭”熟,即可喂饱“啼饥待哺”的四亿民众。
得知汪精卫要亲入北京行刺满酋,好友胡汉民苦劝。
汪精卫慷慨作书,解释自己以逞一烈的原因,信中他仍以“炊饭”为喻:
“欲牺牲其身者,其所由之道有二焉:一曰‘恒’,一曰‘烈’。恒乎烈乎?斯二者欲较其难易,权其轻重,非可一言尽也。譬之治饭,盛米以釜,束薪烧之。釜之为用,能任重,能持久,水不能蚀,火不能熔,饭受煎熬,久而不渝。此恒之德也,犹革命党人之担负重任,集劳怨于一躬,百折不挠,以行其志者也。”
“薪之为用,炬火熊熊,倾刻而烬,故体质虽毁,而热力涨发,饭以是熟。以烈之德也,犹革命党人之猛向前进,一往不返,流血溉同种者也。……”
他表示,自己日后“虽流血于革命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都门!”
如此豪迈悲壮之举,古今罕见,恰似当年荆柯刺暴秦。
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那个时代慷慨悲歌的先行者们的大浪漫真旨所在。
于是,偕同红颜(胖红颜)知已陈璧君,汪精卫与喻培伦、黄复生等七人组成暗杀团,日夜在日本、香港等地秘密筹划,训练不辍,准备暗杀满清高官。
想近二十年前,吾儿开希、柴凌等人,口中高喊“民主”,满怀阴险地撺掇同学们“给我上”,他们本人却龟缩后退,最终目的不过跑去西洋作洋狗而已。这些人的喊打喊杀,无非是出于自私自利的出国迷心态。
相反,当年汪精卫诸人,冒死归国,献身就死,一心只想救国爱国。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人无限叹息。
最早,汪精卫诸人想对清朝广东水师提督李准下手。在听到大臣端方调任直隶总督的消息后,几个人就改道去武汉,于汉口火车站一带踩点摸路,准备行刺。不料,端方走了水路,刺杀计划未成。虽如此,汪精卫等人秘密携至的炸药不少留在了武汉的孙武处,日后武昌起义,正好供义军使用。
反复磋商后,汪精卫觉得,还是在北京的满人权贵多,于是决定潜入京城,伺机动手。
如此非常之谋,陈璧君本人不仅步步参与,其母也变卖首饰相助。这样的英雄母女,真个是义薄云天。
汪、陈二人先分路,后在东北的大连聚合,然后化装成夫妻,最终一起抵达北京。
此前,喻培伦、黄复生已经先行归国。他们在北京顺治门外租了间房子,佯装开照相馆,制弹弄枪,等待汪精卫的到来。
有意思的是,这间本来用作暗杀行动掩护幌子用的“守真照相馆”,生意特别兴隆,天天挤满了人前来照相,银两还真赚了不少。
汪精卫到北京,最早想刺杀庆亲王奕劻。但这位王爷特别多疑。受惊兔子一样,警觉异常。他府邸的保卫也属于特级,根本下不得手。
接着,听说前往欧洲代表清廷祝贺英王加冕的两个宗室贝勒载洵、载涛二人要回京,汪精卫就想率人在前门车站用炸弹把二人炸死。岂料,当天火车晚点,接迎的官员又多,满站台都是红顶子,根本辩认不出谁是贝勒谁是普通官员。
当时的炸弹,不像今天这样威力大到能炸死几百人。同时,汪精卫等人也怕误杀无辜百姓,就只得中止计划。
选来选去,汪精卫遂下决心,要弄就弄最大个的,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摄政王载沣身上。
但是,这位“皇爹”身边,护驾卫兵更是不少,一铁壶的炸药量,肯定炸不死他。
思来想去,几个人就专门向铁匠铺订制一个大铁桶,号码巨大,可容近五十磅炸药。
行动目标选定后,黄复生负责踩点探路。几天下来,他发现,载沣上朝,每日必经鼓楼大街。寻摸几日,几个人正好在鼓楼附近发现有截矮墙。
于是,汪精卫就决定择日蹲伏于墙后,待载沣经过时,忽然出现,投出炸药,力争把他当时炸死。
不料,“吉人”天相,清政府忽然派人在鼓楼大街翻新马路,摄政王载沣一行不再走那条路线上朝。
路线一改,几个人只得作罢。
再探了几日,侦知载沣上朝还必须通由烟袋斜街,汪精卫等人就想在那里下手。
烟袋斜街街道很窄,想搞暗杀,没地方躲藏,他们只能想办法在当地租房。当时烟袋斜街无房可租。此计又不通。
又寻摸了数天,找来选去,惟剩一处地点可以下手——什刹海旁边的甘水桥。
当时,甘水桥三门环水,居家稀少,水畔有数棵大木矗立,几可掩人。
几个人在附近的清虚道观租了一所房子,加紧准备,想在甘水桥下埋放炸弹,等待载沣一行经过时,及时引爆,把他这个满清大酋送“上天”。
行此惊天大事之际,胖姑娘陈璧君不再忸怩,表示说要把自己的女儿身献给汪精卫。
汪精卫慨然不受。但他明明白白地对陈璧君表示:一旦事成后二人侥幸不死,他一定会娶陈璧君为妻。
如此纯真的革命爱情,人世罕见。
宣统二年二月二十一(1910年3月31日),汪精卫,喻培伦,黄复生三个人,赶着一辆骡车,连夜把炸弹运往甘水桥下。
他们正要挖坑,突然一只发情的野狗乱叫,立时周遭吠声一片,三人匆忙离去。
第二天深夜,三人复来,费了很大劲,才刨出一个土坑。挖扒停当,他们把大炸药罐子埋入桥下。岂料,他们铺设电线时,因先前算计不精,发现铜线太短,不能引出。无奈之余,他们只得悻悻而返,准备转天继续工作。
第三天夜间,一切工具、铜线、钳镊准备周全,黄复生、喻培伦先至,二人低头猛干。
唏唏嗦嗦间,深更半夜的,忽然有个人影闪出,出现在桥头,东张西望,小脑袋还直往桥下探头。
黄复生见此人行踪跪谲,心内发慌,忙把喻培伦唤至近前,让他先返回,通知汪精卫不要前来。
喻培伦走后,黄复生本人从桥孔另一端潜上,藏在大树后,伺察来人。
眼看那个人,手拎灯笼,桥上桥下一通转悠,未几匆匆离去。
见此情形,黄复生着急。他即刻下桥,扯起已经放开的铜线,准备携物撤离。但坑里的大铁罐太重,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再从坑内移出。 半个时辰以后,脚步杂沓,出现了三个人,提一盏灯笼,跑至桥下。 在黑暗中,黄复生模糊看见,三个人中,除刚才的拎灯笼的人以外,隐约还可看见一个巡警和一个宪兵。
至此,这次行刺计划又遭失败。
其实,先前提灯笼而来的人,不是秘探,也不是政府巡更人,而是个新近戴了绿帽的车夫。三天前他老婆跟野汉子跑了,这车夫心如油煎,夜不能寐,提灯乱找。 “奸夫淫妇”没找到,却在甘水桥下发现了革命党人的惊天大秘密。
清政府“有关部门”不敢怠慢,他们很快就把桥下大铁罐子挖出。 摆弄半天,师爷、衙役们谁也弄不清这东西是什么。
最后,他们找来美国、日本使馆的人过来看,才赫然发现这是一颗大炸弹。
日本“专家”猪脸抖动,仁丹胡猛翘,比划着说:“这个,威力大大的!爆炸,两三里地的东西,全死啦死啦的!”
清朝官员一听,全明白了,敢情这是要炸死我们摄政王爷啊。
由于主制炸弹的喻培伦专门学过化学,制造工艺很精,美国使馆的人察看后,认为这炸弹是“原装进口”。
日本人却对大铁罐子的粗陋表示怀疑,双方争辩不休。
清朝衙役见多识广,忙热情送走两位高矮各异的东西洋人。然后,这些人仔细合计了好久,就忙派人在北京的铁匠铺巡察侦问——那大铁罐子的制作工艺,显然出于北京城内的铁匠。
清政府私下忙得欢,市面却很平静。
这一来,汪精卫等人就麻痹了,没有及时撤离北京。几个人仍旧呆在照相馆,商议下一步新的暗杀计划。
当然,风声也传出一些。市井小民们纷纷传说,谁谁要炸死谁谁――有说有人要炸死摄政王,有说摄政王要弄死庆王,也有说贝子溥伦想把摄政王炸死,他自己取代溥仪当皇帝,还有说乱党已补被捕获就地正法云云,但听上去皆似谣言,不一而足。
从武汉到北京,汪精卫等人所带的一批炸药基本用光。几个人商量后,只能再行分工,分别前往日本、南洋找钱找炸药。
在北京,只留下汪精卫和黄复生二人留守。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清廷衙役已经发现了铁罐的制造者——骡马市大街永铁工厂。
看见一大群衙役如狼似虎而来,那里的铁匠铺东家挺冤:我们是应“守真照相馆”的伙计送来的样式锻制的,谁知道这大铁罐子做啥用?
又不是锻刀打剑做武器,铁匠铺确实没责任。
顺藤好摸瓜。知道了定制铁罐子的买主是谁,一切就好办了。
衙役们不闲着,翻蹄亮掌,提枪抡棒,很快就一举端掉了“写真照相馆”,逮捕了汪精卫和黄复生。
依据《大清律》,这二人必死无疑!
刺杀摄政王,如此惊天大案,当然不能为一般官员主审。清廷委派内务部尚书、肃亲王善耆主管此事,亲自审问。
善耆,乃清朝开国王爷豪格的直嫡子孙。豪格嘛,乃清太宗皇太极长子。
庭讯之时,汪精卫、黄复生二人,争先恐后,各自强言自己是主谋,都把对方说成是从犯。
如此情形,时所罕见。
特别是汪精卫,玉树临风,铁骨铮铮,言语气度,卓尔不群,超出凡俗,使得主审官肃亲王善耆大加嗟讶。
后来,当汪精卫说出他自己正是《民报》的主笔时,使得肃亲王立刻大张其嘴,恭身而立——王爷太崇拜面前这位英雄小伙了,虽然他自己身为满清皇廷血亲,可读了不少期被内廷特务送呈浏览的“大内参”《民报》。
先前每每读之,肃亲王爷均拍案不已,大叫“汉书可以下酒”,一直深为汪精卫文章中的识见所折服。
如今,《民报》的主笔“精卫”,竟然以阶下囚身份出现在北京,又是亲自策划刺杀摄政王的大逆之犯,不得不让肃亲王惊为天人。
汪精卫自供千余言,笔下生风,一挥而就。同时,他在庭上当众抗言清廷“立宪”之虚伪,痛陈中国即将亡于外国列强之现状,慷慨激愤,斗志昂扬,毫无一丝惧死畏葸之心。
以当时大逆之罪,汪精卫自忖必死。他在狱中朗然独坐,吟出《被逮口占》四首: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 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其中第三首,最为时人钦慕传诵。
狱卒把这几首诗呈给肃亲王善耆。细看诵读之下,这位满清王爷百感交集——如此大好青年,竟为大清逆臣!如果他能为国家所用,救亡图存,共商大事,大清何其有幸也!
于是,这位时年44岁的肃亲王,放下至尊王爷的身架,屈尊俯就,亲入狱中,与27岁的青年刺客、革命家汪精卫共座辩谈。
这两人,言来语往,惺惺相惜。
他们的核心争论点,在于君主立宪问题。
肃亲王善耆谆谆而言,似乎很有道理:
“革命党宣扬灭满兴汉,乃狭隘的民族仇视。如果国内流血革命发生,外人不正好可以趁机侵乱中国吗?邻国日本,君主立宪,就是我们大清的成功榜样啊。”
汪精卫断然否定:
“日本明治维新,绝非不流血革命,乃当初西乡隆盛首发干戈,用武力倒幕而成。如今中国的‘立宪’,完全是幌子,只有民主革命,只有流血,才能救中国……”
这二人,你来我往,辱枪舌剑,虽然不能彼此说服对方,但相互间渐渐生出倾仰之情。
在当时,肃亲王与汪精卫的这种“化敌为友”,也成为海内外津津乐道的一时佳话。
日后,“汉奸”帽子扣上,汪精卫当时这种面对虏王的义士慷慨,也被人泼污成汉奸卖国贼“软骨病”的提前发作。而汪精卫当时与肃亲王的辩论,也变味成了他“很早就与满清政府在狱中勾结、妥协、出卖革命”。
作为肉身的人,汪精卫在狱中作《中夜不寐偶成》,诗中表现出他纤敏、感伤、复杂的内心世界:
飘然御风游名山,吐咤岚翠陵孱颜。又随明月堕东海,吹嘘绿水生波澜。
海山苍苍自千古,我于其间歌且舞。醒来倚枕尚茫然,不识此身在何处。
三更秋虫声在壁,泣露欷风自嗽唧。群鼾相和如吹竽,断魂欲啼凄复咽。
旧游如梦亦迢迢,半敕寒灯影自摇。西风羸马燕台暗,细雨危樯瘴海遥。
结案之时,为了撇清和“避嫌”,清廷的汉官都主张杀掉汪精卫。
确实,汪精卫的“罪行”,放在清朝往前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有宗族连诛的可能。
世易时移,以肃亲王善耆为首的满清亲贵,不少人主张免杀——朝廷正在推行立宪,非常应该注重时议。而汪精卫、黄复生二人,只是革命党派来的暗杀小组中的一个。杀此二人,复来二十人,二百人……冤冤相报,何时可了!
所以,肃亲王等人主张对汪精卫诸人“从宽”发落。
即使是身为刺杀目标的摄政王载沣,也在案卷上批复道:
“我国正预备立宪,该生等(指汪、黄等人)系与政府意见不合,实不知朝廷轸念民庶情形……,该生等躁急过甚,日后当知自误也。此与常罪不同,为国罹罪,宜从宽典。”
也就是说,摄政王载沣认为汪精卫是“为国罹罪”,即救国心切一时糊涂,干了错事。这样,既显示了清廷的“怀仁宽大”,又显摆了他本人的“能撑船”肚量。
于是,清廷很快以小皇帝名义的“上谕”宣告,汪精卫、黄复生被判“永远牢固监禁”,其实就是变死刑为“无期徒刑”。
只要青山在,何怕没柴烧!
大好人头保得住,日后万事如春风。
如此结局,大出世人所料。而同盟会的同志亲朋,比如胡汉民,早在汪精卫入狱时就写好了悲痛的“悼诗”:
挟策当兴汉,持椎复入秦。 问谁堪作釜,使子竟为薪。 智勇岂无用,牺牲共几人。 此时真决绝,泪早落江滨。
其实,身在囹圄的汪精卫,不仅没吃苦,反而因肃亲王之令,广受优待。
小伙子在狱中,新房子,好家具,好吃好喝。如此锦衣玉食囚徒,绝非是卖友卖革命得来,乃是其大义凛然和翩翩风采而致。
而在汪精卫入狱时最心焦的,不是别人,正是其红颜知已陈璧君。 烦如釜上蚁,悲似失魂雁。
当时,陈璧君正和喻培伦一起回东京买炸药。闻知心上人被逮,她失魂丧魄,竟然当着同盟会大骂喻培伦临阵逃脱,留下汪精卫当替死鬼。喻培伦无法自明,只能默默忍受。日后,在1911年4月广州起义中,为彰明自己的清白,这小伙子身背一筐手榴弹,奋勇杀敌。伤重被俘后,他慷慨就义,留下响彻千古的名言:“学说是杀不了的!革命尤其杀不了!”
千辛万苦下,陈璧君与几位同志辗转各地,筹钱、筹款,终于回到北京,想设法去解救汪精卫出狱。
在狱中吃着陈璧君托人送回的鸡蛋,汪精卫百感交集。他咬破手指写下五个字:“勿留京贾祸”。
在心中,他生怕爱人再遭清廷逮捕。毕竟,刺杀摄政王一事,陈璧君一直有份参与。
众同志纷纷出谋划策,想营救汪精卫出狱。救人心切的陈璧君,甚至想出挖地道砸牢房的拙计,均告不通。
得知汪精卫被捕入狱的消息,孙中山倒有主见:“谋杀太上皇(摄政王)可以减死,在中国历史亦无先例,况于满洲!其置汪精卫不杀,乃为革命党之气所威慑耳……”所以,孙中山认定要继续起义,才有日后汪精卫出狱的那一天。
孙大炮对于国内诸事,一般皆料不准,惟独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武昌起义爆发后,惶骇万状的清政府在请袁世凯去镇压的同时,在北京抓紧释放“政治犯”,开放党禁,力图以此“高姿态”收买人心。 所以,武昌起义的枪声一响,万事大吉。
26天后,清廷以皇帝名义宣发谕令,把汪精卫、黄复生等人释放出狱。
当天,北京人民数百人,翘首期待,在刑部门前争睹出狱的美男子汪精卫风采。
秋风正紧。阳光照耀在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的汪精卫脸上,美男子英神不减,他的面孔与发际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剧的、崇高的美感。
那一刻,是汪精卫一生中最灿烂、最辉煌的时刻! 血泪已枯心尚赤——多余的感怀
辛亥革命爆发后,汪精卫出狱,担任南方民军议和总代表伍廷芳的参赞,多日内一直为国家统一、避免内战、实现共和而往来奔走。
孙中山在南京担任临时总统之时,他苦口婆心,力劝孙中山让位于袁世凯,免蹈太平天国那自相残杀之覆辙(这日后也成为其一大罪状)。当是时也,汪精卫完全出于公心。因为,几乎谁都明白,依时依势,那时的中国,惟有袁世凯一人能有最大的可能和能力去结束千年帝制。
中华民国成立后,年甫三十的汪精卫,依照其人望和资历,在北京弄个部级官员轻而易举。但他急流勇退,鼓吹“六不主义”——不做官,不做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潇洒退出官场。为了深造,他西去欧洲,到法国进修宪政学问。
观国民党及革命军高层,所谓功成身退者,当时惟孙中山与汪精卫二人。前者是被迫,后者则完全出于自愿。
彼时之汪精卫,是拥有无上清廉高尚人格的、万众瞩目的青年伟人。 1925年,孙中山病危之际,为这位“国父”起草遗嘱的“笔记者”,仍旧是追随他左右多年的最得力之人汪精卫。
往后再推,即使到了1927年蒋介石“4.12”清党反共之时,汪精卫仍旧坚持容共拥共,高呼“谁要残害工农,谁就是我的敌人!”他还公开痛斥蒋介石的武力清党行为。不久,一封共产国际发给武汉中共组织的密令,让汪精卫顿然变脸。因为,在密令中他看到了如下内容: 改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从内部瓦解颠覆国民党,组织革命法庭,审判处决“反革命”军官……
由此,汪精卫忽然大变,由容共拥共,变成坚决的反共。
1939年,毛泽东在延安模范青年大会上作《永久奋斗》为题的讲话,依旧肯定地说:“汪精卫,‘五四’以前曾慷慨激昂地去杀宣统皇帝的保护人――摄政王。他在那时候,是非常英勇的。……”
日后,汪精卫作为“汉奸”的内中原由,太过复杂,本文不想展开剥茧其中隐衷,也没有替他翻案的意思。读者可以找他临终前写好的《最后之心情》(也有说他与日本合作后提前写好),仔细参看,自下结论可耳。
1910年,热血青年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1943年,滞血中年汪精卫到伪满洲国的伪郡(长春)去拜见载沣的儿子、“康德”皇帝溥仪。 历史,充满了荒诞戏剧家都无法想到也难以表现的纯黑色幽默。 汪精卫刺摄政王时,溥仪年仅4岁,估计他当时并不知道“汪精卫”为何人。随着年龄渐长,这个废帝肯定会对‘汪精卫’三个字渐有如雷贯耳之感。
但是,当年的袖剑英雄奇男子,一朝沦为日本人所扶植的伪政府首脑,或许在同为傀儡的溥仪心中,汪精卫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
一傀儡见一傀儡,着实让人在可笑之余,生出几分凄怆之感。
为了按日本人要求,表现出南北呼应的“大共荣圈”团结戏,土肥原贤二安排汪精卫和溥仪会面。
想当初,溥仪初为日本人扶上伪帝宝座时,时为南京国民党行政院院长的汪精卫曾大声痛斥:“溥仪没有独立人格,无论他的名义是‘执政’还是‘皇帝’,都不能改变他傀儡的本质!”
十年之后,五十步笑百步,汪精卫一记耳光,似乎狠狠打回在自己的脸上。
汪精卫坚持“人格”,非要以宾主相抗的国与国之间的礼仪会见溥仪;而肉傀儡溥仪呢,则在日本人教唆下想以前朝帝王之礼“接见”汪精卫。
争执一番,日本人和稀泥,表示让二人以“西礼”相见。
甫进“皇宫”,溥仪倨立于大殿的上方,看见这位伪君,汪精卫入门后微笑示意。
汪精卫未及站定,溥仪侍从官猛然高喊“一鞠躬”。猝不及防,汪精卫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只得跟从礼仪官的喊声,一次一次行三鞠躬礼。
厚厚猪肠嘴的康德伪帝眼镜片后的金鱼眼,闪过一丝诡谲的微笑,他自得地注视“汪总裁”向自己低头致敬……
晚夕,汪精卫回到下塌处,思及日间所受屈辱和摆布,不禁失声痛哭——堂堂男子汉,竟向倭人走狗俯首!尔父尔祖辈旗人,当年均曾向我拱手相敬,而尔一蕞尔伪国小君,竟然如此倨傲,令人发指! 由彼及已,汪精卫越想越气短。
怀持如此悲怆情绪,返程途经北平时,汪精卫受邀在中南海居仁堂演说(北京汉奸政府主持)。
在台上伫立良久,汪精卫一脸凄伤。而后,他沉痛言道:
“三十多年前,我为满清政府所逮,其间,有人问我中国何时能富强?我答说:三十年。时至今日,在座诸位,估计还会向我再问同样的问题……我想说的是,三十年!”
言毕,汪精卫泪下如雨。
全场周遭,有不少全副武装留仁丹胡的倭狗握刀严视。
此情此景,顿使在场不少有识青年人心内产生共鸣。他们目睹昔日大英雄如此落寞情怀,不少人随之抽泣,悲不自胜。
真所谓:“千秋读史心难问,一句收枰胜属谁?”(陈寅恪)
汪精卫的红颜知已陈璧君,一生追随在他左右,不离不弃。抗战胜利后,她一直被蒋介石关押于苏州监狱。解放后,她仍然脱不了“汉奸”罪名,依旧被押。
由于宋庆龄、何香凝等人与汪氏夫妇有多年之谊,曾向毛主席、周总理进言,劝说释放她。
毛主席当时同意,但前提是让陈璧君登报发表《悔过书》,进行自我批判,揭发汪精卫和她本人从前的汉奸卖国行为。
陈璧君“顽冥不化”,坚决拒绝继续“抹黑”已经死去的、她终生挚爱的夫君,宁可继续坐牢。
直到1959年病死,陈璧君没写一个字诋毁自己深爱了一世的夫君。而与她同狱的尿壶“皇帝”溥仪,却因为表现良好,被特赦出狱。
我们抛开政治伦理不谈,汪陈二人如此牢不可破的铸情,古今罕匹。 乱离动荡岁月,潮起潮落,风云变幻。夫妻之间,我们听的最多的是互相揭发,互相监视,互相漠视,甚至是“文革”时代的相互落井下石。
但是,汪、陈之情,生生世世,一如水清。
汪精卫一生所作诗文颇多,笔者摘其青壮年时代诗歌二首,以彰其当时慷慨报国之情:
其一:
酒市酣歌共慨慷,况兹挥手上河梁。 怀才盖聂身偏隐,授命于期目尚张。 落落死生原一瞬,悠悠成败亦何常。 渐离筑继荆卿剑,博浪椎兴人未亡。
其二:
少壮今成两鬓霜,画图重对益彷徨。 生惭郑国延韩命,死羡汪锜作鲁殇。 有限山河供堕甑,无多涕泪泣亡羊。 相期更聚神州铁,铸出金城万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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