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伯瑞:往事: 哭笑不得 (3) |
送交者: 谈伯瑞 2015年01月23日15:59:21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
酒案
一九七六年,国家发生了许多重大的事情。 周恩来、朱德先后去世;毛主席发动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批判邓小平的高潮一浪高过一浪;四月五日,首都北京发生了“四五天安门反革命事件”;中华大地的地底下也不安宁,唐山、松潘平武接连发生地震,24万人丧生。 一九九六年九月九日下午五点左右,老师们都在整理菜地,周家岭村的一个小学生跑来说毛主席死了。大家顿时被他的话惊呆了,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活:“瓜娃子,胡说不得。”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斥责。这娃很犟:“广播里都说了,不信你们听广播去。” “那也不能说是死了。” “死了该说啥哩?嗷,广播里说的是‘失势’了。” 我们将信将疑,量他也不敢胡说,丢下手里的工具赶快去听广播。 伍校长急忙从屋里翻出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大家凑了三节电池总算能听了,收音机里奏出阵阵哀乐。但它很不听话,没几声就咽气了,只有狠狠地给他几下,它才又呜呜嘤嘤几声。 马忠杰老师走上前去袖子一挽,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看我来收拾你。”啪!又是一下,大家被逗笑了。伍校长正色道:“老马,严肃点儿。”断断续续我们听清楚了,这娃说得没错,伟大领袖毛主席真的逝世了。 开饭了,像往常一样,因为没有饭桌和板凳,大家养成习惯,吃饭时端了碗,蹲在廊沿下一字儿排开,就像歇在电线上的鸟儿。唯独马老师端着饭菜,上到水泥乒乓案子上吃,像一只上了架的公鸡。我们静静地不说话,更不敢开玩笑。只把头埋进碗里,各自吃自己的饭。 “这回主席逝世,说不上邓小平会出来哩。”马老师突然冒出一句。 大家猛地一惊,一齐把目光投向他,而老马低着头若无其事,正从碗里夹菜,但没有人再敢说第二句。 我心里很为老马担忧:你这个马大哈呀,外号真叫我给你起神了,咋能这么大意?整天都在喊反击右倾翻案风,“这震那震不能影响批邓”。还敢说这话?真是不要命了! 傍晚,接到公社指示,立即布置毛主席悼念堂,全公社中小学的悼念活动以毛岭初级中学为主。 不敢怠慢,全体老师立即行动起来,写字的写字,搭架的搭架,外出砍柏树枝的外出,一直忙到半夜一点多方才完成。 正面墙上主席像上挂着黑纱,上面用仿宋体规整地写着“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永垂不朽”。主席像下面的架子上,依次向下扎着柏树枝,形成一个青翠的坡面,坡面上镶嵌着大大的一个‘悼’字。 一切布置停当,刘校长要我组织一班人奏哀乐。凭记忆记录下曲谱,再写在一张大纸上,挂上墙头,连夜和几个音乐爱好者用手风琴、板胡、二胡、笛子,秦琴演练。第二天清早,刘伍二位校长去公社请示党委领导来校检查悼念堂,名为检查,实为请领导来拍板定案。倘若设计上有什么不妥,一顶帽子下来谁也戴不起。那年头,干事的犯错挨整,屁事不干或不会干的人反而一贯正确,已经是司空见惯毋容置疑的事。 公社一班人看了半天,又听我们演奏了哀乐,党委崔书记才挤出一个字:“行。”此字一出,其他成员这个说可以,那个说不错,通通表了态。 可能是公社领导觉得我们这个土得掉渣的哀乐队还有点儿悲伤的气氛,公社广播站又没有放哀乐的设备。于是除了为各小学来吊唁的师生奏哀乐外,还要我们为公社的悼念堂奏哀乐。为了表达群众对伟大领袖逝世无限悲痛的心情,每天现场直播时,轮流组织各村的十几个妇女通过广播放声痛哭。当领头的女人掏出手绢叫一声“毛主席呀!”紧接着其他妇女都一屁股蹲在地上,像农村里哭丧一样,用手绢捂住鼻子眼睛嚎啕大哭,几个老师在我的指挥下也适时奏起哀乐。尽管我们不习惯女人们扯起长声有意无情的干嚎,俗气得令人浑身长满鸡皮疙瘩,像无数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很不自在,但谁也不敢有任何不快的表示,只能按领导的意图办事。我们只好偏过脑袋、咬着下唇、极力忍住、千万不敢笑出声来,直到负责广播的李天福说一声“可以了”,哭声和琴声才能停止。 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已为伟大领袖开了追悼会。但悼念堂是否拆除上级没有通知,学校领导只能暗暗到公社里去看情况,倘若公社没拆自己先拆了那不是自找倒霉?然而学校就这么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两旁还有四小间老师宿舍,出入十分不便,不便归不便,总比在政治上惹麻烦好得多。 这几天不时传来一些消息:六五五工厂派人出去砍柏树枝做悼念堂,这家老人就是不准上树砍枝,说这是他精心护卫的寿木,双方发生争吵,倔强的老人虽遭到拳打脚踢,也抱住柏树不放。城固县公安局接到六五五工厂的电话,马不停蹄来到现场,把老人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罪名是反对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无需审讯,当场判刑三年。城里乡下有人在悼念期间过生日办喜事请客喝酒,自然成了违犯禁令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一时间像这样的案子几乎到哪儿都能听到实例。 这一天,胡家冲小学的老师毛宏彦来学校,要买学校里已换下来的一根大梁,这根大梁已被虫蛀了但不太严重。毛宏彦说老父亲已年近七旬身体很差,想买回去做口棺材。因为是同行,又是孝敬老人的事,价钱很快谈妥。毛老师觉得学校里要的价钱不高照顾了他,特意买了一瓶城固特曲表示感谢。当晚大家就在熊老师的宿舍里喝酒。我正在批改作业,马忠杰来了:“老郝,哈哈,走,到小熊那儿去喝两口。”我一贯不喝酒,老马说,“不喝了去坐一坐玩一会儿,整天备课改作业也烦人。”听老马说得有理,我也有些疲乏了,跟他来到小熊的宿舍,屋里有刘校长、伍校长、曹永泉等,大家传杯换盏,我因沾酒就醉不敢喝酒,坐在一旁陪他们聊天。不一会儿,一瓶酒只剩下了小半瓶。 突然,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只贼一样的眼睛在向里面窥探。熊老师一把拉开了门:“徐老师,要进就进来呀。” “咦,这里还挺热闹的嘛,喝酒也不把我老徐叫一声。” 几乎同时,大家都愣怔了,“瞎了!坏事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们闯了祸。马老师愣了一阵,似有所悟,连忙端起酒杯:“老徐,来,喝几口,我们都是自己来的,没人叫。”徐老师接过酒杯;“是吗,叫我也品点儿味道嘛。”徐钦差慢慢地喝了一杯,闲坐一会儿,起身说:“我还要批改作业,你们喝。” 徐钦差一走,屋里的人全都傻了眼。刘校长摇着头连连说道:“瞎了,瞎了,听说主席逝世一个月内不准喝酒,我们咋都忘了?这下闯大祸了。”大家都很紧张,错已铸成无法更改,屋子里仿佛被阴霾笼罩,驱散不去。 “不怕,不怕。”马忠杰开了口,“怕个屌!刚才我为啥给他端一盅酒,就看他喝不喝,他不是照样喝了吗。他要是告了黑状,到时候大家都是证明人,你既然知道不能在这期间喝酒,为啥你也跟着喝?” “对!老马说得对。”曹永泉一拍桌子,“到时候有这么多的证明人,这么多张嘴,还怕说不过一个徐利民?” 话虽这么说,但为喝酒的事大家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公社来人进行清查招惹祸端。一月过去了,没事。两月过去了,还是没事。渐渐地,一颗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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