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加州，因為有美麗的舊金山，有高科技的硅谷；還因為有夢幻的好萊塢，有童話的迪斯尼。但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加州，是因為它的農業。實際上加州是美國農業最發達的州，也是全世界最富庶，最高產的地區之一。蔬菜和水果絕對的霸主自不必說，就連赫赫有名的美國乳製品之鄉（America‘s Dairyland）的威斯康星州，現在的牛奶產量都落在加州之後。加州之所以農業這麼發達要歸功於其中部的中央河谷（Central Valley）。

中央河谷南北長約750公里，東西寬幾十到100多公里。西面是高百米到千米的海岸山脈，東面有高達3000米的內華達山脈。而中央河谷的海拔接近於海平面。中央河谷並不是一條河的河谷，而是三大水系形成的谷地。在北部，薩克拉門托河（Sacramento）從北向南流入舊金山灣（San Fransisco Bay），而中部則是聖華金河（San Jouquin）從南向北也注入舊金山灣，而最南部的柯河（Kern）和圖來（Tule）河則注入原始的內陸湖圖來爾湖（Tulare）。所以整個中央河谷四面群山環繞，只有一個低洼的出入口，那就是舊金山灣。而坐落在舊金山海灣上的那座金門大橋（Golden Gate Bridge）就是名副其實的整個中央河谷的大門。

我之所以對加州的中央河谷感興趣，是因為它和我的故鄉，關中八百里秦川，太相像了。關中平原是渭河的河谷，東西長350公里，南北寬幾十到一百公里。關中是四塞之國。南面有巍峨的秦嶺，北面有渭北山系和黃土高原。東西南北四大關口之間的八百里秦川，富庶，發達，是中國最早興盛發展的地區。

幾年前我乘大巴游秦川，關中的富庶和美再一次震撼了我。以前在國內時我曾騎自行車遍走秦川，對鄉土鄉情有切身的體驗。我記憶中兒時的故鄉是貧窮的，在以糧為綱的年代裡糧食竟然不能自給。而如今四塞之國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果庫，渭北台塬上全是蘋果園。僅陝西一省出產的蘋果就相當於全美國蘋果生產的總和，而美國是全球蘋果出口最大的國家。 渭河南面各縣的獼猴桃，石榴，葡萄，還有中部和東部的梨，棗，核桃等等，動輒以數萬畝計。當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將成片成片的果園拋向身後，隨身相機根本無法記錄如此的宏闊和壯麗。這和加州中央河谷的景色完全相似。在中央河谷開車，一小時接着一小時，都是果園和農場。美麗富庶得讓人心醉。

同樣都是得天獨厚的中央河谷，其中人類的發展史卻大相徑庭。關中盆地是華夏文明的發祥地。六千年前的半坡紅陶揭開了“華”的序幕，五千年前炎黃傳說在渭河兩岸飄蕩，三千多年前周人在渭北塬上建立了中國農業立國的基礎。兩千二百年前秦人在此修建了第一個大型水利工程鄭國渠，從此關中成為了天府之國。中國的大一統由此奠基，華夏文明在世界人類文明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人類到達加州中央河谷的時間並不太晚，最早的人類遺蹟據說有一萬九千年的歷史。也就是說在最近的一次冰川結束後，人類在世界各地差不多是同步進化的。直到十六世紀，最晚到十九世紀，住在加州中央河谷的印第安人還處於漁獵採集階段，整個河谷分布着幾百個相互語言不通的部落，而每一個部落的人數只有數十人最多數百人。沒有文字和文化，豐裕顯然並沒有轉化為文明，一個原因當然是封閉隔絕。上一次冰川消融之後，白令海峽形成，北美大陸從此斷絕了和舊大陸的聯繫，沒有了更早更先進的文明的交流與滋養。另一方面，充盈的自然供給和較少的人口，也沒有促成文明的環境壓力。讓這片豐裕土地上的文明甚至遠落後中南美的阿茲特克（Aztec）, 瑪雅（Maya），和印加（Inca）文明。 

實際上這兩個河谷差別最大的是氣候。關中盆地每年的降水季節是四到十月，正好是植物生長的季節，所以它的農業是依靠降雨的天然農業；而中央河谷的降水季節集中在每年的十一月到來年四月，與植物生長的季節完全錯開了，所以其中的農業只能是灌溉農業。在這一點上加州中央河谷有點兒像中國新疆的塔里木盆地。塔里木盆地的葡萄，西瓜，哈密瓜等優質瓜果有賴於坎兒井。坎兒井是源於中國或波斯的人工灌溉技術，它的的源頭就在關中盆地的大荔。而加州中央河谷的人工灌溉技術直到一百年前才開始建立。

如今的中央河谷已成為美國和世界最優良的農業區，每年四月到十月間恆定的氣候，充足的陽光，使中央河谷成了一個長逾千五百里的天然大暖房（green house），內華達山上的雪水通過複雜的灌溉系統讓每一寸的土地高產穩產。不論蔬菜，水果，還是牧場都興旺發達。

徜徉在中央河谷我總是禁不住把它和關中平原相比，人類的智慧把氣候截然不同的兩個河谷變得如此相像，儘管文明的腳步相差了數千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