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悲鳴：中國歷史上的兩個太子黨

“皇親國戚”這樣的詞彙在辛亥革命後已成貶義，再經過“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文化大革命，更是臭不可聞。

其實不然！

“才子詞人，誤為人主”的南唐二主和宋徽宗，因不諳治國，都成了亡國之君。但有錢有勢的“皇親國戚”多能娶到上好人家出生的媳婦，後代遺傳一般不錯；因不愁吃喝又不用負治國之責，有錢有閒，可以集中精力多方涉獵，成就了不少文學藝術和文藝學術大家。如西漢淮南王劉安和劉向、劉歆父子；留下《世說新語》的南朝劉宋臨川王劉義慶；清之納蘭性德等，都是。

如今說兩名真被冊立為太子的，地地道道的“太子黨”。

一、《昭明文選》的編纂者

昭明太子與《文選》

無邊落木蕭蕭下。南朝二蕭，齊蕭與梁蕭。梁蕭開國皇帝蕭衍登基前一年的公元501年，他的貴嬪丁令光產一子，名統。

次年蕭梁開國，定年號天監，十一月冊立兩歲的長子蕭統為太子。

蕭統舉止大方，愛好佛學。梁武帝蕭衍在位長達47年。蕭統因蠟鵝厭祝一事，父子產生嫌隙。大通三年（531年），30周歲的太子蕭統先於乃父而薨，諡號“昭明”，葬於安寧陵，後世稱為“昭明太子”。

天正元年（551年），侯景擁立豫章王蕭棟即位後，追尊蕭統為“昭明皇帝”。大定元年（555年），蕭詧建立西梁政權，追尊昭明皇帝廟號“高宗”。

唐明皇李隆基本不是太子。登基後他的大哥，也就是故太子去世；他便以皇帝之禮葬之，諡號“讓”，——讓皇帝。後來還有明嘉靖皇帝本生父也被兒子追立為帝。就和被各個大學授予“名譽博士”者是不能將其寫進簡歷，作為求職的學位身份證明一樣；這些“名譽皇帝”也進不了中國歷史年代表。

蕭統曾主持編撰中國現存最早的詩文總集《文選》。他去世追諡昭明太子後，《文選》便被稱作《昭明文選》。這是現存的最早一部詩文總集，共計60卷，分為賦、詩、騷、詔、冊、令、教、文、表、上書、啟、彈事、箋、奏記、書、檄、對問、設論、辭、序、頌、贊、符命、史論、史述贊、論、連珠、箴、銘、誄、哀、碑文、墓誌、行狀、弔文、祭文等。內容豐富，選材上乘。

「文選學」（又稱「選學」，即《文選》之學）於唐朝與五經並列，盛極一時。北宋時民間傳言：「《文選》爛，秀才半。」延至元、明、清，有關《文選》的研究亦未嘗中輟。

蕭統在編纂《文選》時把經、史、子與文學區別開來，只選文學類文章，而將經、史、子排除在純文學之外。「事出於沉思、義歸乎翰藻」是蕭統心目中的理想文學，也是齊、梁時人們心目中的文學作品。所以在文選中，辭藻華麗、聲律和諧的楚辭、漢賦和六朝駢體文占了相當大比重。詩歌方面選了較多典雅優美風格之詩，如謝靈運、曹植、陸機等人的作品；而陶潛等平易通俗的詩篇則入選較少。

《文選》對日本的影響

《文選》古時就傳入日本，成為平安時代貴族必讀之書。該書許多詞彙吸入日語中，且現今仍在使用，如英雄、榮華、炎上、解散、禍福、家門、岩石、器械、奇怪、行事、兇器、金銀、經營、傾城、輕重、形骸、權威、賢人、光陰、後悔、功臣、故鄉、年號、國家、國王、國土、國威、虎口、骨髓、骨肉、紅粉、雞鳴、夫婦、父子、天罰、天子、天地、元氣、學校、娛樂、萬國、主人、貴賤、感激、疲弊等（佐藤喜代治《漢語漢字之研究》明治書院，1998年）。

鍾阿城先生在《閒話閒說》中把近代中國大量來自日語的詞彙開列了出來，如“幹部、主義、科學、民主、自由„”等。而日語中也有大量詞彙來自《文選》。

後世對《文選》的負面評價

蘇軾《題文選》批評《文選》“編次無法，去取失當„„乃小兒強作解事者也”。

張戒《歲寒堂詩話》認為“所失雖多”，但所得亦“不少”。

魯迅提到過小時候抄書之累，所抄者就有《文選》。如果49年後仍有《文選》入課本，文革中必遭痛批。幸虧胡適之首倡的白話文運動後，《文選》名聲日稀。到文革前開始的“教育革命”後入學的中小學生但知《毛選》，已經不知《文選》為何物了。

二、《後漢書》的注釋者

章懷太子李賢（654年－684年），字明允，一字仁，父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母武則天第二子。李賢生於父母前往昭陵祭其父唐太宗的途中，才出生不久便被封為潞王，兩歲時就封為岐州刺史、雍州牧、幽州都督。他年幼時便有讀書過目不忘的能力，高宗曾在李績面前讚嘆自己兒子天生聰敏。長大以後儀容舉止端莊穩重，頗得其父寵愛。七歲時改封為沛王，加揚州都督兼左武衛大將軍、雍州牧，至八歲時又加封為揚州大都督，十一歲時加封右衛大將軍。十八歲時，改名李德，改封雍王，為涼州大都督、雍州牧、右衛大將軍。二十歲時，改回本名李賢。

上元二年（675年），其兄李弘死於東都合璧宮，六月改立李賢為太子。不久，高宗命他監國。李賢處理政事明白公允，朝廷眾臣皆稱道，高宗也對他加以褒揚。

李賢曾召集一批學者，包括張大安、劉訥言、格希元等人，一同注釋范曄的《後漢書》。此外，李賢尚有著作《列藩正論》、《春宮要錄》、《修身要覽》等著作。

當時有術士明崇儼很得武后信賴，他說英王頗似太宗，而相王有貴相。李賢聞之頗厭惡。時宮中有傳說李賢不是武后之子，而是武則天之姊韓國夫人武順所生。這使李賢心生疑慮和恐懼。武后手書《少陽政范》與《孝子傳》等送給李賢。李賢的不安全感日增。

調露二年（680年），明崇儼被強盜所殺，武后懷疑是李賢所為，派人去揭發太子的陰謀，並派薛元超、裴炎、高智周等人一起去辦理此案，最後果然在東宮馬房裡找到數百具鎧甲。

高宗一向喜愛李賢，想要寬恕他的罪過，但武后卻說：「賢心懷謀逆，應該要大義滅親，不能赦免他的罪行。」於是廢李賢為庶人，將其幽禁，並在天津橋焚燒搜出的鎧甲，貶謫其部曲；連坐者十多人。永淳二年（683年），將李賢遷徙至巴州。（西漢景帝就因從周亞夫家中搜出鎧甲而將其下獄，致其絕食而死）。

武則天登基後，為防李賢輕舉妄動，派丘神績去巴州監視他。但丘神績卻擅自將他囚於別處，逼他自殺（簽帥遺風）。李賢遂死（654—684年；30周歲，和昭明太子相同。）。

武則天得知後，在顯福門為李賢舉哀，並追復他的王位，但僅貶丘神績為疊州刺史。唐中宗神龍二年（706年），追贈李賢司徒的官位，並派人迎其柩陪葬乾陵。李賢死後過了27年，到了唐睿宗景雲二年（711年），才追還了他的太子地位，諡“章懷”，與其妃房氏合葬。史稱“章懷太子”。

李賢領銜所注《後漢書》亦稱“章懷注”本，是研究《後漢書》的重要史料。清代學者王先謙稱讚：“章懷之注范，不減於顏監之注班”，將李賢注釋的范曄《後漢書》比肩顏師古注釋的班固《漢書》，評價極高。

蕭統、李賢若是遇到“鎮反”和“文革”，不可能有任何成就。如今的“太子黨”們，平均文史知識甚至不如父輩，更不要說成就了。

黃台瓜辭

髒唐臭漢。武則天以充唐太宗李世民下陳的才人，烝於太子。太宗駕崩後，武媚娘出家道觀劃清了與大行皇帝的事實婚姻關係的界線；再還俗嫁給大行皇帝之子（後來唐明皇李隆基依樣畫葫蘆，讓他兒媳婦，壽王妃楊玉環出家道觀，道號“太真”，劃清與乃夫界線，再還俗嫁給老公公）。但一開始武則天並非正宮。於是她掐死了自己所生女嬰，嫁禍王皇后，致其被廢。武媚娘順位入主中宮。太子李弘之死也疑似武則天所為。

《新唐書·承天皇帝倓傳》：“賢終日憂惕，每侍上，不敢有言，乃作樂章，使工歌之。其言曰：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

此詩以摘瓜比喻生母武后殺親生子女。李賢被冊立為太子時，大姐、大哥都已被害。雖有此詩，章懷太子仍遇害。

章懷太子的《黃台瓜辭》可與陳思王曹植的《七步詩》並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五言絕句都是四句，五言律詩都是八句。這兩首卻都是五言六句，是比五言絕句和五言律詩更古的詩體。

三、古詩今用的廣告

香港首富李嘉誠曾於2016年3月中出席長和業績會時，說過“黃台之瓜，何堪再摘”八個字。針對當年大年初一旺角衝突，指香港不同政見的人，無論派別觀點，都不應傷害香港。

2019年8月15日，李嘉誠購買了多家港媒報紙的頭版廣告，大書：“正如我之前講過：「黃台之瓜，何堪再摘」”

“最好的因，可成最壞的果”，“愛中國、愛香港、愛自己”，“愛自由、愛包容、愛法治”，“以愛之義，止息怒憤”。中間對大大的“暴力”兩字打×。下署“一個香港市民李嘉誠”。

李嘉誠此話一出，內地和港民都做有利於己的註解。內地說，摘瓜人是香港暴民。港民說摘瓜人是中央和香港特區政府。都是一樣的邏輯：文中沒有指明我方，故必是指對方。

其實此話是對雙方說的。雙方都不要把香港局面搞垮。現在網上也有很多自媒體解讀李嘉誠廣告詞。但凡支持港府警察或暴力抗爭兩方中的任何一方者，都可看做摘瓜之人。其言不可信，其行不可期。

除李嘉誠外，其子李澤楷旗下盈拓及富衛保險，則刊登18字聲明：“反對暴力行為、維護社會秩序、恢復理性討論。”和乃父一樣，行文中亦未有支持或貶損任何一方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