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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非馬:《孔子外傳》(32)
送交者: simafeima 2006年06月16日10:35:5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第十六回 仲尼見遏於匡 南子招搖過市 (1)


光陰荏苒,孔丘來到衛國,不覺已過數月,春夏皆去,迎來早秋。這一日,風清氣爽,天藍雲白,孔丘與子路乘車出了閒居園,順着一條小溪緩緩行了三四里。溪流漸寬,路徑漸直,一棵碩大的垂柳傍溪而立,柳下一塊青石,平整光滑如幾。孔丘見了,叫子路把車停下,兩人先後跳下車來,子路把馬在柳樹上拴了,孔丘用手中麈尾在石頭上拂了一拂,從車上取下磬來,在青石上支起,盤腿在石上坐下,雙目微閉,靜坐了一回,然後睜目舉捶,急敲驟打,音響鏗鏘,聲調激越。敲不多時,一個農夫挑一擔籮筐,筐里盛滿青草,從路上下到溪邊,聽見孔丘敲磬,停下腳步聽了一聽,自言自語道:“這磬也敲得算是不錯的了,只可惜心緒過於褊激,好像在訴說:‘這世上沒人理解我呀!這世上沒人理解我呀!’沒人理解還不就算了?《詩》不云乎:‘深則厲,淺則揭’?”說罷,抬腿踩下溪水。水中歪歪斜斜露出一行石頭,那農夫既不經意去踩這些石頭,也不經意去避開這些石頭,高一腳、低一腳,隨意踩過溪水而去。子路目送這農夫走遠了,道:“山野之人居然也會引《詩》,想必是位隱者。”

孔丘停下手,嘆口氣,道:“這人對我的批評,好像是嚴厲得很!”子路道:“我看這人有些犯傻,夫子何必在意他的批評。”孔丘道:“何以見得他犯傻?”子路道:“他嘴上說‘深則厲,淺則揭’,其實卻並不注意水的深淺,也不挽起褲腿,亂行胡踩,好像這水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孔丘聽了一笑,道:“這人的《詩》學,比你可精多了。”子路不服,道:“何以見得?”孔丘道:“你只知道照字面的意思,把這‘深則厲,淺則揭’理解為‘水深,就這麼過;水淺,挽起衣裳再過’。他卻知道‘深則厲,淺則揭’,不過就是‘隨心所欲’或者說‘聽其自然’的意思。”子路聽了一怔,道:“這兩句詩的含義原來如此?夫子怎麼不曾這麼講過?”孔丘道:“我不是反覆說過:‘學而不思則罔’麼?字面的意思不懂,可以問師傅;內在的含義如何?得靠自己去思考、去體會。否則,問一知一,不能舉一反三,豈不就成了俗話所謂的‘讀死書’?”聽罷,舉起磬捶,正要敲下之時,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孔丘與子路扭頭一看,見是子貢拍馬而來。孔丘捋須一笑,道:“你也來湊興?”子貢把馬勒了,就在馬上拱手施禮,笑道:“不是來湊興,卻是來掃興。”孔丘道:“怎麼?難道莊上出了什麼事情?”子貢道:“事情倒沒有,不過來了個客人,急着要見夫子。”孔丘道:“客人不曾自通名姓?”子貢搖頭,道:“不曾。只肯說是受夫子故人所託,有要事奉告。”孔丘聽了,略微一怔,又捋須一笑,自我解嘲般道:“我的故人?這世上不是沒人理解我麼?怎麼還能有故人?”子路解開拴馬索,把車套好,請孔丘上車,道:“何必琢磨?回去便知。”

孔丘在溪岸敲磬之時,衛侯正與彌子瑕在衛宮後花園清香閣內並肩而坐。一名宮女雙手捧一青銅托盤自松樹叢後轉出,步入閣中,走到衛侯跟前,雙膝微曲,將托盤呈上。衛侯俯首一看,只見盤中盛兩枚仙桃,殷紅如滴。衛侯道:“是誰遣你送這桃來?”宮女道:“夫人。”衛侯道:“原來如此。”衛侯一邊說,一邊伸手取出一枚,遞與彌子瑕,彌子瑕受寵若驚,慌忙起身,雙手捧桃送還衛侯,道:“臣何敢!”衛侯不接,卻從盤中取出另一枚,道:“寡人這兒不是還有一枚麼?有什麼不敢?快坐下!”彌子瑕看着宮女侍候衛侯吃畢,方才將桃放在嘴邊淺嘗一口,喊一聲:“好桃!”取餐巾揩過流出嘴邊的桃汁,將桃送到衛侯口邊,道:“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的桃,主公快來嘗一嘗!”衛侯把嘴湊過來,就在彌子瑕手上將桃咬了一口,道:“果然比寡人方才吃的那一枚更好!你自己快吃。”說罷,用手將桃推到彌子瑕嘴邊,彌子瑕又咬了一小口,仍把仙桃送到衛侯嘴邊,道:“這麼好的桃委實難得,主公快快把它吃完。”兩個人推來送去,你一口我一口,好半天方才把那一枚仙桃吃畢。宮女侍候兩人擦乾淨嘴與手,提着空盤退下。

衛侯攜着彌子瑕的手站起身來,一起下了清香閣,順着松徑折東而去。兩人手牽手穿過一扇月亮門時,險些兒與迎面而來的衛侯夫人南子撞個正着。衛侯見了南子,慌忙甩開彌子瑕的手,面上微露赧顏。南子掩口一笑,道:“哎喲!看你,還怪不好意思的!以為誰不知道呢?”衛侯囑咐彌子瑕道:“你先回到清香閣去等一等。”彌子瑕扭扭捏捏而退。南子望着彌子瑕的背影一笑,道:“難怪你喜歡他,連我看着都覺得可愛。”衛侯道:“休要胡調!你有什麼事情要找到這兒來?”南子又一笑,道:“看你說的,好像這後花園沒我的份兒似的?哪天我也把我那人兒帶來,同你這人兒比個高低。”衛侯道:“快別胡說!叫外人聽見了,像什麼話?”南子嗔道:“這兒哪有外人?除非你把我當外人。”衛侯賠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爭,有事儘快說。”南子道:“看你急的!你那人兒可得在清香閣里久等了。”衛侯道:“什麼意思?”南子道:“趙鞅常駐這兒的使臣在勤政殿等你接見。”衛侯聽了,略微一怔,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南子道:“來了有那麼一陣子了。”衛侯道:“你怎麼不早來告訴我?”南子笑道:“你不覺得這使臣長得風流倜儻?”衛侯道:“什麼意思?”南子道:“所以我就陪他多坐了一坐。”衛侯道:“休要哄我!你無非是想對他盤問盤問。”南子聽了,得意地一笑,道:“男人誰也經不住我一問。”說罷,頓了一頓,又道:“也許像你這樣的男人除外。”

衛侯不理南子的取笑,轉身要走。南子道:“等等!你要上哪去?”衛侯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趙鞅的使臣既然在勤政殿等我,我還能去哪?”南子笑道:“我說他在等你,不過是哄你,我其實已經把他給打發走了。”衛侯道:“你怎麼把他打發走了?他來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情。”南子不屑一辯地道:“這我還不知道!”衛侯道:“他究竟為什麼事情而來?”南子道:“他說佛兮派人來跟孔丘接頭,叫你無論如何把孔丘留住,不能讓孔丘去中牟與佛兮合夥。”衛侯道:“佛兮怎麼會來同孔丘接頭?趙鞅又從何得知?”南子道:“佛兮是孔丘的老相識,曾向趙鞅推薦過孔丘。佛兮派來的那人行事不慎,讓趙鞅的手下一路跟蹤。那人一入衛境,就向人打聽孔丘的住處,所以走漏了風聲。”衛侯道:“原來如此。不過,孔丘是我的客人,並不是我的臣下,我怎麼能拖住他不放?”南子道:“依我看,晉國這回內亂,趙氏必然獲勝。你若不答應趙鞅的請求,早晚受禍。”衛侯道:“你難道已經答應了?”南子笑道:“我不答應,能打發他走嗎?”衛侯聽了,略一躊躇,道:“你有留住孔丘的辦法?”南子點頭,道:“不錯,只看你是要施軟?還是要施硬?”衛侯道:“如何施硬?”南子道:“把他軟禁在閒居園,叫他即使想走也走不脫。”衛侯搖頭,道:“軟禁客人,豈是君子待客之道?這辦法不行。傳出去,讓諸侯看我的笑話。”南子道:“你既然不願意施硬,那就只有施軟。”衛侯道:“如何施軟?”南子道:“讓孔丘以為你要重用他,他難道不會自願留下?”衛侯道:“我已經將國事託付給大夫史魚了,豈可出爾反爾?”南子笑道:“我只是叫你讓孔丘以為你會重用他,誰叫你當真?”衛侯道:“他怎麼以為,我怎麼控製得了?”南子伸出右手食指對衛侯一招,道:“過來!”衛侯趨前,南子對衛侯一番耳語。

孔丘在莊門口送走不速之客,回到書房,子路接着,問道:“這不速之客,來得神秘,走得匆忙,究竟為誰而來?”孔丘吩咐子路把門關好,壓低聲音道:“不要張聲,傳出去不好。”子路悄聲道:“難道有什麼秘密?”孔丘略一遲疑,道:“你還記得佛兮其人麼?”子路道:“本來早已忘卻。”孔丘道:“如今怎麼又回想起來?”子路道:“前幾天聽顏濁鄒說,晉國發生內亂,六卿分成兩撥捉隊兒斯殺,趙氏的中牟宰又據中牟城反叛趙氏。我問這中牟宰是誰,他說是個姓佛名兮的人。這姓與名都很特別,我想一定就是夫子在雒邑結識的那位故人。”孔丘道:“不錯,方才這人,就是他遣來的使者。他想請我去中牟與他一起共舉大事。”子路聽了,冷笑一聲,道:“舉什麼大事?不就是一同造反麼?”孔丘作色道:“休要胡說!晉國六卿全然不把晉侯放在眼裡,各自爭權奪利,業已造反在先,佛兮不過是拒絕跟從趙鞅反晉而已。”子路道:“佛兮是趙氏的家臣,並非晉國的大夫。身為趙氏家臣而不聽命於趙鞅,就是造反,無可置疑。”孔丘搖頭一嘆,道:“你只懂小理,不明大義,同你這種迂腐的人講不通。”子路略一躊躇,道:“難道夫子真打算應佛兮之請?”孔丘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況且,我又不是匏瓜,怎能系而不食!”子路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話我懂。夫子自比匏瓜,是什麼意思?我就不明白了。”孔丘道:“鄉下人把匏瓜風乾之後,用絲帶繫着,掛在廚房牆上作為裝飾。你難道沒有看見過?”子路道:“見倒是見過,不過,這同夫子的處境有什麼相干?”孔丘道:“來衛之後,衛侯問我在魯俸祿多少。我說粟六萬斗。衛侯道:‘寡人也與你粟六萬斗。’在魯,得粟六萬,是執政的俸祿。在衛,無官無職,無所事事,也得粟六萬,難道不是把我當作匏瓜,系而不食麼?”子路笑道:“原來夫子是閒得無聊,所以才要到佛兮那兒去湊熱鬧。”孔丘聽了不悅,道:“什麼話!”孔丘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腳步聲,接着是敲門的聲音。孔丘道:“進來!”子貢應聲而入,道:“衛侯遣使者到,在客廳候見。”孔丘道:“你兩人在這兒等一等。”說罷,略整衣襟,疾步而出。

子貢目送孔丘走遠了,笑道:“夫子同你關着門講什麼秘密?”子路道:“夫子自比匏瓜。”子貢道:“衛侯既遣使者來,這匏瓜也許是當不成了。”子路嘆口氣,道:“但願如此。”子貢道:“聽你這口氣,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子路不答,從几上拿起磬捶,在磬上一通亂敲。敲不多久,廊下傳來孔丘的聲音道:“你亂敲些什麼!”子路慌忙住手,退到一邊,道:“夫子怎麼回得這麼快?”孔丘不答,徑自走到書案之後坐下。子貢瞟了一眼孔丘,道:“衛侯遣使者來,想必是有要事?”孔丘搖頭,道:“衛侯不過想請我去趟鄭國,先遣使者來探探我的意思。”子路道:“我怎麼沒聽說衛、鄭之間有什麼事情需要交涉?”孔丘捋須一笑,道:“事情要是公開了,也許就用不着我去了。”子貢道:“這麼說,難道衛侯是想請夫子去談件秘密?”孔丘尚未作答,子路搶先道:“是秘密也好,不是秘密也好,總之,去鄭遠比去中牟好。”子貢聽了,略微一怔,道:“難道先前那不速之客,竟是佛兮派來的?”孔丘不答,卻道:“你兩人今日在這兒聽見的話,切不可外傳,明白了?”子路與子貢一起點頭,拱手退下。

子路與子貢剛剛退下,春梅自外而入,道:“自從來到這莊上,門可羅雀,今日怎麼一連來兩位不速之客?”孔丘略一思量,道:“衛侯想請我以私人身份去趟鄭國。”春梅微微一笑,道:“我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孔丘道:“休要胡調!這麼簡單的話,你怎麼會聽不懂?”春梅道:“既然是以私人身份,怎麼要他請?”孔丘道:“當然是托我暗中替他去辦點事情。”春梅又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該說是‘假作私人身份’。”孔丘笑道:“我說你是利口匹婦,你還不服!”春梅止住笑,道:“說正經的,衛侯請你去鄭,可有危險?”孔丘搖頭。春梅道:“既無危險,何必不公開?”孔丘道:“衛侯想替太子娶鄭伯之女,擔心婚議不成,徒成笑柄,所以想請我去私下探個口風。”春梅道:“衛侯既以私事相托,想必對你信任有加。說不定你從鄭國回來,就會以國事相托也未可知。”孔丘聽了,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方才道:“當年我在雒邑的時候,去過一次鄭國,與鄭相子產一見如故。如今子產已經死去多年,我倒是早已有意去他墓前祭掃一番。”春梅道:“那你這次去鄭,就以祭掃子產為名?”孔丘點頭。春梅道:“什麼時候動身?”孔丘道:“我明日去見衛侯,把細節商量妥當,後日起程。若無意外,不出兩旬,將可返回。”春梅道:“你打算叫顏刻駕車?還是叫子路駕車?”孔丘略一遲疑,道:“叫子貢。”春梅嗔道:“你這人也真夠麻煩的,一個車夫,也要換來換去!”孔丘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春梅道:“此話怎話?”孔丘道:“工匠想要把活做好,必須先把工具磨快。”春梅道:“這跟叫誰駕車有什麼關係?”孔丘道:“用人也是同一個道理,人雖不能由你磨,卻可以由你挑。誰勝任,就用誰。有時候車夫就是車夫,所以要駕車的功夫好。有時候車夫也是遊伴,所以要興致相近。有時候車夫兼充助手,所以要能辦事。這次去鄭,也想順便交接鄭國的大夫。”春梅聽了一笑,道:“原來如此,所以你要帶個會說話的同去。”

一場秋雨過後,涼意陡然而生。鄭邑東門之外,一座青冢面向鄭城,背臨異水,青冢之上,白石砌就一個四方形的墳墓,墓前一座青石霸下,霸下之上立一塊白石墓碑,碑上刻着“鄭相子產之墓”六個篆字,填作墨綠之色。碑前的草地上放着一個深黑描金漆廂,廂里盛着三牲。五步之外,孔丘一身縞素,拱手行長揖之禮。墓側松林之後,停着一輛馬車,子貢垂手,恭立在車旁。孔丘行禮既畢,又面對墓碑靜靜地立了一刻,嘆口氣,道:“古之遺愛也。”說罷,不禁掉下幾滴淚來。孔丘從懷裡取出帛巾,將淚水揩去,口喊一聲:“子貢!”子貢應聲而出,拱手道:“夫子有何吩咐?”孔丘道:“《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何所指?”子貢道:“施政寬和,或許能致民於小康。”孔丘點頭,道:“不錯。‘無縱詭隨,以謹無良’呢?”子貢道:“意思是:對於貪官刁民,絕不能手軟。”孔丘道:“這四句詩,說透施政必須寬猛相濟之道。執法過嚴,民不聊生,何能小康?包庇貪官,刁民效尤,何能太平?近世執諸侯之政而深諳這寬猛相濟之道的,只有子產一人而已。”說罷,又嘆一口氣,吩咐子貢道:“將三牲撤去,把墓前墓後仔細打掃一番。”

孔丘師徒二人從子產墓地回到鄭邑南門,子貢忽然內急,只得把車在路邊停了,下去方便,回來卻不見孔丘,正旁徨無計之時,一個老者過來道:“你左顧右盼,神色張惶,莫非在找人?”子貢點頭。老者道:“老朽方才見着一個人,額頭長得像堯,脖子長得像皋陶,肩膀長得像子產,失魂失魄,恰似喪家之狗。你要找的,莫非就是這個人?”子貢尚未作答,那老者提起手中拐仗向右邊橫街一指,又道:“那兒有個書市,你怎麼不到那兒去找?”說罷,不待子貢回答,拄着拐仗,踱出南門。子貢順着老者指點的方向走去,行不過數十步,果然看見一個書市,孔丘正在書攤之間徘徊觀望。看見子貢,孔丘道:“我以為你會在車上等着,怎麼知道找到這兒來?”子貢道:“全憑一老叟指點。”孔丘道:“這老叟如何說?”子貢道:“他說看見一個人,額頭長得像堯,脖子長得像皋陶,肩膀長得像子產,失魂失魄,恰似喪家之狗,往這邊書市去了。”孔丘聽了大笑,道:“你聽他胡說八道!誰見過堯?誰又見過皋陶?不過,說我‘失魂失魄,恰似喪家之狗’,這話倒是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衛侯寢宮之內,燭影搖紅,薰香繚繞。猩紅錦被之下一陣翻滾之後,鑽出兩個人頭來,一個是衛侯,另一個不是南子,卻是彌子瑕。彌子瑕披衣欲起,衛侯道:“你急什麼?”彌子瑕道:“主公不怕夫人進來撞見?”衛侯聽了一笑,道:“別瞎擔心!她正在春草池中如魚得水,哪會上這兒來?”彌子瑕道:“原來主公早已有了安排。”衛侯道:“可不是麼!寡人特意從宋國接來夫人的舊情人公子朝,安排他在春草園中住下,好讓她兩人在春草池中盡情戲水。否則,寡人又豈敢明目張胆地把你接到寡人的寢宮中來?”彌子瑕道:“夫人雖不見怪,依臣之見,仍須小心,否則,讓左右侍從把這事給傳出去,豈不是壞了主公的名聲?”衛侯道:“外面有人議論寡人與你的事?”彌子瑕略一遲疑,道:“聽說孔丘對他的弟子說什麼‘為政最忌男寵’。所謂‘男寵’,難道不就是指的我?”衛侯道:“寡人待孔丘不薄,孔丘這話,恐怕不過是泛泛之論,未見得就是說的寡人與你。”彌子瑕道:“聽說孔丘本來安心作客,感激主公待他以上賓之禮。自從去鄭國回來,卻心懷怨望,滿腹牢騷。”衛侯道:“休要胡說!寡人待他始終如一,他怎麼會憑空改變態度?”彌子瑕聽了一笑,道:“主公原來有所不知。”衛侯道:“寡人有什麼不知?”彌子瑕道:“主公請孔丘去鄭國,他誤以為主公要重用他,從鄭國回來既不得重用,於是乎大失所望。”衛侯聽了,沉默不語。彌子瑕又道:“孔丘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依臣之見,還是不如打發他走人為妙。”衛侯道:“孔丘是個人望,寡人雖不能用他,待之以上賓之禮,足以顯見寡人崇德好仁的胸襟。”彌子瑕道:“衛國今非昔比,早已淪為一個小國,夾在晉、楚之間,左右為難。養這麼個人望在衛,未見得就是衛國之福。”衛侯道:“此話怎講?”彌子瑕道:“主公如此這般優禮孔丘,晉侯、楚王說不定誤以為主公有復興衛國的雄心壯志,憑空招來麻煩,難道不是有弊無利?”衛侯聽了,沉吟半晌,道:“你有什麼不露痕跡的好主意?”彌子瑕略一思量,湊到衛侯耳朵跟前,對衛侯一番耳語。衛侯聽畢,點頭道:“就按你這計策去試一試。”

三日後,孔丘在書房與子路對弈,冉求與顏回在一旁觀戰。子貢匆匆從外來,道:“衛大夫公孫余假領着十來個士兵,要進莊來搜查奸細,夫子快去看一看。”孔丘聽了,放下手中棋子,道:“豈有此理!”孔丘一邊說,一邊起身,踱出書房,眾弟子跟在身後。孔丘一行來到莊門口時,顏刻正領着一幫弟子與公孫余假在門口僵持不下。孔丘分開眾人,趨前向公孫余假道:“弊莊除孔丘家室與弟子外,別無外人。公孫大夫既是要搜查奸細,恐怕是找錯了地方。”公孫余假冷笑一聲,道:“這莊上雖然不見得住着外人,住在這莊上的人卻未必不同奸細來往。”孔丘道:“說話不能憑空臆想,不知公孫大夫這話可有實據?”公孫余假道:“上個月有人親眼看見佛兮派來的奸細走入這莊裡來,難道不就是實據。”孔丘聽了,略微一怔,捋須一笑,道:“所謂‘有人’,究竟是誰?這人怎麼就能辨認佛兮的手下?就算這人不曾看錯,把佛兮的手下說成奸細,難道衛國什麼時候成了趙鞅的附庸不成?”公孫余假道:“我不同你狡辯,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莊上既無奸細,何妨讓我進去看個究竟?”孔丘聽了,略一遲疑,道:“請便!”說罷,向攔在門口的眾弟子揮手示意,讓開一條道來,令公孫余假一行魚貫而入。公孫余假領着手下在莊上各處隨便走了一趟,並不曾仔細搜查,徑自回到莊口,不辭而別。俟公孫余假走遠了,孔丘對跟在身後的子貢道:“鄭國那老叟說我如喪家之狗,果不期然!”子貢道:“夫子的意思難道是要離開衛國,投奔它邦?”孔丘道:“公孫余假來,所謂搜索奸細不過是個託辭,其實是來下逐客之令。既下逐客之令,我還不走,豈不是太不識趣?”子路道:“夫子想上哪去?是不是該乘桴浮於海了?”顏回聽了不懂,道:“什麼‘乘桴浮於海’?”孔丘道:“休要聽子路胡說。趕緊去收拾行裝,後日一早起程取道匡邑去陳。” 顏回道:“夫子難道不去見衛侯?就這麼不辭而別?”孔丘道:“不錯。衛侯之所以叫公孫大夫如此這般而來,目的正在不留痕跡。我要是去辭行,就是逼他正式表白態度。不留痕跡,留有回來的餘地。正式表白態度,這餘地豈不是就沒有了?”顏回道:“夫子原來還有回來的打算?”孔丘道:“打算也談不上。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衛侯也許只是聽了讒言,一時糊塗。留有餘地,於衛侯、於我,都是有利而無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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