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川康 25 |
送交者: 涵韻 2010年09月11日00:24:40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第四章 燃燒的歲月 保衛紅色政權 1949年12月30日,劉鄧大軍開進成都。大軍進城後,徵用了我家前院的客樓, 我們修了竹籬笆把前院和後院隔開。出於對“兵”一慣的印象,父母惴惴不安。為了 安全起見,他們想出一個簡單的辦法:宴請駐軍領導。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和解放 軍的紀律,又不敢貿然行動,就由媽媽出面,繞著彎子講話,看對方態度再做決 定。誰知媽媽一開口,對方就熱烈回應,毫不費力就請到了幾位軍官。席間歡 聲笑語,雞鴨魚肉被客人一掃而空。晚宴後媽媽回來輕鬆地說:“我們以後可以放心 了。”而駐軍對我們確實秋毫無犯。 我每天上學放學都要經過駐軍營地,有時看到一個人在教大家唱歌,我遠遠站在 大門邊悄悄跟著他們唱,沒過多久我也學會了,歌詞是: 嘹亮的鐘聲在天空中振盪, 東方出現黎明的曙光, 鐘聲喚起了年青的一群, 我們合著鐘聲一起歌唱。 這嘹亮的鐘聲響得更嘹亮, 叫四面八方發出回響, 全國的青年向我們走來, 我們團結一起, 奔向前方! 歌聲讓我這個十歲的小姑娘熱血沸騰,也想飛奔向前去擁抱全新的美好生活。 父親又開始忙起來,他被任命為川西行政公署委員,經常被請去開會或參加一些大 型的慶祝活動。一次,他還帶我坐在主席台上觀看成都市人民慶祝解放的秧歌 表演。 1950年初,人民政府政務院宣布發放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次公債——人民勝利 折實工債。這次公債推銷的主要對象是工商業界和殷實富戶。周恩來簽署的 政務院關於《發行第一期人民勝利折實公債的指示》明文規定:“必須貫徹民主精 神,做到公平合理,反對強行攤派。”但成都市政府的辦法是,先每家認購,如認 購的數目與他們內定的不合,就由政府強行攤派。給我家下達的公債數目大 得驚人,由於父親已把全部動產轉到香港,我們一時籌措不到那麽多錢,不能立即 完成購買任務。 一天,來了幾個警察,不由分說就把父親抓到派出所關起來。 我在學校聽老師講發放公債的意義,怎麼也弄不懂為什麼國家向人民借錢,借不 出錢就要關人!一天下課後跟媽媽去“探監”,我自認為有政策撐腰,雄糾糾地 走過去想和他們講理。可面對警察兇狠的眼光,馬上就矮了半截似的,想說的話全 被堵在喉嚨里。我們被帶到一間反鎖著的門前,打開房門,下幾級石階,看見 父親被關在用粗木柱做成的牢房裡,心一下就冰涼了,所有的勇氣不翼而飛。我 撲過去抓住木欄杆把手臂伸過去拉父親的手,眼淚像噴泉一樣湧出。 父親抓着我的手,說:“乖女兒,別哭,爹不用幾天就會回去。” 我說:“爹,這是什麼政府呀?為什麼他們向老百姓借錢,還要把人關起來呀?” 媽媽趕快捂住我的嘴,拉著我走了出來。 當時因為買公債,大哥也一度被關押,後放了出來。他去探監時父親提醒他:你老 丈人(劉元瑄)一次就交了90多條黃金,是由你丈母娘在安仁鎮交的。省 上說:劉元瑄表現很好,起義立功,返回兩條作為獎金。 大哥馬上就去安仁找丈母娘要。說:“我家困難,買不起公債,把你們的兩根金條給 我,我交上去也減輕點我們的罪惡,減輕點壓力。我爹關在牢里等著它救命呢。 ”他讓丈母娘寫了個條子,說這兩條黃金是支援他的。他妻子劉巽謙有首飾30兩,她 也同意拿來買公債。大哥在二爸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個人騎車回成都。走到溫 江,城門處要檢查,打開他的包,里面全是黃金和首飾,當場就把他扣留了。他 說明情況,又折回大邑,找到區公所,全部交給了國家。 此後,父親獲釋回家。全家人的心從此罩上一層厚厚的陰雲。後來才知道,整個西 南地區竟被攤派七百萬兩,為完成任務,亂抓人就不奇怪了。 1950年秋天,土地改革開始了。父親在家的時候多了。 過去跟父親經常接觸的共產黨員,成都一解放全都杳無縱影。父母盼星星盼月亮般 地盼他們,他們卻再也沒有一個人來過我的家。父母越來越緊張,成天提心掉膽。 土改還沒有結束,“鎮反”狂彪又拔地而起。成都也不例外,警車尖銳刺耳 地鳴叫着到處抓人,對“反革命”的斗爭會天天都有,槍斃“反革命”的公審會三天 兩頭地開,會前會後反革命分子被五花大綁著遊街,以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曾經是槍殺“反革命”的刑場之一,著名佛教勝地文殊院後院,到了晚上,一車車“反 革命”拉進去。前一批人被槍斃後,屍體馬上送走,鏟幾鏟泥土蓋住死者的鮮血,接 著槍斃第二批。如此每天一批又一批,不知槍斃了多少人,直到那一大片土地被鮮 血浸透,變成軟軟的。 我家對面,住著一對新婚夫妻。小伙子在街道辦事處工作。前一天他還積極地跑上 跑下幹革命,第二天就被宣布為“反革命”。一批軍警湧進家門把他抓走,妻子哭得 死去活來,拼命抓著丈夫的衣服不肯放手。時至今日,此事已過去半個多世紀,我 仍忘不了那青年被架出門時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和他妻子呼天搶地的哭聲。 一次公審會後,幾個即將被槍殺的“反革命”胸前掛著大牌子在車上遊街示眾。突 然從一條小巷飛奔出一家老小,他們扶老攜幼,不停地叫:“快!快!晚了就看不到 了。”他們不顧一切沖向刑車,高喊著親人的名字。我看不清刑車上那些人的面 孔,只看見掛著大牌子被摁得很低的一個個人頭,牌子上是很粗的紅色大叉劃了的 名字;還看見這群置生死於度外奔去見親人最後一面、並為其“送行”的一家老小。 這段時間,老師曾帶我們去鄉下參加斗爭大會,我們遠遠地看見一個人被五花 大綁,跪在台上。有人不斷地上去哭、喊、踢、打,最後宣布槍決。幾個人把他拖 到離我們不遠的田里跪下,槍聲響處,腦漿混著血水飛濺。我嚇得蒙住眼睛,蹲在 地上,把頭躲在腿彎里。此後幾天,每到吃飯的時候,眼前便出現那白花花的腦 漿,就惡心、嘔吐。 離成都不遠的夾江縣人口不到十七萬,那時處理的反革命案件就有九百五十四件, 有的一個案件牽連的還不止一兩個人,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案件未經任何部門批 准,即使是經過批準的,又有不少是毫無根據的冤案。 那時,宗教也劃成了反動組織,天主教、基督教的外國傳教士,全被驅逐出境。 我們幾個學校的一大群中學生由老師組織起來,每天下午輪番去對着附近教堂 反復唱: 赫馬雷(音),滾出去! 馮道元(音),滾出去! 我們今天認得你, 認得你是老虎身上披羊皮, 你借著傳教組織聖母軍, 你一心和中國人民來為敵, 陰謀破壞樣樣你都干, 你是個凶惡的帝國主義! 大家越唱越氣,覺得外國人都是無惡不作的壞蛋,把他們驅逐出境,簡直是太便宜 了他們。 這種陸續實施的有計劃的大逮捕和槍決行動,造成極具震撼性的效果。毛澤東 說:“比下一場透雨還痛快。” 在這狂熱而血腥的氣氛里,父母極度惶恐,只要有敲門聲就心驚膽顫。父親很多問 題都想不明白了:自己既是國民黨執政時期的政府官員員,又曾為共產黨做過很多 好事;既有田產收租,又是實業家、金融家;既跟隨劉文輝起義,被任命為川西行 政公署委員,政府又沒有安排他的具體工作。到底共產黨會怎樣給自己定 位?風暴將在什麼時候、以怎樣的方式降臨到自己身上?父母天天為此揪心。記得 父親曾說:“周鼎文現在當了大邑縣的副縣長,老二那邊我就不擔心了,他要是能到 我這裡來一趟,我也好問問他我該怎麼辦。”“鄒趣濤離開我們家的時候,信誓旦 旦地說不會忘記我們,怎麼現在就不來我們家了呢?他在哪里工作呵?哎,我這次 如早去了香港,也就天下本無事了,現在才真正成了庸人自擾之。”母親卻沉默 不語。但父母仍抱有很大的期待,那些老地下黨員總不致於人人撒謊吧, 或許忙過了這一陣子,他們會來自己這裡見面?父母多麼希望是自己誤會了 他們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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