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既是文學家，這一點可以公認。
不過我看，其流傳最廣的沁園春.雪，並非有很高水平。如果和李，蘇，辛的豪放詞相，它過於口號化，意境也不是很高。不過作為一個政治宣言，他被認為賦予了很高的地位。或許，多年以後退去餘光，人們也就不大頌揚本詞了。
其實，如果說藝術成就，除了李白蘇東坡以外，幾乎沒有人能夠在每首詩詞都做到盡善盡美。例如大詩人陸游，很多詩詞讀起來就不怎麼有味道。然而只要一個文人一生能夠有一首流傳千古的佳作，那麼他也就偉大了。就像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好的就這一首，也就奠定了一代宗師的地位。
那麼，毛澤東究竟有沒有千古文章呢？當然有。不過和他的文章一樣，總體集中在革命時期，解放以後，好的就不太多了。我們說，文章千古事，好詩詞朗朗上口，而且意境深遠的，甚至會產生成語。和曹操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一樣，毛澤東的詩詞不僅超越了近代以來的所有名家，而且有幾首奠定其偉大文學家地位的詩詞。
都言毛澤東詞風豪放。而余以為其造詣最高的一詞恰恰是早年一首婉約詞。
第一推 賀新郎.別友（ 一九二三年版）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悽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翻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與汝。重感慨，淚如雨。
重感慨，淚如雨。今宵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恁割斷愁思恨縷。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山欲墮，雲橫翥。
本詞據今天的學者考證，是毛澤東送給“紅顏知己”陶斯詠的。也就是在電視劇《恰同學少年》中暗戀毛澤東的那個商會會長的千金。本詞是青年毛澤東從一個才子到“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的俠骨柔情，可謂金庸筆下的“俠之大者”。
這首賀新郎之絕，絕在下闋。以境寫情。一句“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恁割斷愁思恨縷”；“今宵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一清靜寫愁，比李易安“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或李後主“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是豪不遜色的。而最後“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山欲墮，雲橫翥”，我們看到這個青年人抉擇的痛苦和若隱若現的藏龍臥虎之氣。我們並不知道***和陶絲詠的感情到了什麼程度，不過從女方至死未嫁或許可見端倪，尤其在封建禮教下，大家閨秀不嫁人便是一個重大的錯誤。
能夠寫出如此婉約的詩篇，毛澤東年輕的時候的照片，毛的形象當然是一個偶像級的大才子，得無數美女芳心；或許比一個天生的革命家更加貼切。當然這更能看出毛澤東最後投身革命的偉大。
［ 人物 ］陶毅，字斯詠，女，一***六年生，湘潭人。她於一九一六年考入朱劍凡先生創辦的周南女子中學師範二班，與著名的女革命家向警予同窗。那時，陶斯詠和向警予一樣，是一位思想十分開放激進的女性，也是新民學會中的一員出色的女將，被稱為“周南三傑”之一，與毛澤東過從甚密。毛氏創辦文化書社時，她是三個拿出十塊銀元的資助者中的一個（易禮容只拿了一塊銀元）。在新民學會初期的多次討論中，她是主張“教育救國”的。後來，她也支持*毛澤東“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口號。文化書社成立後，他們在一九二一年元旦有一次難忘的集會，她和毛澤東等一班志同道合的人，冒着漫天風雪，在周南的院子裡攝影留念。這張珍貴的照片，如今還陳列在長沙市周南中學。在一九一八和一九一九年毛兩次離開長沙的時間，毛給陶寫過一些信，現在能查到的就有五件（內容當然只是片斷）。向警予赴法勤工儉學後，也給陶斯詠寫過信，勸她力促北大開女禁，到那裡去深造。但陶其時已經在周南留校任教，只在一九二一年去南京金陵女大進修過一次。毛澤東在上海參加“一大”後返長途中，還曾經專程到南京停留，探望斯詠，情誼之深可見。此後，毛澤東走上了專職革命家的道路，而陶斯詠則仍回周南任教，兩人從此便聚少離多。這首《賀新郎》詞，究竟是這個時候，還是稍前的“半淞園集會”抑或是稍後的“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底”的厚贈，就無從考查了。陶氏後來一直在周南教書。當時同樣是文化書社重要成員的彭璜，瘋狂地追求過她，而她卻拒絕了彭，終身未婚，不幸於一九三一年早逝。大概由於她始終是個“教書匠”，故留下的資料不多。筆者曾經走遍從長沙到湘潭的黨史辦和史志辦，查遍了周南中學和第一師範（一說陶在南京女大進修結業返長後，曾在一師任學生指導員）的所有資料，所得僅如上述。
本詞還有一個文革前後的修改版本，把立意說成了送楊開慧，為配合政治路線，上片“重感慨，淚如雨”換作了“人有病，天知否？”，並且改掉了下片最後兩句。這是目前流行最廣的版本。不過意境就全無了。抄錄如下：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悽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翻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與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思恨縷。要似崑崙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環宇。重比翼，和雲翥。
接下來是豪放詞。作為一個浪漫主義的詩人和革命者，樂觀，大氣始終是毛詞的招牌。
豪放此詞餘最愛的是 採桑子重陽 ，應該寫在一九二九年十月重陽節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 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必定流傳千古。
還有 水調歌頭 游泳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這首詞，文字表達古樸，朝氣蓬勃，古來罕見。
稍次的是一首 憶秦娥。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不過，“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些得過於直白，或者叫“口水話”了一點。而且由於立意稍淺，就沒“口水”得恰到好處，如沁園春.長沙一詞中“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或者元曲中“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損傷了本詞的成就。否則，憑藉“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蒼山如海，殘陽如血”估計在千年以後也可以上文學課本的。
可以比較李白的憶秦娥，這首詞在真箇詞界的地位是泰山北斗。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如果論水平，沁園春雪怕要排在這幾首的後面了。
還有幾首詩歌
七絕
改詩贈父親（改日本西鄉的詩）
一九一○年秋
孩兒立志出鄉關，
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
人生無處不青山。
五言排律
湘江漫遊聯句
晚靄峰間起，
歸人江上行。
雲流千里遠，（以上蕭瑜）
人對一帆輕。
落日荒林暗，（以上毛澤東）
寒鍾古寺生。
深林歸倦鳥，（以上蕭瑜）
高閣倚佳人。（毛澤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