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革命者和一個反革命者的死亡之謎

在我們結婚後約一個月內, 發生了兩起流血事件. 結婚時, 除了家裡設置了一間所謂新房外, 地委會也安排了一間約五,六平方米的宿舍, 能放一張雙人床和一把椅子, 一個寫字檯. 其他未婚的女同志男同志都住大寢室。 這間屋的位置在上下樓的樓梯角落裡. 這間屋的樓上也是同樣大小的一間屋, 當時是地委宣傳部長錢東平所住. 這兩間房三面都是磚牆, 一面是木板牆連接樓上樓下兩間屋。 一天中午, 地委會的同志竊竊私語, 說盧景軒在錢部長屋裡開槍自殺了. 我感到驚訝,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 只見錢的警衛員提着石灰和簸箕去錢的臥室, 可能是用石灰去吸附和清掃室內的血跡. 死者屍體我也沒有見抬出,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處理了。 我回到寢室去才發現樓上的鮮血順着板壁縫流到我屋裡的板壁上. 儘管錢的警衛員用石灰去清掃過, 仍然擋不住十幾條血跡往我屋裡的板壁上流. 我感到很恐懼. 猛又出差去了. 我一人不敢在那間屋睡覺, 我也不敢去擦洗板壁上的血跡, 過了幾天十幾條血跡已變成黑色的, 我也不能老回家住, 怕影響不好, 只好約了其他單身女同志陪我去住那間血跡斑斑的屋子。

 死者盧景軒我不認識本人, 後來才知道他是會澤的彝族, 出身大地主家庭. 由於接受革命的思想和地下黨的教育, 他帶了家裡的武裝參加了革命隊伍. 後來編入六支隊的X團為副團長. 大鎮反前要清理隊伍, 錢東平找盧談話. 談話前已拽掉盧的槍. 錢東平具體與盧談了些什麼? 誰也不知道， 據說談話中錢要上廁所, 他就把隨身攜帶的槍解下放在桌子上, 盧就用錢的手槍自殺了。 解放初期由於政權還不穩固, 還未開展鎮壓反革命運動. 縣以上的幹部都配有警衛員並配有個人使用的手槍. 一般情況都是晚上睡覺才解下手槍. 不會上廁所也要解下手槍. 很明顯是錢故意把手槍解下放在桌子上, 然後自己走開, 暗示盧自殺的。 有關領導最後的解釋也沒有說盧是反革命. 好像是說盧自絕於黨和人民畏罪自殺. 到底盧是畏什麼罪自殺? 到底錢東平給盧說了些什麼? 給盧多大的威脅和壓力? 使盧不得不自殺, 誰也說不清. 一條人命像稻草一樣輕輕地漂走了? 也沒有人再過問。

 我們結婚`後好像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就要過端陽節了. 猛出差回來, 我們在端陽節的頭天晚上回到我家的住處. 凌晨四,五點鐘我們被密集的槍聲驚醒了,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趕快起床把衣服穿好。當時考慮要不要趕回地委會去? 猛雖然隨身帶有手槍, 但情況未弄清楚, 也不敢隨便開門往大街上走. 只好猶豫焦慮地聽一下動靜。 一個多小時後, 槍聲慢慢稀疏下來. 六點左右天大亮了. 猛的警衛員張思聰背着卡賓槍趕來接我們. 這時才知道是昭通駐軍四十三師的解放軍圍剿消滅龍純曾的武裝. 我們到了地委會後,四十三師政委兼昭通地委第一書記的薛韜召集地委所有幹部傳達這次事件. 他說龍三勾結龍奎元準備裡應外合端午節打進昭通. 龍三送給龍奎元的信被我們在半路截獲才知龍三的野心. 為了對龍三仁至義盡, 昨晚派了一個參謀去請龍三到司令部開會. 他不僅不來, 待這個參謀走時, 他從背後開槍打了這個參謀, 是他先打的第一槍, 所以我們把他消滅了. 命所有的地委機關幹部通通上街去宣傳講清真相。 老百姓很恨龍三. 告訴全城老百姓不要害怕. 龍三真的被打死了, 他不會再欺壓百姓了。 我對龍三這種人也很厭惡. 但知道這事後我心裡忐忑不安, 因龍曾是我結婚典禮上的貴賓.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他已成為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

 龍三其人臭名昭著,是最會吃喝玩樂的花花公子. 他的老婆有唱戲的, 有村姑, 也有兩個大家閨秀是彝族上層的女兒, 因家裡有錢無勢, 招贅龍三以免被人欺負. 我父親與龍三的關係最早緣於龍雲. 父親十九歲初到昆明時是一位彝族長者盧玉夫推薦給龍雲, 開始在龍雲身邊當侍衛. 以後龍雲送父親進了雲南講武堂. 龍三比父親小, 他尊敬父親為人義氣, 稱父親為隴大哥並與父親有交往. 彝族之間常互相通婚形成網兜親的關係. 父親叫我稱龍三為表叔. 龍三對我和猛懷有嫉恨. 因我和猛在雲南解放前夕以南方局的名義去巧家, 與龍三談判改編其武裝未成。 猛聯繫上在龍部隊的地下黨員, 通過他們召集了龍三部隊的政工人員(其中不少是民盟成員及無黨派青年學生), 給他們分析了形勢暗示他們找自己的正確出路. 所以我們走後不久, 他的 “西南革命軍” 就有一部分人跑出來參加六支隊。

 龍三的死照薛韜所說是罪有應得. 但以後細細想起這事覺得蹊蹺: 1, 這次行動非常保密,. 連當時的地委書記李德仁都不知道. 據李德仁說他聽見密集的槍聲, 趕快打電話問薛韜出什麼事. 薛韜向李講龍三要叛變, 事情緊急來不及通知他. 李只好連聲說好, 好, 好. 這件事至少說明他們對地方幹部很不信任. 2. 龍奎元(彝族上層)當時擁有武裝, 聯繫永善縣金沙江對岸大涼山彝族頑抗一隅. 龍三既然聯絡龍奎元裡應外合打昭通, 外援兵未到時, 他先開槍那不是暴露他的計劃, 自取滅亡? 很可能這是薛韜為首的四十三師要消滅龍三的藉口. 龍三這個花花公子沒有政治頭腦. 既然起義了, 你只能一切聽共產黨安排, 甚至主動放棄兵權. 當時他的武裝不准進城. 願回家的遣散,  留下的改編, 他很不滿, 這才是問題的實質. 3. 這次行動不是只消滅龍三本人及其武裝, 他的老婆,孩子,傭人全部消滅在所住的房子裡. 打死龍三後, 據說在他的屋子裡搜出一張照片是他老婆與黃菊和(李德仁的愛人)照的. 為這事還詢問過黃菊和, 黃說與龍的老婆曾經是同學. 雖然說明了原因, 但人家可能另有看法. 五三年開全省貧僱農代表大會為土地改革做準備造聲勢, 省領導專門邀請在北京的龍雲來參加. 實際用意就是叫龍雲來接受貧僱農的教育. 聽說龍雲在會上表示擁護土地改革,但想不通他兒子犯了罪被殺, 為什麼孫子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也被殺了. 這可能也是龍雲後來被打成右派的罪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