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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访朱维铮:说我“低调”可以,称我“大师”我不认
送交者: chang le 2012年10月20日02:04:42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中华读书报》2012年10月17日

    2009年7月,季羡林先生去世。我很想听听相关专家的见解,因为无论是在复旦求学期间还是后来,常听人谈起朱维铮,所以,约好,来到朱先生家,一谈就是两个小时,涉及季老请辞的“三顶帽子”、历史与当下等等。言语间,才得知当天正是朱先生的生日。


    后来,又两度探望,先是在家中,后是在医院。他在病中谈到这个访谈,表示也许还要再说些什么,包括《音调未定的传统》增订本的问题等。当日他还赠我们以自己作为顾问的《大师》光碟,并题了字。谁知,不久便天人永隔。

    朱先生的弟子胡腾与我,除了一道去探望,还送了先生最后一程,接下来,他又帮着仔细校订了谈话录。我们均很感慨于先生的胆色、思想和自由意识,那深沉的历史感,那尖锐的现实感。

    对于马恩,朱维铮读的是原典。对于志业,他始终秉持从历史本身说明历史。

    在《走出中世纪》、《求索真文明》、《音调未定的传统》、《重读近代史》等作品中,可见他对于庸主、贪官、酷吏和体制的评析,意味深长。他富于创见,即便对那些流行已久的论断,亦多有审视:“学随术变”的问题在哪里?到底什么是真孔子什么又是假孔子?谁才是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挨打必因落后?

    多少也听到一些对他的议论,实则,在《走出中世纪二集·序》和《〈壶里春秋〉小引》等文字中,他已有所省思。另有一些传闻,渐渐比较清晰,譬如他在“写作组”的情况,譬如他因“应允许怀疑张春桥”的言论而遭祸……

    教书、著书,他均有实绩。此外,还编校注释了史学经学诸集近百种,于自身,功不唐捐;于学界,亦属财富。夫人王桂芬、同事和弟子都提及,最大的遗憾是《中国经学史》和《中国史学史》未及最终写就出版。

    世事扰攘而魅惑,难的是特立、真性情及文字中的青铜之音。

    关于季羡林先生

    木叶:钱文忠在《季门立雪》的封底有一段话:“如果说季羡林先生的学术研究有一条贯穿其中的红线,那么,这条红线非印度古代语言研究莫属。”朱先生是怎么看的?

    朱维铮:这是一个事实吧。因为他留德十年主要是在哥廷根大学,学印度以及印度周边的那些东西,比较语言学的东西。他德文很好,懂得梵文、巴利文,还有死去的吐火罗文……其他的我不太了解。忘记是多少年前了,我也在哥廷根大学做过一个学期的客座教授。哥廷根大学的“东方语言”,还有“汉学”,本来都不错的。他们的大学,教授的关系很大,一个好教授在那个地方,学校就会变得很不错。有一个教授请我去了,那时它的东亚系、汉学还是不错的。后来这位教授走了,跑到巴伐利亚州去了。前两年我听说它的汉学系都撤掉了,东亚系也不行了。这个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所谓的教授多,再好的教授跑掉也无所谓。我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教授有多少是真的。他们那边的体制,一个汉学系通常有一个正教授,如果有两个就很了不起了,三个就更好了。所以一个教授跑掉,或一个教授去世了,如果青黄不接的话,马上它的地位就开始跌落了。这是他们的特色。不像我们这里,阿猫阿狗都可以当上博导。我现在找不出国内有哪个大学是像样的,你要我找大学里哪几位教授不错,我可以说得出来,但你说哪个系很好我说不出来。

    木叶:季先生东方语言、印度学方面很出色,但是在国内一般被说成“国学大师”。我看到朱先生对国学有几次梳理,对这个是怎么看的?

    朱维铮:我从来不掺和现在的国学。你开什么国学班,只是一个名义。要我去说点对传统文化的看法,可以,但是我自己从不说什么国学。

    木叶:季羡林在《病榻杂记》里撰文把被别人扣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顶帽子给摘掉了。后来有记者采访他,说:之前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您,您是什么感受?季羡林说,感觉到毛骨悚然。记者说:可是连温总理都尊称您是大师啊?季羡林说:领导,那是鼓励一下。

    朱维铮:他最早发表是在《新民晚报》。我最早看到就是他在《新民晚报》上辞这三个头衔。我当初看了以后倒觉得这位老先生头脑还比较清醒,因为他确实不是国学大师。他是不是国宝,要看从哪个角度来看。如果就比较语言学、比较文化或者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什么什么来讲的话,随着老一辈一些人的去世,他确实是国宝。可以这么讲,从这个角度来讲。

    木叶:是国宝,但他在这个领域是大师不是呢?

    朱维铮:在这个领域,我认为是大师。特别是他的一个代表作,《糖史》,很了不起。通过这么一个物质的东西,他证明了:很多的东西是不受国界限制的,也不受历史限制的,你不让它进来它进来了,你不让它出去它出去了。

    有些东西我觉得要分开来看。他在这些专门领域,像比较语言学方面的东西,坦率说我看不懂,我不懂那些语言,我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但是他做的涉及中西文化交流(古老一点的说法叫中外交通,特别是跟印度的关系等等)的研究,我当然看得懂,我觉得很佩服。在这个领域里面,我认为他当然是大师。但他不是唯一的。起码在北大跟他共同创建东语系的金克木是很了不起的,我一直看他的东西。他们俩是两个路子。季羡林先生是从语言学啦或物质文化交流等方面展开,但是你要讲对宗教文化交流这些方面研究的深刻性,我以为金克木先生很厉害。

    木叶:季羡林不能真正算是陈寅恪的弟子,他旁听过课(佛经翻译文学)。他自认受陈先生影响很大的。

    朱维铮:他确实是受到若干启发吧。学生有几种,孟子就说嘛,有人说我是(孔子的孙子)子思(一门)的弟子,我不是,“予私淑诸人也”。现在我们一些人胡说八道,说他是子思的什么什么,人家自己否定了。有些受业的弟子倒未必能真正懂得老师的那些东西。只要有点教书的经验都知道,跟你学的人未必能够了解你的东西,倒是不跟你学的,看看你的书,看看你的文章,他受启发。比如说我的一位老师,陈守实先生,他是清华研究院当年的研究生,跟我们学校的蒋天枢,还有王力都是同学,他的导师是梁启超。但是在当时清华四教授里面他最认的就是陈寅恪先生。1958年,全国历史系都批陈寅恪。当时我在读大学四年级,让我们不吃饭、不睡觉、不干什么,在那里就批陈寅恪。我们系要开大会。陈守实先生坚决不批,他的理由当然很怪。他说陈寅恪有一个学生叫汪篯,就是那个当过邀请陈寅恪前往北京的特使的北大的党员教授。陈守实先生就讲了,汪篯是党员,他也不批,我为什么要批。这个理由是很奇怪的(笑)。

    后来上边又操纵我们的下一班。当时我们上同一门课:中国土地关系史。下一班有那么一群很会整人的家伙。有一天刚刚下课,他们突如其来地站起来,对陈守实先生说,你为什么不批陈寅恪?我们都吃惊得不得了。陈守实先生平常就是比较随便,戴着那个八角帽也是有一点歪的,帽檐都是折的。一听愣了,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抓下来扔到讲台上。

    陈守实先生1930年代就和郭大力一块研究马克思主义,他非常地钦佩马克思,对马克思《资本论》熟得不得了。我当了他的学生以后,给我布置的第一件事就是读《资本论》。我对《资本论》、对马克思的书读得很熟,这个要归功于陈先生。

    当时辩论到了后来,我下一班那些学生被他几个反问就无计可施了。但这种搞法非常恶劣。

    木叶:有人指出,在文革或之前批陈寅恪时,季羡林是保持沉默的,我不知道具体情况。

    朱维铮:我也不了解。我没看过他批评陈寅恪的文章。因为他如果不沉默的话,报纸上要么就是有他的文章,要么就是有报道,我没看到。

    木叶:其实这就已经是一种操持了,不易。

    朱维铮:当然不容易了,在那个时代——发疯的年代。1958年真的是一个发疯的年代。

    木叶:季羡林先生的遗产有什么被忽略了的没有?

    朱维铮:我想被忽略的就是他最专门的这些东西,现在懂的人太少。比如说他关于印度的学问,还有中亚古代语言,懂的人太少。

    木叶:另一面,像季羡林先生到了八九十岁还潜心做研究,这种精神了不起。

    朱维铮:各人不一样。我74了,我还在写文章,还在上课。据我所知世界上许多学者都是做到最后,比如费正清,去逝前两天,还亲自把他“论中国”的书稿送到哈佛大学出版社。胡适是“中央研究院”招待学者的时候,他演讲,突然心脏病发作,倒下来。傅斯年是死在“参议会”讲台上的。他们都很年轻,傅斯年死的时候五十来岁。

    关于“大国学”,

    关于“儒教是教说”

    木叶:季羡林晚年尤其是最近几年又把国学往前推进一步,提出“大国学”,不光指汉族本身的文化和那些东西,还包括其他五十几个民族的历史承传和文明成果。

    朱维铮:我也是在报上通过只言片语看到,说是他有心想搞大国学。至于他详细的理论我不清楚。

    大概2000年以后,突如其来地你也国学我也国学,我对这个非常反感。我就特别地问一条,“中国”从一个政治实体被举世公认,那是在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以后。你去看,清朝跟人家签约了干什么了,通常都是叫“大清国”,人家照会也递给大清国。“大清国”前面是“大明国”……“中国”这个概念是非常变动不居的一个东西。先秦时的中国概念,就是“姬地”。当时周王朝分封了一小块,就是黄河中下游的一小块地方,姬姓的同姓诸侯国自称是中国,楚国也不算,吴国也不算。楚国明白地讲我不是“中国”,我们是蛮夷。到了秦以后凡是自居为中原的,跟周边的民族说我是“中国”,或者别人也说我是“中国”,你看《史记》、《汉书》里“中国”的概念就是这样。所以,第一,“中国”的概念是不断变动的;第二,不管哪个族建立的所谓中央王朝,它自称或旁人称它,就叫做“中国”,它的边界是非常模糊的。比如秦朝,所谓一统,它的一统才多大,你看谭(其骧)先生画的“历史地图”,不过等于现在的三分之一,你说秦朝算中国吗?当然它自称是中国,但只是现在中国的一部分。     我们讲大一统,在现在中国的范围内外,真正实现了一统的王朝就两个,第一个是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第二个是满洲人建立的清朝。他们的边界都比现在要大得多。

    木叶:季先生还认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认为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您对此是怎么想的?

    朱维铮:我一贯地不赞成。因为据我所知,搞历史的人预言未来没有不失败的。他那个预言在我看起来,好像姑妄听之就可以了。

    木叶:任继愈先生几乎同时过世,他很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儒教是教说”,我知道您是比较不认同,问题在哪儿呢?

    朱维铮:我们的儒学已经是非常笼统的概念。汉朝以后,发生作用的已经是先秦儒学(我叫做原始儒学)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混同起来的东西。比如说,老庄的东西,基本上就是过去的楚文化;阴阳五行的东西,大概是齐国开始得比较早;还有一些思维方式,在孔子那里影子都没有……这种情况之下,就很难说我们有什么一以贯之的传统。这是非常难讲的。过去讲,我们的文化有什么光荣的一以贯之的传统,我从来不承认,我觉得变得太多了。你要真正地贯穿起来研究,孔子时代的思维方式有多少还存在于今天?要从统治层面来讲,从汉朝到清朝都叫的一个概念是经学。它就是围绕所谓的五经。那个五经说是孔子整理的,其实已经证明,很多是孔子以后的东西。有些东西还是汉朝人造出来的。还是我那两句老话。第一句,就是你先要问清它“是什么”,然后你才能搞清“为什么”。第二句话,坚持以历史本身来说明一切,而不是说先入为主。

    关于鲁迅与胡适

    木叶:近年有个争论,就是鲁迅和胡适两个人的遗产,或者说是开拓性贡献的问题。

    朱维铮:两个人的书我都读得很熟,我觉得两个人是两个领域。鲁迅,我很佩服他的批判性;胡适呢,我很佩服他的宽容性。鲁迅自己说的,他确实是有一点嫉恶如仇的风格。就像在《两地书》里面许广平描写的,他若是对你某一点不满意,或者觉得你错了,就简直不能够与你共呼吸。我想鲁迅给我们倡导了一种精神,那就是不盲从,对什么东西都要问一个为什么,这个我觉得是很了不起的。胡适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认为各种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这种宽容的精神在今天也很难得。

    木叶:有些人认为,在当下更需要胡适的某些东西。

    朱维铮:我想两个都需要。第一,你不能够把那些非学术的意见或者是非学术的干预当作真理,这个方面鲁迅就做了一个榜样。第二,各种不同的意见能够发表出来,尽管那些意见有时候很幼稚,不成熟,甚至包含一些错误,但是讲出来以后我们大家可以切磋,可以讨论。现在正好倒过来了。用权力代替真理的话,自然不可能宽容。你说像胡适一样对人宽容,那么一宽容你自己完蛋了,是吧?胡适其实很坚持自己的意见。你比如说他当年他讲《红楼梦》,他是最早讲曹雪芹写的有自传性质的,多少人反对他。鲁迅对于年轻人非常爱护,是不是一种宽容?我想,我们不能够把两个人的风格截然对立起来。

    关于海外汉学和台湾学界

    木叶:请您谈谈对欧美汉学的感触。

    朱维铮:我想真正搞汉学研究的,关心的是他的领域的问题。你比如说他研究中国过去的经济,就是哪一个省的经济怎么样,他做博士论文,做得细致得不得了,但是对整体并不太关心。再有,他了解现在的中国呢,是通过你的著作了解的,是你的著作中跟他的专业领域有关的东西,很少有人全面地看中国。全面看中国的倒是他们搞外交政策、搞政治学的那批人,是不懂汉语的。真正的那些汉学家都是我们所说的专家。比如说他会研究我们中国传染病的历史,你这方面跟他讲,讲不过的,他弄得材料比你多。但是涉及到传染病以外的东西,他不知道了。美国历史学界,分工细得不得了。我有一次碰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美中关系问题,我就请教一个美国史专家,好像是谈门罗主义吧,他马上跟我说,这个问题我不懂。他搞晚清的,但是他们晚清史就已经划成十年一段十年一段的。其实你要叫他讲他也应该知道,但是他认为自己不是专家,他就不能讲。他马上就跟我讲你去找哪一位教授。

    木叶:他们很严谨。

    朱维铮:这一点,我们中国就没有,你看看我们中国一当了教授,什么都可以胡说八道。什么道理?我们的研究生制度就是这样的。比如,我因为比较尊重学生自己的选择,你对哪一个问题有兴趣,我考虑再三,觉得这个题目可以做,我就同意。但是有很多题目是我不想做的,或者是我不懂的,我没有办法,只好做伴读,跟着念书。

    我的研究生里面,研究早期的会做先秦,关注简牍、出土文物之类;研究晚期的我给一个限制,只许做到清末民初,下面我不让做了。但是就这么一段也三四千年了,所以我从来不承认我是专家,我说我是杂家。杂七杂八。我没有办法,我就跟着他们跑。我现在有16个研究生、博士生。

    木叶:我还比较好奇的就是,像香港还有台湾的一些大学,这几十年因为没有文化的断裂,他们的国学或传统文化的研究相当厉害。比如像钱穆有好多弟子,我看到您的文章,您认为有人甚至可能超过了钱穆的成就。海外华人汉学出现了不同面貌。您觉得他们有什么地方领先,而我们有什么优势?

    朱维铮:我想至少现在来讲,中国整体上来说落后于他们。

    木叶:大陆落后于港台?

    朱维铮:特别是台湾。台湾的一个“中央研究院”,当年傅斯年创办的,后来经过了朱家骅,胡适也在那里做过,他们坚持一条,就是没有提出要为政治服务——你要是为政治服务,政府会把他雇到某一个机构去。他们在里边就是做学问,是为学问而学问。

    到现在我还认为,至少从历史学的领域来讲,台湾的水准高于大陆。这是从整体上来讲,我不是说个别人。个别的,我们也有很好的专家。另外我们有很多材料他们没办法掌握,你比方说挖出来的竹简之类,大陆不发表,他们就看不到。他们的争论也很厉害,互相吵架也很多,但是不妨碍友谊,那就真是学术争论了,应当讲是非常好的。他们大部分人还都是搞专门的研究,就是这一点,现在大陆根本还没有做到。还有我们申请经费的制度很有问题。我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碰了几回壁之后,再也不申请经费了。因为要填很长很长的表,表上有很大的一栏,问你的研究有什么用处?我就写“没用”。我不知道我搞明朝的研究对今天有什么作用,我研究明朝的思想对今天有什么作用?结果我就拿不到项目。

    关于自己

    木叶:有人说您是“低调的大师”。

    朱维铮:那是汉堡大学在授予我名誉哲学博士的时候,汉堡大学亚非学院院长致辞的时候说的话。上海《文景》杂志刊登了他的致辞、我的答辞等,有人看到了,弄了一句来,叫“低调的大师”。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而且我当初明白地说过:说我低调我承认,因为我不喜欢到处钻营、到处出风头,尤其我不能忍受说违心的话,如果认为这是低调,我承认;但说我是大师,我不能够承认。不能人家说你是大师你就是大师,你也不能够自己说。我在《人民日报》发表一个文章:“大师由谁来定(封)”,我说现在盖棺也不能够论定,何况你还活着,天知道你会往哪个地方发展!

    有的人在致辞的时候讲,朱维铮在史学界是个泰斗,我说很好,这是你说的。但我是不承认的。我觉得,一个人太追求名声,包括太计较自己生前的名声,没有好下场。有时候他会迎合那种庸俗得不得了的舆论,有时候他为了博得这个名声会使出许多很肮脏的手段,这我看多了,吹牛、拍马啊,讨好领导啦或者钻营啦,就像我们现在官僚的作风一样。

    木叶:我们当时还谈过,就是说朱老师不求很体系性、专著性的作品……

    朱维铮:因为现在一个人的思考能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每件事情都懂。就在我的领域里面,也不可能我对每一个问题都研究过,我以为可以逐一拿出来帮人家思考的是我自己思考过的,有研究的东西。我也可以写书,但是一本大书里面一定有许多项目,是我没有研究的,我只好利用别人的成果。我如果有那个时间的话,我还不如做我自己的研究,留下一些什么东西。其实写书还相对容易,最困难是写论文。论文要有独特见解,写书只要你不抄袭,标出来你根据的是谁,就可以写了。我们中国过去有几个人写出大书了?像司马光编一本《资治通鉴》,他有四个非常能干的学者帮他,还搞了19年。我们现在搞19年?你说我这个项目要搞9个月他就不耐烦了。司马迁呢,《史记》也没有做完,现在有很多的东西是别人替他补的。你看他是搞了一辈子的,而且父子两代的接力,是从他父亲就开始搞起。我们今天要研究汉武帝以前的历史,谁能够绕过《史记》?清朝那些考据学家们,我老要读他们的东西,他们都是很短的短篇。你去看三大考史学者:钱大昕、王鸣盛、赵翼,哪一个人有体系性的东西?我们现在读他们的东西,《廿二史札记》不过一条一条而已;《十七史商榷》也是一则一则的;比较有点系统见解的是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赵翼《廿二史札记》像我们短篇论文的集成。《日知录》更是零散的。

    木叶:问一个具体的问题,回望二十世纪,您觉得有哪些特别经典的史学著作呢?

    朱维铮:很多的东西都有参考价值。但是,“反右”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我整体上有启发的东西,尽管我们出过了那么多东西。像通史的写作,北京还有些人要搞一百卷本的中国通史,我说那是放屁,有哪一个主编能对每一时段、每一个问题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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