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1]

（上略） 非难无政府主义者的人们说：“无政府主义者专注重个人的自由，实际上便是个人主义者。” 又有人说：“无政府主义者自负太甚，想推翻一切，自做超人。”也有人说：“无政府主义者丢开现世，注重未来，与那些祷求天国的基督徒相等。”其他非难无政府主义者的论调，尚不知多少。在这里无政府主义者实受了许多枉屈，并且在他的进行上也受了许多阻力，因为许多浅近无知的人们，常常因此而反抗无政府主义者，又有许多表同情于无政府主义的人们，因此也不与无政府主义者合作了。但是到了现在，这种枉屈和阻力久已铲除了。

个人主义，在表面上看，好似与无政府主义相似。因为它也是反对国家与政府，主张个人的自由和个人的高尚的。其实他是一种极不合逻辑法的东西。法国 Basch 教授说：“个人主义，他的目的，不是使社会全体‘完全发展’，惟有发展那少数有天才的人，是亦不过现在少数人垄断教育的变相罢了。他的意义不啻说给有少数人的一个‘完全发展’的权利。”这就是说，他们一方面反对国家与政府，他方面又要借重国家与政府的权威，以维持他们少数天才人垄断教育的权利，这不是一种极不合逻辑法的东西吗？无政府主义者则主张永远灭绝国家与政府的威权，而实现普遍的互相扶助而不相侵的自由，与那些 Stirner(施蒂纳)及杨朱等个人主义者，可说是南其辕而北其辙了。

超人与无政府主义者是两不相容的，因为超人的威权，更甚千万倍于现在的国家和政府，主张超人主义的尼采（Nietzsche）说：“一切为权利意志而存在”，又说：“人类是系着禽兽和超人中间的一条绳子。”他的这种说法，不啻宣传威权主义以增长少数聪明才智之士的野心，又好似宣传基督教，把人类做羊，以超人为牧师了。无政府主义者反对一切威权和主人奴隶的存在，这样的超人，也自然是无政府主义者的敌人了。

至于说无政府主义者是丢开现世注重未来的人，可以说是没有常识。因为他们常常不顾事实，专凭一人的偏见来批评的。他们说：“无政府主义者只求将来极乐地的实现，不顾现社会的实情。”殊不知，无政府主义者对于现社会的实情实景，已应用科学方法将他分析又分析，由分析的结果，知道无政府主义为促进社会进化的唯一道路。故从而宣传之，实现之，以增加其进行速度。在一月前，友人某君合我讨论无政府主义，谈到最后的结果，他便提出一个好笑的问题，就是：“无政府主义何时可以实现？”我的回答便是：“无政府主义天天在实现中，正如进化的行程，一步一步 的向前进行，毫未停止。不过此时所实现的，不是一个整体，是一部分的加多，就是由平民中产生出来的无政府主义的思想和组织，正随着时代进化而扩大，好似硫酸铜在水中，初则浸漫于水之一部分，继则至水之全部。”如果用科学眼光来观察无政府主义，正如观察硫酸铜在水中的现象，时刻向那广大的空间扩散，许多人常肯定说，无政府主义的实现须在几千万年以后，因此目无政府主义者为抛弃现世，注重未来，这实在由于缺乏科学头脑所致，用不着多多讨论了。

由此我们知道无政府主义者，不是个人主义者，不是什么超人，也不是抛弃现世只顾将来的焦土，他是为着自己生命之力，不断地向前奋斗的革命者。他那伟大的人格，充满着真实、和悦、勇敢、坚耐和热忱，好似那巍峨高山，兀突宇宙间，这是如何坚乃尔伟大呵！又好似那好党的海水，是如何奋勇而热烈呵！ 他不知道什么悲观和乐观，他指将他那生命之流，向着进化的前程开拔；如果世界上失去了他那慈祥诚挚的爱，世界将向后退化，以至于不能存在。无政府主义者所要求的，是自由，因为要有自由，才有和平，才有欢乐，才有进化。要是没有自由，便是将生命的前程斩断，世界便会朝着死的方向走，那里还有和平欢乐与进化呢？无政府主义为着自由的要求，常常用他那真实、和悦、勇敢、坚耐、热忱的精神，与那自由的障碍奋斗，虽受尽极残酷的待遇，亦所不惜。这便是无政府主义的革命精神，也就是那最高无上的伟大人格。这种革命精神和伟大人格，是无政府主义者生命的全部。

无政府主义者，在过去的时代，原来是充满着全世界的。但是到了现在，有一部分失去了他的本性，被许多诱惑物所蒙蔽，一念之差，致堕落于进化途程之后。然而无政府主义者并不为之灰心，仍用他的赤诚和热血，迫促他们醒悟，以便同登进化之路，虽至流血杀身，亦所不惜。必至将全世界都化为无政府主义者的世界，同生于一个自由美满的乐土中，一切的虚伪消灭了，一切的压制破坏了，各自本着真实的生命，为宇宙进化而努力，这部伟大的工作，是现代无政府主义者所负担的，一刻也不会放松。

真情的无政府主义者呵！我只看见你是真、是善、是美，是光明，是伟大，是勇猛，我愿借你这样的真、善、美、光明、伟大和勇猛的精神，激刺我的麻木神筋，使我一样地和你前进，我们携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