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因为自己的右派帽子给全家人带来灾难,强烈的内疚感使他总是以一种赎罪的心理,几十年如一日地为家人奔走,全心全意的为家人服务,无微不至的为他们谋利益。
岳父虽然离休得早,但他文革期间曾与省、市地方党政机关的许多重要领导有过“难友”之谊,一起被关过牛棚,一起住过五七干校,所以与政界还有些关系或人脉。早年,我记得岳父还能提一包茶叶到市委书记、市长的家里去坐坐。后来,这些“难友”老领导们年纪过线退下来了,岳父的学生们又纷纷步入了政坛,所以岳父还是能提包茶叶到市委书记、市长家里去坐坐。
岳父提着一包茶叶到市委书记、市长家里去坐坐,无非是为了给他的子女及孙子、孙女们的调动,入学、就业找关系,走后门,求情乞告。
“侯门深似海”,“相府的门子七品官”。可以想见,我的老岳父骑着一辆又重又大,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的老式永久牌自行车,穿着一套皱巴巴的假冒名牌西装,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提着一包茶叶,通过一重又一重的或穿制服的,或穿便衣的警卫人员的盘查和纠问,终于进入内衙,见到了领导。见了领导少不得点头哈腰,热脸挨着人家的冷屁股——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凄凉?
岳父送给人家一包茶叶,人家领导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在岳父的执意要求下,人家领导不得不收下来,岳父走了,领导打一看,时间放长了,茶叶都发霉了,随手都给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在中国,即使是合理合法的事情,也要求人才能办得到。
正因为岳父牺牲了自己的尊严,才换得了子、女,孙子、孙女们如今的社会地位。
我老婆的哥哥有两个女儿;我老婆的姐姐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都在调动,入学,就业等各方面得到过岳父的帮助。
我和老婆到广东工作之后,岳父以身边无人照顾为由,将姐姐、姐夫从偏远的农村调到城市,又帮他们在大学南大门前最热闹的地方租屋开了一个文具店。
岳父的孙子孙女们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及其配偶都在政府机关或文教卫系统工作,现在都在体制内混得人模狗样的。
说他们混得人模狗样,当然除了岳父所发挥的敲门砖作用之外,还在于他们自己的个人努力,其中最值得称许的是我老婆姐姐的大女儿。
我的这位姨侄女儿,卫校毕业之后,经岳父活动,安排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当护士。她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工作,成为当地卫生系统的标兵,市委书记在人民广场召开万人大会,为她披红挂花。她的照片和关于她模范事迹的报道,登在当地报纸的头版上。
我的这位姨侄女,真的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从来不发脾气,对病人总是笑口常开,说话慢言慢语,细声细气,待人热情诚恳,工作踏实肯干,特别耐心细致,那种从内心深处自然挥发出来温柔和爱心,人见人夸。
岳父岳母晚年体弱多病,也幸亏有个她来全力扶持,照顾。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我的这位姨侄女,她是郑家书香门第沿袭了十几代人的最全面,最生动的精神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