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萬維讀者為首頁 廣告服務 聯繫我們 關於萬維
簡體 繁體 手機版
分類廣告
版主:
萬維讀者網 > 跨國婚姻 > 帖子
幸福把我整疼了(五,3,4)
送交者: 阿手 2004年11月18日13:49:23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3、

時間就這樣匆匆的在眼前飛過,不容你想得太多。生活忙碌了起來,不空虛,但空洞。我現在甚至有點懷念在國外的日子,那時的我雖然孤獨,但是卻有大塊的時間來思考我的人生,進行我的愛好。人的一生不能永不停息的趕路,走了一段之後,需要停下來歇歇腳,回首一下過去,沉澱一些思想。所以在國外的兩年生活,在我一生中都是十分寶貴的,不知道我的餘生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讓我擰乾身上的露水,沉澱心裡的感受。我跟郭建的這兩個月裡,我的才能得到了體現,為他簽了將近二十個合同,籠絡了十幾個客戶。公司里的業務越來越繁忙,山東總公司那邊也不斷的擴建廠房,招商引資,規模如日中天。北京這頭也加大了營銷力度,又招進了三個營銷業務員。我也挑起了大梁,很多時候郭建外出談生意,我就在公司里獨擋一面。

八月下旬的時候,兩個外商客戶來華考察,我又起到了關鍵作用。我和郭建開車將他們接到山東總廠,一路上都由我招待和講解,郭建成了司機。那些天,我真是人生得意,如浴春風。我見到了郭建的父親,他告訴我他能開出相對最低的價格。我說價格很重要,但並不是壓低價格,而是適當的提升一下價格。我這樣說的原因是,我在國外呆着兩年,其中一年是在進出口貿易公司里做實習,我發現外國人更重視的是質量和信譽,其次才是價格。而且很多時候,一旦一個產品價格太低,他們會覺得不可思議,風險很大,所以合作初期不宜把價格壓得太低,容易嚇跑客戶。這兩個老外在中國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心花怒放。在一次吃飯的過程中,他們透露了來華的隱藏目的。其實他們來中國進口是小事,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想在中國投資建廠,一方面降低成本,一方面提高數量,還能利用中國的外資政策得到貸款和稅收優惠。於是他們很希望有一個合作夥伴,利用他們多年的生產經驗和銷售渠道,再把生產出來的產品出口回國,轉為內銷。我把這些話翻譯給郭建的父親,他老人家自然喜出望外,合不攏嘴,現在公司的最大問題就是供不應求,解決方法就是繼續投資,加大生產規模。

我和郭建在山東呆了一周多,北京那頭時間長沒人實在不行,我們打算回去。兩個老外已經動心,要在山東再呆一陣子,準備商談合作的細節。郭建的父親讓我留下,幫他協商。郭建不同意,說:“公司里會說英語的人多得是,你再隨便找一個不就得了,劉氓得跟我回北京,那邊業務太多。”臨走前,郭建問我,你駕照拿到了嗎。我說來之前剛考下來。郭建帶我來到車庫,打開了其中一個車庫的門,裡面停放着一輛白色的捷達,上面布滿了灰,顯然是很久沒有人開了,但那車並不是很舊,六成新。郭建說:“這輛車是幾年前買的,我爸的司機開着他撞了一次,這車就放在這裡再沒開過。明天我請示一下我爸,讓你把這車開回北京得了,放在這裡也是沒用。我這一輛車咱們倆人跑,太緊張。我爸要是同意,我明天就找人去整修一下。”

走之前,我在郭建的家裡跟他的父母吃了一頓飯,他父親跟我聊了好長時間,都是一些閒話,包括我爸我媽是幹什麼工作的。回去的時候,我和郭建各開了一輛車,其實我對捷達有一種很強的親切感,因為這是長春產的車。從此,我也成了有車族中的一員,開別人車的好處就是壞了不用我修,油錢都不用我出。

我從山東回到北京的時候,岳明他們已經開學了。時已九月,北京的炎熱卻絲毫未減。剛到家的時候接到了媛媛從荷蘭打來的電話,向我訴說她對我的思念以及新學期的學務繁忙。我對媛媛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感激,我倆的戀情是在網上開始的。那時候我剛到荷蘭,鬱悶到差點就死了的程度,國內的熱鬧氣氛一下被蒸發,那種孤獨讓人抓心撓肺,我每天都生活在昏昏沉沉中。在一個聚集了眾多荷蘭留學生的BBS上,我認識了媛媛,那時候我愛寫幾筆文章,媛媛的回覆讓我很感興趣,於是彼此加了QQ,後來是通電話,後來是見面,再後來就做愛了。我一度把媛媛當成我活下去的信念,那種感覺就像,到處都是黑乎乎一片,只有那麼一個小斑點在發光,我沿着光線向前走去,原來那是媛媛。後來我們住到了一起,過上了平淡的生活。有時候還會為誰洗碗之類的事搞上一回石頭剪子布,現在想起來有些傷感。電話里,我告訴她我盼着她早日回來,我很想她。

郭建又在五環和六環之間租了幾間大倉庫,因為現有的倉庫已經不夠貨物中轉。他意識到了我的價值,給我的薪水翻了一倍,也如他先前所言,讓我當了銷售部的經理。兩個多月里,我在公司里威名大鎮,沒人再叫我小劉了。尤琪也向我投來了曖昧的目光,我躲閃不及,她的眼神一飄過來我的下體就會動。後來她要了我的QQ號,我們在辦公室閒坐着的時候還偶爾在QQ上說幾句暗語。

關於林菲,我們到真成了好朋友,雖然是屬於有點弦外之音的朋友。她常來我家,跟我和岳明一起吃飯侃大山,到也快樂,有時候玩得晚了,就住在這裡,小翔搬出去後,那個空房間冥冥之中就成了林菲的不定期居所。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岳明也勸過她讓她少在這住。林菲卻說你們小地方人就是思想保守。我和岳明都無活可說。我之所以不喜歡她在這住是因為想和她保持一種距離,一個讓我能在心理上接受的距離,這種距離的定義是,不要做愛,也不要戀愛,可以意淫,可以手淫,也可以在貧嘴的時候大占便宜,可以挑逗,可以調情,但不能順理成章的做狗男女。說白了,我要打一個擦邊球,既不算出局,又得了分,我指的乒乓球。

然而我和林菲之間還是產生了矛盾,其原因和大多數男女大同小異,因為吃醋。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尤琪在QQ上問我有沒有時間。美女當前,我還能說什麼,當然是有,而且心裡卟通通的期待着她的下文。尤琪說她有兩箱子東西寄存在一個朋友那裡好長時間了,朋友家住大北窯,因為路遠所以一直沒取,現在想讓我開車幫她拉過去,我答應了。可一分鐘以後,我突然想起來我已經於林菲約好一起吃飯,這下慘了,兩個人里要捨棄一個,這個人自然是林菲。我跑到洗手間裡掏出手機給林菲打了個電話,說我下班後有個客戶要應酬,所以必須失約。林菲抱怨了兩句,也就算了。

下班後,我和尤琪一起走出辦公室,我總覺得後邊有雙眼睛在盯着我。沒錯,那是郭建,於是我在大熱天裡打了個哆嗦,也沒想太多,上車了。東三環上,水泄不通,我開着車子,緩慢的移動着。我在車內的鏡子裡注視着尤琪,她並不顯得焦急,她也不怎麼說話,但卻不沉默。
“你今年多大了?”尤琪問道。
“周歲二十二。”我說。
“這麼年輕,哈,真羨慕你。”尤琪又說。
“得了吧,好像你老了似的。”我說。
  “話不能這麼說,我雖然不比你大多少,但是我是女的,而且你才這麼年輕就幹得風風火火,你說我能不眼紅嘛?”尤琪說完之後笑了起來。
“我有什麼風風火火了,都是為別人服務的。要說郭總吧,他還算風風火火,他才比我大五歲,現在就撐起一片天了,你要羨慕他才對。”我說完沖前邊一輛奧的按了一下喇叭,催他走位。
“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可羨慕的,他生下來就站在高處了,你不一樣。”尤琪說完曖昧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毫不客氣的回敬了她一個眼神,再沒說話。

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我終於完成了任務。尤琪住六樓,我把兩個箱子搬上去的時候已經是混身是汗了。她住的房子和我的差不多,也是兩室一廳,她和另一個女孩合租的。我說:“這多大的房間就你一個人住啊?”尤琪說:“是啊,我也沒結婚。”我笑着說:“不是,我以為你這麼漂亮,不養個寵物還不養個漢子什麼的。”有了前段時間和她在QQ上的聊天基礎,我說起話來自然很大膽。尤琪擺出一付很不屑的表情,說:“得了吧,我哪養漢子啊,我正愁沒漢子養我呢。”說完我們都哈哈笑了。

忙完之後尤琪非要請我吃飯,我自然沒有推遲。於是所有的巧事就這樣發生了:尤琪非要吃西餐,我也有點懷念。我們就到必勝客吃pizza,結果被正在與同學吃飯的林菲目擊。林菲當時坐在一個角落裡,我沒看見她,但她卻把我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林菲沒有馬上過來,而是先發了一條短信,問我生意談得怎麼樣了。我回道“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林菲終於放馬過來,我當時傻眼了,之後的事情我不用描述大家也清楚了。林菲說你跟這個女人是什麼關係跟我無關,但是你不應該騙我。我無語,我一直擔心她拿起桌上的刀叉捅我一下,然而她沒有,她轉身哭着跑了出去。和她一起吃飯的女同學不知道所措,走到我面前告訴我說我太過分了,我來之前林菲正在興致昂然的談論我,然而卻出現了這幕場景。

這頓飯自然是吃不下去了,我突然覺得我真的很可惡,於此同時,我強烈的意識到我很在乎林菲,而且這種在乎是我前所未料的,我一顆心懸着。尤琪問道:“那是你女朋友嗎?”我說:“不是。”尤琪說:“我覺得也不像,她還是個學生吧,孩子而已。不過她對你還不錯。”我說:“對不起,我吃不下去了,咱們改天再吃一次吧,我請客。”

我出來以後掏出手機就給林菲打電話,結果是關機。我直接跑到農大的公寓去找她,傳達室說她沒回來。我一直等到公寓封寢,仍然沒有回來,我想她可能是回家了。我怏怏不樂的回去了。剛到家,岳明告訴我,十一就快到了,姜東他們搞了個高中同學大聚會,讓咱們十一假期去長春,大概有三十多人,每人拿一百塊錢。我一聽喜出望外,高中畢業以後,有的同學我再也沒有見過面,我時常能夢到那些人,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他們代表了我的一個時代,給我以無限的回憶。我問岳明什麼態度,岳明說當然義不容辭。於是我就這麼請了三天假,回了長春,林菲的事又放到了一邊。


4、

十一是火車運營的高峰期,我無論如何也沒訂到有坐位的票。幾年前,在火車上什麼惡劣的環境我都經歷過,並以此為榮。我曾拿着一張站台票在北京往返吉林的T271列車上逃過幾個回合。現在讓我在火車上站一宿,我只能長嘆一口氣,有點老氣橫秋的意思了。岳明問我怎麼辦。我說,走空路。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鐵打的漢子,並對那些有着嬌慣之氣的同齡人抱有一種很不屑的鄙夷之情。我多冷的天也不會戴手套,多大的雨也從來不打傘,吃川菜辣得長年拉稀卻也從來不吃瀉痢停,非典的全面封殺下我竟從學校的大牆逃出在北京慌恐的街頭大吃大喝。我覺得這才是漢子的表現。有人說我不會照顧自己,有人說我是蠻夷之人,我覺得這是一種精神,我曾一度以這種精神為自豪。但是後來有了變化,那是潛移默化的。當我第一次因為預防感冒而吃藥,我臉紅了;當我第一次因為下雨而沒有騎車反而坐公交,我羞愧了;當我第一次在喝酒之前先吃了兩粒健胃藥,我害臊了;當我第一次因為去除腳臭而花高價買鞋塾,我自責了。然而,當我第一次因為火車沒座兒而乘飛機回長春,我笑了。我那股虎勁兒已經沒了,然而我還在掩飾,外表上是如此的大大咧咧。每當我發現我對自己異常曖昧,我就覺得難受。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極度自戀的人,但我對自戀理解並不是這些阿貓阿狗婆婆媽媽的小事兒,而是精神上轟轟烈烈的交響戀曲,一種數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極度誇張的自負。這些類似小女孩照鏡子的糗事只能使我的自戀顯得齷齪不堪。

北京到長春,飛了九十分鐘。飛機快要降落的時候,我幻想着娜娜就在某片雲的下面,我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我又想到了高華,從上次分開以後我們再沒聯繫過,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考上研究生。高華這個人行為詭異,一向獨來獨往,而且混到現在也不買個手機,高華從大一開始寫作,在吉林的報紙上發表過很多文章,他也寫過一些長篇小說和中篇小說,都是用鋼筆寫的,寫在白紙上,對於電腦,他只會用QQ。他說他鄙視高科技。像這種同學聚會的場合他十有八九不會參加。

到了長春後,我和岳明直奔一個老同學的住處,他埋怨了我們半天,說到了也不先打個招呼,好去機場接我們,他還沒去過機場也沒見過機場什麼樣。我在他那裡上了一下網,發現QQ上有高華給我的留言:“估計你會來長春參加同學聚會,那個傻逼場合我是不會去的。你也別找我,我最近遇到點麻煩,心很亂,等我想通了我會跟你聯繫。我的研究生沒戲了,我現在正在長春上考研英語的輔導班,我這回準備考吉大的文學研究生。還有,娜娜挺好的,你不用掛念。”看完他這條留言,我愣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小子又有什麼明堂。我更猜不透他所遇到的麻煩指的是什麼,以前他總是因為打架把人打傷後跟我拿錢,說是遇到麻煩,但我料想這回這個麻煩,不只是打架這麼簡單,他有意的避開我還不讓我找他,想到這裡我一身寒噤,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

同學聚會的日子是我到長春後的第二天,聚會的場合是一家賓館,我們一共有37個人,訂了兩個特大號的包房。有幾個人我已經叫不出來名字了,雖然當年大家在同一個屋檐下相知相惜共度了三年時光,如今卻是異常生疏。三十七個人只是我們班的一小部分,我們班當時一共有八十二個學生,現在能籠絡到的並且願意來的也就只有這三十七人。

姜東出場了,他是這個聚會的發起者之一。我們大家都習慣叫他東子,在這篇小說的前文里我已經對這個人物做了一點鋪塾,希望各位讀者還有印象。東子雖然是個流氓,但他的忠肝義膽讓我們這幫人都服服帖帖的。東子今天穿了一套黑西服,他留着長長的頭髮和濃濃的鬍子,在眾人之間十分顯眼。東子大聲說道:“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愛他媽聊什麼就聊什麼,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也不反對,歷史遺留問題是應該解決的。一會上菜的時候,酒量好的坐A間,酒量差的坐B間。還有,坐席的時候男的女的交插着坐,別一堆男生一堆女生的,男女搭配,喝酒不醉,這是原則。”說完他剛要下台,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大家別誤會,我在這裡吵吵八火的不意味着今天我請客,事先說好了的,一個人交100塊錢,最好現在就交,拒收零錢,只收大票兒,把錢都交到肖洋那兒。這些錢如果不夠今天的消費,剩下的我來出,如果餘下來的話,我們就給班主任買禮物。不反對的鼓掌,反對的滾蛋!”隨着大家哈哈一笑,掌聲四起。這就是東子,跟幾年前的作風完全相同,這讓我心裡踏實了很多。

我和岳明走到肖洋那裡,把錢給了他。我笑着說:“操,幾年不見,又胖了。”肖洋擠動着一臉憨肉,笑着回道:“你不知道吧,我都結婚了,老婆現在正大肚子呢。我的喜酒你沒喝着就算了,孩子滿月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塞個大點的紅包。”肖洋這人非常老實憨厚,雖然他很有家庭背景,但卻從來不以此為本錢跟人裝逼。他爸爸早些年當過鄉長,後來調到縣武裝部當政,再後來就到了公安局當副局長。肖洋這人特別實在,就是智商有點問題。快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肖洋的媽媽懷孕的時候,子宮裡有一個瘤,但是因為胎兒的緣故,這個瘤在懷孕期間不宜切除,否則胎兒不保。於是肖母等於懷了一個孩子加上一個瘤,體內的營養大部分都給瘤吃了,肖洋只占有了小部分,所以他出生以後雖然人高馬大,但是智商有損。高考那年,我們班只有兩個人考上專科學校的,那就是他肖洋和東子。其實以肖洋他爸的實力,給他弄個重點大學問題不大,但肖局是明白人,不追求那學歷上的快感。以他公安局長的身份,如果兒子考進省公安專科,自然順理成章的調進公安系統,旱澇保收。肖洋和東子在高中時關係一般,但是一起進了公安專科,成了死黨。他們同在一個中隊,同睡一間寢室,尤其是第一年,在那種全封閉的管理下,兩個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因為專科是三年制的,所以肖洋和東子比我們這些同年上大學的人都早畢業一年。畢業後,肖洋靠他父親的後台,一下便成了松原市公安局某區派出所的警察,當年就結婚了,可謂雙喜臨門。而東子卻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畢業後沒有機會就業,再加上本性難移,東子在松原市跟了一個大哥,加入了黑社會。

我又跟肖洋白乎幾句,這時東子走了過來,說:“操,你????出了趟國就不認識哥們了是吧,回國這麼長時間也不跟我聯繫一下,我還以為你在國外操洋女操得????爛了死在外頭了呢。”我還沒說話,岳明說道:“別這麼說,他????爛了以後為了保着性命回來見你把????都割了,不信你問問他。”我們三人都笑了,東子給我們倆點了根煙,說:“啥也別說了,都在酒里呢,一會兒誰不吐誰是孫子。”我說:“說點正事兒吧,我聽說你跟了個大哥,混得怎麼樣?”東子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還能怎麼樣,無非就是見識點大場面,但還是瞎????混,能有啥前途。”我看了一眼肖洋,開玩笑說:“他現在是警察,你是流氓,他沒拿槍指着你吧?”東子臉色有點變化,說:“就他那逼樣,借他個膽兒他也不敢。我還沒找他算帳呢,我有一個兄弟讓他們所的人給抓了,跟他說好幾次了,也沒給放出來。這逼現在狂得不可不世,我說一句話連屁都不如,你不知道。”

聊了一會兒,東子讓大家就位,宣布上菜。岳明雖然沒有酒量,但也跟我們坐到了一桌,因為他也是這個圈子裡很重要的一份子。酒桌上,我有一種茫然感。看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你灌我,我灌你的架式,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大部分人畢業後正在讀研究生,也有一部分參加了工作,還有一些無所事事,沒考研,也沒找到工作。我舉杯,勸酒,喝酒,吐,這一系列行為是我用來掩飾內心茫然的面具。東子舉起酒杯,衝着我說:“我必須敬你三杯,你這逼去過外國,我再不敬你你快把我忘了。”我和東子一口氣幹了三杯啤酒,這時我覺得有點暈暈乎乎,激情一下在酒精里得以燃燒,我咔的一聲把一瓶啤酒摔在桌上,說:“東子,你少他媽跟我玩輪子,你要說我操逼操得????爛了,我無所謂。你他媽說我把兄弟忘了,我跟你嚴肅地說,你在罵我,咱倆這回不用杯喝了,一人干一瓶,不見底兒就是狗操地。”幾分鐘後,我和東子把各自手上的一瓶啤酒都喝乾了,我朦朦朧朧中聽到了一片掌聲,緊接着踉踉蹌蹌地往洗手間走去,東子跟在我的後面。還沒進門,我哇的一口就吐了出來,東子把我推進洗手間,也開始狂吐起來。片刻,東子嘴上還掛着粘液沖我哈哈大笑起來,我也跟着他大笑起來。東子說:“操????,真想你們,真的。去年我剛到松原的時候,腿上被人扎了一刀,我趟在醫院裡,天天想咱們這幫兄弟,現在我說搞個聚會,人都到不齊,來的都是一幫愛湊熱鬧的傻逼,我這面子就這麼不值錢!”我說:“你都這麼大逼歲數了,還跟小孩似的,兄弟永遠都是兄弟,來不來都一樣,這點事兒你還怪他們你不算個爺們!”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東子這時大哭起來,他悽慘地說:“操,我就不信,如果這事兒你來主持,你去找人,我就不信他們不來。他們是嫌我是黑社會,瞧不起我了!”我走到東子面前,將他抱住,說:“去你媽的,你這是作賤你自己,誰要是有這想法我第一個跟他一刀兩段。”其實我心裡清楚東子說的都是實話,包括我自己,我的心裡也是疙疙瘩瘩的,誰願意跟黑社會裡的人走得太近惹禍上身呢?大家都已經告別青春年少熱血沸騰的年代了,事業,婚姻,父母的養老,一系列事情都等着忙活,都是身不由已啊。我也跟着東子哭了,我說:“東子,咱哥倆認識這麼長時間了,你是啥人我了解,我啥樣你心裡也有數,只要咱們還活着,咱們就是哥們,你記住我這句話,你不管有什麼事兒,我能幫上我的我不會不管。”這時岳明推門進來,看見我們倆在抱着哭,哈哈大笑道:“他們讓我過來看看,說怕你們死了,沒想到你們在這擠眼淚玩,趕快回去組織一下大局,我看大夥都喝得差不多了,咱們今天聚會圖個熱鬧,別都喝到醫院裡去。”

我和東子回到包間裡,發現酒桌上的人已經轉移到了桌子底下,沙發上,還有幾個在狼哭鬼號的唱卡拉OK。東子一聲令下:“都他媽回來,還沒到散夥的時候呢。”大家又都坐回了原位,東子說:“岳明,你沒喝酒,你最清醒,到隔壁包間裡看看那幫人死沒死呢,我在客房部已經開好了房間,不行了就讓他們去房間睡覺,願意玩的就唱歌,打麻將,聊天。咱們這桌也是最後一杯酒,還想喝的跟我單挑,要不然就開始娛樂或是上樓睡覺。”

就這樣,包間裡亂成一團,幹什麼的都有。這時書呆子李可拿起酒杯來向我敬酒,說:“劉氓,哥們我就服你了,你是咱們班唯一一個出過國的人,咱倆喝一杯。”我一口把酒幹了。李可又說:“對了,娜娜還好吧,她怎麼沒來?”我臉色一下變了,提起娜娜,我心痛萬分。東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原由,對着李可罵道:“滾犢子,就你話多,多喝點酒多吃點菜也堵不上你那狗嘴。”李可也看出了其中一二,怏怏的走了。

這時肖洋走了過來,用粗大的嗓門喊道:“我做夢都想着咱們高中時打麻將的場面,都幾年了,咱們今天一定要好好打上八圈。”於是,我和岳明,肖洋,東子湊上了一桌麻將。我們四個高中時就常聚到一起玩,而且打起麻將來四個人各有特色。我和岳明的特色是統一的,當時我們被稱為魔鬼搭檔,原因是我們手上玩着嘴上嘮叨着,不以胡牌取勝,而是以瞎白乎侃大山攻心取勝。一個八圈下來,我們岳明一唱一和的至少要說上十萬句話,在場的人無不用頭牆,急火攻心。肖洋的特色是思考時間太長,打牌太慢,而且常常把牌打出去以後一拍大腿,狂呼打錯了,然後再把牌拿回來。東子當年給肖洋一個封號,叫“彈簧手”,我們都拍腿叫好。後來我覺得還是不夠形象,因為肖洋每次打牌時都要思索很長時間,而且面部表情相當緊張,總是眉頭緊鎖,似有心事,我就把“彈簧手”這個封號給擴展成“鬱鬱寡歡彈簧手”。岳明又給改了,因為大家等他打牌都等得火燒火燎,於是就改成“鬱鬱寡歡催人淚下彈簧手”。東子的特色更牛逼,他家庭條件不好,平時手頭也沒什麼錢,但卻嗜賭成性,每有麻將局,聞風必到,上桌的第一句話就是,誰先借我二十,贏了還他。但實際上他是贏了就跑,輸了再借。而且他打麻將脾氣特別暴躁,如果手氣不好常常罵罵咧咧。可以說我們四個人,在當時的麻將領域裡名聲極臭,如今事隔多年,卻聚到一起。

“太好了,正手癢呢,打多大的?”岳明問道。
“還像高中時候那樣唄,兩毛五拉直的,夾胡到底。”肖洋說道,大家都笑了。
“去你媽的,現在小學生都不稀罕玩那一套了,咱們打‘二五零’的怎麼樣?”東子吼道。
“我怕你輸不起,你以前一上桌就先借二十,這回打‘二五零’的借二百也不夠你輸啊。”肖洋說。
“操,這麼小的麻將我再輸不起我白混了。只要你不耍‘彈簧手’我把命輸在這我都認了。”東子有點不高興,問我道,“行嗎,咱們就打二五零的?”
“那有啥不行,省得還得像以前跑到小食雜店去換零錢。”剛說完,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操,劉氓,別把以前的規矩忘了,手機什麼的都關了。”東子說道。

我於是看也沒看,就關了手機。之後突然覺得這個電話可能是林菲打來的,於是一種不安的情緒一直充斥着下面的所有時間。

麻將開局了,東子沒有向我們借錢,我和岳明也沒有了當年的喧譁,可肖洋的“彈簧手”功力有增無減。四圈完畢的時候,岳明贏了少許,我輸了少許,慣用“彈簧手”的肖洋春風得意的哼着小曲,已經贏了四百多,當然這些錢都是東子輸的。我看得很清楚,肖洋越是得意,東子就越是浮躁,這樣下去遲早會以不快收場,然而我還真低估了這“不快”的程度。我和岳明已經看透了目前的局勢,首先,我倆不能給肖洋“點炮”,肖洋越是胡牌,東子越容易發火;其次,我們要給東子“點炮”,只有東子胡牌,這場麻將才不會不歡而散,一些矛盾也不會被引發。事情就出在那一把牌上,東子拆了一對九萬夾八萬,我和岳明早就看了出來,但卻無奈手上沒有八萬。這時傻乎乎的肖洋冥思苦想了片刻,啪的一下把八萬摔了出來,東子剛要推牌,肖洋卻又啪的拍了一下大腿,說:“不行,這麼打不划算。” 於是又把八萬拿了回去。東子當時就怒了,吼道:“操,你他媽打麻將怎麼還停留在中學生的水平啊,這麻將沒法玩了。”我和岳明安慰了幾句,東子才熄火,肖洋被罵了一句也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叼着根煙全神貫注的盯着自己手裡的牌。之後又抓了幾圈牌,東子情緒極差也失去了理智,隨手把一張五條拋了出去,我心想完了。果然,肖洋推了牌,得意的說:“東子,就你這點炮的水平適和跟我們局長打,打兩年保證能升官。給錢吧,夾五,明天早上我請吃早餐。”矛盾就這是這樣暴發的。

“操,少拿我跟你們局長相提並論,你埋汰我呀?我不如你,做狗腿子還做得津津有味!”東子拍桌而起。
“我又怎麼得罪你了,這段時間你一直對我不滿,行,今天你把想說的都說出來,岳明和劉氓在這也聽着,我看看我到底怎麼對不起你了!”肖洋也十分激動。
“我這半年進你們派出所進幾次了?你就這麼做兄弟啊,抓人之前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東子說。
“我剛來上班沒多久,跟領導也不熟悉,人家接到報警的電話就去抓人,我哪知道抓的是你們這些人?再說,你哪次進去都是不足了三天就出來了,要不是我你早蹲監獄去了!”肖洋據理力爭,臉已經憋紅了。
“那這次的事兒,你怎麼解釋,我那弟兄二水子都進去一周多了,我給你打幾個電話了,你他媽還不放人?”東子也不示弱。
“你以為公安局是我們家開的呀,三番幾次的把你折騰出來我已經費了牛勁兒了,你現在還讓我整那個二水子,他是重犯,再過幾天就送拘留所了,我一點能耐也沒有了。”肖洋氣呼呼的說。
“我知道你完犢子,你不會跟你爹說呀,你爹放個屁還能不好使?”東子說。
“這種事我哪敢跟我爸說,我爸這麼大歲數了,哪有功夫管這閒事,再說我爸要是知道我跟你們這些人有來往不得扒了我的皮。你總說我不夠意思,我他媽一顆心都要給你掏出來了你還不知足!”肖洋語氣中已經有些酸性了。
“操,你說這話也不臉紅,上次我腿被扎傷了跟你借兩千塊錢你也不借,哪????有你這麼當兄弟的,以後別說你認識我!”東子更怒了。
“我他媽容易嗎!兩千塊錢,我上班沒幾天,一個月的工資才一千塊錢,老婆又要生孩子了,你他媽沒過過日子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滋味。????”肖洋說。
“去你媽的,你爸是局長,你還能缺這兩個錢!”東子說。
“你知道個屁,我高考的時候搞關係花了六七萬,畢業的時候安排工作又花了十多萬,結婚花了十萬,買樓花了二十多萬,我爸現在五十多了,也幹不了幾年了,現在他在市里得罪了人,為了保住局長位子,給市領導送禮就送了二十萬,你以為這錢都是大風颳來呀!”肖洋終於哭了出來,淘嚎大哭。

東子沒話了,他自己也感覺到了理虧,但憑着不服輸的勁兒,他一把將麻將桌翻了起來,說:“操,就你這逼樣,不配跟我稱兄道弟,剛上學的時候要不是我替你擋那一刀你就被毀容了,現在讓你幫這麼點忙還嘰嘰歪歪!”說着他甩着袖子就走了。我讓岳明跟着東子出去,我在屋裡陪着肖洋。肖洋擦了一把眼淚,說:“剛上學那會兒,老生都欺負我們新生。有一次,我得罪了一個大三的老生,他們二十多人來打我,寢室里所有人都嚇跑了,只有東子還在,帶頭那人一刀向我砍過來,東子把我推到後面,自己用後背迎了這一刀,縫了十幾針,要不然那一刀正好砍在我的臉上。”我說:“其實東子那人要說講義氣一個頂十個,就是有時候不太講理,不會站在別人角度替別人考慮一下。”肖洋又說:“其實在學校的時候真是怎麼都好,可是一畢業了,大家有利益衝突了,就全完了。我真的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可是他就是不理解我。我這回要不幫他把那個二水子弄出來,他得恨我一輩子,但我真不願意跟我爸開口!”

這就是聚會,大家本想再續當年的情誼,可卻得到了這樣的收場。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在長春多呆,雖然東子再三留我,我說公司還有事,岳明也說學校那邊有事要忙,我們就匆匆離去了。東子去機場送我們,我說:“東子,我跟你說兩句話,第一,別太義氣用事,我怕你會吃大虧;第二,多替別人想想,肖洋是真把你當兄弟了,你別再逼他了。”東子握住我的手,說:“出來混不能不講義氣,只有你對別人不講究,別人才會對你不講究,這一點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至於肖洋,我想我們算是掰了,這逼太不夠意思。不過這只是我們倆之間的事,你們可以繼續做朋友,無所謂。”我欲言又止,上了飛機。

0%(0)
0%(0)
標 題 (必選項):
內 容 (選填項):
實用資訊
回國機票$360起 | 商務艙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爐:海航獲五星
海外華人福利!在線看陳建斌《三叉戟》熱血歸回 豪情築夢 高清免費看 無地區限制
一周點擊熱帖 更多>>
一周回復熱帖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2003: 來來往往 (7)作者:池莉
2003: 來來往往 (8)作者:池莉
2002: 漂流札記(二)過關記
2002: 星園年度期末考試題目(小班試卷)